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青梅在旁忍不住道:“可看过大夫没有,伤口若不及时救治,只是随便涂药,很容易长坏。”
    李明达一听,对左青梅道:“那正好,你也算是个大夫,就去看看,省得他大意了。他家人不在长安,就一个人在这,我们都照料不好他,也对不起她父亲。”
    左青梅应承,这就去了。
    田邯缮目光紧跟着离去的左青梅,然后眨眨眼,冥思了一下。此举刚好被李明达看个正着,笑问他何故。
    “贵主发现没?左尚宫似乎对尉迟二郎特别的关心。她这人性子冷,以前不管什么人出什么事,只要跟她无关,她一概不会过问。但是尉迟郎君一说话,一有事,她的眼神儿总会送过去。”
    “有——么?”李明达讶异,回忆了下,发现没有任何相关记忆,她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注意过。
    “当然有。”田邯缮坚定地点头,然后耸了耸肩,示意李明达,“那刚刚贵主总瞧见了,左尚宫关心尉迟郎君的伤口呢。”
    “啊,是。”李明达点头,若有所悟。可是想想左青梅的年纪,和尉迟宝琪差了近十岁,该只是合眼缘,是长辈出于对晚辈的关心。
    田邯缮却是眉飞色舞起来,反正左尚宫而今像个食人间烟火的人了,倒是叫人看着亲切了。
    “行了,别夸大看事情,赶紧去京兆府一趟,给要我一份证供。”李明达嘱咐道。
    田邯缮立刻领命,这就亲自骑马,去京兆府讨要惠宁等几个尼姑的证词。
    李明达拿着水壶,站在窗边浇花,顺便抬头往外看,似是在等什么人。
    崔清寂随后过来,本欲从门走,转头去瞧见贵主就在窗边,温言笑着提醒:“再这么浇下去,花就死了。”
    李明达回神,忙收了手,把水壶,放在窗台上,疑惑的看着崔清寂,“没事了?”
    “嗯,都安排下去了,这会儿就闲着,便想来贵主这边看看,还有什么事能帮忙。不过我瞧贵主比我还悠闲,我怕是没什么可帮的了。”崔清寂斯文地笑道。
    “既然都闲着,那我们谈谈如何?”李明达凝眸,目光瞬间凌厉起来,和崔清寂对视。
    崔清寂愣了下,眉眼随即又充满了笑意,微微颔首对李明达行礼,自然是恭敬从命了。
    落座之后,李明达见他又是喝茶,就直接问他:“你这喝茶的法子,从谁那学来的?”
    “贵主竟不知?这在长安城子弟中早已经盛行了,清寂不过是随波逐流罢了。不过我听说这种喝茶的法子最开始是始于房世子,他在子弟之中地位如何,贵主想必清楚。他做什么自然都会被认为是文雅之举,很容易被效仿,学的人多了,渐渐就盛行起来。”崔清寂好不介意地暗夸起了房遗直,只说自己是个效仿房遗直的俗人而已。
    李明达笑了笑,另眼打量一番崔清寂,心微微收紧。崔清寂这番话,可绝不是简简单单夸房遗直,他该是猜出自己将要对他说什么,所以先把房遗直搬了出来。是对她的警告么?为了告诉她,他早就知道她倾心于房遗直?
    李明达子在心里快速斟酌了片刻,还是觉得有些事必须挑明了。含糊不清的,将来对谁都不好。不管崔清寂作何反应,至少她该清楚以后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崔清寂。
    “明镜司本来只安排了你一个人,后来圣人忽然把那么多人都派来了,你可知道是何缘故?”
    崔清寂略作点头,“大概猜出一些。”
    “那你怎么想?”李明达问。
    崔清寂抬首,嘴角扯起一个很优美的弧度,“想着贵主果然与众不同,是个极为聪慧的女子,别的女子所不敢想、不敢做,贵主都敢,而且连圣人都瞒过了。”
    李明达凝视着崔清寂,面上不表,但心下已然惊讶。崔清寂的话暗示到这等地步了,李明达再不领悟就成了傻子。原来崔清寂其实早已经知道了她耍把戏,装作和他关系好,故意去惹圣人不痛快。
    他知道,却不动声色。
    李明达皱眉,发现自己真猜不透崔清寂的想法。在明镜司的这段时间,李明达耳听八方,却没有听到崔清寂那边有一点点什么不妥的话语。说他是个磊落的人,但很多时候他很深藏不漏,说他城府深攻于算计,可他又没做什么坏事。
    李明达深知,面对这样的人,她也不能太动声色,只问他:“然后呢?”
