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茶楼里的人却不少,掌柜难得大发善心,让一些吃不起茶的百姓也躲进来避寒。
    一楼大堂的老头精神矍铄,穿着灰白旧衫,怀里抱着琵琶,掐着秦腔唱了个新故事。
    二楼雅间,符严神情萎靡,一脸失意的只顾喝茶。
    燕云歌瞧得稀奇,问:“符兄都抱得美人归了,怎么是这副神态?”
    符严哀叹一声,一脸别提了的郁闷。燕云歌见状,识相地没有刨根问底,指着楼下大堂老头新编的曲子问他看法。
    符严没什么看法倒是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昨儿京兆府因玩忽职守被人参了一本。”
    这事她还真不知道,抬起眼来询问:“谁这么大的胆子?”
    “御史台。”符严查看周围,三个字说的尤其谨慎。
    燕云歌还在琢磨着这三个字,那头的符严主动提及,“云歌,你还不知道吧,沈沉璧去了御史台。”
    她惊讶,“何时的事?”
    符严摇头,“还没有正式授官,我能知道还是李太傅提了一嘴,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沉璧正直又有才华,能去御史台也不算是埋没。”燕云歌品着茶,斟酌再三地回。
    符严不由急了,“你怎么还沉的住气,沉璧会试得个第五都去了御史台,必然是他家里使了手段,那你我……”
    “别揣测了,也不怕这话传出去,会惹圣上不喜。”燕云歌打断他。
    符严一直想留京做个京官,免得被他父亲抓回越州做事,但是每年京官的名额有限,如今又少了一个,他自然心急。
    可心急有什么用,除了暴露他的无能,更容易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
    “你若能在殿试拿下一甲,最少也是个六品的翰林编修,运气好些或许能直接从六部做起。”她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符严欲言又止,最后叹了一声,颇为泄气道:“我的文章连青莲姑娘都做不过,更别说你和沉璧了。“说着起身告辞,“我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
    他说得甚是失意,离去的背影都看着颓败。
    燕云歌从他刚才的话里琢磨出点东西来,符严的急于求成怕是和那位青莲姑娘脱不开关系。
    季幽来了好一会了,等符严走了才掀帘入内,对燕云歌耳语。
    燕云歌听罢,不动声色地示意:“让小二留意铺子里最近的消息,让赵灵盯着城门,我们且看会是谁最先按耐不住。”
    当谣言越演越烈,做贼者会心虚,心虚会生胆怯,濒死的恐惧会让他不顾一切去掩饰罪证。
    而她要抓的就是这个机会。
    此时,楼下的老头正唱道:“哪个丧天良,哪个菅人命,哪个想捞钱,总也捞不够。不怕骂祖宗,不怕万年臭……“
    三言两句激昂的唱词就将楼下气氛推到高潮,众人叫好。
    可怜春花换白雪,琵琶声声叹离别。
    燕云歌临窗感叹,这雪真是及时,及时到既能掩盖尸体,也能掩饰罪恶。
    可天理昭昭,她倒想看看,那险恶的人心要如何掩饰。
    不过半月,城内的谣言四起,城外的民怨沸腾,当百川、河西等地堤坝溃烂,数万百姓流离失所的消息传来时,承明帝怒摔了折子,大骂各州各县无法无天,责成吏部革去两个知州的职位,责问工部去找出溃堤的原由,责罚工部尚书停薪一年,在家思过一月,若有再犯者,绝不宽宥。
    一个早朝,人心惶惶。
    燕云歌从接到口谕就一直等在御书房外,直到皇帝身边贴身的公公传话让她进去。
    书房里,承明帝也不废话,直言问:“你上次说以贪制贪,却没有提贪官招惹民怨该如何处理?”
    燕云歌惊讶,没想到陛下招她是问这个,联想到城内自己放出去的消息,谨慎回答道:“回陛下,斥之便可。”
    承明帝不满意,“朕早上已经发了脾气,除了人心惶惶,并不能达到以儆效尤和以绝后患的目的。”
    燕云歌已经明白皇帝召她的用意,当即跪下回道:“陛下,那便只有杀之,才是民之所向!”
    要的就是这句话,承明帝颔首,命人呈上一块令牌,意味深长地嘱咐:“此事办得好有赏,办不好……不妨拿你的命祭一祭两州的百姓。”
    燕云歌面无惧色,敢直视天颜回道:“小人敢问陛下,会是何赏赐?”
