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见着什么有趣儿的玩物了一般。
    宁德帝一句话,成功令关天三人都变了脸色。
    与宁德帝不同的是,关天三人对杭清怀着倾慕之心,那是由下往上而生的。而宁德帝对杭清的几分喜爱,是站在高位上生出的,自然是由上而下的,目光中,甚至言语间都难免带着几分轻忽的味道。
    这样的姿态令关天三人不满极了。
    宁德帝不免又讶异地看了看他们,淡淡道:“阿卓倒也比从前更会做人了些。”这次宁德帝的话中倒是透了股惋惜的味道。
    惋惜?为何而惋惜?杭清差不多能猜到。
    从前卓渔虽然良善,但却并不讨喜。大臣们对于一个曾经有过丈夫的哥儿是抵触的,而后宫中的人则更对这样一个受宠的哥儿嫉妒憎恶。那时候的卓渔只有宁德帝的宠爱可作倚靠。可如今有别的人维护卓渔了,原本只属于他的东西,就这样被别人瓜分了,宁德帝自然觉得心头不快。
    说到底,在宁德帝心中,他纯粹是个物品罢了。
    一个不属于宁德帝的物品,自然不能再得到他的怜爱。
    其实追其本质,关天和宁德帝也是一样的人,但关天这时候尚且年轻,还没彻底成长为那个大反派,所以他不仅不会像宁德帝一样,反而还会将宁德帝的行为视作一种侮辱和挑衅。
    关天嘴角扯开了一个冷酷的笑:“曾经听过不少先帝的事迹,人人都道先帝不仅英明睿智,胸怀治国大才,更是马上英雄,曾经斩杀过不少的前朝士兵。今日我倒是想领教一番。”
    忠王闻言变了脸色,欲用一双空拳先缠住关天。但那头钟桁带着侍卫将忠王团团围住了。
    钟桁放弃了和宁德帝对战的机会,并非钟桁认为自己打不过宁德帝,他只是怕心中的恨意促使他不顾一切杀死宁德帝。万一卓渔对宁德帝还有一分旧情就不好了……
    关天放弃了长剑,转而从随从手中接过了自己惯用的武器——青龙戟。
    钟槿炎见着这一幕都不由微微变了脸色。
    杭清也明白,这代表关天认真了,他的心底甚至是想要干掉宁德帝了。
    宁德帝曾经杀过不少的前朝士兵,被称作马上英雄。但关天今日所得也是靠他自己亲手拼杀得来的,他手中的青龙戟更斩杀过不少的异族士兵。凶猛的外族听见关天两个字都为之深深畏惧,因为很少有人能从他一杆青龙戟下逃过。
    “你是真的想要杀我了啊。”宁德帝道,“比起我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你倒是更像我些。可惜了。”这声可惜也不知道指的是什么,两人就已经拼杀到了一处。
    不再是之前那样单纯的逗弄玩乐。两人这一刻都变得认真了起来,手中招招凶狠,都是要见对方的血才肯罢休。
    而最先挂彩的就是关天。
    宁德帝却是朝杭清看了一眼,像是在告诉杭清,现在你看上的男人到底还是不怎么样,并比不得我……
    杭清很是干脆地别过了脸。
    宁德帝和其他人都一样以为杭清是不敢看这样的场面。宁德帝还暗暗道了声可惜。可惜了,他记得从前卓渔是没见过他这样的姿态的。
    关天也觉得可惜。
    潇洒干掉宁德帝的姿态多能吸引人啊!但卓渔不肯看。这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们都身处大厅之中,谁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了,他们满耳都充斥着兵器碰撞的声音,时而尖锐,时而钝响。
    久久。
    “噗嗤”一声,打破了大厅中的凝滞。
    忠王怒吼了一声。
    那是宁德帝受伤了。
    杭清转眼扫了过去,其实受伤的不只是宁德帝,还有关天。只是两相比较,关天伤在脸颊,上面一道鲜红的血痕格外引人注目,而宁德帝的伤却在腰腹的位置,鲜血很快渗透衣帛,甚至渐渐染红了周围的布料。乍一看不大看得出来,但明眼人都知道,这道伤再深一些就足可致命。
    宁德帝要削的是关天的面子,而关天是真的想要宁德帝的命。
    宁德帝目光冷厉地盯着关天,突然间,他低声笑了起来:“老关怎么生了你这样的儿子?”说罢,宁德帝扫了一眼钟槿炎:“有你做大阑王朝的皇帝,我怕是死了也难安下心。到底是阿卓性子软了些,没将你教好。”
    虽然多年不再做皇帝,宁德帝的口吻却依旧带着上位者的味道。他肆意评判着在座的人,他口中说出的话,杭清倒是无所谓,但对于钟槿炎来说便未免扎心了。
    钟槿炎面上晦暗莫名,目光冰冷。
    不用想也知道,这会儿钟槿炎肯定对关天更不痛快了。
    杭清不得不开口了:“何必在此挑拨呢?”
