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软依旧不作声,盯着父亲的神色看了半晌,后飞身去了地府找阎王询问。
    哪里想王爷竟也是一问三不知,白软心头生了些气闷。
    “究竟是你不肯告诉我还是其他?”他愤愤道。
    阎王爷哪里敢慢待了白软这等上仙,如实说道,“小仙不敢隐瞒上仙,此人的魂魄并未来地府,说到底,生死簿上他是二十九岁溺水而亡,只是大仙给他改了命数,叫他安然到了晚年,而后寿寝正终,小仙也纳闷,按理死后的人,除去特殊情况,一般都是要来地府,后经历轮回,可上仙所寻之人并没有,三界之内都没有他的魂魄,好似……消失了一般。”
    白软了然,也不再为难他。
    离开地府,他回了山中,那里有他们俩的家,有他家傻子的孤坟一座。
    站在坟前,白软在那人墓碑前站了片刻,伸出手摸摸那冰冷的墓碑,轻声道:“你到底去了哪儿?这三界之中竟没有你的一丝魂魄,在跟我玩捉迷藏吗?”
    半响他又说:“不过我不会放弃找你的……”沉默一下,低喃道:“傻子,我想你……”
    说完便无下言,只是站在那望着那墓碑发愣。
    良久,良久。
    白软才回过神,又摸摸那墓碑,后化作一白狐缩在墓碑前,守着傻子的坟墓。
    秋去冬来,大雪纷飞,白软依然是缩在墓碑前,一动不动,他用毛茸茸的大尾巴围住自己的身躯,紧紧靠着那墓碑。
    褚珩看着这幻象,心仿若被利剑刺穿,痛的叫他心尖颤抖,连同指尖都跟着轻颤。
    他捧在手心里的小东西,何曾想,竟受这等锥心之痛?
    大雪覆盖了整座山,连同白软一起盖住了。
    冰冷的雪水浸湿了绒毛,白软觉得有些冷,就如同这冰冷的墓碑一般,叫他不喜这种刺骨的冰冷。
    他起身抖了抖身子将那厚厚的白雪抖掉,目光扫了一圈四周,一片白茫茫,后视线定格在傻子的坟墓上。
    上面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白雪,将那墓碑都盖住了,连那傻子的名字都看不见了,白软皱了眉,化了人形,伸手一点点弄掉碑上的雪,当傻子的名字一点点出来的时候,他定住,望着那名字发呆。
    许久,白软化作一团白光,回了九重天。
    九重天上已经聚齐了他们仙狐族的长辈,好些个长辈都是千万年见不上一面,此时倒是颇为齐心,聚在一处,不为其他,只为来管一管他们狐仙族的最小辈的白软。
    因白软先打伤了龙族太子,惹的龙王愤怒;后又推了天君儿子那枚婚事,却转身嫁给了一个肉体凡胎的傻子,惹了天君丢面,故而仙狐族就此便惹了两个仇家。
    更不知是谁在三界之中乱造谣生事,将白软与一傻子的事情添油加醋传遍了三界,让仙狐族成了笑柄,丢尽了脸面,故而今日纵长老们前来,是要白软迷途知返,不要再去那墓碑前守着一堆白骨枯坟!
    面对众长老的斥责,白软丝毫不在意。
    只是他父亲却与他们勠力同心的指责他。反倒是叫他生了些许难过来。
    “往后不许再私自下凡!”白鹤轩说,“否则别怪父亲我无情!”
    白软不怕。因为现如今他只怕一件事,便是找不到他的傻子。
    “父亲可否告诉我,他在哪儿?”他看着他的父亲,近乎哀求的问道。
    “他既已死去,你又何必非要寻他?”白鹤轩目光复杂悲切。
    “我只是……”白软垂了双眸,仅仅只是想知道他投于哪里,是人是兽,过的好不好……还是其他,连他自个也不知道了。
    白鹤轩重重的叹一声,沉声道,“他命里就该娶了个有病的妻子,结婚当日突发身亡,命里他要在二十九岁那年溺水身亡,可你偏偏要帮他改了命数,如今,他魂飞魄散,这一切,皆是你一手造成的!是你非要搅和进他的命数里,用你自以为的想法改变了本该发生的事情。”
    白软怔住。
    白鹤轩又道,“我早劝你迷途知返,可你偏不听,非要和一个肉体凡胎还是个傻子搅和在一起!如今这般,全是你自食其果,你怨不得他人!”
    白软怔怔的听着,一时失语,须臾,不知怎么,竟落下泪来。
    这天上地下,再也没有他的傻子了。
    余生,他该如何度过?
    白软的心仿若塌陷了一块,难以诉说的痛。
    天再大地再广,却没有他的归处了。
    因他的傻子没了。
    一瞬间白软动了死的念头,只是想到他上仙的身份,即便是死了魂魄也是会被他父亲集齐了养起来,日后即可复生。
    仙狐族的诸位长老们见说不动白软,便开始纷纷谴责白鹤轩,说他教子无方,给他们仙狐族丢脸。
    “那肉体凡胎的傻子全是活该!永世不得超生才好!就此断了他们俩的生源!”忽然长老中有仙这样说。
    这一声叫白软顿时起了怒意,永世不得超生,好一个人人敬拜的上仙,竟说出这样的话来!
