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适合当天湛的太子妃……当大楚将来的皇后。”
    若是别人,听到楚龄这样的承诺,直接就点头答应了,那可是捧在面前的荣华富贵。
    云夕反而笑了,说道:“你想太多了,珠珠的未来,只有她能做决定。我个人其实不愿她进皇家,当皇家的媳妇太累了。”尤其是当皇帝的妻子,得贤惠,得仁和大气,整天都得端着自己。她只希望自己的宝贝女儿能够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才不想让她活得那么累。
    云夕内心深处其实很羡慕好友陆翊染能够活得如此的潇洒恣意,加上她明白女子在世有太多的不如意,因此她平时也不愿意太过约束宝贝女儿。
    她多少也猜得出楚龄的想法,终究还是对他们不够放心,担心自己去了后,楚天湛无法稳住局面,这才想用皇后这个职位来收买他们家,让他们家心甘情愿地帮楚天湛。楚龄还是太小看了他们了,从对方这举动来看,他的时间还真的不多了,这才要努力给楚天湛铺路。
    楚龄没想到她如此坚定果断地拒绝了。沉默了一会儿,他问云深,“云深也是这个想法吗?”
    云深微微一笑,说道:“众所皆知我惧内,我们家当家做主的是云夕,自然是她说了算。”
    他言语之中不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副我吃媳妇软饭我自豪的模样。
    尽管气氛不太适合,云夕还是忍不住噗嗤一笑。
    她的手在宽大袖子的遮掩下,小手指勾住了云深的手。云深捏了捏她的小指,笑而不语。
    云夕直言道:“你放心吧,天湛好歹叫云深一声师傅,云深这龟毛的性子,想要再找一个合他心意的弟子也不容易。我们云家人,一贯护短。”
    楚天湛是他们的弟子,自然也在护短的范围内。云夕着重点出云家人三个字,便是告诉楚龄,云深没打算改姓。
    楚龄原本紧紧拧着的眉头松快了几分,“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孟夫人的名声吧?”
    孟夫人说的便是孟芷芸。倘若云深是皇帝的私生子一事传出,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将脏水泼在孟芷芸身上,说她红颜祸水,是祸国妖姬,说她水性杨花,风流下贱。
    云夕淡淡道:“不,更重要的原因是,楚深这名字没云深好听。”云深听起来就像有那种谪仙人的味道。
    楚龄这回是真的无语了,久久不能成言。
    就连云夕也有些惊讶,这趟的谈话没有想象中那般充满火药味,反而平和了许多。她忍不住思维发散了一回,开起了小差: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人将死也其言也善吗?
    楚龄最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中最关心的问题,“父皇他究竟给了你什么圣旨?”
    云深难得坦诚了一回,将两个圣旨的内容告诉了他。反正两个圣旨他都收的好好的,楚龄就算掘地三尺也找不到的。更不用说,在大限将至的情况下,楚龄肯定要留着他们辅佐楚天湛,那就更不可能动手了。
    楚龄听了后,露出了苦笑的表情,语气说不出是羡慕还是伤感,“在父皇眼中,只怕只有你是他亲生儿子,我们其他人都是捡来的。”
    他永远只看得到云深,看不到其他人。
    末了,他挥了挥手,让他们两人退下。
    在出宫殿之前,云夕回头看了楚龄一眼,对方的表情被阴影遮挡着。硕大的皇宫透着一股的冷冷清清。
    忽的她的脖子上感觉到凉意,不由摸了摸,只摸到了一片的晶莹。
    她仰起头,低声道:“要下雪了。”
    今年的雪比去年更迟一些。
    云深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执子之手,与之偕老。
    六角形的雪花缓缓从澄澈的天空中飘落了下来,落在他们的衣服上和发髻上。两人的身影渐渐地远去,璧人一双,如此的般配而默契。
    ……
    在见过他们夫妻两以后,楚龄的身子越发破败了下来,基本就没从床上下来过。
    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的,随时准备收到他的死讯。
    尽管年关将至,京城人因为这事却显得有些沉闷,全然没有过年前该有喜悦和欢乐。
    楚天湛今年十二岁,在大家眼中,只能勉强算是个少年,连大人都不算,面容尚显稚嫩。在楚龄身体不好的这些时间,楚烨和楚熙不免也动起了点小心思。
    对于皇位的追求是每个皇子刻入骨髓的一种本能。
    他们不免觉得,与其让一个乳臭未干的侄子楚天湛当皇帝,还不如给他们。
    只是楚天湛从小就被云夕和云深教导着,面上看上去再无害,实质上是一个腹黑的芝麻包。对于这两位皇叔释放出的试探,他半点客气都没有。
    几天时间内,便贬了十来个官员,更有甚者直接被摘了官帽,一连串果决的行为让人不敢小瞧他,不再将他当做不懂事的孩儿。
    云深和赵文书等人也旗帜鲜明地站在楚天湛身后,摆明是要护着他。
    杨叶卿这个母亲见儿子被刁难,略施小计,别让这两个小叔子的后院起火。
    只是短短几天,京城因为楚天湛所展露出的为君者的能力而恢复了过往的平静,仿佛先前的暗潮涌动只是大家的一场错觉。
    云夕却不曾放下警惕心,她可不想等临到头了才棋差一错。她这些时间也没闲着,同陆翊染和陈波飞、赵文书见面了好几次。这几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手中握有军权。再加上云府的,他们这些人基本就占了京城一半的兵力,就算到时候有人想不开要造反了,也能够轻而易举地压制下来。
    陈波飞更是同她吐槽道:“你知道吗?那楚烨还许诺我,若是我愿意帮他的话,等他登基后,便废了我妹妹,让我当皇后。”
    “呸,他也太小看我了吧,真以为人人都稀罕那后位不成?”