    不需要多余的话语,杭清的声音就是最好的令他们清醒的东西。
    钟槿炎打了个激灵,顿时提防了起来。
    宁德帝失笑:“是我看走眼了……阿卓原来从不是个柔弱之人。”
    忠王这会儿已经糊涂了,这卓渔究竟是个什么人?他心下焦灼得不行,偏偏宁德帝对身上的伤口无动于衷,连抬手去捂的动作都懒得做。
    一阵脚步声突然近了。
    那脚步声很响,说明人数很多,但却并不杂乱,说明这些人相当地有秩序。
    来的究竟是阳城军,还是关天的亲兵,抑或是忠王的亲兵……胜负仿佛都决定在这一刻了。
    ——脚步声停住了。
    士兵拥堵在了侍卫的防线之外。他们穿着各色各式的盔甲。显然,他们并非来自同一支军队。
    杭清好奇地扫了一眼。
    左边杀气腾腾站着的是关天手底下的人,这他是能认得出来的,右边的制式整齐,气势收敛了不少,不如关天亲兵们身上透着的强悍。
    “阳城军。”杭清开口道。
    所有人都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忠王脸上闪过喜色,但口中却是厉喝道:“郎广何在?带兵的怎的是个小娃娃?”
    那带兵的是个俊朗青年,哪里是什么小娃娃?但放在征战沙场多年的忠王眼底,说是个小娃娃倒也没什么不对。
    “你说的郎广乃是我父亲,我父亲已经没了,自然只有我带兵来。”那青年没将忠王放在眼中,口吻显得很是淡漠。
    这人就是阳城军的少将军郎中云了。郎中云是个喜好美人的,因而见了钟槿炎一面后就对钟槿炎念念不忘了,全然不顾对方的皇帝身份,一心追求钟槿炎。不过往往越是痴情的男配,就越是只有个炮灰的下场。这郎中云也不例外。在原剧情中,钟槿炎和相爱相杀的钟桁在一起了,郎中云在后期莫名奇妙背叛了大阑王朝,最后连同阳城军一起被剿灭。
    忠王被郎中云噎了回去,脸色多少有些尴尬,不过眼下宁德帝更重要。
    “还不快动手,清君侧!”忠王道。
    郎中云却跟个二百五似的,懵懵懂懂地一指忠王:“清了你?”
    忠王差点被气得吐出血来。
    忠王的脑子着实有些不大好使,尤其随着权势从他手中渐渐脱离,再随着年纪日渐增大……忠王才会在这样的时刻展现出拙劣的一面来。
    宁德帝摇了摇头,问郎中云:“你父亲既不在,我想你也无法履行你父亲许下的诺言。”
    郎中云笑了,对着宁德帝夸赞道:“倒是个明白人。”感情这郎中云虽然带着阳城军来了,但却并不知道要来做什么,因而压根没认出宁德帝来。这也正常,阳城军早早就隐居一旁,郎中云出生后哪里来的机会见宁德帝呢?
    宁德帝轻笑了一声:“今日有些意思。”
    “若是把你的性命留下来才更有意思。”关天笑了笑。
    “这里叫什么地方?”杭清突然出声问钟槿炎。
    钟槿炎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答道:“凤城。”
    杭清看向了宁德帝:“阳城军算什么。”
    宁德帝和郎中云都朝杭清看了过来。只听见杭清不闪不避,口吻平淡地道:“只怕还有个凤城军是吗?”
