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青年看着哥哥一言不发地经过,嘴张了张,恶毒的话没来得及喷薄而出,哨兵已经走远。他顺着转过身,看着哥哥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拐角处。
    *
    晚上十一点。
    超过相约门禁已一个小时。
    中途通讯器响了两次,之后便再没亮过。
    科林坐在他与埃文第一次遇见的那个酒吧,摇晃着杯子里的酒苦笑。
    酒吧的店长仍然是之前见过的女向导。
    她剪了一头短发,露出白花花的颈脖。女人,向导,科林在内心呵了一声,将杯子里的酒一口闷掉。酒液滑过喉咙,留下冰凉的触感。之前他没有钱,只能喝劣质苦涩的罐装酒,现在工作许久,还替帝国做了几个任务,有了闲钱,点得起昂贵的品种,可品尝起来没有半点区别。
    依旧苦,味道残留在舌头上浓郁得化不开,差点把他的眼泪都要激出来。
    科林往后挪了挪,弹了下空杯子,对那位女向导说:“再来一杯。”
    女老板眨眨眼,露出疑虑的表情。
    科林:“怎么,害怕我没有钱付?”
    “不。”女老板委婉,“先生,你喝了很多。”
    科林微笑,眼睛里水光潋滟:“别担心,我还清醒着。”
    女老板没法,只得反身从柜台上拿瓶度数较低的酒,打算用器皿旋开上面的木质瓶塞。
    “哦拜托。”科林打断她的举动,不知道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受本身花心因素的影响,金发哨兵声音特别的甜腻,让听的人耳朵都酥了,“别糊弄我,向导,我来这里,至少还是个客人。”
    女老板微怔,看着他的脸几秒——哨兵的脸十分的帅气——把酒放回去,又换了一瓶。向导不能控制的脸红,尽管她没从对方身上感应到任何合拍的象征。但一个女人实在无法拒绝一个风流倜傥的男人用略微撒娇的口吻说话。
    她为他倒了一杯,金黄色的酒液在灯光照耀下显得格外美。
    有点热,女老板下意识地挽了下头发,远离哨兵,走到吧台边擦杯子。
    科林哼笑,不急得去拿酒。
    慢腾腾地把脖子上的项链摘下来,对着灯光细细地看。
    项链的坠子非常特别,是星星月亮与其他看不清形状的图案杂糅在一起的产物。这是凯奇家的族徽。科林还记得在床上埃文变戏法般凭空拿出戴到他脖子上时,说的话是“你这一生都将是我们凯奇家的人,我埃文·凯奇发誓对你不离不弃”,脑海中的影像如湖水般氤氲开来。科林挣脱回忆,懊恼自己的脆弱,把项链重新戴好,端起酒杯。
    这时,一个弱弱的声音出现在他身边:“先生,买束花吗?”
    酒还没喝进嘴里,科林侧头,不知何时旁边站了一位小女孩。女孩还没吧台高,穿着简朴的打着补丁的白裙,黑头发,刘海兴许是自己用剪刀剪得,如狗啃。她的脸很脏,可一双黑色眼睛纯净明亮,仿佛世间最剔透的琉璃。
    科林从上至下看了遍,最后定格在她没穿鞋满是伤痕的脚上。
    “可怜的小家伙。”他呢喃。
    “先生,买花吗?买一束吧,很香的,还可以送人。”
    女孩又重复一遍,把手里的花往前奉了奉。她手里捧着一大束百合,与人不同,百合十分新鲜,绿叶花瓣上还挂着水珠,看来是下了功夫。
    “好。”科林挑了一束,折了枝干反戴在她耳朵上,然后拿了几张玛索给小女孩,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花很漂亮,拿这个去买双鞋吧。”
    女孩受宠若惊,怯懦的目光滑过科林衣领外那个特殊的项链,两只光脚相互摩搓着,露出个勉强的笑,接过钱跑出酒吧。
    科林:“这是哪来的小孩?”
    女老板瞄了眼,笑道:“普通人生的,家就在后巷。”
    “普通人?”科林讶然,“帝国没有管?”
