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是啊……我在哪儿家就在哪儿,我要带他们回到我的家里,保护他们躲过夜晚的狼群。”
    顾凡双的心口好像被谁重重的大了一拳,脸上霎时间毫无血色。是啊……眼前的这些柔然百姓就好比这夜晚的羊群,在寒风凌冽中孤独的前行,而自己就如同这孩子一样,他这个牧羊人要带着羊群躲过所有的危险,让他们活下去。
    “一个孩子都懂的道理,我为何不明?”
    那男孩懵懂不知,伸手把坏里的小羊塞到顾凡双的手里,低声道,“王上,这是小民送给您的见面礼,希望有一天你能带着我们找到属于我们柔然自己的草原,羊群不用在害怕夜晚的财狼,而我可以躺在草原上看夜晚的星星。”
    顾凡双摸着男孩的头,轻声道,“这一天很快就会到了,你的羊我收下了,很快你的愿望就会实现了。”
    宇文翊等人暗中潜入沿城,从水路入吃人谷,打算偷进了敌人的防线,最可恶的是沿城内韩王的兵马将原本在吃人谷遮掩的密林全部砍掉,将其四周挖出了巨大的陷坑,所有位置都有人把守。
    这兵器制造处显然是韩子婿所在之地,现如今外面是一望无际的平地,这下但凡有只鸟落在地上他们都看的一清二楚。
    不过好在之前瘟疫的作用下,守军十分疲惫,想必此时他们一定在等待北魏的援兵到达,宇文翊觉得要快,北魏顺水路而来,按路程很快就会到,一定要在他们之前攻下兵器制造处,夺下沿城,这样前方大战东秦才有赢的机会。
    可是沿城的防御也明显地加强了,所有制高点均设有岗哨,拦路的沿城河道,显然已经被他们把持住,他命人将弓弩兵器埋在一处,立下标志,因为此时攻打兵器制造处不是一个好时机,所以他打算带着人出城。
    可是瘟疫一事后,廖国公为防范敌军潜入,便在各处进出口设置了严密的巡查,只恨待了近半个时辰,不但没有出城的车马队,连商旅也只得几起人。际此天寒地冻的时刻,实在不适合出门。
    “君上,若是我们要出城,可是要快,否则……”十二的话还未说完宇文翊便知道不好。
    一队千人的北魏兵马,全速驰来,到了城门处纷纷下马,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终于发生。
    原是张德钰派了张玉良做先行部队,北魏大批兵马殿后,这些先行部队进城目的一是为了防范宇文翊等人,二就是接管兵器制造处。
    “那韩子婿果然是不中用,竟中了人家的奸计,一场瘟疫就把柔然人击到,他们未免也太不中用。”
    “将军说的是,此番我们先行而来一定要打他东秦措手不及,好让将军在老将军那记上一功。”
    张玉良很是得意,上次东秦一站,张其华断了一臂,毁了一只眼睛,这个仇他不会忘的,这次他统统都要记在宇文翊的身上,他日攻破东秦他也要摘下宇文翊一只眼球,毁掉他的手臂。
    雪愈下愈大,他们被迫躲进了沿城的客栈中,宇文翊见无人便拿出东方钰临行前找给他的锦囊,打开一看,“开闸!”他下意识的灵机一动,眼见有人赶紧将锦囊揣入怀里。
    宇文翊见周围已经安全,便沉吟了一声道,“进城的北魏军应该是先行队,大军还在路上,所以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将大队人马拖住,此战我们才有希望赢。”
    “君上请下令,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全力协助君上。”十二月低声道。
    宇文翊心中一沉,不忍开口道:“如今怕是要委屈你们几个了。”
    宇文翊的计划是,眼下必须有人被北魏所俘,并且像敌人透露出他们将打算攻占兵器制造处的计划,为了更真实……被俘的人一定要将他们所藏兵器的地方供出,甚至将他的藏身之处也要供出,这样方能让北魏军大意,余下的人要根据沿城河道图开闸放水。
    “君上这太危险,你若是被俘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的性命才是当下最重要的。”十二月等人一个个都摇头拒绝,东秦如今不能没有宇文翊,所以被抓的这个人要另作人选。
    “这是军令,你们竟违抗寡人的军令,你们可知只有我被俘,他们才会大意,才会给你们最多的时间去炸毁闸口,而且出行前我已经命言寰拟旨,若是我有不测,阿福则当即成为东秦新君,我们绝不会让北魏要挟。”宇文翊当机立断,此番机会只有一个绝不容许出错。
    “可是……这闸口在何处?”