    陈波飞尽管和自己的庶妹陈茜姐妹情断得差不多了,但是也做不出这种抢人丈夫的事情。
    云夕听了都撑不住笑了。说起来陈茜这位五皇子妃在后宅的日子可真不算好过。冯冬华这个侧妃可是楚烨的心尖尖,还成功地生下了他的嫡长子,一时风头无两,在五皇子府中将陈茜彻底压了下来。
    有冯冬华这个内应在,楚烨哪里掀得起什么风浪。
    陈波飞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其实我已经迫不及待等待楚天湛登基了……我到时候可是要当那军校的校长!”
    这军校也是云夕和杨叶卿等人商议好的,等楚天湛登基后便来修建一个军校,培养人才。这军校的校长那必须是他们所信得过的人,他们属意的人就是陈波飞和陆翊染。只是陈波飞的军事素养还在陆翊染之上,所以最后定下的人选是陈波飞而言。
    对陈波飞来说,当一个被圈养在后宫束手束脚的皇后,还不如在军校这个地盘挥洒自己的才能。
    她陈波飞不要当那种历史上一笔带过连姓名都未必能留下的皇后陈氏,而要当名留青史的大将军陈波飞!
    她的胸膛涌现着一股的万丈豪情。
    云夕忍不住露出了浅浅的笑意:是的,根本无需担心。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那些人平时见多了目光在后宅三亩地打转的女子,便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这样的。
    现在的她唯一要做的便是等待。
    ……
    楚龄最终没有熬过这个冬天,在十一月二十七,他便开始回光返照了起来。
    临死前,楚龄学习楚息元,将所有三品以上的大臣都招进了皇宫之内,然后当着大家的面让楚天湛继承皇位。
    原本云夕以为这没有他们的什么事情,谁知道楚龄又来一个神来之笔,“册封云国公云深为摄政王,辅佐皇帝楚天湛。”
    云深直接沉下脸,他还打算享清福呢,结果楚龄居然来这一手,这不摆明了要他做牛做马吗?
    他眉一挑,就要干脆果断地拒绝这事。
    楚龄只是望着他,眼神第一次透着哀求和期盼,“看在先帝的面上。”
    虽然楚龄也能够弄几个摄政大臣一起辅佐儿子,只是他终究信不过他们,担心等他们势力长成后,会尾大难除。他有些悲哀地发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自己最能够信任的却是云深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
    若是楚龄搬出其他人,云深绝对一点面子都不给,偏偏他抬出的人是楚息元。
    云深闭上眼,眼前不由浮现出楚息元临死前望向他的眼神,有期盼也有慈爱和伤感。
    他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跪了下来,说道:“臣遵旨。”
    摄政王……从今天起,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了吗?