    按常理她该呆在s区,科林回想那里的环境,尽管很贫穷,但人都很好。女孩应该会过得不错,至少比这里寄人篱下只能可怜卖花的强。
    “她母亲早逝,就剩下她和一个小男孩。帝国的士兵发现过,可能觉得两个小孩作不了妖,也活不下去,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自生自灭了。他们用旧纸箱与破布堆起来的家就在后巷,我有时候也会去看看,带点东西或者不要的衣服。”
    科林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女老板微笑:“别看不起人,哨兵。她很聪明,会看人。挑买花顾主都是像你这种会同情的,这样她能得到更多的钱,积累起来,有时候还可以带她弟弟出去吃顿大餐。”
    科林摇摇头,想起自己脾气恶劣的弟弟,感慨:“那也不容易。”一会,又哂笑,“不过我也蛮羡慕她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看你是疯了!”
    女老板不可置信地叫道,坚信哨兵是喝醉了,即刻又离他远点。
    科林笑着不理会,晃晃酒杯,想着喝完后去后巷找找那个女孩的家。
    *
    十二点半。
    酒吧要关门了。
    科林这才起身,坐了许久身体有些僵硬,他不适地扭了扭手臂。付清账单,哨兵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女老板扶了他一下,忙问:“没事吧?”
    从颈脖处传来香水的气味,科林闻到,忙摇摇发涨的脑袋。
    “没事,没事。”
    他摆着手,避开与女向导的接触,最后一个走出酒吧。
    满肚子的酒液在晃荡个不停,顺便还腐蚀了下理智。科林走得颇为艺术,可大脑清醒如明镜。哦见鬼,他在心里怪叫,受埃文的影响都自动养成避开女人的习惯了,然而那个始作俑者却欺骗他。
    见鬼!见鬼!
    科林愤懑地踢着杂乱后巷中裸|露出来的下水管道。
    到底那个小女孩的家在哪,他嘀咕着,踢了一会当发泄后,迷瞪着眼继续往巷子深处走。受学校哨兵训练的影响,科林习惯了放轻脚步无声走路。因此在这个特殊静谧的时刻,一丁点声音都显得尤为明显。
    喝了酒,对超感的控制也下降不少,科林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故意压低音调的争吵声。男女朋友?意识一刹那迷糊,被金发哨兵急忙唤回。声音很熟悉,科林再仔细听了听,发觉这竟然是瑞蒂老师的声音。
    她在跟谁谈话?而且还是这么偏僻的巷子里?!心生困惑,科林想起阿莱茵曾经警告过让他别太接近斯碧弗·瑞蒂,难道是女老师跟好友有什么过节?!
    金发哨兵觉得这是个难能可贵的突破口。
    他可以从中弄清楚一些事,或许还能够帮助到阿莱茵。
    科林小心翼翼地顺着声音探过去,多亏纷乱的堆积物,顺利地便找到一个藏匿点。金发哨兵矮下身,轻微拨开一点空隙。
    透过这个角度,他望见朦胧月色下,斯碧弗身着一袭黑色大衣,神情凛冽,对着她面前的人,抹了口红的艳红小嘴动个不停。
    音调太小,但这丝毫难不倒听觉灵敏的哨兵。
    科林控制呼吸,敛住表情。
    “到底怎么回事!”斯碧弗厉声道,“麻烦你们解释下这次关于温索布·加沃的事情,难道粗心就是你们基曼星球的特有风格?!”
    “我再次深感抱歉,瑞蒂女士,这也是我特地来此的原因。”那个背对科林同样身穿黑衣的人说道,是个男声,“加沃一直不服从管教,您清楚的,我们也再三警告过他,在身体机能还未全然苏醒的情况下,不允许外出。”
    “哦,难道你不知道特地从基曼星球跑过来道歉更容易让人抓到把柄吗?!”斯碧弗接近崩溃,用手痛苦地扶住额头。
    男人:“您别担心,我们始终很小心,这次行动也没被蔷薇帝国的密探捕获到。”
    斯碧弗:“从最开始的变异蝗虫,中途的变种狼,到后面的肖先生,加沃断断续续地做了多少小动作,我都容忍了。但这次,他居然留下痕迹,还被蔷薇帝国探测到!看来你们基曼星球也不是特别渴望霸主之位呢!”
    斯碧弗只要一想到就觉得心肝脾肺犹如烈火灼烧,每晚忆起威海利牵着阿莱茵看她的眼神就无法入眠。会疯,这样下去,所以她只能转移目标,把这些全部怪罪在温索布·加沃的身上。
    如果不是他,威海利就不会去森林,也不会身陷险境,给阿莱茵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东西提供机会。
    面前基曼星球的大臣只会不断念叨着抱歉。
    斯碧弗厌烦无比,打断这种碎念:“加沃什么时候才能够醒来?”