    说到这宇文翊从自己的怀里取出顾凡双画下的沿城河岸山脉图,他仔细观察河图,果不其然沿着河道两旁有许多红色朱砂做记的地方,其中有一处记号特别明显——此处应该是总闸。
    “可是这总闸口连着外侧海湾,一旦打开上游水会淹没整个沿城,城中百姓都会遇难。”
    “说的不错,所以我们要快……”宇文翊指着河道图上的红色标记,示意道,“如今北魏军肯定会趁着天还未冷透时,顺着河道入城。待北魏船队入河时便开起河道两侧闸口,河道会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北魏军困住,我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打开总闸,将北魏水军冲入海湾。”
    这样一来北魏水军定然会被上流水域搅起的风浪彻底击溃,到那时东秦便不用任何兵力,便可让北魏全军覆没。
    宇文翊将那锦囊放在自己的心口,深吸了一口气,谁能如此聪明,想得到这样的计策,当今世上怕是只有他一人。
    布置妥当后宇文翊置身潜入了韩王府邸,或许是因为大雪的关系,宅内竟是空无一人,他穿过花园,沿着一绦石板路,步过一道石桥,来到韩王府的泉馆。
    可是忽然间火光大亮,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人竟将宇文翊团团围住。
    “想不到在这可以见到大殿下,实在让廖某人开心啊!”廖国公嘴角微微一笑,本来是打算抓些喽啰,没想到竟如抓到了一只大鱼。
    “国公此言差矣,如今这大殿下已然是东秦的君上了,我等见了可是要行礼问安的。”张玉良冷声嘲讽道。
    “宇文翊,你这小人,设下诡计害的我军中瘟疫肆虐,还敢来自投罗网?”
    宇文翊见廖国公气恼的样子,心里到是十分开心,便道,“兵不厌诈吗?国公我这也是逼于无奈啊……想那蚊子入冬前也应该饱餐一顿,才不枉您的菩萨心肠。”
    “你如今还要逞口舌之快,待我北魏破你东秦大军时,我就将你的人头挂在城墙上,让你父亲好好看看,你死的又多凄惨。”廖国公大声呵斥道,他看着宇文翊恨不得一刀砍了他,如今那韩子婿依然是昏迷不醒,他所有的希望和曾诺都被宇文翊给毁了。
    “少和他废话,来人……把宇文翊给我关起来,既然他喜欢那吃人谷的蚊子,就让他和我养蚊子好好的过些好日子。”
    张其华当下并命人将宇文翊困起来管进水牢之中,那里湿气大,腥臭无比便是打开牢门的一瞬间满屋子的蚊子扑面而来。
    “我这蚊子是喂着蛊长大的,他最喜欢在活的动物上养育后代,他会把虫卵下在你的肉里,那些蚊子还未长大时便吸取你身上的血来养活自己,待到长大的时候,他们会冲破你的皮肤从你的身体里飞出来,到那时的景象真是会无比壮观。”
    张玉良狠毒了宇文翊,那一战他失去了原本努力得来的一切属于张家人的尊荣。张其华断臂瞎眼,张德钰那个老贼把所有原因都归咎于张玉良的身上,将他丢进了青楼,从此他活的生不如死,可是他不甘心……他像一个狗一样活着。他等着……他知道张其华一定会来找他的,直到张家暗中要实行一个计划,张其华成了这个计划里最重要的人,张玉良才从新得到重用。
    可是他吃过的苦,他发誓要宇文翊和张翼遥百倍偿还,如今张翼遥已经死了,现如今只剩下宇文翊了,那就只能让他一人享受张玉良的杰作了。
    第238章 意想不到
    宇文翊想不到这韩王府里竟有这般深牢大狱,牢房底部是一个巨大的蓄水池,他被锁在寒水池之的底部,脚上栓着一条铁链,他抬头顶望去,头顶是精钢所制的闸门。宇文翊猜测这个水牢应该是在泉馆的底部,水牢内的寒气同泉馆的热泉两两相抵竟使得这牢房内生出水雾之气,眼前云雾缭绕什么都不得见。
    他只是觉得身边有什么东西在嗡嗡直响,那声音十分恼人,听得宇文翊全身发痒,好像被什么啃咬一样麻酥酥的,他不停的挥动手臂,试图在黑暗中阻止这声音,可是任他如何拍打,这嗡嗡作响的虫子一刻也不肯离开他,这水牢里寒气太大,池水更是冰冷刺骨,他的腰下已经渐渐的没有了知觉,脑子昏昏沉沉的却无法睡去。
    忽然他被别人说话的声音惊醒过来的,他赶忙爬向闸门,只见黑暗之中有一个人影,他打了火折子,点亮了牢房里的油灯。
    一个男子轻浮的笑道:“如今看四弟这幅摸样,做三哥的可是有点心疼啊!”
