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便宜还卖乖?”他挑眉。
    它用尾巴尖挠挠他掌心,权作回应,高冷的很。封离倒也不与它计较,反而随手喂它吃了一颗丹药,“碧衍草药力强劲,你等阶不高,直接服用恐有损伤,吃这丹药能缓和药性。”
    这回它倒听话,恹恹地吞了下去。
    在体内爆开似的药性终于渐渐地平复下来。
    此刻,它才有心情去梳理眼前的情况。
    没错,小灵蛇不是妖兽,却是闻樱。
    一个世界的信息量过于庞大,她无法全都了解,难免就有疏漏。她只记得碧衍草的样子,却不知道原来碧衍草还有一种伴生草,与它长相相似,极易混淆。它是一种化形草,能将人变为蛇的模样。
    想来也是,丁解颐身俱信仰之力,在眼下局面还偏向对方的时候,比运气她很难比的过对方。
    好在这化形草也不是没有好处。
    在上古时期,碧衍草多为妖兽服用,妖兽的炼化方式与人类不同,若是以人类的方式炼化它,药效只能达到十之三四,以妖兽的形态炼化,却能有十之八九。她在变成灵蛇之后,无需打坐,药效就自动在它体内运行,只是若要完全炼化,收为己用,还要一段时间。
    而这一段时间,她的处境十分危险,从人到蛇,她没有一个适应的过程,自保的手段几乎为零,修仙世界环境凶险,她不能不做考虑。因此她当机立断,进入了封离会打开的那一间房,将他原本该得的一段神木丢进了妖兽自带的储物空间,假扮他的通关奖励。
    ——这样说起来,三个人的东西好像都让她得到了。
    而封离对小灵蛇的态度比她所预设的更好。她知道他有护短的脾气,没想到她一上来就抢了灵草,替他惹了麻烦,他也没有任何动怒的迹象。
    或许是碧衍草这样的灵草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喂妖兽也不可惜。
    眼下唯一的问题是,化形草的维持时间长达一年,这对于修仙者不过眨眼之间,毕竟多数人修炼时都会动辄十几二十年的时间,但丁解颐不能按照一般人来论证,一年的时间对闻樱来说非常重要。
    她推测,除了时间年限,也许等她大量灵气入体突破到结丹期,也能够变回人形。
    所以现在,封离这个近在眼前的目标人物对她来说就十分重要,她可以一边炼化草药,一边寻求突破进阶的机会。
    封离背上莫名一寒,却找不到原因。
    赤离魔君喜欢扮猪吃老虎,压制修为时扮演的通常是低阶质朴的散修角色,但当他恢复原本的身份之时,排场之盛大让闻樱叹为观止。赤霄宫上下魔修在正厅迎接。他换了一身张扬的红衣,去了障眼法,眉目不过略一改动,便精致入画,俊美绝伦而又极具威慑力。他坐在正首,理所当然地接受人们的膜拜叩首。
    有一魔修专门替他处理事务,眼下他回来,便事无巨细向他汇报。封离只挑了重点几件事处理便叫人散了,挥挥手说:“找点灵蛇爱吃的东西。”
    那魔修早就注意到他肩膀上趴着一只通体青碧色的小灵蛇,稍抬眼一觑,正与蛇眼相对,很快便低下了头去。
    他知道魔君一向不喜欢别人多看他的所有物。
    封离沉吟片刻,想起秘境中遇到的那个女魔修,又交代了他派人去搜寻,便一同叫退了他。
    回到他的住所,同样富丽堂皇,不像道家佛门苦修之地,他房间为木制,却是上等的玄灵养神木,淡淡的灵气在房间里四溢,玉砖铺设地面,通透晶莹,下方正设有顶阶的聚灵阵,陈列架上更摆满了奇珍异宝。
    他没有拘束她,闻樱就在珍宝之间溜逛了一圈开开眼界。
    封离躺在榻上看书,任她玩了一圈回来,绕回到他指尖。他单手拿着书册,“对了,我还没给你取名字。”她顺着手臂爬到他的胸膛,盘起一小段尾巴,看他看的书。
    是魔修的功法,他倒也不忌讳,大喇喇地摊任她看。比起人类修士和高阶妖兽,他对灵智初开的妖兽着实好的没话说。
    “叫你什么好呢,惊波、碧玉、湘灵……”他不知想到什么,忽而道,“不如就叫你翠翠,如何?”
    小灵蛇在他脖子上游走,首尾一勾,猛地勒紧!
    他笑咳出声,他又拿出一颗丹药来,“冰心丹,你要是吃了,就是认下了‘翠翠’这个名字。”
    冰心丹能保护灵智不受损伤,有病治病,没病防身,闻樱最终还是吃了下去。
    相处久了,她发现这其实是魔君大人一个丧心病狂的爱好,他喜欢给灵兽喂丹药,不拘珍贵与否。赤霄宫的人要他赐药还要花费大量功夫,对喂灵兽却仿佛有着莫大的热情,哪怕她懒得搭理人,他也要喂她吃上一两颗才肯罢休,像喂糖豆似的。
    托他的福,她本就极佳的资质,更上一层楼,她怀疑也许用不到火焰,她就能单凭磕药进入结丹期。
    但在这之前,就有消息传来,玉霄门的解颐仙子成功结丹,迈入了结丹期!与此同时,她欲以精英弟子身份,拜清玄道君为师,成为玄清道君的关门弟子。
    玄清道君,正是闻樱的师尊。
    小剧场:
    闻樱:(沉吟)碧蛇,红衣。
    封离:你想说什么?
