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提裙小跑至那座幽静的院落,还没走到房门前,就听见一阵打砸声从里面传来。
    “夫君,你在里面吗?”若宁拍了拍房门,无人应答,又贴在门上倾听,亦没了声响。她心中担忧更甚,顾不得许多,让随行的婢女强行破开房门,里面的情景却让她大吃一惊。
    房内的桌椅花瓶碎裂一地,满目狼藉。林昱衣衫落拓,墨发披散,赤足立在正中,被碎瓷割伤的足底向外汩汩流着鲜血,洇红了月白袍角和脚下的浅色织花地毯,结出一朵朵殷红妖娆的血莲,触目惊心。
    若宁愣了一瞬,连忙走过去扶着他的肩膀,迎上她的却是一双呆滞无神的眸子。他的脸色憔悴,眼下青黑,下巴处胡茬遍生,双唇灰白毫无血色,与久病即将离世的人无异。
    白日里他还神色如常地与她说笑,仿佛一夕之间被抽走了魂魄,命若游丝,随时会在她面前倒下。
    心被狠狠揪起,她捧着他的脸,泣声道:“夫君,我是阿宁啊,你好好看着我,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阿宁?”他低头困惑地凝睇那张早已刻进骨血中的玉颜,眸中戾气堆聚,猛然俯身贴在她的脖颈,似噬似咬,双手用力撕扯她的衣衫,粗鲁又急切。
    “快给我!”林昱大口喘息着,似一只困兽在她耳边咆哮,喷薄出的热气快要将她灼伤。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性情大变,但他眼中欲/火如炽,近乎渴求地寻找一个发泄口。他此刻需要她,她也不能不管他。
    “都给孤退下!”若宁向门口命令一声,几个被吓得瞠目结舌的婢女立刻退出门外,带上了房门。
    若宁身子腾空,被他拦腰抱起,猛地摔在床上,还未等她坐起身,就被他覆身死死压住。
    布帛撕裂的破空声此起彼伏,他的眼眸中渗着血丝,像撕咬猎物般不知停息地索取蹂/躏,似要将她吞吃入腹。
    若宁偏着头,咬着自己的手指,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任他予取予夺。
    一切风平浪静之后,林昱伏在早已昏厥过去的若宁身上睡去,他醒来时看见她身上遍布的青紫,唇角高高肿起,裂开的地方血液已经干涸,心头涌起一阵刺痛。她素来怕疼,这次却是被他所伤。
    他闭起眼绝望地深吸一口气,伸出颤抖的手指抚摸她唇角的伤痕,两行痛心的泪水无声地流下。
    “嘶。”若宁眉间一蹙,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见他恢复了些神采,心中稍安。她坐起身,用锦被裹住身体,看了他半晌,才低声道,“夫君,我没事。”
    林昱披衣下床,在衣柜里找了一件长衫帮她穿上,最后一个结带打好,他拥住她,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解释道:“我中了渡梦之毒。”
    “夫君不是说已经调配了解药服下了吗,为何还会这般......”
