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素素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都到了成亲嫁人的年纪了。素素啊,娘亲觉得何家的人还不错。知道你这病着,何恩新天天都要上门来问候一声,对你很是上心。按理说,你和何恩新是皇上圣旨赐婚,这婚期早就应该定下来了,但是因为你这么一病,何家也一直没有提这件事,娘亲这心里也总过意不去。”
    叶素素木讷地坐着,挺着背,任由叶夫人给她梳头,并没有出声。
    叶夫人叹气,道:“素素,事已至此,咱们向前看好吗?记得当初娘亲就和你说过,若是你们能成,娘亲祝福你们。可是若是你们不成,你就好好家人,一心一意跟自己的夫君过日子。素素啊,何恩新那孩子不错,你接触接触,未必会不喜欢。我看他对你是掏心掏肺的,日子还长呢,你不能自己跟自己转牛角尖,把自己的路都堵死了。”
    叶素素吸了吸鼻子,没有吭声。
    叶夫人的话也点到为止,不敢继续往下说,她亲手为叶素素挽了个发髻,把她的头发弄得熨帖。
    叶夫人放下手里的梳子,试探着说:“素素,你和何恩新的婚事毕竟是皇上圣旨赐婚,这婚期一直拖着,皇上那边也不好交代……”
    “选明年开春吧!”一直没有说话的叶素素忽然开口,嗓音略带沙哑,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叶夫人被叶素素忽然开口弄了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叶素素似乎以为叶夫人不满,开口又解释了一下:“姐妹出嫁,是有顺序的,二堂姐的婚期在九月,之后又是过年,事情太多,不如挪到明年我生辰左右,姑娘家十六成亲,也不算晚。”
    叶夫人回过神来,急忙应道:“好好好,我这就派人去跟何家说,我这就让何家来请期……”
    叶夫人这几句话说得语无伦次,慌乱无比。叶素素忽然同意婚期之事,虽然是叶夫人一直拍着的,但是真的到了这个地步,叶夫人还是有些出乎意料,简直是又惊又喜。
    她不敢再叶素素这里逗留,生怕叶素素是一时兴起,随口又要改了主意,急忙离开亭如院,张罗婚期之事了。
    叶素素下了小榻,走到窗边,推开窗子,看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面无表情。
    许久之后,乐竹劝她:“郡主,如今已经是夏末秋初,天气转凉,您身子骨不好,我们离窗子远一些吧?”
    叶素素没坚持,又回到了小榻上,拿起针线笸箩里的荷包和针线,有一下没一下的绣着。
    乐竹不敢打扰她,带着屋里的人退到了隔间外。
    叶素素手里的针穿过荷包,忽然一抖,直接扎进了她的指尖,瞬间白皙饱满的指腹上鼓出了鲜红的血滴,晶莹饱满,带着光着。
    一直面无表情的叶素素忽然就哭了,白皙的小手用力攥紧针和荷包,豆大的泪珠像是断了线似的,一个接着一个滚了下来。
    哭声里压抑着极小的呢喃,只有靠近了才能听到:“铎哥哥,婚期定下来了……”
    ……
    夜色乌黑,四周寂静。
    亭如院的灯已经熄得差不多了,乐竹把叶素素屋子里的灯芯挑了挑,让屋子里的光线暗了下来,蹑手蹑脚地去外间守夜。
    床上的叶素素已经入睡,似乎做了什么不太美好的梦,眉头不由地皱了皱。
    她的床边,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个人,看见她蹙眉,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抚平。略带薄茧的指尖还没有碰到叶素素,他的手就像是被什么烫了似的,迅速地缩了回来。
    屋里站着的人,目光落到了旁侧,那边的小桌上摆着叶素素的针线笸箩。这东西以前她是不玩的,如今却一直在她身边,时刻都不能离开。
    那人大步流星地朝着小桌走过去,从针线笸楼里拿出了一只绣了一半的荷包。荷包上没用什么繁琐复杂的刺绣,也没有什么技艺复杂的绣花,只是简单的锁了边,还只锁了一半。
    那人的目光却盯着荷包,久久不能离开。
    这个荷包是玄色的,上面有点点痕迹,如果不是凑到眼前仔细看,是看不到的。
    那些点点痕迹,是斑斑血迹。
    握着荷包的人心头一痛,眉头皱得更深,不由地湿了眼眶:“傻姑娘……”
    “傻姑娘”似乎做了什么不好的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嘴里声音发出了很轻的“哽唧”声。
    聂铎放下手里的荷包,急忙回到床边,半跪在床边脚踏上,轻轻地握住叶素素的手,另一只手隔着被子轻拍她:“素素不怕,铎哥哥在这里,铎哥哥在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聂铎的声音起了作用,床上一直动来动去不老实的小姑娘渐渐地安静下来,很快又睡着了,唇角又挂了笑,好像是做了美梦。
    聂铎看着她熟睡的小脸上挂了微笑,不由地也跟着笑了笑。他的目光从她的脸上划过,最后落到了被他握在手心里的小手。
    五根晶莹剔透的手指,洁白如玉,宛若削葱根,个个都玉雪可爱,令聂铎不由地想要咬上几口。
    他盯着她的指尖,很快就发现了细小的针眼。估计是今日弄得,往日里弄得那些已经没有了痕迹,唯独今日这个,还略带了微红。
    聂铎缓缓低头,轻轻地吻上了她的指尖。
    床上的人似乎感觉到了痒痒,不安地动了动,聂铎放开她的手,看着她的小手逃跑了。
    盖在被子里的小姑娘满足地翻了个身,脸朝向了床内。她的一缕发丝落在白皙侧脸上,挡住了她的脸颊。
    聂铎缓缓起身,手朝着她的脸颊伸了过去,动作轻柔地把那缕发丝别在了她的耳后。小姑娘动了动,没有醒,聂铎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倚着床柱,坐在了她的床边,直到天边泛白……
    乐竹进来时,叶素素还在睡,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揉了两下,懒洋洋地没有动。
    乐竹帮她把帐子帘子都打开,拿了清水过来替她漱口,叶素素坐了起来,低头弯腰,刚要喝水,忽然开口,问:“昨晚……是铎哥哥来了吗?”
