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幸,正是这个刑罚的第一个试验品。
    江俊总是无意识地回忆这个故事,然后看着那些爆炸在近前的火炮。当年的那位匠人,或许只是想要对抗倭出一份力,可是却被皇帝怀疑其居心不良。
    这种火炮因为射程远,可以直接攻击倭人当时的路上据点。
    而王璜此刻是最有可能用军舰上的火炮直接攻击他们的人,若真如此,王璜的船应该已经停靠到了护州最近的港口上,甚至、已经悄悄登陆。
    无烟前去,能够截断王璜的登陆军,而在渡口上,王璜的火炮,就没有任何用武之地。
    只需要多拖延一时半刻,这边的战场就能够稳定下来取得胜利,而凌武定然已经准备好了,会带上整个威武军从驻扎的营地开拔,直接杀到渡口取下王璜的抗倭储备军。
    “叮——”地一声,然后江俊看见在黄沙和浓烟当中,突然泼洒出了一道漂亮的血花。
    如同陡然展开的彩练,又好像是水墨画一点一点被天上了红印。
    李元杰以肩膀上被砍伤的代价,直接将肃秋身首分家。
    肃秋大约没有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一生,那颗头颅砸落在地上的时候,眼睛瞪得老大,半天都没有能够闭上,而他僵硬的身体被受惊的战马驮着跑了一段后——才渐渐从马背上落下。
    惊喘未定的李元杰瞪着那群负隅顽抗的江东营士兵,突然爆发出了“啊啊啊啊”的爆喝声。
    那些声音没有什么意义,但就好像是山中猛兽突然从休息了整一个冬日的山洞中狂奔而出:见人杀人、遇佛杀佛。
    主将被杀,而对方仿佛出了一个“战神”一般的人物,江东营的不少士兵已经放下了武器准备束手就擒。
    这个时候,李元杰回头冲江俊笑了笑,似乎在说“他做到了”。
    可是江俊却陡然瞪大了眼睛,手中长|枪想也不想就朝着李元杰的方向投掷了过去。但是很可惜,已经太晚了——
    李元杰脸上的笑意甚至凝固在嘴角边,胸口处却已经洞穿了一柄宝剑。
    他愣了愣,恍惚中回头,却看见了一个人、身披着和他一样的黑色玄甲,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可眼中却盛满了他从来看不懂的复杂表情。
    “嗖——”地一声,江俊的弓箭已经到了。
    可是剧烈的疼痛让李元杰已经来不及问为什么了,他捂着胸口,“咚”地一声直接就坠落道了地上,扬起了沙土一片。
    而江俊这一箭竟然在急怒交加的情况下未中,而他已经丢出了长|枪,在和李元杰战马错身的时候,江俊一顺手就拔起了他马背上的那柄备用的短剑。
    短剑尚未开锋,这乃是李元杰十五岁入伍时,他母亲留给他唯一的礼物。
    当年进入前锋营的时候,李元杰年纪太小,对练的时候总是被对面的士兵欺负。因此不小心在剑上磕出了一个缺口,小孩心疼儿坏了,抱着宝剑哭了一个晚上。
    然后,他就遇到了早起练箭的江俊,两人便因此机缘巧合成了朋友。
    而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李元杰的这柄剑不再使用,甚至连开锋都没有。他要自己永远记得那份技不如人的耻辱,更是让自己时刻准备着要与人战斗。
    江俊握紧了这柄宝剑,直接对上了对方的锋利的剑锋。
    两柄剑相撞的时候,江俊没有问对方为什么,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人的眼睛,嘴唇轻启到一个讽刺的角度:“你,还真狠得下这个心下手。”
    那人的瞳孔紧紧地缩了缩,他想过了千万种辩解和反驳,却没有料到这一种开头,他张了张嘴,开合的嘴唇多番翕动,最终却只说出了一个:“我……”
    “没有为什么,也不需要理由,”江俊手中的宝剑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你背叛了我们,无论什么理由和原因,从今天起,你已经是我的敌人了。”
    江俊手中的短剑直接挑向了对方的喉咙,在那人的喉管上留下了极细的一道横纹,血丝微现而江俊的眼眸中寒光陡现:“张华,接招吧!”
