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再也忍不住,一下跪倒在地,声音悲伤:“姑娘,奴婢错了,您罚奴婢吧!”
    “你不说么?那好,从今以后,你不必在我身边伺候,明日就出府去吧。”杜月芷站起来,那只黄猫轻巧地落在地上,绕着杜月芷的脚打转。
    琳琅如遇晴天霹雳,跪在地上,猛地拽住杜月芷的裙角,不让她离开:“姑娘,您怎么罚奴婢就行,别赶奴婢走。”
    “我为何要留一个不忠心的奴婢在身边?”杜月芷生气反问。
    她把琳琅问住了,自己心里反而有些释然,就这样吧,留不住的人,终究留不住。她径直回到房里,任凭琳琅在后面喊也不回头。抱琴和青萝迎了上来,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不解,但是什么也没问,因为杜月芷看起来是那么疲倦,那么冰冷。
    “姑娘冻着了,快去准备热水。”青萝一探手,立刻吩咐。
    “是!”其他人忙动了起来。
    “姑娘怕是要病了,晚上你我一起守着吧。”
    “琳琅呢?”
    “姑娘都那样了,先让她挪出去。”
    “也好。”
    到了半夜,杜月芷果然发起热来。她烧的昏昏沉沉的,整个人仿佛浮在一片汪洋大海,夜幕沉沉,身不由已,顺波流下。她嗓子眼又干又热,鼻塞面红,感觉快要窒息了。迷迷糊糊间,她叫道:“琳琅,帮我倒杯水,我口渴。”
    第125章 昏睡
    杜月芷叫着琳琅, 却等了很久也没人回应,不知什么时候, 一股清泉从口中流入, 解了她的干渴。
    她感觉头很重,眼睛微微睁开, 眼前先是重影, 而后慢慢变得清晰, 出现好几张面孔,杜怀胤, 杜月镜, 福妈妈, 青萝,抱琴, 剑莹……怎么都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吗?她伸出手去, 感觉有人抓住了,仿佛有人在耳边说话,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焦急而又关切……
    “月芷,醒醒, 不要睡了……”“三妹妹, 你病了……”“姑娘,喝点药吧……”
    杜月芷耳边声音越来越多,熟悉的声音环绕着她,病痛使她浑身酸软, 眼皮越来越重,最后支撑不住,又陷入了沉沉昏睡中。
    待她再次清醒,已经是三日后了。醒来时,天色正暗,房间里只点了一只小蜡烛,桌子上趴着两个人,是福妈妈和青萝。她们撑着头,闭着眼睛,手边是刺绣用的针线篓,想是边做针线活边守着她吧。房间光线不刺眼,窗户关得严严实实,一点风都不透。杜月芷还是觉得渴,慢慢坐起来,头重脚轻,脑袋像灌了铅似得,很重,没有办法只得先靠在床上,等那一阵儿眩晕过去。
    她发出的声音不大,然而还是惊醒了福妈妈与青萝,两人掀开床蔓,见杜月芷靠在枕头上,忙道:“姑娘,你醒了?怎么不叫我们?肚子饿不饿,想吃些什么?这三天您粒米未沾牙,怕是饿坏了罢。”
    杜月芷由着两人摆弄自己,有些惊讶:“三天?”
    “是呀,可把我们吓坏了,若是您再不醒,我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现在病了好几个,府里又乱,还好大少爷与二姑娘常来看您,寻医问药也是他们帮忙。您不知道前日还来了一个奇怪的大夫,长得挺年轻,我们还怕他资历不够,看不好您,结果这人狂的很,说若是他看不好您,这世上就没人能看好您了。我琢磨着这话怎么这么熟悉,等我仔细观察后,才发现,他就是上次那个从宫里来的,为二夫人看病的那个御医——”
    青萝絮絮叨叨地说道。
    杜月芷心中疑惑。
    钟椹?他怎么会来?