    承明帝批着折子的朱笔一停,意外道:“你倒是比顾行风有胆量。”接着朱笔一勾,将份帖子丢在她脚边,“你虽未释褐授官,但天子门生也需以身作则,日后再有任何出格的行径,这份检举你作风不端、德行有亏的折子,朕不会再给你压着。”
    燕云歌看着折子愕然,脑子里已经迅速转过几个人名。
    “下去吧,别让朕失望。”承明帝平静地示意燕云歌退下,却在她起身时突然提了一句,“办的好,朕可以赐你御前行走,但是机会朕不会主动给你。”
    燕云歌抱着折子,磕头谢恩。
    待出了宫门,她才猜透皇上最后句话的意思。
    皇上愿意将她放在明处,不再是作暗棋统筹,但他不会主动开口赏赐。也就是说,她还是得按照之前的计划,主动出击。
    再一看这份举报她的帖子,打开前,她一直以为是顾行风所为,打开的瞬间就愣了。
    是沈沉璧的字。
    *
    同一时刻,东苑。
    张妈躬身站在莫兰面前,将在外面打听到的娓娓道来。
    莫兰膝上盖着厚重的被子半靠在床上,脸颊消瘦凹陷,用帕子捂着暗哑的咳嗽,听得一会高兴一会忧虑,“会试一甲,那可是举人老爷的身份了,可她一个女子……混迹在那些男子中间,如何使得……”
    “前几日的消息,说有个姓燕的学子用一首诗破了追月楼青莲姑娘一年多不接客的记录。”张妈低声道,“这事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奴婢让管事去打听了,听传回来的描述,那人分明不是大小姐。”
    莫兰急得不行,咳得更厉害了,要把心肺咳出来一般。
    “岂有此理,居然有人打着我儿的名义……来败坏她的名声,张妈你去让管事查……去查是谁咳咳……”
    “奴婢晓得的,夫人您注意自个身子。”张妈赶紧为她拍背,眼瞧着夫人眉眼间的死气,就忧心忡忡。
    多少日了,除了听到大小姐的消息,夫人还能露出一点为人的情绪,往日吃饭睡觉当真如失了魂一样。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若大小姐能有点良心,这么多天,也该来瞧夫人一眼。
    莫兰想起女儿那句绝情的话,就怔怔的落了泪。一一是她的心肝,也是她十几年疾患的由来,夫妻情薄如此,她不曾怨天尤人,慧娘在她眼前春风得意,她也全无所谓,只因她将全部情感已经转到了女儿身上,却不料,有一日她会连这个亲身女儿都失去。
    怎不教她万念俱灰、肝肠寸断。
    张妈不忍见她如此,抬手帮她拭泪,“夫人您别哭,您这样子大小姐知道了,也不会好受的。”
    莫兰勉强地收了泪,问起慧娘,听到她能吃能睡心情不错,语气淡淡道:“她马上就要临盆,你派人去问问有没有缺的,她要什么就都给她,往日东西两苑再有不快,生孩子总归是进鬼门关的大事,让她顺心些。”
    “老奴知道的。”张妈颔首。
    “也不知道我儿现在受着怎样的苦,”莫兰满目酸楚,想了想,抬起脸,恳求地看着张妈道:“张妈,我想去看看她,就偷偷看一眼,你去找管事——”
    “夫人,您别难为自己。”张妈心酸不已,见她神情整个暗淡下来,内心又实在不忍。
    “你真想见大小姐,我让管事去传话,求大小姐回来。”
    莫兰眼里亮起光来,很快又黯淡下去,她双手握住张妈的手,“还是别去打扰她,她注定是要扶摇直上的人,别让我拖住。张妈,我也就这几日,熬不了太久的……等我去了,你和管事就到她身边,去照顾她……你别急,先听我说完,老爷薄情,慧娘以后当了家,纵然不给你气受,也不会重用你,你与管事这年纪本该安享晚年,但是我实在放心不下一一,你就当我贪心,就当是为了我,你们帮我好好照顾她。那孩子肯定争气,肯定会成为不得了的人物,真有那日,你烧封信来告诉我,我死也瞑目了。”
    “夫人,您说这些做什么,您只要好好吃药,未必不能——”
    “我已经神形俱灭,现在吊着口气,不过是大夫的功劳,我心里有数,不过是熬日子罢了……你们听我的,等我一走,就都到她身边去,看在我的面上,她一定会善待你们。”
    “我知道的,夫人,求您别再说了。”张妈已经泪如雨下。
    莫兰黯然道:“别怪我,别怪我临了还为着自己的私心,来勉强你们。我知道我懦弱,一辈子不争,一辈子被人拿捏在手里,我早该看明白的,当年因我的一意孤行选错了人,与兄长离心不说,又害得莫家成为他仕途的踏板就此没落,若非为了护我,兄长也不会选了太子,本该是最纯粹的武将,却陷入龌龊下作的勾当里,都怨我,是我造的孽太深,又害得一一出生命格不好,害她不良于行,我这样的人凭什么诸事顺遂,凭什么还活着……”
    莫兰说不下去,倒在张妈怀里痛哭流涕,张妈也呜咽着哭泣。
    房内哭声不断,愁云惨雾。
    门外,春兰心惊肉跳,惶恐地看着来了一会的燕不离。
    燕不离面色似在发怒之际,却在瞬间化为难言的叹息,他转身,“别与夫人说我来过。”
    春兰谨慎道是。燕不离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道:“我近几日政务繁忙会留宿宫中,你去交代管事替我准备一些换洗的衣物。”
    这些不是由西苑的人负责吗?