    愣在当地的张华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江俊还有自己指尖那似乎淡不可见的一点点红,他张了张口,最终咬牙,手中的短剑便立刻同江俊厮杀在一起。
    他没有办法,也没有选择。
    若说十年前他能够为了江俊的豪言壮语,为了李元杰的鼓励而选择玄甲卫,那么十年后的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开始——有了牵挂。
    造反这种事儿,十年前青宫哗变的时候经历过一次,他没有勇气经历第二次。
    尤其是,张华神色复杂地看向对面的江俊,尤其是——他看见了那个冬天,那个春节里,江俊——他的兄弟和一个男人拥吻的样子。
    他接受不了,也绝对不能理解这份感情。
    何况,他同江俊当了十年兄弟,每每想起从前,张华总是陷入一种莫名的恶心和恐惧。看着李元杰同江俊,还有玄甲卫的众兄弟,他当然会微笑,触动心里最年少勇猛的记忆。
    但同样的,他也会想起江俊和男人的那个吻,想起李吟商同皇帝所传的流言蜚语。
    何况,江睿说的没错,若非十年前他选择加入玄甲卫,他之后的日子会平步青云,会成为二品、三品的武将,前途无量。但,青宫哗变,让他成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
    人生多歧路,张华不想再走错路。
    所以刺杀李元杰的那一剑他不后悔,眼下和江俊斗在一起他也不吃亏。从来在京中提起玄甲卫只有江俊之名,而他张华——从来不服气,他到底哪里比江俊差?
    两人各怀心思,却都想要置对方于死地。
    江俊手中的短剑无锋,张华心里也有些放松,他们二人在一次对招中,他直接戳中了江俊握剑的右手,在他要扬起笑意的时候,江俊却忍痛直接将剑丢到了左手。
    然后张华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一低头,他便看见了胸口同一个位置。
    那个他刺杀李元杰的位置上,多了一柄属于李元杰的无锋宝剑。
    紧紧握住了自己手上的伤,江俊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张华:“你以为无锋的宝剑便伤不了人么?张华,这是我替元杰还给你的,今生,你始终是枉做小人!”
    张华呆呆地看着胸口的剑,剑柄上李元杰三个字闪着漂亮的银光,更深深地印刻在了他渐渐涣散的瞳孔之中,而在剑柄后,则是捂着手臂站立的江俊,他的眸光沉如烈日。
    随意地扯下了一截衣袍,将伤口包扎,江俊挑起了地上的长|枪来重新握回手上。不过从右手,换到了左手。他虽然已经抬不起枪,但是他此刻还不能倒下。
    提起了**,江俊面对着在场所有的战事和将领,直接指着护州面向琴川的方向,喊了一句“全军出击——”,士兵们受到鼓舞,尤其是玄甲卫部众,一个个含着泪朝前奔忙。
    战地斜阳,江俊策马而立,远远看着此战凶险,心底突然无限苍凉。
    悲欢离合总无情,少年壮志三聚义,而今飘零只余余。
    桃园金兰誓犹在,不见当年同袍谊。
    一跃下马,江俊想要替李元杰“收敛”尸体,但是却发现一只向下趴着的李元杰动了一动,江俊心中一喜,快速跑过去,将李元杰抱起来竟然发现这人还有气儿!
    他大喜之下都顾不上自己的伤,抱上李元杰就准备跑。
    然而,身后却突然放了冷箭,江俊只觉得后脊背上一痛,紧接着右腿弯上也中了一箭。顿时他失去平衡,可是却还是紧紧地抱住李元杰,整个人向前单膝跪倒下去。
    然后一片黑影降落,他听见“叮——”地一声,有人用剑挡去了身后飞来的第三支冷箭。
    而那人身后,带着大群的威武军,领头的有鲁行、耿鑫甚至还有江近天和柳心莲。他们只来得及匆匆看了这边一眼,便朝着对面的敌军扑杀过去。
    大军行军的脚步声震天,江俊落在那人怀里,他勉强笑了笑,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竟然称得上是幸福的笑容来:
    “太好了……他、他没死。”
    “这种时候你还抱着其他男人冲我笑,我可是会咬你的。”
    “那你咬死我吧,”江俊长叹一声,放松身体地靠在那人怀里:“这样我就不用等着醒来,承受你冲我发火的狂风骤雨了。”
    “哼——你想得倒便宜!”