    再转念一想,钟椹不会知道杜府的消息,或许又是被九殿下逼着来的。
    “青萝,你把他开得药方给我看看。”杜月芷一边梳洗,一边说道。她得罪过钟椹,谁知道他会不会在药方里做手脚,这里也没人会看药方,她还真怕钟椹给自己下毒。
    哪知青萝瞪大眼睛,连连摇头:“没有药方。所有的药,都是钟大夫自己亲自熬的,每日带过来给您喝,喂完药再将东西带走,连药渣也没剩下。”
    杜月芷动作一滞,现在好了,他要是真下毒了,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福妈妈道:“青萝,姑娘才刚醒,不要跟姑娘说那么多话,仔细姑娘听多了头又疼。你去前面告诉大少爷一声,让令儿去侧府告诉二姑娘,就说我们姑娘醒了,让他们不要担心。”
    “是。”
    青萝走后,抱琴进来伺候,杜月芷总觉得那里不对,过了一会儿才发现,琳琅不在了。
    福妈妈像是看通了杜月芷的心,道:“琳琅已经被迁出荷花洞子,暂时还留在府内,等姑娘病好发落。”她们虽然不知道琳琅做了什么事惹杜月芷生气,但杜月芷素来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丫鬟说,那夜琳琅都跪下了,杜月芷也没原谅她,许是真得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杜月芷一言不发,慢慢喝着粥,现在已经入夜,杜月镜不方便过来,倒是杜怀胤过来看了一回,见她喝过热热的粥,脸上气色好了许多,也有了些血色,这才放下心来。而后又屏退众人,坐在妹妹身旁,压低声音问道:“听说你是被房里的一个丫鬟给气病的?”
    杜月芷道:“是谁告诉哥哥这么荒谬的事?我只是贪玩,偶感风寒罢了。”
    “那么,那个御医钟椹又是怎么回事?”
    杜月芷尴尬得咳嗽几声:“我还想问哥哥呢,怎么让一个御医给我瞧病?哥哥如今的面子可越发大了呢,妹妹好生佩服。”
    杜怀胤点了点她的额头,没好气道:“月芷,别给我戴高帽子,我如何请的来御医?是这御医自己来的,说府上有人病重,唯有他能治。我还奇怪,现在的御医莫非还兼着神棍?他却说与你有些交情,我根据他的话找到二叔母,一问才知道你们果然有些交情,这才让他来治你的病。不过你体质特殊,别的大夫的药不知喝了多少,总不见起色,他昨日一来,才给你喝了一副药,你便能睁眼睛了。”
    杜月芷有些心虚,嗯嗯两声,岔开话题:“哥哥,快别说我了,我病的这些日子,府里可有发生什么事?”
    杜怀胤看了妹妹好几眼,忽而叹了口气:“还真的发生了一件大事。”
    杜月芷道:“是什么?”
    “老太君病了。”
    据跟着的人说,老太君在花灯节上本来好好赏着各种花灯,不知为何突然撑着头大呼头痛,冷汗直出,被折磨得死去活来,被紧急送回了府,一夜不寐,请医问药。最有名的大夫也解不了头痛,只能暂时点了些安魂香,吃了些安神丸大补丸,勉强镇压住头痛。可是第二天疼的越发厉害了,且来势汹汹,老人顿时疼晕过去。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杜月芷的勺子落在碗中。
    杜怀胤一震,只听杜月芷道:“不好。”
    “怎么了?”
    “哥哥,老太君发病的样子,可与二叔母的一样?”
