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是何意?”李明达道。
    魏婉淑谨慎地看了看四周,见屋里除了有公主的大太监和贴身侍女外并没有外人,就把房遗直之前威胁她退婚的经过讲给了李明达。
    李明达看魏婉淑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观察,“你和我说这些是何意?”
    “公主言行端正,性情仁善,所以婉淑这次是来求公主,婉淑不想主动退这门亲事,这于我魏家损伤太大。”魏婉淑上半身虔诚地趴在地上,接着给李明达磕头数次。
    “这是你们魏家和房家的亲事,与我何干,”李明达道,“若商量你也该去找房遗直说。”
    魏婉淑低垂着眼眸,似下决心发狠地抿着嘴唇,“这件事只能来求公主了,婉淑没有别的办法。”
    “你知不知道你当初做了什么事?你现在跑过来跟我,哭几下,掉几个眼泪,就能泯灭你之前的错误?你莫不是在和我开玩笑?”李明达不解地审视魏婉淑,魏婉淑可不是一个糊涂的人,今天她来找自己,说只有自己才能帮他,一定是有什么缘由。
    “婉淑只能冒险求公主,请公主相信要求真的是走投无路,没有办法了。”魏婉淑还在解释,她身体微微有些发抖,看得出很内疚又很害怕。
    “我只是很奇怪,你有什么自信认为我会答应你的请求。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李明达把身体坐得更直,微微眯着眼睛,紧盯着魏婉淑。
    魏婉淑头面着地面,不敢去看李明达,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因为婉淑知道公主的秘密,公主也知道婉淑的,彼此正好互相交换。”
    “说说,我的秘密是什么。”李明达道。
    魏婉淑谨慎的看了眼在场的人,思量一下,跟李明达道:“眼,耳,鼻。”
    简单的三个字足已经说明她知道了什么。
    李明达表情不动地盯着魏婉淑片刻,看她越来越发抖的身体,转眸去拿了桌上的茶,悠悠地品起来。
    “请公主恕罪!婉淑知道这些话说出来十分冒犯,但婉淑思来想去真的是走投无路了,除了这一条路,婉淑就只能去死。”魏婉淑道。
    “你这不是在求我,你这是在威胁我,何必跪着磕头假惺惺,起来坐着说话。”李明达给田邯缮使了个眼色,田邯缮立刻将魏婉淑扯了起来。
    魏婉淑站起身后,垂眸擦眼泪,“公主在圣人跟前,备得宠爱,您的话在圣人心中很有分量,在房世子的心里恐怕还有更重的分量。这是圣人的指婚,婉淑一弱质女流没有办法左右其决断。非要提出退婚,只怕是逆了龙鳞,更会把父亲生前为魏家创造的一切都给毁了。随时来小区,只想到这一个稳妥的法子”
    “我若是不答应,你会怎么做?”
    “婉淑只想魏家能够保全名声,请公主成全!”魏婉淑磕头道。
    李明达冷笑一声,大概明白了为婉淑话外的意思。如果她不答应,房遗直那边真要有所动作,她就打算把自己拉进去,鱼死网破。
    李明达忖夺了下自己的事情如果被李世民知道,会引起什么后果,以后她是否还有可能住在立政殿等等。
    “婉淑只是想请公主从中调和,帮忙解决魏家和房家之间的退婚之事。只要公主出面,这件事一定能在不影响魏家名声的情况下完美的解决,婉淑发誓,这件事解决之后,婉淑从此青灯古佛,为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忏悔至死。”魏婉淑说罢就哭着跪地,头面着地面,继续不停地和李明达磕头。
    李明达发现魏婉淑很少看自己,也不知她是因为防备自己的厉眼观察,还是因为愧疚所以才一直低着头。
    李明达也明白了魏婉淑的目的,她就是想平静地解决和房家的退婚,保全魏家的名声。
    “公主若是不信婉淑会出家,婉淑这就可以把头发剪了,以明心志。”魏婉淑说罢就拆开了自己的发髻,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剪刀狠狠地剪了下去。
    魏婉淑把剪刀一出来的时候,田邯缮就立刻警惕,示警程处弼,随即见魏婉淑真的只剪了头发,他这才放下心来。
    “你回去吧,我会考虑。”李明达道。
    魏婉淑怔了下,忙给李明达磕头谢过。
    人走了之后,李明达就和房遗直再见面,就这件事商议。
    “这个魏婉淑先是算计太子,而今又要算计公主,其野心如何昭然若揭。她的话不能全信。”房遗直道。
    “但如果我不答应,她就会把我的秘密公之于众。”李明达道,“这会带来什么后果?”