    “玉顾说得对,渡梦本就无药可解,我翻遍医术也未找到解毒之法。解药虽难寻,毒/药却易得,我服下了两次渡梦,延缓了毒发的时间。渡梦本是药效极强的媚药,多服使人丧失神志,暴虐纵欲,正如方才那样。我每日清醒的时辰不多,调配解药更是难上加难。”
    说着他从枕下取出三封书信,将最上面的一封递给她,“若是为夫有个长短,务请娘子帮我做三件事。”
    这分明是在交代身后事了,若宁心里打了个颤,握住他的手腕,摇着头,“不,夫君,一定还有办法的……”
    “听我说,娘子。”林昱打断她的话,把第一封信放在她的手里,“我要在清醒的时候把这些事交托好了,不然心中难安。这第一封信是给家中二老的,星允中毒殒命,让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为不孝。请娘子代我向父母叩首三拜,告诉他们,星允来生还做他们的儿子,再尽孝道。”
    “这第二封信,是给水云寨的成勇,里面有传位诏书和圣物喝火令,你把书信交给他,让他继任寨主之位,推行朝廷招安之策。”
    若宁抬袖擦擦眼泪,颔首接下。
    “这第三封信。”林昱捏着信封,眼底笼罩着一层薄影影的霜华,“这第三封信是为夫写下的休书,若为夫有什么不测,娘子可另嫁他人。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娘子还年轻,万万不可为我守活寡。”
    若宁瞪大双眼,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泪水潸然落下,打湿了他的手背,“不,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这封休书我不会接,阿宁活是林家的人,死是林家的鬼,夫君若是抛下我,阿宁便也跟着一起去了,与夫君到地府做一对鬼夫妻。”
    “唉。”林昱叹了口气,将她拥得更紧,“娘子,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
    若宁从那座庭院出来之后,就召集了鸣沙迷迦等人,一起商议对策。众人苦思冥想还是束手无策,最后还是迷迦出了一个主意—张榜寻医。
    众人觉得此法可行,若宁即刻命人在城里各处张榜,悬赏万金,寻找能解渡梦之毒的高人。
    刚过了两日,竟有一人揭榜自荐。
    那人右手搭在胸前,在殿上向若宁行了个大礼,恭敬道:“国主大人恕罪,小人其实不懂医术。”
    若宁听完译人传过来的话,扭头看向迷迦,迷迦向那人道:“既然不懂医术,为何还要揭榜,你可知这是欺君罔上的大罪。”
    那人又一礼,“小人想要推荐一人,他可以救王夫的性命。”
    “何人?”若宁听完译人的话,急问道。
    “此人是圣觉寺的空侍大师,他医术高超,通鸟兽言,是绝世高人,大师如今云游归来,国主可去寺中请他为王夫医治。”
    “国师可听过这位空侍大师?”若宁坐在偏殿地上的羊绒圆垫上,向迷迦问道。
    迷迦颔首道:“空侍大师佛法高深,本座有所耳闻,只不过传言说见他需行跪拜大礼,要求苛刻。”
    若宁一掌拍在桌上,坚定道:“无论如何,我都要救夫君。”
    说话间,两名婢女上前,将果酒、牛乳糕片等物奉上。迷迦捏了糕片吃着,若宁却一抚胸口,偏头干呕了起来。
    “国主可是不舒服?”迷迦为她拍了拍背。
    若宁摆手道:“我只是闻不得牛乳的味道。”
    迷迦让人撤掉牛乳糕片,笑着道:“鸣沙自小长在王庭,也是从来不碰牛羊乳等物,国主这般,倒是随了她了。”
    若宁吐纳几息,没有顺过气来,偏头又吐了一阵,直吐得眼圈通红,眼泪横飞,虚弱地伏在案几上。
    “国主,国主。”迷迦唤了她两声,见她脸色苍白,连答话的力气都无,就赶紧吩咐婢女,“快请御医来。”
    若宁匆匆看了医,歇息了片刻,不顾迷迦劝说,换上寻常襦裙,乘车行至圣觉寺山下,吩咐侍从在山下等候,只让迷迦一人跟随。
    若宁肃立合掌,在山脚跪下,伏地深拜,而后起身,三步一小跪,九步一大跪,往山上而去。快到山顶的时候,若宁有些支撑不住,冷汗顺着衣背流淌,后背洇湿一片。
    迷迦在她起身的时候帮忙搀扶着,担忧道:“国主,这样下去您身体恐怕吃不消,还是停下,让寺中僧人前来接驾。”
    “礼佛讲究虔诚二字,若宁此行,仅是寻常妇人为自己的夫君求医,若以国主之尊压制,便失了诚心。”若宁咬紧牙关,继续叩拜前行,“国师莫要劝我,我自个的身子,我自个清楚。”
    树冠掩映下的廊角飞檐近在眼前,若宁靠在迷迦肩头,欣慰地笑了。
    待到了寺中,若宁让迷迦献香挂灯,托了一个小沙弥去请空侍大师。不多时,一位身着赤色僧袍的僧人来到大殿,若宁看那僧人慈眉善目,气度超然,端的是法相庄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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