    春兰一时没转过弯来,等与管事碰了面要谈及此事时,才突然开了窍。
    “老爷让奴婢准备几身换洗的衣物,但管事你知道此事一直由西苑那边负责,奴婢不好逾越。”
    管事听罢,说了声他会处理,又忙别的去了。
    春兰笑笑,转身快步离开,等走得很长一段路后,扑通地心跳才平复下来。
    离小年还有三天,燕云歌和赵灵走出她们今日去的最后家赌坊,季幽满头是汗地找到两人,犹豫着上前告诉她一个消息。
    莫兰病重。
    燕云歌几乎是想都没想的转身往燕府去,季幽拦下她,怕她一时冲动,“小姐,就怕是假消息。”
    燕云歌脚步停顿,还是去了。
    *
    白雪压枝头,也压在江南风情的亭台水榭一角,当年他娶莫兰进门,就是走的这条水榭。
    大婚时的盛况历历在目,曾经牵手一起走过的女子如今眼迷离,意涣散。
    燕不离感慨一声,挥退了老夫人派来的丫头,执意要等在门口。当年,他娶莫兰是权衡利弊,是情势所逼,但至亲至疏是夫妻,两人相处久了,也不是没有真的感情。
    在他记忆里,莫兰一直是柔顺的,听话的,是个以夫为天的传统女子。难以想象,那样女子,竟会有这么一个女儿。
    一个咄咄逼人,几乎要毁掉他的女儿。
    张妈开门出来,摇摇头道:“夫人不想见你。”
    燕不离也不勉强,问管事,“去给那边送消息了吗?”
    管事应道:“回老爷,老奴已经派了三波人过去了,还没有消息回来。”
    燕不离不语,他之前明明留了话,暗示了这几日自己不在府里,竟也没个伶俐地将话听进去提前安排一面。如今人已在弥留之际,若是来不及——
    他不敢去想那个爱女如命的妇人会抱着怎样的遗憾。
    里头又有人出来,是特意请旨派来的沈太医。
    燕不离上前问道:“拙荆如何?”
    沈太医道:“尊夫人体弱,这场高烧又是来得凶猛,怕是不好。”
    燕不离嘴角嗡动,面色灰败,张妈在一旁听得眼泪扑簌。
    “老夫之前说过,尊夫人是郁结难疏,久病成疴,原也不是大病……”沈太医十分惋惜,将开的方子递过去,补充道:“现在只能开些温补的药将养着,重点还是解开夫人的心结。”
    燕不离接过方子,双手竟都有颤抖,莫兰的心结还能是什么?
    一个无法无天的女儿,一个久在边疆的兄长,偏两个都是想要他命的人。
    燕不离心下苦笑,收起方子,亲自送沈太医出去。
    张妈不停地抹眼泪,暗骂大小姐好狠的心,她若早来几天,夫人也不至于拖成药石无灵。
    春兰此时端了药过来,张妈抹去了泪,接过托盘,坚强地道:“药给我吧。”
    春兰突然见里头有人影闪过,呀了一声。
    “里头有人。”
    燕云歌听到莫兰病重,第一反应是为人子女,总要尽份孝道。可真翻墙进了东苑,感受到那股压抑到无法呼吸的痛楚,她竟有些浑身发抖起来。
    床上的人气若游丝,看得出不好,苦撑着一口气,大概也是想见她一面。
    张妈推门进来,见是她来,惊喜地要出声,燕云歌制止她,轻声问:“母亲如何了?”
    张妈神情复杂,之前怨她没来,可真看见人,又只敢怨恨她来得太晚,生生让夫人苦等了几个月。
    “大夫说夫人是心病,只得心药医。”张妈说着,突然跪了下来,哀求道:“大小姐,老奴求您回来,只有您回来,夫人的病才会好。”
    燕云歌不愿受她的礼,赶紧要扶张妈起来,张妈却不让,更是磕头作响,恳切乞求,“大小姐,您得讲讲良心啊,夫人就是病糊涂了,可都还念着您的名字……您是夫人救命的药,只要您肯回来,夫人一定会好的,求求您救救夫人……”
    燕云歌见她执意要跪,心里也不是滋味,人非草木,她对莫兰早从最初的怒其不争,到之后的被其如涓涓流水般的温柔所触动,今日便是其他人,她也不会置之不理。
    何况莫兰是她生母。
    只是,留下照顾是一回事,要她回来却是强她所难。
    “张妈,你可知道,你这一跪会跪掉我与她母女之间的情分。”她说得凉薄,道出的是事实。
    张妈心凉了半截,季幽翻窗进来只听到后半句,走过来冷声道:“如果下跪可以让小姐回心转意,那我也可以跪。”
    赵灵跟在后头,愣了一愣,“我也跪。”
    燕云歌眉心一跳,压着怒火说了句胡闹。
    赵灵讪讪地笑,季幽知道自己的话不合时宜,仍大胆地问出口,“周失其鼎,天下共问之;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小姐,还记得这话吗?”
