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不敢再说什么,躬了躬身告退。
    这事儿传出去之后,连宫闱里都开始讨论,盛皇后是否时日无多?
    甚至连望春宫的风水都受到了怀疑,毕竟在盛惟乔之前的两位主人,废后文氏还有孟皇后,结局都不怎么样。
    如今才住进来不几日的盛皇后,眼看着也是前途渺茫,宫人遂认为这地方实在不吉利的紧。贴身近侍由于盛惟乔毕竟还是皇后,容睡鹤这后宫又清净的不行,他们一时间也还找不到什么靠山,不管心里怎么想的,也只能继续伺候下去。
    底下鲜少见到盛惟乔面的粗使们,却很有几个想方设法的调离望春宫了。
    甚至宁可调到一些荒僻的宫殿里去苦熬,也不肯继续待在皇后跟前了……说实话这也不能太怪他们势利,主要还是中宫身份非比寻常,等闲不会出事儿,一旦出事儿,上上下下往往谁也逃不掉:早先文氏被废之后,望春宫上下的宫人都被牵累,最好的也被发配去形同冷宫的角落,再无出头之日。
    之前孟皇后虽然是在馨寿宫陨身的,然而彼时望春宫的宫人也没能逃得了:容睡鹤让群臣商议下来的处置结果,就是认为两宫的宫人没有伺候好孟皇后以及孟太后,所以全部处斩,以儆效尤。
    如今盛皇后入主望春宫也没几天,很多宫人对这位年轻的皇后都还没认熟呢,要说就对她有多么深刻的感情,以至于明知道继续待在望春宫,前途叵测,也坚持不肯离开……这就假了。
    若吟跟若琴对于这种情况非常的气愤,私下里跟皇后进言,要将这些想方设法离开的人都留下来,狠狠的责罚。
    但盛惟乔并不在乎,说道:“留的住人留不住心,这宫里又不是就他们几个能够做事的,愿意走就让他们走。缺了人只管去跟宫里头的管事们要,让他们另外择人过来补充也就是了。”
    她这么漫不经心的,若吟跟若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劝她主动去万年宫走一走,最好还带着年幼的太子跟二皇子,毕竟就算容睡鹤打算过河拆桥了,盛惟乔还算年轻美貌,又跟他是结发之妻,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且有两个年幼可爱的皇子在,不可能在他心目中当中毫无分量的。
    哪怕容睡鹤已经腻烦了对盛皇后表现出宠爱,甚至对容珒跟容聿兄弟都不是很重视,可一则数年的相依相守到底不是假的,二来血脉相系,没准贞庆帝见着妻儿,心就软了呢?
    到时候不说幡然醒悟,跟皇后重归于好,如今盛惟乔还有盛家,以及容珒容聿俩兄弟,前途性命都握在了容睡鹤手里,得到他的几分恻隐也是好的不是吗?
    只是话到嘴边,又想起来她们的师傅槿篱还有菊篱离开之前再三强调的,就是盛皇后看似好说话,其实对于主仆之别非常敏感,给她出主意可以,一来说话的方式要注意,二来不可反复啰嗦,三来就是最忌讳的,绝对不要以为为了皇后好就越俎代庖。
    要是犯了,皇后绝对不可能轻饶。
    这个有着现成的例子就是仪珊,那还是容睡鹤的嫡系,伺候盛惟乔的日子虽然不长,却恰好赶上了皇后跟太子最折腾的一段时间。就是这样,也因为犯了皇后忌讳被赶走。
    如若吟跟若琴这种经过重重挑选才得到近身伺候盛惟乔机会的宫女,过来盛惟乔跟前才几天,主仆之间的感情还没什么积累呢,这会儿就冒犯皇后,这是等不及皇后倒台,先自找死么?
    ……宫女们的忧心忡忡盛惟乔都看在眼里,只是闭口不言。
    这中间冯氏、南氏、沈九娘、桓夜合等人,都曾求见,过来之后或安慰或建议,用各自的方式表了一番关心。
    盛惟乔耐心的挨个打发之后,却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只是专心在望春宫里抚养容珒兄弟。
    时间转眼到了重五节。
    这天盛惟乔起早起来,就感觉到望春宫内外,充斥着一种无形而紧绷的气氛。
    她也不以为意,照例叫了若吟跟若琴过来伺候梳洗,更换礼服。
    然而片刻后乳母带着已经收拾好的容珒过来,小太子原本被乳母抱着,见着母亲坐在水晶镜前,就扭着要落地,脚才沾了殿中的金砖,便迫不及待的跑向盛惟乔,吓的乳母赶紧一叠声的提醒:“太子殿下慢点儿!”