    闻樱:红配绿,赛——
    封离:嗯?!
    闻樱: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啊连角起……
    第191章 天下美男皆炉鼎(九)
    因为拜师两方的人身份都不寻常, 玉霄门特地设置了一个拜师仪式。丁解颐不消说,清玄道君却是玉霄门千年一遇的天才, 天赋了得, 百岁以内结成元婴,彼时震惊太清大陆。
    要知道, 修士的寿命与凡人不同, 炼气、筑基、结丹、元婴……等阶越高,寿命越长,而百岁对于元婴期来说不过弱冠, 也因此清玄道君始终保持着年轻的外貌。因他天赋卓绝,纵使为人冷淡疏离, 在门派内亦有众多爱慕他的女弟子。
    门派令他来教导天命之子, 并寄予厚望, 因此他门下只有闻樱一人。
    如今闻樱身死,天命之子也证实了令有他人,玉霄门首座太上长老便出面让他再收丁解颐为徒。既然原本就是让他去教天命之子, 如今只是天命之子有假,另换他人而已。
    所谓天命之子, 最终究竟会达到什么样的成就, 为此界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变化,无人可知, 然而自丁解颐显露头角,就为师门发现了灵脉和诸多潜力优秀的弟子。这都是闻樱一人带不来的,她确实天资优异, 假以时日许是第二个清玄道君,却着实不如丁解颐福泽深厚。
    丁解颐喜静,不喜欢拜师仪式这样繁琐的程序,便想拒绝门内的提议。同样是由首座太上长老出面,才令她同意了。
    “我知道你幼年时因资质平平而遭受诸多不公,你对玉霄门是否心怀芥蒂?”
    丁解颐道,“若没有那几年的磨砺,我突破结丹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凡事有好有坏,我并不介意。但——”
    但同样的,师门于她无恩,她对此自也没有归属感。
    她会将灵脉之事告诉门派,只因她想以贡献点数换取需要的东西,也是因为背靠师门这座大山,欲在其中站稳跟脚,将来若有事能用得上罢了。而灵脉这样的东西,凭她一人显然是占不去带不走的,还不如卖个人情。
    同样的,有空间里的前辈做指点,她能发觉一些旁人未能发觉的潜力修士,这些人她能与之结交,师门同样可以将他们收入门下,并不冲突,且有利于加深感情。
    她在知道自己的命运时也有过一刹那的惊讶,对闻樱也产生过嫉恨的情绪,毕竟这原本都是属于她的东西,是她理应能得到的,她本可以有快乐的童年,相对顺遂的人生,却都被一个人所占去了。
    没有人能对此心甘情愿。
    前辈发觉了她心境的变化,及时制止了她滋生心魔的可能。那也是她第一次得知,原来前辈有着和她相似的遭遇,才会在众多有缘人之中选中了她。
    首座太上长老见之心中便已有了数,叹了口气道:“你若不愿拜清玄为师,拜入我门下亦无不可,我多年不收弟子,愿收你为关门弟子,补偿你曾经所遭受过的苦难。”无论如何,玉霄门需要的都是心甘情愿为门派付出的天命之子,他们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
    丁解颐摇了摇头,“弟子心甘情愿拜清玄道君为师。”
    她见过清玄道君。
    她幼年时因没有背景,灵根又差,屡屡遭受排挤欺侮,有一次,恰逢清玄道君经过,抬手之间挥来一道风,将那些与她纠缠踢打的弟子掀到了一旁。那才是她第一次认识到仙人的风采,真正对这个仙人世界起了向往之心,开始了苦修的日子。同样是在这过程中,她才渐渐明白了修仙界弱肉强食的规则,从中争杀出一条血路,一路磕磕碰碰修到了筑基期。
    她如今结了丹,但清玄道君,依然是她仰望和向往的存在。
    两人口中的清玄道君却不在自己的洞府,而在离他洞府很近的一个小洞府。
    小洞府不如他的洞府整洁清静,布置的自有一番女儿家的风格,却甚少趣玩之物,梳妆台上摞着的书籍,五花八门,各式各样,还有记载信息的玉简等物。床上散落着阵旗,旁边还放着炼丹炉,可见洞府主人不仅仅是修炼刻苦,于杂学上亦有所得。只是为人惫懒,东西都没摆在应该摆的位置,全然乱放。
    若要整理,不过是他挥挥衣袖的功夫,但他没有。
    清玄道君看着这样的场景,不由微微一生叹息。他气质疏冷如高山之雪,眉眼间尽是清冷,黢黑的眼眸中更不见一丝情感之色,若不是这一声叹,无人能得知他内心的想法。
    于他而言,此生最重要的事便是修炼,除此之外,便是培育他长大的玉霄门。因他心无旁骛,才会百岁之内炼成元婴。当初是因师门请求,他才会收“天命之子”为徒,权作报答师门。