    宇文翊冷眼看着这个他意想不到的人,“萧锦瑜你果不其然同韩子婿他们勾结在一起。”
    “四弟,您这话就不对了,你忘了当初在大梁你也相助于我,最后还逼的张翼遥跳了大梁的城墙,你可知道那时为兄可是伤心了好久。索性,翼遥如今还活着,可是你用尽了手段骗他怀了你的孩子,你说这仇我怎么能忘呢?”萧锦瑜伸手拉了拉牢门,一副同情宇文翊的摸样,心里却开心的很,嘴角竟露出一丝令人厌恶的笑意。
    “我以为你救了苍樾,是你还尚有良知,可是现在看你依旧冥顽不灵,你要知道如今大梁的大局已定,所有人都尊萧兼默为皇,你不过是一个有家归不的可怜虫!”宇文翊挺直了身子高声叫喊道。
    萧锦瑜闻言点点头,“没错,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救苍樾不过是想护着我妻儿,是逼不得已……同时也是报复那鬼面人利用,而你呢?敢问四弟,这生离之苦比上死别是否甜上许多。“萧锦瑜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心里明白的很……即便他得不到张翼遥,旁人也绝不会得到,”我告诉你从始至终我都知道你是萧锦奕,你在弥留之际想要留书给张翼遥提醒他,可是却被张辰祈在机缘巧合下捡走了,你们错过了一次又一次,连老天都不肯成全你。”
    “你不过是来看我的下场,既然看到了,应该满意了!”
    “满意?我凭什么满意!你看看你身为东秦国主,号令数十万大军,有子承欢膝下你是麒麟之主张翼遥的所爱,他如今即便与你分开,对你也是日思夜想。”
    想到这……他竟不知为何掩面而泣,他对张翼遥的爱不亚于任何一个人,为何他却只喜欢这宇文翊一人呢?
    宇文翊见他哭了,竟忍不住乐了,“想不到不知不自觉竟如此幸福,难怪惹人嫉妒。”
    “我嫉妒你?没错……我是嫉妒,我明明那么爱他,他却丝毫不将我放在眼里,可是你呢?……无论你变成谁,他都没有把你忘记,甚至还让我在这等你………”
    宇文翊一愣,一瞬间竟不知他在说什么,“你是说翼遥让你在这等我。”
    “他说你一定置身潜入韩王府,我不信……索性我们便打了个赌,若是你真的来了,我就救你出去,若是旁人来了……我便将你毁闸放水的计划告诉北魏。”
    “你输了!”宇文翊哈哈大笑,伸手紧紧抓着牢房的大门,“知我者翼遥也,想必那锦囊也是翼遥让东方钰带给我的,他还活着,是不是?”他咬紧嘴唇,鼻子酸楚,紧紧的握住铁闸,心里这悬着的心算是真正放心了。
    宇文翊傻笑着,翼遥还活着……他多怕因为自己没有死而害了张翼遥,那鬼面说的生死局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宇文翊一直以为那不过是母亲对父君的思念成狂,所说的疯言疯语。
    丽妃告诉宇文翊当他真正的爱上一个人的时候,那便是他的死期。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要爱上谁,这个世界上只有别人来爱你时,才不会痛苦。
    想当年丽妃被宇文拓送给北魏圣皇,辗转又被进贡给梁皇,一个女人可悲的命运竟被三个男人主宰,在权利面前她的爱是那么的渺小、卑微。可是尽管如此她依旧没有放弃,她为了自己的孩子不在被命运主宰,她撒了一个天大的谎话。
    “当麒麟之主手握情长剑时,天下必将一统。麒麟之火会带来的是屠城之祸,吾儿必为天下人杀之。”
    这是母亲最后的话,可是她没有说黑龙之气会带来的是血光之灾,因为宇文翊就是那条嗜血的黑龙,一个母亲拼劲所有的力量只是想保护他的儿子,他不忍心宇文翊同他一样被命运摆布,成为别人的棋子。
    萧锦瑜见宇文翊痴痴的看着自己,他伸手打开水牢的大门,低声道,“跟我来!”
    宇文翊试图从水牢里爬出来,可是泡的太久他的身体已经无法动弹,他双手撑着地面试图终身一跃,可惜又跌落了回去。
    萧锦瑜见状伸手揪住他的衣领,一拽将他整个人从水里拔出来。
    “你还能不走?”
    宇文翊点点头,伸手扶着墙,低声问道,“如今是何时?”
