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爵笑了一下。这姑娘,别看性子闷闷的,倒是个冷静有主见的。
    可是谭欣欣不乐意了,她那么大声问康小鱼,现在全班都听见了,康小鱼居然假装没听见?她将黑板擦贴到黑板上,从讲台走下来,站在过道,抱着胳膊对康小鱼甜甜地笑:“康小鱼,我昨天看那个叔叔对你很好啊,又给你系围巾又给你戴帽子,特别疼你的样子诶!而且他的车好漂亮哦!一定是有钱人!对了……你说你这些年念书都是好心人自助,该不会是他吧?私立学校的学费可不低哦。他真的无偿资助你?唔……真是好心啊……”
    谭欣欣说到最后,话语里已经带着点意味不明的暧昧气息。
    康小鱼写字的动作停下来,抬眼礼貌地说:“他是我姐夫。”
    “姐夫啊……”谭欣欣恍然大悟。紧接着,她又像想到了什么,有些吞吞吐吐地说:“我前几天还在网上看见一条新闻,说是姐夫趁姐姐出差不在家夜里骚扰小姨子。唔……我看你姐夫对你也太亲密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看呀,你还是防着点你姐夫比较……”
    康小鱼一下子摔了手里的钢笔,恼怒地站起来,“请你不要这么说我姐夫!”
    “哎,你别气嘛。我这是身为同学为你好……你姐夫呀……”
    康小鱼抓起课桌上的水杯,想要朝谭欣欣砸过去。说她什么都无所谓,反正她早就习惯了,根本不在乎。可是她不允许别人这么说她姐夫。
    “小鱼!”林七音立刻冲过来,抓住康小鱼的手腕,阻止她打架。
    林七音压低了声音劝她:“老师还在教室呢,你又想被请家长啊?”
    康小鱼咬着嘴唇,眼中愤怒难休。
    “好了!”周奕君猛地一拍桌子,“学校是学习的地方,不是你们八卦吵架的地方!谭欣欣,你一个小女生好好说话!立刻回去写份三千字的检讨!还有康小鱼,有话好好说不能动不动就打架!”
    谭欣欣不甘心地往回走。林七音伸出脚绊了她一跤。谭欣欣打了个趔趄,扶着旁边的课桌才没能摔倒。她愤怒地回头瞪着林七音。
    林七音立刻咧着嘴,甜甜地说:“对不起哦,我不是故意哒!”
    周奕君咳嗦了一声。
    谭欣欣看了一眼康小鱼和林七音,不甘心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去。
    林七音从康小鱼手里拿过水杯放在课桌上,劝她:“你这条小傻鱼儿,有什么事儿不能私下解决?下次别犯傻了,咱们玩阴的!”
    康小鱼古怪地看着林七音,问:“扎轮胎还是往书包里放毛毛虫?”
    林七音一怔,笑着说:“都小时候干的事儿了,以后咱玩大的!”
    康小鱼忍不住抿起嘴角笑起来。康小鱼不是个幸运的人,如果说在她短短的人生里有什么幸运的事儿,那就是和林七音一起长大。
    上课铃声响了,林七音拍了康小鱼一下,回到自己的座位。
    康小鱼重新坐下来,心里却有点不安。她刚刚打架的样子像不像泼妇啊?会不会惹柯爵讨厌?而且……康小鱼隐约记得自己站起来的时候好像碰到了柯爵的小臂。
    等等……
    康小鱼心里一惊,急忙转过头去,有点忐忑地问:“那个……我刚刚没有碰到你胳膊上的伤吧?”
    柯爵望着她点头,“有。”
    康小鱼立刻一脸懊恼,愧疚万分。
    柯爵却忽然笑了。康小鱼看着他的笑愣了,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柯爵指了指自己的脸。
    康小鱼疑惑不解。
    柯爵笑着转过身,跟后座的女生借了个小镜子。他将小镜子递到康小鱼面前。康小鱼伸着脖子调整角度,终于在镜子里看见她的小圆脸。
    她的脸颊上有一点钢笔水……
    一定是她刚刚摔钢笔的时候,把钢笔水甩到脸上了……
    康小鱼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尖儿,急忙拿出纸巾来擦。可是浅蓝色的印子留在脸上怎么都擦不干净。
    柯爵还一直给她举着小镜子,康小鱼心里更急了。
    柯爵笑了,他从包里翻出一支唇膏,在康小鱼惊讶的目光里,他用唇膏在她脸上抹了一下。
    湿湿的,黏黏的,凉凉的,软软的。
    那支唇膏在她脸颊上划过,好像也在她的心尖儿上划过。康小鱼听见自己的心“噗通”、“噗通”地跳动的声音。
    “再试试?”柯爵湛蓝的眼中溢满笑意。
    “哦……”
    康小鱼反应过来,急忙匆匆拿着纸巾使劲儿去擦自己的脸颊。终于蹭干净了,那蓝色的钢笔水印记不见了,她的脸颊上却留下一道蹭过的红色痕迹。
    康小鱼抿着嘴角,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明明柯爵涂过的唇膏已经蹭掉了,可心里的感觉没有消,她仍旧觉得脸颊上火辣辣的。
    他的唇膏里有辣椒不成?