    端着杯子的乐竹一脸发懵,迟疑摇头:“没有,昨晚是婢子守夜,没有看到聂公子。”
    “哦……”叶素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失望叹气,原来昨晚只是她做了一个甜甜的梦,一个有聂铎的梦而已。
    叶素素无精打采地梳洗更衣,整个人病病殃殃的,有气无力。
    今日亦如往日一般,何恩新下了衙门后又到了叶家探望叶素素,叶素素依旧是称病,谁也不见。
    不错,今日除了何恩新之外,竟然还有位不速之客来到了叶家,是一个任谁也想不到的人。
    叶素素听说之时,更是莫名其妙,不满地骂道:“我们叶家与他非亲非故,他寻的哪门子理由前来探病?”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一百章
    这个被叶素素在背地里差点骂的狗血喷头的不速之客不是别人, 正是宁王世子姜成弦。
    宁王世子姜成弦是因为饱满安慧郡主姜如萍, 也就是太子侧妃诞下小皇孙贺喜而来。说是到了京城之后, 听闻长仪郡主病了,特意过来探望的。
    叶素素就纳闷了, 就算是她生病了, 她和宁王世子姜成弦一无交情二无恩情的,他凭什么来探望她?
    自然,宁王世子姜成弦是不可能见到叶素素的, 但是这就是像是出门踩了狗屎,虽然不痛不痒, 却让人膈应。
    何恩新和姜成弦在叶家是碰了个正面,何恩新对姜成弦客气又疏离, 根本不打算和他有交情。
    姜成弦既然见不到长仪郡主, 自然就把注意打到长仪郡主的这位仪宾身上。
    “何大公子,恭喜恭喜!”
    何恩新客气地应了声,说出口的话也不含糊:“宁王世子是驸马,这声恭喜,我实在是不敢当。”
    宁王世子姜成弦望着何恩新, 笑道:“何公子能娶到长仪郡主这样如花似玉的美人, 真是艳福不浅啊!”
    他说话时, 目光里带着诡异的笑,看起来令人极不舒服。何恩新的目光顺着他的脸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因为上一次宁王世子姜成弦在骊山院受伤,之后虽然经过御医精心医治,但是姜成弦的背还是留下了后遗症, 直到现在依旧是伛偻着,身体几乎要勾成一团,加上姜成弦那样总是阴暗的脸,诡异的眼神和表情,看起来果然是十分地不舒服。
    何恩新和他说了两句,就不想在说话了。他虽然表面上不说,但是心里却是奇怪的。
    宁王世子姜成弦是大公主长乐的驸马,久未归京,回来之后不是第一时间回公主府,却跑到了长仪郡主的家里探望长仪郡主。别说他何恩新是长仪郡主未来的仪宾,就是个普通人听到宁王世子这种行为都要奇怪几分。
    同样奇怪的还有叶夫人,大概是怕何恩新多想,叶夫人不加避讳,直接当着何恩新的面,直接质问宁王世子姜成弦:“宁王世子,我们叶家和宁王并无交情,宁王世子前来叶府,究竟所为何事?不如,我们敞开天窗说亮话,您这不明不白地借着探望长仪郡主的名号而来,实在是让我们长仪郡主担了个莫须有的罪名。”
    何恩新在旁边点头,极其赞同自己未来的岳母大人的问题。
    宁王世子姜成弦却不急不慌,也不觉得尴尬,直言道:“小的曾经在骊山院和承恩侯府都受过郡主的恩惠,我刚刚从京外而来,听闻郡主病了,自然要过来探望一番,以回报郡主恩惠,否则我岂不是忘恩负义了吗?”