    杜怀胤回忆一番:“差不多。”
    杜月芷神思不宁,立刻要去看老太君。杜怀胤扭不过她,把她包得严严实实的,带着她去了。到了老太君房里,只见老太君靠在大迎枕上,正在调息。不过三日未见,老太君的双颊深深凹陷,面青气弱,眉头因疼痛深皱,眼睛下方满是乌黑,精神看着十分不好。
    杜月芷去了,灵珠不让隔得太近,说老太君刚犯了一阵头疼,人很虚弱,才刚刚有了些睡意,不可打扰。
    杜月芷没有强求,细细问了些老太君的日常饮食,都没发现问题。一转头,看到放在架子上的葫芦画鼻烟壶。这个却是老太君常用的。
    灵珠取了下来,递给杜月芷。杜月芷嗅了嗅,脸色宁静,笑道:“这个味道倒还香香的,该是有香精在里头,老太君病着,就别给她用了。”
    “是。”
    杜月芷坐了一会儿便回到小院,等杜怀胤走后,她站在门前,风吹得头无比清醒,勉强忍着巨大的怒气,锐声吩咐道:“去把琳琅带过来!”
    她这幅疾言厉色的样子把丫鬟们吓坏了,连忙照做,不一会儿就将琳琅带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后期坏一点才有安全感,对吧~
    第126章 震惊
    一时琳琅来了, 二话不说,上前跪在地上:“琳琅给姑娘请安。”
    杜月芷粉面含霜, 一动不动坐在案前, 房中静静的,丫鬟们都退出去了, 只有抱琴和青萝在一旁伺候。小院一向主仆和乐, 从未像今天这般气氛凝重而压抑, 姑娘这场气来得突然,大家都屏息闭气, 依然按惯例, 当值的当值, 睡觉的睡觉,谁也不会去偷听。
    琳琅跪了半日, 地上冷津津的, 可她似乎毫无知觉。抱琴看了看杜月芷,再看看沉默的琳琅,便劝道:“琳琅, 你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令姑娘恼了?还是听我的话, 快快向姑娘道歉, 有什么事都说清楚了为好。”
    青萝紧张地看着两人,连连点头,也道:“是啊,琳琅, 姑娘一向看重你,你要是做错了什么事,就赶紧认个错吧。姑娘大人大量,说不定就原谅你了呢。”
    “姑娘,我们虽然不知道个中缘由,但是也和琳琅一处这么久了,都知道她的为人。我相信琳琅并不会做对不起姑娘的事情。”
    琳琅看着面无比情的杜月芷,两个得力丫鬟劝了这么久,姑娘却依然不相信她,不禁露出一丝苦笑:“姑娘,琳琅并没有背叛您。”
    杜月芷一双明眸染上几许失望,闭了闭眼,忍下心头的痛,开口道:“我只问你,你将我的和息香送给盛儿,是不是知道她的主子杜月茹会将此香放入鼻烟壶,献给老太君?”
    琳琅脸色一变,咬了咬牙,垂首不语。
    抱琴和青萝面面相觑:“姑娘,和息香不是收起来了么,琳琅为什么会送人?倘若与大夫人的焦情撞上,那可就是致命的毒……”
    说到这里,抱琴突然顿住,难以置信地看着琳琅:“琳琅,老太君的头痛……是你?!”
    青萝听不懂,急的要死:“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老太君头痛跟琳琅有什么关系?”
    青萝不懂,是因为青萝并没有注意到老太君的鼻烟壶。
    杜月芷闻过鼻烟壶,和息香的味道虽然淡,却逃不过她的鼻子。她是制香人,怎么会闻不出自己制的香呢?
    全天下唯有她杜月芷有这种香,自二夫人出事以后,便封存的封存,毁掉的毁掉,再未拿出来过。
    而有和息香的鼻烟壶是杜月茹送给老太君的,老太君那么喜欢,时常拿在手中把玩,随身携带,自然吸入不少。
    老太君喜欢熏香,甜甜暖暖的焦情,房间到处都有。
    鼻烟壶又是很私人的东西,除了老太君,没有人会碰到。所以最后中毒的,也就只有老太君一人了。
    现在老太君身陷病榻,别人不知,杜月芷却很清楚,是和息香与焦情相撞,最终导致老太君中毒。她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琳琅会拿她的香去害人,教她怎么不气,怎么不失望。她扪心自问,对这个丫鬟从来没有说过一句重话,甚至还全心相信她,让她知道了自己不少秘密,难道她就是这样回报她的信任?