    因此闻樱是他唯一的一个徒弟。
    这个徒弟天资聪颖,旁人若学辅助之道,必会耽误修炼,她却不会。但她性子贪图享乐,清玄让她学阵法、炼丹,却是为了磨她的性子。
    他白玉一般温润修长的手指翻开最上面的那本修炼书籍,指腹摩挲书页,那上面曾有他的标注,后来又加上了她的,不似他力透纸背的字迹,少女的字行云流水间多了两分随性。她大多数注解都写的十分认真,有划出的疑问,也有她与他不同的看法,在他的字旁,她的小字洋洋洒洒的挨着,却又时常有俏皮的字句出现。
    两种注解因是灌注灵气所写,自会根据注解的内有之义生出运行规则,待他再次注入灵气,便有一团冰蓝的光芒与一团雷电之色相互拼杀,直到一方落败。
    若是她赢,她就会在旁边画一个鼻子翘到天上的小人,得意洋洋。
    若是他赢,她就会画两个小人,一个穿粉裙的小人在哭鼻子,一个穿着蓝白相间的道袍的冷着脸,摸了摸小人的脑袋。
    清玄道君看着这些字与画,眼眸中便多添了几分温度。
    纵然再冷心冷情的人,看着一个人从面团似的小人长大,倾注了心血,也无法不为之动容。
    就在他沉浸书中之时,一道光自书中掠出,耀眼的白芒大盛。清玄道君指尖倏尔一动,一道攻击法术在手,只等他口诀最后一个字落下,那团白光就会化为乌有。
    突然间,他停住了动作。
    只见光芒散开之后,出现的是一位少女。她身着白衣,肩膀上却落着桃花瓣,正困揉着自己的眼睛,“师父?”
    他怔然良久,“你回来了,你落崖之后去了哪里?你本命灯无故熄灭,是否受了重伤,快让师父看看……”
    “师父在说什么,我一直在这呀。”
    清玄道君表情微怔。也就是在这时,他倏然注意到,她的身形不过是一道虚影。这不是闻樱的真身,只是她的一道神识。
    若在平日,他早就第一时间发觉了,因为神识只有虚影,与真人截然不同。
    况且……竞仙会后,门派传来她失踪的消息,他立时动身去找,还没到竞天崖,就发现她的本命灯灭了,再也无迹可寻。他又怎么会以为她尚在人世呢?
    小虚影还在笑盈盈地说着话:“师父让我修炼神识,我修炼累了,就睡了一觉。”
    “你初学炼神之术,竟然就敢割裂神识。”他在怅然之余,眉间轻皱。这显然只是闻樱在学习炼神术时,分出的一缕神识,她所表现出的状态、记忆,都是在那个时刻下她所有的,但这样的手段一般多为结丹期之后才能食用,也且多用于传承心法给弟子后辈。她能做到,可见她的天分。
    然而他想起她一度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过这么危险的事,就不由道:“胡闹。”
    “师父放心,我是天命之子,轻易死不得。再者说,我若都与一般人那样修炼,又岂能担起天命之子的责任?师父也说,我虽有这样的命格,如若躺着不动命运也不会轮转,就会被别的人取代。我有师门长辈器重,师父悉心栽培,若再不能成器,岂不是白费你们一番心血!”
    “我想了想,非常人行非常事修非常道,危机于我就是福泽,经历重重关卡,我才能到达别人所没有的高度。”她说话时神采飞扬,说完之后又讨好一般问他,“师父,我想的对不对?”
    清玄道君凝视她片刻,道:“难为你想的这么透彻。”
    她喜笑颜开。
    他却在这时问她:“但如若你发现有一天,你不是天命之子呢?”
    她的笑容收了起来,似有几分疑惑,“我怎么会不是天命之子?师父常说我言语无忌,这样的大事,您怎么能随口假定。”
    “你知天命之子不过是我派化神修士推衍而出,倘若他所料不准,有所偏差,你并非真正的天命之子,天命之子另有其人,你又当如何?”
    少女颊边的桃粉色逐渐褪去,笑容全无,乌溜的眼睛盯着他看,“师父是听说了什么吗?”
    清玄道君竟是不忍直视她的目光。
    “啊我知道了!”
    他忽然又听到她轻快地笑声,“师父一定是想拿这个来刺激我!哼,我才不上当呢。”她冲他撒娇,“我知道我以前爱偷懒,总是要师父担心,可是你看,我现在很努力,连修士最脆弱的神识都修炼到了能够一分为二的境界,远超同阶,其他的技能我也没有落下,而且我很快就能结丹了,说不定,我会超过师父,成为太清大陆最年轻的结丹修士——”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但显然,她在小心地觑他,眉眼间有几分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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