    房遗直:“难讲,不过这个秘密圣人还是最好不知道。”
    “我也这么想。”李明达托着下巴道,“若真如那魏婉淑所言,事情结束之后,她会青灯古佛去赎罪,倒也不失为是一种中间之法。她是为了保存为公生前留下来的名声,其实我也不想魏公勤恳效忠一生之后,就因为女儿的事情难以在九泉之下瞑目。”
    “她若真可如此认错也算是好的,怕就怕这个女子耍什么心计。公主何不想想,以公主的立场,如何出言让两家退婚?”
    “那我只能对圣人坦白心事,说我对你……”李明达看着房遗,直眨了下眼。
    “那这么说,对公主来讲,就会有损于公主在圣人跟前的——”
    “我知道,不过这话既然是心里话,倒也无所谓了。再者三人之中,只有我说受罚最轻,所以我说最合适。”
    “这婉淑说只有公主来说才能刚好解决事情,怕是已经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仔细想想,这也算是另一层的威胁。”房遗直眯起眼睛,转眸看李明达,“此事那就不必答应,我会妥当处置。”
    李明达问房遗直什么法子,房遗直轻轻地对李明达摇摇头,表示暂时没有想到,要告辞回去好好想想。李明达只好随他去了。
    随后,李明达就同李惠安一同回了宫,一路上李明达都在出神,考虑魏婉淑这件事。
    回来之后,李明达就从李惠安一起给李世民请安。
    李世民把李惠安招到跟前来,用手指头点了点她的脑袋,问她:“你现在可清醒着?”
    “嗯。”李惠安点头,她知道父亲是何意思,眼里顿时就涌现出泪花,“那天是惠安不好,怎么就糊涂了,做出那种事情。”
    “你是个小糊涂,莫非当时你十九姐和房家大郎提前有所防备,在身上穿了软甲。你那一刀刺下去,非得把房家大郎杀了不可。”李世民叹了口气,拍拍李惠安的脑袋瓜,“以后回来了,别看他们说什么,要看他们做了什么,而且要看他们背着你做了什么,如此才能真正的识得一个人的真面目,不然不要轻易相信。”
    要看他们背着你做了什么。
    李明达心里咯噔一下,想起自己也李世民一直隐瞒的举动来,多少还是有些内疚。这件事她其实不是忌讳让父亲知道,她是担心父亲知道之后忌讳她。
    李惠安这时点点头,连连给李世民赔罪,“惠安以前太傻了,太容易相信人,总觉得玩得来的就是挚友。阿耶的话惠安记住了,以后注意。”
    李惠安说罢,转而就乖乖的跑到李明达跟前,拽着她的胳膊,“十九姐帮我和房世子好好道歉,求个情,我当时真是脑子糊涂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满脑子只想萧五娘那句话。”
    “哪句话?”李世民之前只是听李明达简短的讲述事情的经过,这个细节他倒是没有听到,所以有些好奇的问李惠安。
    李明达忙牵着李惠安的手,对李世民道:“能有什么话,无非就是挑唆惠安,说话总是跟房世子破案不理她,把房世子解决了,我就能天天陪她。”
    李惠安看眼李明达,对李世民点了点头。
    李世民啧啧两声,“这个萧姑娘真是歹毒,连这种挑唆的话都能说出来。”
    “都是我不好,我明明只是很想和十九姐一起,可好像总是办错事。”李惠安自责地搓眼睛。
    “好孩子,这怎么能怪你。你母亲去得早,你自然依赖你十九姐。是那个萧五娘心思歹毒,别说你只是一个不通世事的小丫头,本就单纯好教导。就是像程木渊那样的成年男子,也没逃得过她的魔爪。”
    “阿耶说得极是。”
    其实那天到山边的时候,李明达听到山上的动静,从程木渊和李惠安的脚步声和对话声判断出,李惠安并非被强迫,而是自愿。随后她就小声告诉了房遗直,所以俩人上山的时候,心里有所准备。不过后来下山之后,李惠安先承认萧五娘挑唆她杀自己,令李明达以为李惠安已经清醒,所以放松了防备。却没想到之后,李惠安针对房遗直,还说了“十九姐已经定亲”的胡话。那时候李明达才意识到李惠安应该是受了萧五娘的多重挑唆,思维混乱。
    萧五娘很憎恨害他父亲李大亮身亡凶手,也便是她和房遗直。所以她在李惠安应该是身上报了诸多期待,功夫下太多,自然就混乱了。李明达估计李惠安应该还有没有被萧五娘完全调教成功。萧五娘应该是那天被缉拿之前,发现事情苗头不对,所以不得不对李惠安提前动手了。
    好在事情安稳的过去了,最大的伤情就是房遗直被李惠安的匕首划破了手指。
    李明达拍拍李惠安的头,让她先去休息,转即又劝李世民以后不必在李惠安跟前再提这件事。
    “说说怎么了,给她长长记性,她不大,可也不算小了,早晚要懂做人的道理,要知道人活着都是要吃教训的,公主也不例外。”李世民道。
    “阿耶说得极是。”李明达应承。
    李世民笑哈哈两声,然后打量李明达,“你也不要总是忙着破案子,而且这么一大桩案子尘埃落定了,你也该休息休息我呢也该操心一下你的终身大事。”
    “唉。”
    “叹什么气?”