    杜月芷心头冰凉,声音带了怒意:“琳琅,你还不说?”
    琳琅这才道:“姑娘,您一定要我说,倘若我说了,您就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您也要听么?”
    现在还有什么比真相更重要?杜月芷道:“我早已脱不了干系。若是他们查到四妹妹身上,以四妹妹的智商,根本瞒不住,早晚会将你供出去。我是你的主子,岂会清白?与其等事情败露,不如你亲自说出真相。”
    杜月芷让琳琅起来说话,又让抱琴和青萝出去。哪知抱琴和青萝非要留下来:“如果每次都要姑娘担着危险,岂不是我们做丫鬟的失败?正好也让我们听听,琳琅这傻丫头做了什么好事,要是中间有令人生气的地方,不用姑娘动手,我们帮姑娘教训她。”
    杜月芷本来很生气,一听这话,顿时有些绷不住了:“你们要是听,就好好听,只听不说。都坐下吧。”
    青萝道:“我坐到门边去,边守边听。”
    等都坐好了,琳琅才道:“姑娘,这件事原本我想瞒着您,趁您在侧府的这段日子做完的,但人算不如天算,还是被您发现了。没错,和息香是我送给盛儿的,我也知道盛儿一定会将这个香献给她的主子四姑娘。盛儿之前找到我,偷偷摸摸说四姑娘想要为老太君做一个鼻烟壶,知道姑娘的和息香好,可惜后来见不到了,所以求我找出几根给她。我装作缺钱的样子,以高价将香卖给她。后来,我还提供了如何将香提炼出来,放入鼻烟壶的方法,四姑娘做得很成功,鼻烟壶里掺入和息香的成分,就这样献给老太君。老太久喜欢的不得了,特意奖赏了四姑娘,似乎四姑娘也出过一段风光,只是您在侧府,看不到罢了。”
    她一一道来,好像在说一个故事,神情平静而冷漠。
    杜月芷立刻问道:“你知不知道老太君房里有焦情?”
    琳琅看了她一眼:“我知道。”
    随后又补充道:“我就是知道,才会帮助四姑娘这样做。”
    杜月芷一直以为自己的忍耐力足够好,可是看到琳琅那平淡的语气,似人命如无物的态度,好似第一次看见琳琅,陌生得很。她猛地站起来,抱琴以为她要打琳琅,连忙也站起来拦在中间:“姑娘,消消气!”
    杜月芷并不是要打琳琅,她只是喘不过气来。
    “琳琅,你何以变成现在这幅样子?那是一条人命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究竟想做什么?”
    杜月芷说不清自己是生气,是愤怒,还是震惊,或许都有。
    琳琅仍然坐着,微微抬起下巴,自顾自道:“姑娘,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好。正如您所说,这件事迟早会败露,我会想法子让四姑娘顶罪,将大夫人供出来。和息香不重要,重要的是焦情,焦情里的蛇芽草才是最关键的。只要大夫人害老太君的罪名落实,您就不必像现在这般受气了……” “啪!”
    琳琅还未说完,已经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白净的脸上很快凸显出五指红痕。
    不是杜月芷打的,是青萝。
    她浑身颤抖地站在琳琅面前,声音颤抖,眼睛闪动着亮晶晶的浮光:“琳琅,枉我方才还为你说话。你是糊涂油蒙了心,想尽办法害姑娘!你知不知道姑娘走到今天,费了多少心血,吃了多少苦?!这个小院经历了多少苦难,才会有今天这个样子,你又可曾体会到半点?老太君从前根本看不到姑娘,如今却成了姑娘的靠山,也只有她,才能让大爷不敢伤害姑娘,才能让姑娘感觉到一丝长辈的爱护与温暖。你拿老太君的命为姑娘铺路,于心何忍!”
    琳琅的脸热辣辣的疼,仍然无动于衷,只道:“如果不下猛药,怎么会有突破?青萝,你太天真了。”
    似乎在她眼里,人命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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