    “宁王世子客气,郡主不过是个小姑娘,怎么可能会对您有恩惠?宁王世子既然已经回京,自然应当去给皇上和皇后娘娘请安,以表孝心。”叶夫人轻描淡写的打发姜成弦。
    姜成弦也没有厚着脸皮赖在叶府,笑眯眯地就离开了,只是那笑容落在叶夫人和何恩新的眼里,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了。
    何恩新不放心,低声向叶夫人询问:“叶伯母,宁王世子和郡主殿下之间莫非有什么过节?”
    刚刚宁王世子的表现,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不怀好意,似乎若是叶素素在此,简直是恨不得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似的。
    叶夫人摇头:“不曾。”
    她对骊山院发生的事情略知一二,也知道宁王世子如今只能驼着背走路,都是聂铎带着人揍得。不过,这也是因为姜成弦心怀不轨所致,是报应活该!没想到,如今依依不饶的人,竟然是这个罪魁祸首!
    叶夫人合计着等叶太傅回来,这件事一定要和叶太傅说一说。
    何恩新很郁闷。
    他能看得出叶夫人似乎知道长仪郡主和宁王世子之间的过节,可是叶夫人不肯说,他作为晚辈也不能问,只能礼貌告辞,离开了。
    让何恩新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马车刚出了叶府大门的巷子口,就遇到了宁王世子姜成弦的马车。
    看样子,姜成弦似乎在故意等他的。
    何恩新觉得宁王世子就像是一条蛇,而且是一条带着剧毒的蛇,咬人一口就要命的那种。
    他并不想搭理姜成弦。
    姜成弦却胸有成竹,上前跟他套近乎,笑着说:“何兄,不如一起喝杯茶?我告诉你郡主和我之间的恩惠如何?”
    何恩新皱了皱眉头,虽然他心里确实是一直想要知道,但是他总觉得宁王世子过来找他,肯定打的不是好主意。
    何恩新有自知之明,他一想知道自己在阴谋诡计上是比不过那些弯弯肠子的人,也知道自己大概是玩不过姜成弦的,索性收起好奇心,一摆手,说:“世子客气,家中还有事情,我还要尽快赶回家。”
    说罢,让马车夫驱车离开。
    宁王世子姜成弦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他不由地望着何恩新离开的马车,气愤不已道:“没想到长仪郡主选的这个仪宾,竟然是个这么胆小怕事的!”
    旁侧跟着姜成弦的心腹道:“世子,胆小怕事有胆小怕事的好处,虽然他不敢知道那些事情,不过我们的算计,但是有朝一日我们对付郡主时,他恐怕也会因为胆小怕事不敢上前。”
    “但愿如此。”姜成弦冷笑:“骊山院之仇,我定然会找长仪郡主讨回来的!”
    宁王世子姜成弦到叶府走了一圈之后,瞬间变成了皇上皇后的好女婿、大公主长乐的好夫君,几日往返宫中,似乎深得皇上皇后的喜爱。
    叶素素嗤之以鼻,不以为意,跟过来探望她的叶夫人打听:“娘亲,姜成弦那日来我们叶家,究竟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我不知道。”叶夫人摇头,“但是我总觉得这个宁王世子身上的戾气太重,像是有什么苦大仇深似的。我和你父亲担心他还在为骊山院的事情怨恨你,怕他搞什么小动作,所以一直派人盯着他。”
    “姜成弦既然已经在皇上皇后面前扮演孝子慈孙,自然不会这个时候闹事。”叶素素放下手里没有绣完的荷包,跟叶夫人道:“我觉得姜成弦应该是憋了一口气,至于他什么时候撒气,大家谁也说不好。不过,这只毒狼千万要防着,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咬你一口。”
    叶夫人点头,对于叶素素的话,她倒是没有多么惊讶,因为她的夫君叶太傅也是这么说的。
    宁王世子姜成弦来这一趟,很快就让人忘记了,因为九月已经到了,初十就是叶思思的出嫁之日。
    平郡王府远在颍川郡,平郡王府的迎亲队伍很早就从颍川郡出发了。
    平郡王世子穿着大红吉服,骑着高头大马,刚走出颍川郡没多久,整个迎亲队伍就停了下来。
    平郡王世子李律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突然冒出的人,皱着眉头,问他:“二弟,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西北吗?”
    李征骑着马,嬉皮笑脸地凑到了大哥李律身边,笑嘻嘻地说:“大哥,您成亲这么大事,我这么可能不出现?我特意从西北回来,当然要跟着你去迎亲了!”
    李律立即起疑,眉头紧锁,眯着眼睛问李征:“二弟,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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