    “父亲又提这茬了,自然要叹气。”李明达无奈道。
    “真的这么不愿意嫁人?”李世民问。
    “不愿随便嫁人,不然宁愿跟在父亲身边一辈子。”李明达还是用老话搪塞李世民。
    李世民这一次不受用了,“阿耶这回真要为你指婚了,便是你不同意,那阿耶就自己做主。这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你母亲去了,你自然要听我的。”
    “啊,对了,头疼,早就说过头疼还没好,女儿先告退了。”李明达匆匆给李世民行礼之后就退下。
    “诶,你这孩子!”李世民瞪眼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竟一时间觉得无可奈何了,他转头纳闷地对方启瑞道,“我可是帝王啊,帝王!”
    “是,圣人是帝王,可也是心软的父亲。”方启瑞轻声赔笑道。
    李世民冷笑地哼一声,扬起头靠在椅背上,“我有耐心。”
    ……
    李明达回房之后,转转眼珠子,琢磨着自己到底该怎么处置这件事。
    这时候碧云从外面摘了几朵花回来,笑着跟李明达说好如何漂亮。
    “你们不知道一件事到底该不该做的时候,都怎么做决定?”李明达问。
    碧云连忙拿出一朵花给李明达,“揪花瓣,数单双,单就是做双就是不做。”
    李明达接过花,看着花瓣儿,想了想道:“双做单不做吧。”
    “公主为何要反着?”碧云笑问。田邯缮旁忙拍马屁:“废话,咱们公主自然当然要与众不同了。”
    “啊,对,极是极是。”碧云连忙附和。
    李明达斜眸警告他们二人安静,她专注揪着花瓣数。碧云和田邯缮在旁就悄悄的跟着数。
    “是双数!”田邯缮抢答,高兴地跟李明达道,“做!”
    “当然要做。”李明达将花枝扔到一边,似乎早就想好了。
    田邯缮愣了下,恍然反应过来,公主眼睛锐利,怕是早就数出来花瓣是单是双了,刚才一片片数,只怕就是个形式罢了。所以公主早就做好决定要做了!
    田邯缮更佩服公主的勇气,随后笑嘻嘻的试探询问公主,“那公主决定要做的事是?”
    “今晚吃蒸羊排。”李明达道。
    田邯缮和碧云愣了,俩人互相看了一眼。
    “就这事?”田邯缮问。
    “最近有点胖了,犹豫要不要吃。”李明达挑眉看田邯缮,“怎么了?”
    “不怎么,不怎么,公主决策得好,决策得好。”田邯缮连连赔笑道,“奴这就去吩咐尚食局,准备上好的羊排给贵主。”
    “嗯。”李明达打发了田邯缮,就伸了懒腰,更衣躺在榻上歇息。
    碧云把花插好,打发走左右,凑到公主身边给她按肩,“贵主,那房世子那边的事您就不操心了?”
    “操什么心?他说他解决,我再操心,岂不是白费了一个人的心思。”李明达打了个哈欠,“这事儿我不愁。”
    “那贵主就没有愁事儿了,好好睡一觉。”
    “当然有。”李明达默了下,让碧云不必给她按了,转身对着床里,一闭眼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醒来,觉得神清气爽,对于昨晚睡前犯愁的事,你哪有豁然开朗,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走一步算一步,没必要去刻意说明什么。她的能力又没有害人,除了保护自己做得都是好事,做到问心无愧就行,没有必要一定让谁知道,顺其自然就是。
    李明达走出门外,感受晨曦的光芒照耀在脸上,耳边听着叽叽喳喳的鸟叫声,轻轻地初夏风声,心情也柔和亮丽了。
    李明达双举胳膊,闭着眼,大大地抻了个懒腰。
    “看起来你今天心情不错啊。”李世民走了过来,瞧女儿这般慵懒,忍不住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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