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发生了那么大的动静,守在邹府外的士兵不可能不知道,他们还守在外面不动如山,只怕是防着里面的人逃跑。
    张罗五人望着他:“这么多士兵,咱们怎么办?”
    闻方想了想,招手叫五人聚拢,小声说:“咱们人太少,凑上去还不够给这些士兵送菜的,只能想办法把动静闹大,虚张声势,说不定有用。”
    他这话刚说完,忽然看到两个牵着马的士兵从邹府中走了出来。闻方眼前一亮,一弹手指:“有了。”
    ***
    邹府内,蒙丁山等人也察觉到了西边天际的焰火,而且他还识得这焰火,震撼比闻方几人还大。
    这种五彩焰火是工部最近弄出来的,数量稀少,便作为传讯之用,送到了御林军后备处。不过因为才送来不久,数量又不多,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好怎么用,便搁在了后备处。
    后备处在城东,今夜这焰火在城西绽放,绝对是有人刻意为之。他眉心一跳,总感觉不对劲儿,忙唤来旁边的心腹,吩咐他安排人出去看看,心腹立即安排了两个脚程快,擅骑马的士兵去城西。
    那两个士兵领命出去,本以为要过一阵才会回来,谁料不过短短一小会儿,他们就冲了进来,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垂着头,惊慌失措地说:“诸位将军,不好了,城西发生动乱,有一群不明身份者占据了城门,属下刚跑到前西街,就遇上了来报信的士兵。”
    蒙丁山一急,呵斥道:“报信的人呢?”
    “在外面,累得喘不过气来,走不动。”士兵伸出食指指了指后面。
    “还不快让人把他带进来。”蒙丁山怒喝了一声。
    他旁边的心腹亲自出去扶了一个浑身湿透喘着粗气的陌生士兵进来。
    “怎么回事?”蒙丁山上前踢了他一脚,“你们云将军呢?”
    今晚西城门值夜的可是他的人。
    那士兵瑟缩了一下,抱着头偷偷瞟了一眼跪趴在地上,只露出一个毛茸茸头的士兵,惊慌失措地说:“戌时二刻,忽然冲出来一群人,偷袭西门,杀了云将军,然后打开了城门,放了一大队人马进来,打头的好像是辰王,小人见势不妙,立即骑马来给诸位将军报信。”
    闻言,蒙丁山还没反应,侯岩庭先侧目瞥了他一眼。
    这么一走神,旁边一柄大刀砍来,擦过他的右臂,削掉一截衣袖,露出血淋淋的胳膊。
    侯岩庭眉心一皱,手掌一旋,刀转了小半圈,刀锋向上,划向对面那人,一刀刺入他的咽喉。
    侯岩庭面不改色,飞快地换了未受伤的右手迎上去,用力拔出大刀,砍向又扑过来的士兵。
    对面的蒙丁山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他一听说辰王进了城,脸色就变得铁青,豁地抽出旁边心腹的大刀,雷厉风行地说:“所有人都上,尽可能活捉侯岩庭,其余的全杀了。”
    说完一马当先,冲了过去,才跨出两步,旁边那个趴在地上的士兵忽然一跃而起,袖从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刺入他的胸口。
    蒙丁山没有防备,直到被扑倒才意识到不对,立即伸出右手抓住匕首,脚用力一踢,瞬间把扑在他身上的闻方踢出去半丈远。
    “你是何人?”
    与此同时,趴在他旁边的张罗和扮西城士兵的大勇也一跃而起,拔出大刀杀向最近的两个将领。
    出其不意,两人取了个巧,倒是一击就中,但也暴露了自己,后面的士兵立即涌了上来,对准三人。
    三人身手虽然比一般士兵好多了,但双拳难敌四手,哪是这些人的对手,不过转眼间身上了挨了几刀。
    大勇骂咧了一句:“妈的,老子就是死也得拖两个垫背的。”
    闻方是又愧又怒:“是我估算错误,这蒙丁山不按牌理出牌。”寻常人听说敌人打了进来,怎么也要慌乱一二吧,哪像这蒙丁山,竟越发凶狠了。
    张罗和大勇倒是很看得开:“反正咱们已经各杀了一个,不亏!”
    三人杀红了眼,眼看就要不敌,被斩于刀下,忽然,一柄寒刀从半空中飞来,挡在三人头顶。
    闻方回头抬头一看,竟是侯岩庭,又惊又愧。
    侯岩庭专心对敌,没看他们,只抛下了一句:“再坚持一下,援兵马上就到。”
    闻方不大相信,他们蹲在邹府门口多久,可一直没遇到别人,援兵要来早来了。
    但不过短短几息时间,院墙外就跟着响起了喊打喊杀声,声势比之院内更大,显然来得人马不少。
    紧接着一个士兵匆匆跑了进来,惊恐万分地说:“蒙统领、邹统领,中郎将闫周带了大队人马过来。”
    闫周是侯岩庭的人,最近一直在西山练兵,何时回的京,他们怎么不知?