    “没有什么然后,虽心中难免难过,可转念一想,自身上尚还有可被贵主利用之处,倒也算欣慰,至少清寂在公主眼里不是个无用之人。”崔清寂顿了顿,眼眸低垂略显落寞,“倒是很怀念被贵主‘另眼相待’的日子,甚至想过,若日日如此,就算明知道是个梦,清寂也甘愿沉浸其中,不愿醒了。不过而今贵主的法子八成是生效了,明镜司来的人多了,再有今日这一盆兰花之后,清寂很可能以后连再见公主的机会都没有。”
    李明达静默地看着崔清寂,没说话。
    崔清寂也浅笑着沉默,安静地喝了杯子里的茶,喝干了,便起身,对李明达行礼,告知他关于的案子的调查,他已经把后续需要做的地方都细致交代给了明镜司的衙差。
    “生怕他们记不住,我还写了一份,就放在我屋子里的桌案上,以防回头谁若是有不懂之处,没人可问。”
    “你这话什么意思,还没人要你走。”李明达皱眉。
    “未雨绸缪,走不了最好,若真走了,也不会被打个措手不及,没个准备。清寂离开不要紧,别耽搁查案才是最紧要。”崔清寂坦白道。
    李明达听到这些话之后,眼色更沉。
    “不过清寂若是真走了,还请贵主通融一点。”崔清寂请求道。。
    李明达眼眸一转,紧盯着崔清寂,让他有要求就说,她倒是很好奇他所谓的离别要求是什么。
    “能否带走贵主今天送的那盆兰花?”
    李明达怔住,再看崔清寂,刚好和他的眼眸相对。
    李明达眨了下眼,“不管是走还是留,那盆兰花都是你的,你可随意处置。”
    崔清寂闻言,露出喜悦的笑容,忙行礼谢过,“这是清寂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也是有生以来所看过最美的兰花,清寂必然会照料好它。”
    李明达移开目光,转手端茶往嘴边送。
    “今后贵主若有什么用得着清寂的地方,粉身碎骨,在所不辞。”崔清寂随即给李明达请礼,便要告辞,不欲继续打扰。
    李明达疑惑地观察他的举动之后,便点了点头,放他走。随后李明达沉思了会儿,就把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放下。
    田邯缮这时候回来了,笑着将证词奉上之后,却见公主眼盯着桌案发呆,并没有翻阅的意思。田邯缮疑惑不已,要问何故,就被碧云拉到一边,小声示意他不要吭声。碧云随即就把刚刚崔清寂和贵主的谈话经过告知了田邯缮。
    田邯缮抽了抽鼻子,随即用手抹了抹眼睛,“这崔六郎说话怪感人的。”
    李明达眨了眼睛,看向田邯缮。
    二人忙垂头,连连给公主赔罪。
    李明达伸手拿起桌上的证词,认真翻阅起来,很快就把之前的忧虑忘了。
    不久之后,宫里来了太监,宣了圣旨,将崔清寂调到工部历练,即刻上任。
    崔清寂谢恩接了圣旨时候,转身又给李明达行礼告别,临行前,与李明达相视的刹那,他眼底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不意外。
    尉迟宝琪和魏叔玉也都来送行。二人倒都意外,这排挤崔清寂的计划还没有就开始完全执行,人就先走了。不过高兴归高兴,俩人到底还算是识礼之人,并没有在崔清寂面前表现太过,仍然是很有礼地对他送行,还客气的邀请他得空就来明镜司走走。
    崔清寂对他们二人也是以礼相回,片刻后,他的随从就把东西收拾妥当。崔清寂亲自捧着一盆兰花,和众人最后告别之后,就上了马车直奔工部。
    尉迟宝琪挥挥手送别之后,松了口气。
    魏叔玉却是纳闷,“他为为何捧着一盆兰花,养得也不怎么好,瞧他也至于是个不识货的人。”
    李明达转身就回屋。
    不久之后,房遗直就骑着马来,随后听说圣人把崔清寂调走的事,房遗直立刻快步去见李明达。
    “这法子是谁想的?”房遗直进门之后,就立刻开口问。
    李明达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房遗直所指,就笑了下,告诉他是魏叔玉的主意,“主意是馊了点,却有用。”
    “那你有没有想过,圣人若发现你在做戏骗他,会作何反应?”
    “他怎么会知道。”李明达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但心起来。
    “崔清寂能察觉到的事,圣人何以察觉不到?”房遗直凝眸看着李明达,眼睛里满是温柔,却也有掩藏不住的无奈。随即他笑了笑,便叹也没什么紧要,没有不能解决的麻烦。
    “真的有麻烦?”李明达想了下,这件事若是圣人被知道后的各种可能性,她不安心地起身道,“我赶紧回宫。”
    第129章 大唐晋阳公主
    “贵主打算如何处置?”房遗直的眼眸里透着担心。
    “像我阿耶这样的人,那就只有一种办法,”李明达顿了下,和房遗直对视,干脆道,“主动认错。”
    房遗直不禁失声笑了,“却也不可全说,顺着他的喜好来,不然圣人以后难再信贵主。”
    李明达琢磨了下,点点头,谢过房遗直的提醒后,这就回宫去。
    李世民刚把调任崔清寂的圣旨发出去,就见李明达匆匆回来,心里自然而然就以为李明达是为这事而来。
    “特意这么早回来,想和阿耶说什么?”