    又有附和的声音,“没错,软儿你一上仙,将来要位居仙位,如此跟一傻子纠缠不清,以后可当得起万民敬仰跪拜?”
    白软忽然笑了起来,讥诮的眼神望着这众长老,笑着笑着,眼里的泪又流了出来。
    上仙?他岂会稀罕?
    想到此,白软露出九尾来,手一挥一把利剑执砡手间,后毫不犹豫砍断一条尾巴,身上血迹斑斑,痛的冷汗直流,却还是一条接一条的斩断,直到只剩下一条尾巴,他才住了手。
    “今日,我将这仙根斩断,从此上仙之位再与我无干。”白软说着看向白鹤轩,含泪道,“父亲,孩儿不孝。”
    说罢剑刺入身体,斩断仙骨,纵身从九重天跳下,呼啸而过的风,没了仙气护体,白软身体被那戾风划出血痕,犹如万针扎身。
    白软化了原形,浑身是血的白狐在天中哀鸣,嘶声力竭,痛彻心腑。
    狼狈的落在傻子坟墓前,后昏了过去……
    白鹤轩大骇之下便是心疼至极,被白软的决绝弄得面色惨白、目瞪口呆,仿若脚底生根,动弹不得。
    其他仙狐族的长老皆是如此,大惊失色又骇然不已。
    如此决绝!
    如此执迷不悟!
    一时间叫他们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白软慢慢醒来,雪白的绒毛被鲜血浸染,他强撑着爬起来,迈着艰难的步子,颤颤巍巍的走到傻子墓碑前,白软压抑着低泣,爪子附在墓碑上,用它仅存的法力将那上面的字抹去,后用血写上:
    相        娘
    公        子
    楚       白
    珩        软
    之
    墓
    后缩成团团,趴在那沉睡了。
    荒山野外,唯剩一只白狐狸孤零零的守着一座孤坟。
    晴天朗朗,微风浮动。
    白软化作白狐,守在楚珩墓碑前。
    任清风明月,雨雪寒霜,它都岿然不动。
    第81章
    同样大骇不已的还有褚珩, 怔怔的望着这一切,说不出话来。
    褚珩隔着这幻象端详沉睡中的白软,忍不住想要伸手抚摸。可他却摸不着, 只能就那么看着、痛着。
    冬去春来, 花开花谢。
    时光流转,六百多年已过。
    白软缓缓醒来, 一身通白的毛色恢复了,只是那原是九条尾巴的仙狐, 如今只是拥有一条尾巴的狐妖。
    不多时, 天空中一道白光盘旋于他周身, 白软化了人形,那白光落在他掌心。
    “找到了?”他轻声问,语气中全是难掩的喜悦, 甚至叫他眼里闪了泪。
    那白光围着他转着,好似与他一样喜悦不已。
    白软一边笑着一边将那白光渡入口中,后白衣如仙,眉眼间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他看着那墓碑, 杂草丛生,蹙了眉头,伸手将那些杂草一一拔掉。
    然后对着那冰冷的坟墓, 坐很久。
    虽已过去六百多年,可和傻子的种种仿若就在昨天,白软想傻子想的挖心掏肺。
    好在他斩断仙根的时候,有意留了这一道仙气在三界中游荡, 因他从那仙狐长老的话语中捕捉到关于傻子转世的信息。
    长老说希望傻子永不超生,以此断了他们俩的生缘;如此看来,傻子并没有真的魂飞魄散永不超生,而是去了三界之外的地方。
    早些年间,他曾听父亲说过,三界之外还有天,有些魂魄会因某些原因去了不知名的地方,经受洗礼,而后再历经轮回。
    那道仙气现如今回了他身边,并告知已经寻得傻子的踪迹。
    白软将坟墓打理的干净,犹如新坟,他抚着那墓碑,许久,消失在山林间。
    傻子的魂魄要去投胎了,他想看他一眼,想告诉他,即便他转世投胎忘了他,他也是要寻他的。
    如今他不再是仙,去地府已没那般来去自如,可依旧强行去了那里。
    从鬼门关,到黄泉路,忘川河再到奈何桥,孟婆守候在那里给每个经过的鬼魂一碗孟婆汤……
    白软来迟了一步,傻子已经喝过孟婆汤过了奈何桥去,转世投胎了。
    终究是来晚了一步,白软呢喃着,望着那已经看不见的魂魄,耳畔边是奈何桥上呼啸而过的地府之风,拂过脸庞,冰冷无比,而他脑海中浮现的是傻子的脸,带着傻乎乎的笑,甜丝丝的叫着他娘子。
    他有种想追过去的冲动,只是奈何水深深,坠入永无出路,他只能就此止步。
    白软回了三生石面前,找到他和楚珩的前世今生以及来生。
    傻子是投胎于一富户人家,只是,生下来却是个傻子。
    傻子?白软蹙了眉头,心头拧作一团,傻子投胎还是傻子。
    心思转了又转,也好,这样,他的傻子就还是他的傻子了。
    只是,为何他的傻子这一世还是不得善终,死在家族争夺财产之中,被大火活活烧死……
    白软觉得老天未免太不公,他的傻子两生两世都要做傻子,还都是不得善终,实在叫他心中不免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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