    蒙丁山和邹永利从彼此脸上都看到了惊骇之色。
    因为听说闫周带了人过来,院中蒙丁山那边的将士,俱是一僵,连攻击都弱了许多。
    侯岩庭见了,冷笑一声:“蒙丁山,你机关算尽,以为设此局能将我等一网打尽,让御林军尽数落入你手中,但就没想过你困住了我,我又何尝不是拖住了你的人马。不妨告诉你,辰王早回京,趁着你将心腹多集于此的时机,带着我的人马拿下了八个城门,你们插翅难逃。非主谋者,放下武器,还可免一死,顽固不化者,诛九族!”
    “以为辰王来了,我就怕他了,鹿死谁手还未为可知!”蒙丁山冷哼一声,飞快地说道,“杀,杀他个片甲不留。”
    只有幸免于难的闻方三人,抹了一把汗,眼中难掩欣喜。张罗更是咧开嘴乐呵呵地笑了:“闻大人,你是诸葛神算啊,歪打正着,竟让你给猜对了,王爷真回来了。”
    ***
    皇城的地势本就比附近高,云光殿内又建有一高台,全是用大理石所建,上面铺了一层汉白玉台阶,上设假山流水,风景美不胜收,以供萧太后偶尔兴致来了,上去远眺皇城所用。
    今夜这高台派上了用场,萧太后笑盈盈地坐于其上。
    初月并一众太监宫女在四周搭起了三面环绕的帷幔,以挡住秋夜的凉风。萧太后坐于台前,目光悠悠地望着远处的夜色,脸上挂着胜券在握的微笑。
    傅芷璇站在她身边两尺远,把京城内外的景色尽纳入眼底。
    随着夜色的深沉,渐渐的,安静的京城忽然动了起来,最先是北边,灯火通明了一阵,又暗淡了下去,接下来是东边和南边,这两边的光亮还没消失,西边也跟着有了动静。
    因为离得太远,傅芷璇只看到星星点点的光亮,像是暗夜中的萤火虫在飞舞,一大片,影影绰绰。过了一阵,这些灯火渐渐熄灭,随后三道焰火亮起,美不胜收。待焰火过后各处城门都恢复了宁静,好似刚才那一幕只是自己的幻觉。
    傅芷璇心有不安,低头瞥了萧太后一眼,见她嘴角带笑,似是极度满意,便知这一幕定是在她的预料中,心不由自主地开始下沉。
    “那边应该传来消息了吧?”萧太后估摸了一下时辰,心情大好地问道。
    初月轻轻福身:“回太后娘娘,奴婢已安排了人在宫门口守着,目前还没消息。”
    反正时间差得也不多,萧太后也没放在心上,轻轻点了点头,好心情地望着黑夜中的燕京城。
    待天明之后,这座城池便彻底在她的掌控中了。
    忽然高台下方传来了张辽尖锐的嗓音:“太后娘娘,蒙统领浑身是血的在外面求见!”
    萧太后闻之脸色一变,蹭地站了起来,行色匆匆地跑下了高台。
    第132章
    萧太后一下高台便看见蒙丁山拄着刀, 浑身是血,气喘吁吁地站在自己面前, 狼狈又落魄。
    萧太后素来镇静的脸再也绷不住, 失控地质问道:“怎么回事?你与邹永利两个人还对付不了一个侯岩庭?他的心腹不是被你想办法支了一半去西山吗?”
    蒙丁山握住大刀,恨恨地说:“我们都被陆栖行给骗了, 他早潜伏回了京城, 祂尔山那边不过是故布疑阵, 降低我们的戒心,引诱我们动手罢了。今夜他趁着我们困住侯岩庭等人的功夫, 带着心腹和侯岩庭的人马夺下了东西南北八扇城门, 趁着天还没亮, 京城还没完全落入他们的掌控中,娘娘, 咱们快走!”
    萧太后如遭雷击, 身子一个趔趄,若非紧紧追下来的初月扶着,她就要狼狈地摔在地上。
    不过她这失态也不过是一瞬的事。短短几息功夫她又恢复了镇定, 挺直背脊,头颅高高扬起, 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不, 你带着谨言走。”她萧心蕊绝不做那丧家之犬,仓皇出逃,整日东躲西藏,活得像一只见不得人的老鼠一样。
    “娘娘,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蒙丁山皱眉,连忙劝道,“咱们出城,一路向北,等去了北疆,陆栖行也拿咱们没办法,咱们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听到这一句,萧太后立即明白了他的意图,他是想去北疆收拢忠于他们萧家的人马,再与陆栖行抗衡。这主意倒是蛮好的,只是她爹这么久没有消息,无论是蒙丁山还是她去,这些人恐怕短期内都并不会买账。
    况且,陆栖行既然对她父亲的行动了如指掌,还能在半路设伏,想必是对北疆的局势有所掌控。他焉能给他们喘息的机会,让他们发展壮大与之对抗?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萧太后抬头望着宫门外的亮色,眸子闪着癫狂之色:“你不必劝哀家了,快带着谨言走。陆栖行坏哀家计划,哀家也要他痛彻心扉,谁也别想好过!”