    “阿耶怎么把崔六郎调走了?”李明达眨着眼睛,好奇地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沉下脸来,“刚好工部缺人,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人选,就想到他了。他父亲早年是工部尚书,这方面有他父亲指点,自然出什么纰漏。怎么,你明镜司人还是手不够?要和我把人讨回去?”
    “没没没,没这个意思,巴不得他走呢。”李明达嘟囔道。
    李世民本来还计较李明达竟然为崔清寂和自己‘造反’,当下只恨不得把崔清寂直接赶回博陵去。但她忽然听李明达说这句话,好奇心顿时就被勾了起来。
    “你巴不得他走?”李世民确认问李明达。
    李明达对李世民嘿嘿笑一声,坦率地点了点头承认。李明达随后就跪在李世民的腿边,仰着头和李世民道:“阿耶早前和兕子说过那个婚约么,要兕子好好和崔六郎相处。兕子就想着只要和崔六郎关系好了,阿耶必然高兴。再者阿耶为兕子挑的人,那必然是十分费心,是万万里挑一的人选,兕子不该不满意的,该要好好珍惜才是。所以兕子这段日子一直很努力地和他相处,不过总是感觉有些不对劲。倒不是说崔六郎不好,兕子努力发现了他身上有很多才华,能七步成诗,可出口成章,且琴棋书画样样厉害。可是兕子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缺了点什么。”
    李明达抖着修长的睫毛,垂下眼眸,闷闷不乐地看着自己的手指,一脸认错忏悔之状。
    李世民刚刚看着李明达清澈见底的眼睛张得大大地看着自己,眼珠子亮晶晶地满是诚挚,这会儿一双可人的眼睛又忽然垂下了,哀哀戚戚地,顿然就让人心疼起来。
    李世民皱眉看着李明达的额头,浅浅淡淡的叹了口气,把手放在了李明达的额头上。“这么说,你这些天都是逼着自己和崔清寂相处,其实你们根本不好。那你之前那些根本就是在做戏给阿耶看?”
    “阿耶,兕子是不是犯了欺君之罪?”李明达又抬眼望着李世民,眼眶红了。
    “傻孩子,这怎么能算欺君呢,你是为了阿耶想和崔清寂好好相处。但人么,道有不同,有时候性子合不来就是合不来,也无关于人品。”这点人生阅历李世民还是有的。就比如他对于萧瑀,那属于合不来的那类。他明知道萧瑀品性不坏,但是每次上朝或是议事,这厮只要一张口,李世民就是莫名地打心里头郁闷,就是不爱听他讲话,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刚好戳中他生气的点。对他的这种不喜的程度,甚至甚过魏征十倍。
    “阿耶,兕子错了。”李明达扯着李世民的衣袖,眼睛眨了又眨。
    “不怪你。”
    李世民叹口气,拍拍李明达的脑袋,安慰她。自己也反思起来,是不是给女儿寻驸马的时候,太过以自己的意愿行事,而没有去考虑兕子感受。是否真正适合她,令她喜欢?给兕子找的夫君,理该如他和长孙氏一般,要情投意合,伉俪情深。
    李世民拉着李明达起来,要她别跪在地上。
    李明达揪着李世民的衣袖,还不起身,“阿耶,那崔六郎并没有错。”
    “行了,知道,阿耶不会迁怒到他身上。”李世民忍不住心酸,他的女儿就是太善良了,李世民狠狠点了下李明达的脑袋,“你呀,都快自身难保了,还要帮人家说话。”
    李明达嘻嘻笑,立刻抱住李世民的胳膊,“自身难保?阿耶难道要罚兕子?”
    李世民哈哈笑着,倒是很喜欢女儿这样对他撒娇。
    “舍不得。”
    李世民用手指点了下李明达的脑门,叫她以后别再这么多想,“不喜欢大可以不必强求,阿耶又不是不通情理。”
    李明达连连应承。随后她陪着李世民用过午饭之后,就照常出宫,继续去明镜司研究案子。
    李世民批复奏本之后,看了眼还在殿内候命的中书侍郎崔干,见他似还有话说,便叫他直言,不必吞吞吐吐。
    “臣想和陛下好生请罪,臣对不起陛下。”崔干随即跪地,虔诚地给李世民磕头赔罪。
    李世民惊讶,“爱卿这是何故,好端端地因何忽然请罪。”
    “便是小儿崔清寂一事,怕是给陛下添忧了。”崔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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