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他的感知里,最痛苦的却是来自于流淌在他体内的真元之中。
    对于他这样的修行者而言,真元就是提供他浑身养分的气血,在无数年的修行过程中,融汇天地灵气精华,不断祛除杂质,不断凝练,不断变化,流淌在他体内的真元,早已经是世间最佳的灵药,而且是最适合他自身的灵药。
    这些灵药促进他身体机能的不断增强,让他拥有更旺盛的精力,甚至不断激发他的潜力。
    然而现在流淌在他体内的真元已经不是这样。
    郑袖和他战斗时突然引动了那些连他都不能察觉的星辰元气,即便在外人看来,他将那些星芒一次性全部逼出了身体。
    然而元气力量和实质的杂质有着本质区别。
    就如刺入体内的无数牛毛钢针可以轻易的拔除,但是许多修行者修行的过程中,借以快速提升灵气的一些药物的药性早已和血液融合,根本无法分彼此而难以拔除一样。
    他体内的真元、气海,经过这些星辰元气行走,照耀,渗透的所有地方,都已经变得和完全不一样。
    在他现在的感知里,他的真元让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
    陌生便是不利。
    即便真元力量丝毫不减,但流淌在他体内的真元,却就像是慢性的毒药。
    这是真正的藕断丝连,纠缠不尽……郑袖虽然死了,但是属于她的那份独有的力量,她的元气力量,还在不断的侵蚀着他的身体和意志,包括他的信心。
    就连将郑袖的影子从脑海之中剥离都是不能。
    “太歹毒!”
    他无端的歇斯底里般恼怒起来,面容扭曲,在无他人的寝宫里,低声而凄厉的骂出了声。
    他自己都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
    而在他的脑海深处,却似乎有一个郑袖活灵活现的站立着,在对着他鄙夷的笑,在嘲讽他,那些灵莲子本来就是属于她一个人,本来就是他自己想要服用。
    在郑袖嘲讽的声音里,还有最清晰和最多响起的一句便是,“你的修为从今天开始,只会低落而不会再上涨。”
    “难道寡人真的要像当年的王惊梦一样,败在你的手里吗?”
    元武的面容从扭曲到木然,他终于暂时将郑袖的影子和郑袖的声音从脑海中抽离,然后发布了两道命令,“召白启回长陵”“令赵高至阿房宫”。
    一名老人在阿房宫里听见了元武的声音。
    他是徐福。
    他忍不住轻声的叹息了一声。
    在这时,他突然想到,元武一直以来都似乎只是孤家寡人,他的身边,似乎从来都没有朋友。
    也就在此时,他的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有一名官员送来了一封信笺。
    令他极为震惊的是,他接到这封信的第一时间,就知道这封信来自于巴山剑场,来自于丁宁。
    信笺上的字迹他极为熟悉,和昔日王惊梦的字迹完全一致。
    而内容本身,却让他的身体都微微的发起抖来。
    信上只问了一句话,那几百童男童女的生死和将来,他在意吗?
    第两百一十三章 宫深
    就算是从小养大的猫狗,都会产生一些感情,更何况是人。
    那些童男童女从婴儿时便挑选出来,用最好的灵药洗髓伐骨,消耗了整个大秦王朝不知道多少的资源。
    但投入到这些童女童女身上的灵药和其它修行物,却根本不能和他投入其中的心血相比。
    这些童男童女每一名都得到了他的悉心教导,在漂泊海外的那么多年里,这便是他的一切。
    如何能不在意?
    只是他不相信昔日的王惊梦,今日的丁宁会变得用这些人的生死来要挟他。
    如果他不答应巴山剑场的条件,巴山剑场就会无情的杀死这些童男童女么?
    但是对方却连什么要求都没有提。
    是丁宁想要和他见面谈一谈吗?
