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提着裙摆,佐伊的那句“走慢点”没有对她造成丝毫影响。
    油绿的灌木丛,硕大的阔叶积着灰尘。她按照记忆,抄了近道。唯有零星的人在小路间来往,专注于喷洒某种药剂。尽管知道他们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安娜仍觉得胆战心惊。
    过了灌木丛和小树林,是一片住宅区。这里地处偏僻却具有别致的幽美,显然成了权贵们偏爱的选址。只可惜如今大半的屋舍都覆上了灰蒙的石泥。
    安娜停下匆忙的脚步,平复了一番剧烈跳动的心脏,同时她也有了多余的时间去思考佐伊的处境。
    这么想着她情不自禁地回头望去——蜿蜒曲折的小径果然空荡无人。
    “我是不是傻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安娜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小声嘀咕道。
    她咬了咬下唇,脑海中再次翻涌出佐伊那句“安娜你先走吧,你走慢点,我等会去找你”。
    真是麻烦!!这种欠了债的感觉!如果佐伊因此出了什么意外,她岂不是欠下了一条人命?
    可是她又帮不了什么忙,陪在他旁边也是添乱。
    不对——她曾经预言过佐伊能当上国主的,她怎么把这茬忘了。
    然而这并没有让安娜得到多少心理安慰,毕竟她已经忘了预言里登上王位的佐伊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安娜深呼吸一口气,咬了咬牙,从储物戒里拿出了那件源自格兰瑟手笔的黑色斗篷。她一闭眼,把这做工精美皮毛柔滑的斗篷一下子扔在了灌木丛出口的左前方。
    她相信佐伊看见了一定会明白的。
    但要是如果追兵先到的话,她只好用尽最后一颗传送石了。
    决定好一切后,安娜的心神明显平稳了不少,她选了最近的一间灰色住宅打算在里头躲一会。
    诸如此类的灰色房屋目前在契喀尔城到处都是,封锁的原因都是由于之前的主人患上了那个怪病。就她在那小村子得到的消息,目前所有健全者都被集中于各个村落,而严重的病人则被收容进了艾纳临时研究院。
    她并没有因为房屋之前藏着患病者而不敢入内,因为她注意到专门喷洒药剂的人针对的是植物,而不是各个房子。
    可是如果最终的源头确认是某种植物的话,为什么不都砍掉就好了呢?安娜暗自琢磨了一下,艾纳临时研究院的确是在研究这个叫“艾因”的怪病,但也许目前却也只进行到了源头确认的阶段。植物…他们在喷药剂做试验吗?
    真可惜,她虽然是从医学发达的现代而来,但她毕竟只是个普通人,高深点的医学知识她也许都比不上这里的专业人士,更何况这儿还有许多超乎常理的魔法和物种。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了,安娜极少会回忆起穿越前的日子,因为她实在是太普通了。普通的外貌,普通的经历,普通的人生,走在人堆里都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的那种。
    唯一有些不同的,大概就是她暗恋过一位别人都不曾注意到的优秀学长。然后毕业,这场盛大、隐秘甚至在外人眼里稀奇古怪的暗恋也自然而然地走向了终结。
    但其实也称不上什么多深刻的爱恋,要不是上次格兰瑟的幻境,她也许连学长的模样都要忘记了。
    只是…死亡着实是一件刻骨铭心的事。
    安娜已经记不清那天是阴是晴,碾过她身体的车辆是何等的模样,人群又是怎么得慌乱,就连惨烈的疼痛感都无法再回忆起来了。但她清楚地记得意识抽离灵魂漂浮的那一刻,她看到了站在路边的学长穿着一身记不清颜色的衣服,向对面露出了温柔的笑。
    直到现在安娜都不明白那是一种何等的感觉。
    满足又不甘、卑怯又无谓、庆幸又失落。
    那不会是对着她的笑,连最后他嘴唇翕动间流露出的沉默字眼也不是对她说的。对面的人也许是他的女朋友,甚至可能是他的妻子,漂亮温柔而优秀,脚下的土地是她永远也无法抵达的地方。
    但是有多爱呢?其实也没有多爱吧。就像是许给自己的一个不着边际的梦,无所谓能不能实现,只是在孤单无趣的生活边角落里一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幻想素材罢了。
    时光会打磨一切,正如她面前这间尚能窥见往日盛景的庭院。安娜长叹了一口气,擦过廊道,绕到了庭院的后方。
    她站在巨大的阴影,仰头望向还能隐隐看出是阁楼形状的顶层,思虑着爬上去的可能性。
    大脑装模作样地运转了一番,未及告知不可能实现的结果,便听到远处传来喧闹声。
    安娜一惊,赶忙钻进了一旁红砖垒成的半人高狗棚,一边从储物戒里拿出了传送石。
    她真的不想承认其实她最先看上的并不是顶上的阁楼,而是这个豪华狗棚。
    喧闹声越来越近了——
    “别追了。你们打不过我的,我也不想杀人了。”佐伊微微皱着眉头,尽管这个弧度旁人根本察觉不到。
    尖刺直击他的门面,表达着赤裸裸的反对,而他只好唤起了一面暂时的石墙做抵御。
    胸口的古怪感再次涌动,不像是疼痛也不像是别的什么,总之是一种他很不喜欢却又好像很熟悉的感觉。
    他忍不住想要将面前的这些人杀死。
    用那叫不出名的法诀,激活他们体内隐隐若现的魔法控制,凝聚成实质的魔法粒子,从内而外刺穿他们的身体。
    然后…
    百川归海,万物归元。
    唯有本源才该是魔法的主宰,魔法的归处。
    不行。
    佐伊烦躁地摇了摇头,用召出的石棱挑起了地上的一块黑乎乎毛绒破布盖住了离他最近的一名法师的胸口。巨大的推力使那位法师跌在了地上,石棱将布钉入地面,连带着法师也无法动弹。
    佐伊躲过脚底下陡然升起的石荆棘,想起了曾经一个老人对他的评价,于是死马当活马医地对着前仆后继的追兵喊道:“我是御石师。”
    追兵立即不动作,他们面面相觑,甚至还往后退了几步。
    亲石、控石、炼石、御石,魔法的世界里其实等级更加森严,对元素的感知与把控决定了一切。有时候不是靠努力就能填补先天对元素的亲和。努力决定了你能走多久,但是天赋却是能决定你能走多远。
    正是如此才导致了魔法的花样繁多。当对元素的控制精准度达到了上限,不同形式的元素呈现成了唯一能钻研所在,这便意味着元素成了各异的咒令、模型、维度与时机的附属品。
    而面前的这一位,他们不禁回想,他的招式总是直截了当干脆利落,但每一招每一式蕴含的魔法元素都极其精纯,只是他们没想到对方是御石师,因为他看上去实在太年轻了,一举一动间还极为稚气。
    佐伊看着面前的七八人没了动作,忍不住在心底长舒了口气。
    胸口的古怪感再次翻涌,佐伊立即转身,决定去最近的屋子里避一避。
    在他走后不久,那僵立着的人群中有人率先出了声:“魔法实力评定失误,需要召集御石师。”
    “可那个年轻人他并没有…”
    “他没杀了我们,但他杀了奥利维亚!”
    ***
    水了一章:)
    但还是花了我两个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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