    天旋地转之后,江俊就被人抱了起来,而李元杰也被妥善地安置到了军医那里。抱人匆匆离去返回军帐中的凌武,眼底结起了浓郁的一层寒霜——敢伤他的人!
    至于威武军占领护州,攻破王璜防线、斩杀王璜,打败江东军、沿海抗倭储备军的时候,已是乾康九年六月初一日,这日阴风怒号,中原地区下了一场异样异常的冰雹。
    而大雨倾盆而下,京中报国寺的钟声伴随着大雨哗啦啦而下。
    宫中传来消息,龚太后殁,新帝大恸,追封慈念豫熙崇晟佑端圣母皇太后,与先帝合葬陵寝。令天下百姓守国殇,且罢朝三日,为太后守灵。
    而京中守灵的百姓却知道,太后身体一向康健,突然暴毙,大约是因为皇帝太过宠幸新封的贵妃宾氏,导致太后头风发作,才如此仓促离世。
    宰相龚安邦已经连夜进宫,在政事堂前大声喧哗,竟不得见。
    而远在蜀地同中原交界的了尘,晋王颜阳辉的晋军,联合从琴川南下支援的威武军,与尹家的安西将军尹温、云贵总督尹宁战三日后,大获全胜。
    尹温战死而尹宁被生擒,至此,晋军出蜀地,直袭锦朝腹地。
    战火纷飞,战乱四起。乾康一朝,根基已毁。大厦倾颓,恐在朝夕。
    作者有话要说:  凌武:这种时候你还抱着其他男人冲我笑,我可是会咬你的
    江俊:那你咬死我吧,这样我就不用等着醒来,承受你冲我发火的狂风骤雨了。
    凌武:好,那我就咬死你!
    江俊:天哪你在舔哪里?!不要吸……住手唔唔嗯!
    抱歉抱歉,让大家久等啦~
    愿世界充满喵儿没有加班和创文~
    ps.另外那段诗是我胡诌的,不要误人子弟到时候默写填错了2333333333333333333
    感谢:
    第124章 将军威武124
    太后病殁, 依旧例, 应举全国百姓为其守国丧三年。
    三年期间,宴乐婚嫁战事都要禁止。
    然而凌承一道圣旨下,竟只令百姓守三日国丧,其行仓促, 可见一般。
    而原本在朝堂上只手遮天的宰相龚安邦,在连续三日进宫求见都没能够见到皇帝后,终于在第四日上, 夺过了殿前禁军身上的佩刀, 横刀在颈项上, 以死相逼。
    “若陛下不见臣下,那么臣今日便死在这里!也叫天下的百姓看看他们的皇帝陛下,是何等的忘恩负义!”
    龚安邦的态度蛮横而坚决,似乎真的准备血溅政事堂前。
    然而在他这句话的话音刚刚落下的时候,政事堂的大门就被打开了,从里面施施然走出来了一位……呃……身着明黄色绣彩凤袍子的……女子。
    那女子眉目婉转, 可双眸中却透着一股精光,看向龚安邦的时候, 甚至嘴角翘了翘, 轻轻地摇了摇头, 叹了一口气道:“宰相大人这是何苦呢?”
    政事堂乃是皇帝同臣子们议事的地方,龚安邦根本没想到会见到一个女人。
    正在他发呆愣神的时候,玉天禄从政事堂里面慌里慌张地出来,看见如此情景, 人精如他立刻上前一步岔在了两个人中间,若有意若无意地将女子挡在了身后,并向龚宰相赔笑行礼,并介绍道:“这位是宸贵妃。”
    宸贵妃?
    龚安邦的老脸顿时皱成了老槐树皮,看向那个女人的时候眼中明显出现了不可抑制地挑剔和讽刺之情:“宸贵妃?老臣倒不知道——原来后宫里头的娘娘,竟可干政到这个地步了。”
    玉天禄脸色一白,张口刚刚想要说点什么缓和气氛。
    可他身后,很快就响起了一道慵懒的声音:“宫里头的娘娘干政这个先例,难道不是早就有了的么?若非如此,母后又是怎么当上太后的呢?我的好舅舅。”
    凌承一身明黄色衣袍,打着哈欠随意地靠在了政事堂的门框上。
    “你、你、你——!”龚安邦的声音陡然尖锐了起来,像是一只被刺激急红了眼的兔子,指着凌承连连说了三个“你”后,一口气上不来,险些在大太阳地下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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