    “母父是说凤城守军?”钟槿炎本能地否认:“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来凤城是为何事?”杭清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隐约能猜到。能让钟槿炎亲自前往的,莫过于两种事。一种是民生大事,需要钟槿炎前往安抚百姓。可当地无灾无患,哪里需要呢?另一种自然就是,临近京城的地段竟然出了叛贼,而一直无法而剿灭。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钟槿炎自然要解决了才能安心。
    只是钟槿炎以为是凤城文官中出了问题,可如今看来,怕是整个凤城都早已经不是他的了。
    宁德帝长叹了一声:“我怎么今日才知晓阿卓妙处呢?”
    倒像是在夸奖杭清聪明,但那口吻依旧透着股子轻贱的味道。方才是宁德帝怒火中烧,气愤于杭清的背叛,气愤于关天要给他戴绿帽子。而现在则是轮到关天三人妒火中烧了。
    妙处。什么妙处?
    同为男人,很难不思考到别处去。
    一想到这人曾经拥有过卓渔,关天心底燃起了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滔天妒火。
    “陛下!陛下!”有文官惨叫的声音响起:“陛下,那凤城守军……反、反了!”
    宁德帝侧过头看了一眼钟槿炎:“关天所带的兵不过几千。凤城守军却有上万,你当如何呢?”
    “谁说我就带了几千?”关天嗤笑一声:“你把太后掳走,老子为了找人,立刻调了虎贲军六千驻扎在了城外。凤城守军算个屁?当地守军无仗可打,哪里能敌血海里挣扎出来的虎贲军?你就算拿出五万来,也不顶用!区区凤城,便以为能反叛了?”他手底下掌管三十万大军都还没说要反的话呢。
    虎贲军,在古代历史中向来是骁勇善战,以一敌百的代表,在这个世界中也是如此。
    杭清觉得这一出实在有些精彩,他都想要搬个小马扎坐下来慢慢瞧了。
    奈何这几个男人偏偏似乎将他视作了中心,目光一直都在他身上打转。而这次还多了个郎中云。
    “原来他是太后?”郎中云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
    没人理会他。
    郎中云抬手招了招,带着手底下的士兵坐下来将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这就算是凤城军过来了,也得能进得来才行。
    杭清低声道:“外面的官员无人保护。”
    关天却没动。
    那些人的死活还真不被他放在心上,别说他们了,就连钟槿炎他也没看在眼中。他带他的人来到这里,只为一个目的,那就把卓渔周围护起来,其他人就是个顺带而已。
    杭清扫了一眼关天,又扫了一眼那个不知趣的郎中云,于是抬手冲郎中云勾了勾手指。
    这里关天不肯动,要守着他。侍卫们自然更不会动了,他们的职责并非保护大臣,而是要牢牢护住钟槿炎。所以就剩下这个敌我不明的郎中云了。杭清觉得还是可以利用一把的。
    郎中云注意到杭清的动作,微微一怔,紧跟着立即爬了起来:“怎、怎么?”说完,他又意识到不妥,忙补了一句:“有何吩咐?”想了想,这姿态似乎又太低了点儿,但郎中云憋红了脸,愣是没找着更适合的话,干脆就跟个木桩子似的站在了那里。
    “阳城在大阑王朝境内是也不是?”杭清问。
    “……是。”
    “去吧,大阑的官员在等着你去保护。”
    郎中云想也不想就往外走了出去,只是等走到院子中去的时候,郎中云才突地意识到,他是不是听话得过了头?可那话也没什么不妥呀。
    郎中云一挥手,带了些士兵出去守人了。
    忠王差点被气个四脚朝天。
    “这……这郎广是怎么教的儿子?”忠王怒斥之下,换来的却是阳城军的怒视。忠王的亲兵折了不少,这时候还真威风不起来,只能合上了嘴。
    凤城军大约是真的杀到了,外面的喊杀声震天响。
    又一场混战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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