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原莱在桌前坐了许久,她说想想,其实什么也没想,纯发呆,大脑放空,人不能想多,想得越多,越踌躇难走。
    到底什么时候困得爬上了床,原莱也不记得了。
    只知道第二天醒来时,她还是精神的,好像不用擦粉都容光焕发,一份青春澄澈的喜欢也是一支回春良剂,原莱挎着包出了门,刚下地铁,她就收到了徐星河的电话:
    “早啊。”
    “早。”
    “睡得好吗?”
    “一般般吧。”
    “我的锅,让原来只想睡觉变成不想睡觉了。”
    往公司方向轻快行走,树梢光斑淌过了原莱身上、脸上,金粼粼的,她笑着回,“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上班困就趴桌上偷眯会。”他还教她学坏。
    “你以为是大学上课啊。”
    “被抓到会扣工资?”
    “你以为呢。”
    “以后给我工作吧。”他忽然说。
    原莱讥诮:“给你当代练中介啊?”
    “啧,不是,我有个小工作室,也算半个股东了。”
    “我去干嘛,又没你那技术。”
    “你当徐夫人,每天任务——坐着,喝茶,看徐星河帅帅地工作。”
    原莱真正笑开,眉眼弯成小月牙:“无聊。”
    “你说怎么才有意思?”
    “我不知道,”写字楼近在眼前,他三言两语,就把她心头吹开了一树花:“我到公司了,不跟你瞎扯胡掰了。”
    “好。”男孩子听话地挂了电话。
    ——
    恢复正色,上了电梯,往办公室走。
    走廊里,迎面撞上一个平日还算熟悉的人事部小主管,她穿着白色修身吊带,黑色阔腿裤,休闲得与写字楼里的正装人士都隔绝开来,还抱着一只纸箱子,神色木然,似有些失魂落魄。
    见到原莱,她立即端上镶钻剪子一般专业锋利的微笑,与她打招呼。
    原莱也道了声:“简总好。”
    “别了,以后就是简柔,”女人还是笑着:“今晚一块吃个饭吧,你们部门好几个都来呢,就当告别餐了,毕竟以前都一起吃过饭的。”
    原莱一愣:“辞职了?”
    “是啊,想去别的地方发展。”
    “挺好的。”
    女人愣了愣,抿唇一笑:“嗯!那晚上见?就附近那个我们加班去撸串的店。”
    “好。”
    原莱回到办公室,刚放下包,王芝娇就问:“碰上简柔了?”
    “她要走了啊?”
    “对啊。”王芝娇拿起手边的小圆镜照了照:“就说前两天怎么没来上班,原来是辞职了。”
    “晚上你们去吗?”庄绘从对面探出半个头,一双眼。
    “当然去了,”两个同事异口同声答,其中一个说:“我是柔姐招进来的,也算我的伯乐了。”
    原莱坐回椅子上,不由想起了刚刚在走廊里碰见的简柔,其实她今天状态是肉眼可见的不好,面色苍白,妆也远不如之前精致,眼下暗沉可见睡眠不足。
    可原莱还是羡艳,她才三十出头,就已经混出了名堂,有个青梅竹马的注会未婚夫,在金陵市区买了房,自己本人也雷厉风行,人又逢源得很,公司不少人都喜欢她,领导器重,前途无量。
    结果说放弃就放弃了,即便搬上箱子,摘掉工作牌,在公司叫饭局照样一呼百应,酷得要命。
    原莱的这种羡艳,在晚上再遇简柔后,变得更加明显了。
    女人剪掉了一头齐腰鬈发,换了简单清亮的bobo头,她妆容精细,穿着黑色露背裙,一点不像要辞职的人,而是一场生日派对的主角,闪闪发光,罗马假日为她开场。
    好几桌人,有男有女,她直呼随便点,原莱和外贸部几个女同事坐到一起,只闻得到,简柔走过时,那一股子在满屋子油腻鲜辣味里都能清晰辨认出来的,蓝色橘彩星光香。
    原莱喝了点淡啤,静静吃着串子,顺便在桌肚里偷偷回两条小男孩儿的微信。
    聚餐进行到大半,就见简柔拿着啤酒瓶在各桌流连,就没停过,她放肆地笑着,是平日里少见的张扬。
    “她这么喝吃得消吗?”抿着椰子汁的庄绘小心发问。
    王芝娇呵了口气:“让她喝吧,难得,大醉一场也不错。”
    一顿饭,和简柔碰了几杯,说些前程似锦的客气祝福话,也就平平淡淡吃完了。
    原莱把挎包拉上,刚要起身,哐当,那边突然传来摔酒瓶的巨响。
    几个一块站起来的女同事都吓一跳,纷纷朝那边打望,三俩男同事已经吼出声,大步流星过去。
    原莱心也是一惊,见王芝娇已经冲过去,她也跟着离席,往那走近两步。
    下一秒,原莱鸡皮疙瘩顿起。
    眼前是怵目惊心的一幕。
    简柔跌坐在地上,身边全是碎玻璃,她脸颊血红,一直蔓延到脖颈耳后。
    脸上全是泪痕,花掉的妆让她看起来有说不出的扭曲、落魄和绝望。她失态到极点,和饭局刚开时分判若两人,那个明艳到无可挑剔的女人,仿佛只是个幻象。
    力气稍大的男同事把她捞抱起来,烂醉的女人,还死死用后脚跟蹬地,似乎一点不想离开这里,她纤细的双臂在半空胡乱挥舞,像在死命捞着什么,可那儿,没有任何实体,终是徒劳空一场。
    王芝娇和简柔关系不错,她直接走进人圈,气得质问她:“你图什么啊!图什么啊。”
    她拉拽住简柔手臂,气得眼圈红:“你还要为他死啊?!”