    光是这样的一行字,他根本无从得到答案。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从这封信笺上脱离,在抬起头来的瞬间,他的脑海之中便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备车马,赶往关中。”
    他对着门外的几名侍者下令。
    当这些在海外时就一直追随着他的侍者开始迅速的安排马车时,长陵皇宫里也开始一片慌乱。
    骊山的阿房宫距离长陵并不遥远,而且和长陵之间以烽火为讯,当元武的命令从此处寝宫发出,烽火台上就已经迅速的燃起烟火,配合旗号暗语将元武的命令直接传递到了长陵皇宫。
    长陵皇宫里所有的医师早已在等候着,包括一些治伤的药物都已经备足。
    但是谁也不知道元武的命令什么时候会来。
    相比伤势而言,所有这些医师心中更为恐惧的是元武的心情。
    然而当命令真正传来,统御着这些医师的赵高却是极为平静。
    因为他的复仇已然完成,对于他而言,接下来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他多得的余生。
    他登上了马车,闭紧了车窗,很安然的闭上眼睛,甚至小睡了片刻,直到车夫轻敲了车门,提醒他已经进入阿房宫。
    他在马车里用了一些清凉药油揉了揉脑门,让自己迅速清醒起来。
    阿房宫里的很多建筑物都散发着一种新鲜的气息,但是随着引路的宫人在其中行走,他却注意到这一片巨大的殿宇区域内,似乎连任何虫豸都没有。
    不只是没有虫豸,连风都似乎是安静的——有风在流动,但是却都没有任何的风声。
    越往这阿房宫深处,就越是有一种难言的味道,只是他现在已经不是一名修行者,所以根本无法感知出这种难言的味道来源于何处。
    “你没有带药箱。”
    在距离元武寝宫大门还足有百步时,一声森重威严的声音已经从内里响起。
    在前方带路的两名官员下意识的躬身行礼,连呼吸都甚至停顿。
    “要先看过病情方可用药,先带药无用。”赵高也随之行礼,说道。
    “进来。”
    寝宫深处的声音再次响起。
    寝宫里的元武没有卧着,他坐在床榻前的龙椅上,坐得很直。
    他用一种很冷漠而威严的目光,看着走进门来的赵高。
    “参见圣上。”
    赵高对着元武再次行礼,然后恭谨道:“我须距离圣上更近些,否则无法观测病情。”
    元武没有出声,只是缓缓的颔首。
    赵高如同穿过寂静的黑夜,一直站到元武的身前。
    他仔细观察了元武的气色很久,甚至用手指搭脉,却并未在元武半边身体的伤口上多花时间,然后再次行礼,轻声道:“对于寻常人而言,犹如败血,对于修行者而言,则是真元异变。”
    元武神容不变,甚至没有任何的回应。
    赵高道:“有两种治法。”
    元武的眼中这才闪现出异样的光焰,“两种?”
    “有一种我窃以为圣上不会用。”赵高说道。
    元武看着他,“两种皆说。”
    “一种便是散功,既是真元出了问题,便唯有将真元彻底散尽,从头开始修行,但想要重新修行到圣上此时的境界,却不知要多少时日,所以我窃以为圣上不会用。”赵高看着元武,道:“另外一种,便是以毒攻毒。”
    “这倒是新鲜。”元武冷笑了起来,“寡人还没有听说过修行之中有所谓的以毒攻毒。”
    赵高迎着他的目光,不卑不亢道:“既是真元不能适应,便用药彻底改变真元,同时改变肉身,使两者互相接纳,也不是不可行。最简单为例,若是用齐王朝的某些强大阴神鬼物手段,将肉身和真元彻底化为那种阴元之体和阴元。至少可以保证不堕境界。”
    元武深深蹙起了眉头,沉默了片刻,道:“不堕境界而不能进境,等同于废物。”
    赵高道:“所以便只剩这以毒攻毒之法。”
    元武看着他的双目,缓声道:“你已有应对之药?”
    “来时路上已想定主意。”赵高点了点头,“但圣上境界非同一般修行者,只能说有些把握,却不能说万分确定。”
    “你也知道寡人非常人。”元武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笑声里有一种以往没有的残忍冷酷的味道:“只要略有意外,寡人一定会先杀了你。”
    “医师解毒,都会以身试毒,更不用说帮圣上去疾。”赵高也是笑了笑,神态温和从容,道:“只要圣上敢赌,我便自然赌上我的性命。”
    元武微微低头,似乎在考虑什么复杂的问题。
    数息之后,他抬起头,道:“你不是修行者。”
    赵高点了点头。
    元武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很好。”
    赵高眉梢微动,没有应声。
    他不明白元武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这是个很畸形的世界?”元武的声音再次响起,冷酷而带着一丝暴戾的声音,回荡在这个死寂的寝宫里。
    赵高垂首,“我只是一名医师,不知道圣上这句话所指。”
    “畸形的世界来自于修行者。”
    元武的身体不再坐得笔直,而是靠在身后的椅背上,“修行者便是这个世界里最大的毒瘤,最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我还是不明白圣上的意思。”赵高依旧垂着头,道:“圣上您也是修行者。”
    第两百一十四章 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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