    康小鱼偷偷看了眼柯爵放在课桌上的唇膏。
    “好了。”柯爵见康小鱼脸上的钢笔水蹭掉了,满意地收回手。
    “嗯,谢谢……”康小鱼的声音小小的。
    “不用这么客气。”柯爵将小镜子还给后座的女生,从课桌里翻出一本练习册来做题。本来他打算上节课下课的时候就走,不过因为康小鱼和谭欣欣的事情耽搁了一下,现在已经是上课时间了,他索性再留一节课。
    柯爵很快就认真地做起练习题,然而康小鱼却一直魂不守舍。明明双眼盯着手里的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心里慌慌的,这种慌慌的里面又掺杂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
    她的嘴角一直情不自禁的微微上扬,有点甜。
    可是没多久,康小鱼又想起明天就是周六,是姐姐和姐夫的婚期。她心里的喜悦,就这么被冲淡了。
    ·
    周六,康小鱼穿着抹胸伴娘服,手里抱着一束捧花。深吸一口气,她努力让自己的脸上摆出一副灿烂的笑容,从自己的房间走出去。
    “姐夫。”康小鱼站在卧室门口。
    陆沉禾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他坐在沙发里,垂着头。他抬起头冲康小鱼笑了一下,说:“小鱼果然是最漂亮的伴娘。”
    他站起来,拿起挂在衣架上的一件长棉衣,披在康小鱼的身上,说:“外面太冷了,别感冒。”
    “嗯,不冷。”康小鱼低着头,努力逼回眼底的泪。
    三月初,冰雪尚未消融。康小鱼的伴娘服裙子很短,露出一双雪白的腿,又是抹胸的款式。可是她出奇地感受不到冷。
    临出门的时候,陆沉禾又看了一眼康小鱼的鞋,叮嘱:“小鱼第一次穿高跟鞋吧?小心点。”
    康小鱼胡乱地点头。
    教堂里,被布置成康小鸰最喜欢的粉色。粉白的气球轻轻地晃啊晃。来宾人不多,坐在宾客席里,静悄悄的。
    “陆沉禾先生,你是否愿意娶康小鸰为妻。从此爱她尊重她不离不弃忠诚一生,无论富贵和贫贱,无论健康和疾病,无论成功与失败,都会不离不弃,永远支持她,爱护她,与她同甘共苦,携手共创健康美满的家庭,直到死亡。”
    在神父低沉轻缓的声音里,在来宾低低的啜涕声里,陆沉禾面带微笑,真诚而幸福地说:“我愿意。”
    坐在宾客席第一排的康小鱼使劲儿擦去脸上的泪水,拿着结婚对戒朝陆沉禾走过去。
    所有人都在压抑着哭声,只有陆沉禾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他将婚戒戴在自己的手上,然后慢慢将女方的那一枚婚戒攥在掌心里。
    这是一场没有新娘的婚礼。
    康小鸰,已经不在了。
    ☆、〖12〗
    宾客散尽,陆沉禾独自坐在长椅的第一排,垂着头,一动不动。
    康小鱼站在教堂角落很久,才朝他走过去。
    “姐夫……”
    陆沉禾抬起头努力冲康小鱼笑了一下,说:“小鱼,姐夫想在这儿多陪陪你姐姐。你先回家吧。”
    “好……”康小鱼点头。
    陆沉禾从钱包里拿出几张钱递给康小鱼,“这里离家有点远,直接打车回去吧。在小区外买点吃的,姐夫今晚可能很晚才回去。”
    他又叮嘱:“把那件棉外套穿好,外面冷。”
    康小鱼使劲儿点头。她跟陆沉禾说了再见,笨拙地踩着高跟鞋往外走。她走到教堂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回过头去。
    每一排长椅的椅背上都系着或粉或白的气球,长长的红毯尽头,是属于陆沉禾和康小鸰美好的单独时光。
    康小鱼解下最后一排长椅上离她最近的一个粉色气球,将细细的绳子缠在手腕,转身往外走。
    她身上披着快到膝盖的长外套,仍然有一双雪白的小腿露在外面。在这样寒冷的天气,她手里攥着个粉色的气球,像木偶一样笨拙地走路,惹得路人频频回头。瞧上去像是参加婚礼的伴娘装扮,可偏偏眼圈红红的,没点笑容。
    怪奇怪的。
    康小鱼没来过这里,她踩着不舒服的高跟鞋,沿着人行路往前走,寻找公交站点。虽然姐夫让她打车回去,可是她想把打车的钱省下来。
    柯爵看见康小鱼背影的第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了。微微惊讶过后,他的目光落在康小鱼□□的小腿上。
    柯爵让司机将车开过去。
    “康小鱼。”柯爵将胳膊搭在车窗。
    康小鱼转过身,颇为意外地看着柯爵,“好巧。”
    “要去哪儿,我送你?”
    康小鱼急忙摇头,连连说:“不用了,我坐公交回家就好啦。”
    柯爵看着康小鱼冻得发红的鼻尖儿,忽然笑了一下,说:“看,下雪了。”
    康小鱼后知后觉地抬头。细小的雪瓣儿七零八落地飘下来,一片雪花打着旋儿,贴着康小鱼的眼睛落下来,康小鱼不由自主眨了下眼睛。
    一对小情侣从康小鱼身后路过,有些好奇地望向车里。柯爵下意识地偏过脸,假意抬手拨头发挡了下脸。
    等那对小情侣走了以后,柯爵推开车门,“上车说话?”
    康小鱼稍微犹豫了一下,才钻进车里。车里暖气开得很足,温暖一下子铺天盖地地涌过来。
    柯爵早就注意到康小鱼走路的姿势不太对,等康小鱼进来了,他才看见康小鱼的脚后跟已经磨破了。他移开眼,问:“你说周六有事就是为了做伴娘吗?”
    柯爵的目光逐渐上移,落在康小鱼发红的眼睛上。
    康小鱼小声“嗯”了一声,可能是在外面冻得有点久,声音里掺杂了一丝颤音。
    “现在忙完准备回家了?”
    康小鱼再点头,说:“真的不用你送了,我一会儿自己坐公交回家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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