    “啊,快了。”大臣摸摸额头上的虚汗,“自大的加沃总是不配合我们,才导致精神与肉体融合的速度缓慢,但我们相信,一定可以赶在大战爆发前。”
    “要快。”斯碧弗严肃道,“不要以为还有时间拖延,帝国已经发现十年前你们特地用留下的变异兽当幌子的秘密通道,到时候蔷薇军攻进的速度会比你们想得更迅速。即使我为中心政府做事,但我的心是忠于你们的。到时候大战开始,我会做好内应,辅助你们成为星际霸主。同时,也希望你们能够完成我的心愿。”
    大臣:“当然,瑞蒂女士的愿望我们一刻都不会忘。”
    “对了,还有一件事。”斯碧弗语气平凡,毫不在意地道,“现在还没人知道阿莱茵·艾德的父母是加沃杀的,我的意思是保住这个秘密,避免多生事端。毕竟目前威海利已倒戈,我们单方面控制不住阿莱茵。”
    大臣点点头:“是,瑞蒂女士吩咐的我们自会做到。”
    躲在角落的科林惊恐不已,脚软得几乎抬不起来。
    周围寒风呼啸,酒已经全醒了。
    他似乎在某种巧合下偷听到一个巨大的秘密。
    科林完全不敢动,斯碧弗是哨兵,和他同样拥有超感,假如他在离开的时候不小心发出动静,结果简直不堪设想。
    但,事情还是发生的太突然,科林拼命捂住嘴,才不让自己发出后怕的喘息声。
    斯碧弗·瑞蒂竟然是奸细,阿莱茵的父母是被他们害死而不是在任务中牺牲。
    心跳声如雷,科林死死盯着前面那两人,看接下来对方的举动。
    “好了,基曼星球的大臣,正事谈完,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解决吧。”斯碧弗话锋一转,视线往科林那边投去,扬高声,“角落里的那只老鼠,天亮了,该出来晒晒太阳了。”
    科林不小心与她对视。
    过于紧张,那一刻突兀产生耳鸣。
    他们是什么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一点细微声,科林也顾不上躲藏,快速回身,一身黑夹克的维兰多朝他扫去。科林双臂抬高,挡住维兰多的腿,同时灵巧地朝旁一滚,抬腿就跑。
    他不能被抓住,势单力薄更不便纠缠。科林心里清楚,在听取到这么惊天的大秘密,一旦落入他们手中,绝无生还的可能。
    斯碧弗望着一抹金色极快地消失在巷子中,眯起眼,红色嘴唇上挽,露出个凶狠的笑容。
    与此同时,在哨兵呆过的后方更加逼仄的角落里,纸箱堆积下泻出一角白裙。
    科林从没彻底逛过酒吧后面的巷子,没料到这里巷路重重,他怎么都跑不到出口。
    四处黑暗沉沉,迷惑人眼。金发哨兵惊慌失措,跑得满身是汗。酒液在快速蒸发,同样的环境使他产生了一种即欲呕吐的错觉。太难受,喉咙仿佛被冷风撕裂。科林急速奔跑,顺着路绕过,眼前的一切让他的心脏砰咚一声,差点从喉咙里跳出。
    科林喘着气后退一步,差点摔倒。
    眼前是一道墙,他跑进了死路!
    见鬼,科林迅速折返,入口却被刚才攻击他的黑夹克男人堵住。
    看来只能拼死一搏了,科林手握成拳,做出防御姿态。他可不是什么天才,在哨兵学校想得总是调戏那些开放的向导,并不能做到以一打十的勇猛样。
    科林挪了下步子,维兰多率先冲过来。
    双方打斗一番,各有损伤。但科林的力量和技巧比维兰多更胜一筹,慢慢地,开始分出高低,科林不断将维兰多往外逼,眼看就要成功,他猛得发力,一脚踹开黑夹克男人,直想往外溜。
    一阵锋利的风照脸上刮过,科林急忙后退,站定时脸上被割开一道血痕。
    疼痛已经不能对科林的心情造成更坏的影响,他抹过血迹,看着女人手握利器一点点地走出昏暗。“科林。”斯碧弗微笑,“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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