    燕云歌如何不记得,她为这个局费了多少心思,动了多少脑筋,下了多少套,她好不容易走到这步,不只她,若没有季幽和赵灵的帮忙,她的仕途不会走得如此顺畅。
    季幽的提醒她明白,如果在此时妇人之仁,那先前的流血付出算什么?
    难得柔软下来的心,此时又坚硬了起来。
    燕云歌强硬地扶起了张妈,脸上神情冷漠让张妈寒心。
    “大小姐,您就当可怜可怜夫人……”
    “一一,一一……”
    这道声音,如雷劈下,让所有人愣住。
    “一一,一一……”
    燕云歌已经快步过去,喊了声母亲。
    莫兰身处无边无际的黑暗,眼见前方有光亮,她好奇下往光亮处走,可身后有道声音一直唤她。
    好像是女儿的嗓音?
    她……还喊她母亲?有多久没听见她的这声母亲了。
    她肯定在作梦,肯定又是幻听,以为是几个月前,又或者是十几年前,女儿刚从山上回来,虽然与她不亲密,可是自己每天张开眼,就能见到她……
    那时候的女儿又冷漠又有趣,小小的人儿就知道皱眉,就知道会训她,说她不该软弱。
    但是更多的时候,是她为难的叹气。
    说罢了,我总能护着你……
    母亲,我总能护着你的……o o (数字)Ls点C~O~m
    “母亲。”
    又听见了……真的是女儿的声音吗?还是谁在戏弄她。
    她明明一无所有了呀,父亲死了,兄长走了,那个儿时会承诺对她一生都好的良人也娶了别人,把她从孤寂和绝望中救出去的,是她向佛祖求了二十年的女儿,是会在她难过时说为什么要哭,是会在她懦弱时不满地横眼过来,可是啊,心却比任何人都柔软的女儿……
    她明白的,自己的懦弱让她不喜,若非佛祖的恩赐,她这样的人不配拥有这么出色的女儿,也是报应,所以女儿与她不亲。
    可是啊,可是啊,她再懦弱的人,也想保护她,想她能走得更远,想她可以翱翔在广阔的天地,而不是困在任何一座府邸的后宅,她的人生已经毁了,惟愿她能走出去,走得越远越好……
    “母亲!”
    “母亲!”
    明明是虚幻的声音,这一次,她听得很清楚,那低吐着的气息,那冰凉的手按住了她的人中,很疼啊,疼得她缓缓颤开眼睑,不是她这几个月幻想出的身影,不是祠堂里决绝出走的背影……
    是她儿,是她的女儿。
    明明笑起来更好看的眼,如今蓄满了泪,她的模样,几乎要拧碎莫兰的心。
    “别哭……一一别哭……”
    她的女儿是清贵无双的人,是意气风发的人,怎能为她一个妇人轻易落泪,尤其是发髻散了乱了,是跑过来的么?是在担心她吗?
    “一一?”她喃喃问着。
    “是我。”燕云歌不敢放开掐着人中的手,刚才莫兰眼神涣散,差点灰白,若非自己声声呼唤,把人叫回,这会只怕已经去了。
    “……你回来了?”
    她微愣,眼眶又湿润,声音沙哑,但坚定。
    “是,我回来了。”
    什么药都比不上这句话,莫兰的眼睛一点点明亮了起来。一句回来了,犹如死水中被人灌入了活泉,神丹妙药都没有这四个字灵验。
    张妈喜极而泣,磕头感谢老天爷。季幽红了眼眶,什么都没说地带赵灵出去。
    第一次,燕云歌卸下伪装和冷漠,将莫兰抱在怀里,任她哭颤着身躯,哭出连月来的思念和惶恐。
    情之厚如斯,百世不足还。
    莫兰这么一个胆怯,卑微,又是柔软的女人,与她完全不同的女人,却做了她的生母,对她有着深沉的母女之情,是她的恩,是她的债,是她的孽,也是她之幸。
    以前不在意的母亲,刚刚差点死去,以为永远会在身后默默守着她的母亲,差点永远离开她,如果春天的希望必须要在冬天播种下,那她谢天谢地,真的谢天谢地。
    她活了。
    她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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