    蒙丁山显然是知道她执拗的性子,重重地哀叹了一声,别开头说:“你……多保重!”
    “慢着!”萧太后叫住了他,小心翼翼地从脖子上摘下一条镶嵌着红宝石的项链和一块写着“萧”字的非木非金属的牌子,递给了蒙丁山,“拿着,给谨言,好好照顾他。”
    只有提到儿子,她的脸上才绽放出些许的温柔和不舍之色。
    蒙丁山看见她脸上的不舍,心头一动,沾着血的手用力握住了她白生生的指尖:“心蕊,事不宜迟,与我们一道走。”
    萧太后一点点地掰开了他的手,不顾他脸上失落的神色,坚定又固执地说:“哀家不走,哀家就是死也是这大燕国的太后娘娘!”
    蒙丁山知道劝不动她,收起了项链和牌子,深深地瞥了她一眼:“我带谨言走了,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他……毕竟他是我的儿子。”
    萧太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哪怕明知这是两人最后的诀别,此生再无相见的可能,她的脸上也无任何的动容之色。
    蒙丁山早知道她性子冷清,对自己也并无多少情谊,更多的不过是利用罢了。苦笑一下,终是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跨出了云光殿。
    “娘娘……”初月不安地唤了一声。
    萧太后扭过头目光令人毛骨悚然:“初月,怕吗?”
    初月连忙摆手,咬住下唇:“奴婢不怕,娘娘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
    萧太后回头瞥了她一眼,美目一滑,嘴角向上弯起浅浅的弧度,多了一丝人情味,赞许地说:“哀家没看错你。”
    初月心中一松,脸上露出一抹笑。
    萧太后见了,转过身往殿内走去,边走边说:“趁着陆栖行还没打进来,陪哀家去换身衣服。”
    初月连忙小跑着追了上去,心里却泛起了嘀咕,这时候,娘娘特意去更衣是为何。
    被人遗忘在高台上的傅芷璇迎着冷风,头不自觉地朝下望去。
    夜色如墨,云光殿虽然灯火通明,不过萧太后与那个所谓的蒙统领站在了一棵粗壮的银杏树下,残留在枝头的叶子形成了一张细密的网,挡住了她的视线。傅芷璇看不真切,只模糊看到两个影子,没过多久,那个蒙统领就大步跨出了云光殿,转身时,手里拿着的钢刀被灯光反射,折射出冷森森光芒,让人心头一寒。
    傅芷璇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被守在一边的张辽见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似乎是在嘲笑她的胆小。
    傅芷璇瞥了他一眼,没做声。
    从萧太后刚才陡然大变的脸色来看,他们的计划应是受了阻,可惜刚才那两人说话的声音比较小,也没听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料想也不是什么好消息,对萧太后是坏消息,对她而言就是天大的好消息。
    傅芷璇悄悄环顾了四周一眼,萧太后虽然下去了,但还留下了十几个太监宫女看着她,她也不能妄动。
    她闭上眼,长长地吐了口气,右手缓缓往袖子里缩了缩,直到抚上那把冰凉小巧的匕首,她的心才稍微安定下来。
    傅芷璇等了许久,冷风吹得她头痛,终于,萧太后那边有了动静。
    初月迈步上来,拉长着脸,连虚伪的客套和笑容也没了,下巴一点,冲张辽说:“把她带下来。”
    这个她是谁不言自明。
    言毕,看也没看傅芷璇一眼,扭头飞快地跑了下去。
    张辽一甩拂尘,走到傅芷璇面前,偏着头,不怀好意地说:“傅夫人,走吧!”
    傅芷璇瞥了他一眼,扭过头,一言不发地步下了高台。
    刚一踩到地面,她的脚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复杂难言地看着萧太后。
    不过一刻钟不见,萧太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一般。华丽精美繁复的凤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袭漂亮的白狐狸裘衣,裘衣上的狐狸毛雪白柔软,根根纤长可见,更是衬得萧太后面如白玉,使她褪去了身上的那股子冷意,整个人都似乎变得柔和了许多。再加上她头上那两个凸起的双髻,使得她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从一个高贵美艳的妇人转眼变成了一个二八芳华的少女,娇俏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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