长久的静默,在寂寂冬夜里,显得格外沉重。
    一对从多年陌路,到意外纠葛,继而相互防备、彼此试探,再到勉强聚于一处的夫妻,在这份沉重的静默,渐渐剥去了遮掩,褪去了伪装,只余下赤裸的内心。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倨傲的赤宁城主竟然会放低了姿态,不闪不避地,说出道歉的话来。
    然而听在那个早已被他伤透了身心的可怜公主耳,便不是那么的完美动听——
    “你自然是没有想到。”拭去了泪水,她喃喃地,轻声道,“没想到一个生性淫荡的州女,竟然会因为被男人插了几下淫穴,便要死要活地,害你收不了场……”
    “幽儿!”听到生性高洁,端方贵雅的小女,竟用那般刺耳的词汇来形容自己,黑暗里男人的俊脸绷得死紧,上前两步,长臂一捞——想要抱住那明明声音都在轻颤,却假装坚强的女人。
    “不要碰我!”女人却像一只受了伤的母兽,全身竖起尖锐的倒刺,“我有没有说错?为了掩盖誉满天下的赤宁城主奸淫妇女、欺凌弱小的事实,便将那活该被人侵犯的州女给私藏起来,让本就不应该霸占着那个可笑的‘夫人’之名的女人,自此从这世上消失!”
    “幽儿……别说了。”赤宁城主的手,在半空虚晃了两下,终于还是别回了身后。
    “为什么不让我说?”凤幽夜越说越激动,泪珠如雨点般扑簌而下,憋屈了几个月的压抑内心,在这一刻寻到了释放了出口,“我也是人,有血有肉的人!我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则去的玩物!我虽身是州人,可也有自尊,不想被人当成泄欲的工具,当作复仇的祭品……”
    “我懂了。”他沉静地出声,不着痕迹地打断了女人义正言辞的声明,“以前便当我愚不可及。可是这些时日,我待你,难道也没有半分进步?”
    他的语气仍淡淡的,言下却透出几分“邀赏”之意,想求得大人赞扬的孩童般,殷殷的,等待着女人对他的“进步”表现的褒奖。
    “……”凤幽夜一时语塞,满腔的愤怒和“说教”之词,都霎时被咽回了肚里去。
    听到她沉默的喘息,男人立时来了劲儿般,沉声追问道:“在这江南诗酒之乡,你我夫妻相敬如宾,琴瑟和鸣,不是过得很好吗?”
    脑海瞬间出现了两人吟诗作画,相视一笑的画面,州公主心旌荡漾间,甚至已忍不住想要退步……狠狠捏了捏手心,指甲陷进了皮肉里,她才逼自己从那男人的蛊惑挣脱出来,竭力反驳他,亦是告诉自己——
    “你我早已并非夫妻,甚至可以说,我们从未真正做过一日夫妻……宁城主,不要自欺欺人了,我是你最厌恶的州公主,而你,是人前最高不可攀的赤宁城主——你我,终归应是陌路。”
    应是陌路……
    女人温柔细腻的脾气,就连说话也是透着不自觉的娇柔,然而那语包含的那份坚定,却坦坦荡荡,掷地有声,完全不容人忽视!
    尽管赤宁城主不愿正视,却仍惊觉这个小女人,已脱离了他为她铺陈好的道路——
    她想离开他,而且非常地坚定……这一点,令身临敌阵从不曾尝过惧意的赤宁城主,蓦然感受到有一股细密的慌张、懊悔,甚至是惊惧,倏地从心底暗暗滋生!
    可是不行!虽然理解她想要离开这样表里不一、令人不齿的自己的心情,但他还是不能放她走呀……不说他没了她能不能过,单说这个女人离了他,又怎么生存得下去呢?
    之前他自以为是,只派了两名手下暗护送她南下,却不料途出了意外,害他就像也跟着死了一回!她虽被救,却遇上那阴沉沉的冥风,表面上似乎对她柔情体贴,占尽便宜,背着她还不是会把她给卖了!要知道他能早于州人的军队寻到了此地,可都“归功”于摘星楼无孔不入的情报网……虽说是他宁徽玉寻妻心切,在人前夸了口,而那冥风也是丝毫不客气,张口便要赤宁城附近的两条重要商道!——那便是此前云昼乔装北上,隐匿于赤宁城内清风苑,四处查探的目的——毕竟摘星楼不光只做杀人的买卖,普通的生意还是要营生的,这回却把手伸到大漠里去了。
    尽管深知那两条商道举足轻重的作用,他还是连眉都没皱一下,便挥笔签下了契约。冷然对着摘星楼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静静坐在还留有凤幽夜独有气息的屋里,品了不知道多少杯茶后,终于得到了她的消息。
    结果其实并不太出乎他的意料,黑晋阳那个二愣,贼心不死,硬是来抢他宁徽玉的女人!这种小本身不足为惧,可恨带了他老婆身陷险境——
    事实摆在眼前,这种不堪一击的毛头小,根本不可能保护得了她的周全!
    再说那州军……要让他宁徽玉的老婆回去做州的公主……不可能,下辈也不可能!
    “不可能。”他又上前一步,声音朗朗,鼻间热气若有似无,喷洒在了她泪痕未干的芙蓉面上,“凤幽夜,你这辈哪里也去不了,永远只能,待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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