    楚龄见状,脸上不由露出了轻松的浅笑,这抹笑意也让他整个人气色看上去好了几分。
    他最后下的一道旨意便是让吴玉殉葬。表示他同熹妃吴玉情深义重,即将去世之前,唯一念的便是她。
    在诸位大臣眼中,楚龄之所以会病入膏肓,都是吴玉这个红颜祸水掏空他的身体,偏偏这样的原因不能放于人前,只能私底下流通着。
    因此一听到这个罪魁祸首要被殉葬,一个个高呼万岁,生怕楚龄一个不小心怜香惜玉了一把就反悔了。至于吴家人的看法,直接被他们忽略了。
    吴家脸色虽然很不好看,但终究没有出言反对。若是牺牲两个女儿,能够让吴家脱离现在尴尬的境况,他们绝对会毫不犹豫这么做。
    云夕觉得那些大臣真是想太多了,楚龄会对吴玉怜香惜玉才怪,从头到尾,吴玉便只是他的棋子而已。他用爱情为她编制了一个梦境,让她心甘情愿地成为他手中的利刃。
    这样一想,吴玉的人生也挺可悲的,只是这是她自己所选择的道路。
    楚龄在下了这一道旨意以后便合上了眼,气息一点一点地减弱。
    呜咽声此起彼伏响起,在殿内回荡着。不管是真心难过的,还是假意的,大家都做足了悲伤的样子。
    云夕第二天照例得过去守灵,只是她现在的身份和两年前比起又有所不同。
    摄政王妃……所有人在见到她后都是恭恭敬敬地行礼。
    在上过香,又装模作样地哭了一场后(要让云夕真心实意为楚龄的死而难过实在太困难),杨叶卿便领着她一起出去透透风。
    她神色无悲无喜,“准备一条白绫和一杯毒酒,我也去送熹妃一程。”
    毕竟这是楚龄的遗愿。
    在楚龄真的去了后,杨叶卿有淡淡的悲伤——毕竟也是一起过了那么多年的枕边人,但更多的却还是松了口气。从今往后,她不必再像过往那边战战兢兢,生怕自己的举动连累到儿子,不再担心脖子上随时都系着一根可能会勒紧她的绳子。
    楚龄的死亡中,不仅有云夕一家的算计,也有杨叶卿的推波助澜。她没少帮忙遮掩掉一些痕迹和证据,让楚龄死前都不知道自己身体落败下来的真正原因。
    云夕沉默地跟着杨叶卿一起到了熹妃吴玉的宫殿。在楚龄昨晚表示让吴玉殉葬后,这原本热闹非凡金碧辉煌的未央宫便沦为了一块的死地,不少人都神思不属的。
    杨叶卿身后跟着一群宫女内侍,浩浩荡荡地进了屋里。
    屋内甚至没有点燃炭火,那股寒意直接侵入骨髓,冻得人直发抖。
    吴玉一身白衣,头发披散下来,甚至连个簪子都没有。她未施粉黛,脸色和嘴唇都是一片的白,整个人的神色冷冷的。
    杨叶卿身后的嬷嬷便手捧着白绫和毒酒上前一步。云夕却注意到盘子中的放着两杯酒。
    吴玉嗤笑一声,“你是担心夜长梦多吗?”
    杨叶卿并没有被激怒的意思,平静道:“你掀不起什么风浪。”楚龄让吴玉殉葬,不过是担心从她口中吐出一些对他不利的话语影响到他的名声,那个男人,最看重的终究是他自己。
    杨叶卿示意那嬷嬷将盘子将放在桌上,然后将其他人遣散了离开,只留下她们三人。
    吴玉冷冷道:“你还真不怕我直接掐死你。”毕竟她人都要死了,做出点什么事情并不稀奇。
    杨叶卿笑了笑,“我敢留下来,自然是有底气的。”
    她的底气来源于身旁的云夕。
    杨叶卿说道:“就算没有那天那事,你那一胎也是保不住的,陛下可不会留着你的孩子。”她嘴角勾了勾,看着吴玉的眼神透着几分的怜悯,“你大概不知道,你身边的宫女早被陛下给收买了,不然你以为为何你那天会落胎?”
    吴玉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可谓不大,哪里会那么容易受刺激,那是因为她这一胎原本就不稳。
    “原本陛下打算用你的孩子来算计云夕的义母,却没能成功。让我猜猜,他应该是告诉你,只是稍微闻到一点麝香,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他一定会让太医好好护住你们的孩子,对吧?”
    吴玉的脸色一变,声音变得凄厉起来,“你说谎!”
    杨叶卿道:“我只是想让你死得明白一点罢了。你野心太大,既想要至高无上的权利,还想要他的真心,而楚龄最厌恶的便是这种类型的女子。”
    她的语气带着淡淡的惆怅,曾经的她也是和吴玉一样,对自己的丈夫怀抱着满腔的情意,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一切。
    “他心中装的人是孙慧,孙慧身边服侍的宫女皆是他的心腹,奉命保护她的。不然你以为,为何你无论怎么设计她,都无法成功,并非孙慧厉害,而是有他护着罢了。你的所作所为都清清楚楚落在他眼中,他厌恶你还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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