    “亥时,北魏大军即刻进城,不知你的计划可安排周详,要知道北魏大军若是进城,你们东秦在沿城的几万军将都会埋骨沿城。”
    亥时?也就是说已经过了大半日了,按照一开始的计划,宇文翊的手下应该悉数都做好准备,只待北魏军将入沿城河口了。
    “从这个出口出去,便是百里长林,很快你便会同东秦军汇合。”
    “若是我走了,只有你……那廖国公如此精明,你放走了我他第一个便会猜到是你,你要如何脱身?”
    萧锦瑜歪着脑袋看着他,噗嗤一笑,“想不到你竟会担心起我的安危,你如今还是学会自保的好,赶紧速速出城,不要再做逗留,答应翼遥的事儿我已经做到了,你若是在啰嗦小心我不留情面。”
    宇文翊见此也不好在说什么,单凭敏捷的身手,一口气翻身越过数重房舍,避过了几起婢仆,茫茫雪夜中,只见北魏兵将点起火把,把韩王府围得水泄不通,幸好出口处刚好在重围之外,否则今趟就是插翼也难飞。
    萧锦瑜转身一个人又溜回了韩王府内,他悄悄的钻进了韩子婿的内室,只见地上的几个仆役躺的横七竖八,便清楚东方钰已经得手了,如今他们只要带着韩子婿回去,威胁廖国公交出北魏帛书此事便可了结。
    “瑜王殿下……”那声音极其微弱,细小,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
    萧锦瑜一愣,心中暗叹不好,他刚要转身一个掌刀就被人敲昏了过去。
    半月前,张翼遥带着乔装的柔然军将离开了暂时居住的草原,历经半月终于到达了北魏的都城,然后在一个清晨,他顺着京邑城的城门走进了北魏的大街。
    冷风呼呼的吹来,张翼遥勒紧缰绳,看着眼前的一切让他惊呆了,眼见白发耄耋的老人,抱着年幼稚弱的孩子,他们一个个都被赶到了街道两旁。
    张翼遥至今也无法忘记那些眼神,有恐惧,有痛苦,有仇恨,有绝望,有无奈,有害怕,可是他们将这千万种眼神全都化成了哀默,就连三四岁的孩子都一声不出,只是安静的望着骑在马上的他,安静的望着他。
    “这到底是怎么了?”
    “回禀王上,这些人都是死了男丁的,他们被赶到街上就是为了卖给过往的商人。”穆之恒简单的解释了一句。
    “如今的北魏竟是这般摸样,难道他们的圣皇就不管吗?”
    穆之恒迟疑了一下道,“如今的北魏圣皇不过是张德钰手上的一个傀儡,几次大战已经让他们国库空虚,他们一直在寻找被公子季偷走的帛书,相传里面记载了一笔巨大的宝藏。”
    张翼遥疑惑的看着他,“北魏帛书真正的意义难道只是一笔宝藏?我看你既然让公子季偷走帛书,就说明他应该不过只是你设的一个局,一个为了引起北魏和东秦争端计谋。”
    穆之恒微微一笑,“王上高见,一切都躲不过王上的眼睛,那帛书本就老早就丢失了,他们争的夺的一直是公子季伪造的,我的目的只是希望东秦边塞不得安宁,让他们两国可以互相牵制,方能让我们有机可乘。”
    “穆之恒,我问你……你要一个怎样的天下?”
    这一问到是把穆之恒问愣了,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只想希望能得到一个柔然人的天下,至于是怎样的,他不知道,他也没有想过。
    穆之恒仅仅知道张翼遥是柔然的王,只有他能夺回原本属于柔然的一切,可是……
    “你没想过,我告诉你我想过……那是一个没有战火的地方,每一个人都过着美好自由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放羊牧马,商旅客往,大梁可以买到东秦的丝绸,东秦可以吃到南楚的香米,北魏可以将闻到葡萄酒的香气,修一条可以通天下的大路,做一条可以驶向任何地方的商船,每一个人都可以实现自己都梦想,想读书的可以读书,想睡觉的可以睡觉,再也不用半夜惊醒……”
    穆之恒听着他所描述的一切,竟流出了眼泪,他经历数百年寻寻觅觅一直在找到不就是这样一个属于地方吗?他曾经绝望过,可是如今他又有了希望……
    “你看你要的本来很简单,我说的这些即便不是我,旁人也是可以办到的,可是这么多年你一直纠结生死局中,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这局不只是我和萧锦奕的,也是你的。”
    穆之恒吓的瘫软在地,扎哈尔刚想扶起他,却被张翼遥拦了下去,“你的仇恨非但没有帮你保护柔然,反而阻碍了他,那样一个世界以你谋略和心计本应该唾手可得,可是如今呢……”
    张翼遥一丝清冷的嘲笑,彻底把穆之恒击碎,如今……是他把自己给耽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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