    还好容珒这时候走路已经比较稳了,盛惟乔由于膝下两个儿子都还小,所居之处都是特别收拾过,没什么容易磕绊的东西。
    小太子所以跌跌撞撞却顺利的一头扑进皇后怀里,奶声奶气道:“母后万福金安!”
    “蕤宾也安。”盛惟乔摸了摸他小脸,将他抱到膝头,笑着问,“蕤宾今儿个怎么起这么早?好乖!”
    她问这话的时候也没多想,以为儿子只是偶尔起早了一次,因为容珒这年纪的小孩子,还在长身体的时候,精力不够充沛,白天玩耍会儿,说不得就要感到疲乏,得睡会儿。
    如此到了晚上再安置,早早醒来也不奇怪。
    谁知道容珒闻言,却道:“今儿个最后一次见到父皇,孩儿想多跟父皇待会儿,所以起的早!”
    盛惟乔原本的笑意顿时凝固。
    第七十三章
    “这话你是听谁说的?”若吟跟若琴等宫人下意识的住了手里的动作,寝殿安静片刻,盛惟乔深吸了口气,问这话的时候,目光已经冷飕飕的看向了容珒的乳母。
    乳母吓的脸色苍白,慌忙跪倒:“娘娘,奴婢从来没有在太子殿下面前说过这样的话!”
    这乳母是经过重重筛选才得到近身伺候容珒的机会的,底细被反复篦过,照理来说不会有什么问题。
    盛惟乔盯着她思忖了会儿,低头再问容珒,“蕤宾乖,告诉母后,谁给你说的这话?”
    容珒这会儿年纪还小,盛惟乔哄了半天,也才大概描述出,是听俩小内侍嚼舌头,拼拼凑凑的理解的。
    “娘娘,奴婢这就去查!”闻言年轻的皇后脸色才沉了下来,若吟连忙福了福,沉声请命。
    因为这么一出,盛惟乔整个早上脸色都很不好。
    如此梳妆打扮好了,用过早饭,乘坐凤辇到了上林苑,众人看到她神情,彼此交换眼色,都道皇后自知时日无多,就是表面上也装不出来风平浪静了。
    皇家宴饮自有仪式,今儿个这场,对于参加过的人来说既没什么新鲜的,何况还有皇后太子可能有变的大事儿压在心头,礼部精心准备的酒水菜肴还有应景的歌舞,压根没人在意,眼角眉梢都是心照不宣的欲言又止。
    群臣这边暗流汹涌各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酒过三巡之后,起身离席,前往偏殿更衣的容睡鹤,却正皱着眉头,看着面前含羞带怯的女孩儿:“你是谁?”
    “臣女……”这女孩儿年约二八,生的面如芙蓉,身姿若柳,打扮光鲜,妆容尤其的精致,此刻揉着衣角,双颊飞了红云,欲语还羞的睨着他,期期艾艾道,“臣女是……”
    “杀了,刺客!”正自娇羞无限呢,谁知道容睡鹤骤然就回头,寒声吩咐,“叫禁军大统领来见朕,御园之中,一个来路不明的贱婢居然也能随意靠近朕,养你们这些废物是干什么吃的?!”
    片刻后,满头大汗的许连山赶到。
    之前容睡鹤亲征茹茹时,没有带上他,盖因除了公孙喜之外,最信任的就是他,特意留在长安辅佐乐羊文跟徐子敬,也是照应盛惟乔母子。
    后来论功请赏的时候,容睡鹤直接给他定了一份大功,连跳几级主持禁军,足见信任与倚重。
    当然地位越高,责任越大。
    这会儿许连山才进容睡鹤更衣的暖阁,立刻就跪了下来,连磕三个头,末了大气也不敢出!
    容睡鹤此刻已经换了一身衣袍,正坐在上首的御座上,带着黄玉扳指的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扶手,没什么表情的望下来,过了好一会儿,许连山的冷汗都将里外袍服全部打湿了,才缓缓开口:“那贱婢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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