    原莱这才注意到,简柔手腕内侧,有一道鲜红的小伤痕,或许就是刚用玻璃碎渣划开的。
    “……我是真的不想活了啊!”简柔涕泪横流,声嘶力竭,呃呃地抽噎着,根本喘不过气,断断续续地说话:“我真的……活不下去……”
    王芝娇于心不忍,“我送她,”她看向一边男同事,吩咐着:“你们帮我把她弄上车,跟老板要几个塑料袋,防止……”
    ……
    散场后,大家感慨万千。
    原莱不明前因,跟着同事们,一道出了餐馆。
    于姗佳和庄绘走在她身边,她听见庄绘忧虑地问:“简总到底出什么事了啊。”
    于姗佳一怔:“你们还不知道?”
    庄绘摇头:“是啊。”
    于姗佳嘶了口气:“她是可怜又活该,去年海大校招,认识了一个男大学生,被人家骗钱骗感情,还为了那小男孩子悔婚,连婚都不结了,结果呢,男孩子转脸就说分手,本来多好啊,生活安安定定,工作顺顺利利的,把自己搞成现在这副鬼样子,金陵都待不下去了,你说她图啥啊。”
    她一席话毕,路边有辆卡车突地急刹,摩擦刺耳——
    原莱也遽然一愣,脑袋霎时轰隆震荡,如同被那车猛撞了一样。
    第45章 第四十五局匹配
    今年长三角的夏, 气温是出人意料的高。到了夜里, 整个世界还像密闭的砖窑,热得人呼吸都困难。
    徐星河却心明如水, 他一个人坐在阳台上, 吃掉了一根冰棍。屋内传来舒灵叽叽哇哇的直播声音,听不太真切。
    把竹签子丢进垃圾桶, 徐星河按开手机, 屏幕还停在徒弟和他说,同事聚餐,最迟九点半就回去啦, 那会就方便和他聊天了。
    远方霓虹闪烁,夜幕被映成极淡的粉金色。
    已经十点了, 徐星河想给她打电话。微信里干巴巴的方块字, 已经不能满足他,他想听见真切的语气,她的声音, 笑或嗔,都可以。
    告白前,他还担心原莱不会再搭理他,莽莽撞撞的毛头小子, 意气用事,不留余地。
    好在,她还愿意和他说话。甚至,也有可能, 变成他的女朋友。
    快点答应啊。
    可他又不敢表现的太着急。
    催得太紧,适得其反了怎么办?他可担不起,慢慢来,毕竟他还能再活起码六十年。
    而且他都想好了,一旦原莱应允,他第二天一大早就会理直气壮,也顺理成章地去找她,送她上班,请她吃饭,周末带她出去玩。
    她想去哪,他就陪到哪。反正他还在假期,他的时间随便她支配。
    他心里的风暴已经持续好多天,怎么按捺,都难平息。
    等到十点,忍了又忍,憋了又憋的徐星河,给原莱发消息:回家了?
    靠在栏杆旁,一辆接一辆的车,从路面流过,有的飞驰而过,有的慢悠悠,还有载着音乐的,一路朝西。
    徐星河感觉自己等了很久,可他再低头,聊天框里仍没有任何回应。
    她在忙,聚餐尽兴所以延迟了,路上堵车,来不及看手机。
    徐星河为自己为原莱找了一千个理由,可情绪还是伴着周围热浪,逐渐浮躁起来,他在露天阳台待不下去了,转身回了房内。
    力道稍重地带上门,他旋即拨通原莱电话。
    耳畔,唱完了一整首外文曲子。
    冰凉机械的系统女声紧跟其后,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人呢?
    心蓦地空了一块,错乱感乘虚而入,成堆钻进去。
    徒弟从来没这么长时间,不回他的消息。
    徐星河又点开微信,问了句:你人呢,还在吃?喝多了走不动路我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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