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鹭的视线很快锁定她, 单元楼外有个大铁门, 女人在里面着急地来回踱步,手上还紧握着一部电话,是在等什么人的样子。
    女人急, 周鹭更急。这应该是她离凶手最近的一次了。金发女人身上虽然有与仁爱医院里如出一辙的木香, 但是她并不认识她, 也有可能是周鹭自己心思过敏, 怀疑过度了。
    要真想知道女人有没有害她的嫌疑, 就得看她是为谁办事。
    周鹭屏着鼻息, 她借着小狗崽身体小的优势, 趴在角落里的一辆电动车旁边,与女人一同静待另一个人出现。
    等了约有两分钟,一个戴口罩的男人才气喘吁吁地跑来。他走进单元楼前全程很谨慎, 一直低着头, 导致周鹭只能望着他的背影痴痴发呆。
    他拿着带芯片的门卡刷开了单元楼的大门,然后一只脚抵着铁门, 示意女人出来。金发女人好像一下找到了主心骨,迈着步子跑了过去。
    同时,隐藏在暗处的小狗崽也从电动车旁钻了出来,她贴着墙根,伸长耳朵听两人谈话。
    可惜, 这一对男女都很当心。女人偶尔情绪不当,还会有控制不住嗓子,声调放大的片刻,男人则是明显做坏事经验丰富,何时都知道要保持戒心这个道理。
    哪怕是小狗崽的听觉比人类要敏锐,周鹭也只能模模糊糊地听到一些无关紧要的信息。
    她越听越揪心,忍不住探了一颗脑袋出去,想要再仔细看看男人的样子。没想到探脑袋的时候爪子一滋溜,直接从墙上滑了下来,“啪”地一下打到了地上的大石块上。
    听到声响,女人怕得往后一缩,周鹭则是直接绷紧了后背,她本能性地想跑。周鹭快速收回脑袋和爪子,还没跑远,就忽地被人抓住脖子拎了起来。
    男人拎她的手法和宋月笙与邓黎都不一样,不具备丝毫感情,像是在拿捏一只蚂蚁一样随意。
    男人盯着小狗崽的时候,周鹭也在看他那双冷血的眼睛。
    在如今的和平社会里,这双眼里的冷肃感比平常人强上太多。周鹭有把握,如果自己见过,就算做不到过目不忘,也一定会有印象。
    可是没有,周鹭遍寻记忆,敢肯定自己没见过这个男人,至少没见过男人这副样子。
    她的思维在冷胡同里打了一个死结。
    男人倏然开了口:“宋月笙,139xxxxxxxx。”
    他正在拿小狗崽脖颈上蝴蝶结旁挂着的狗牌看。
    这个狗牌是宋月笙给她戴蝴蝶结时以前戴上去的,以免她走丢,还写了名字和联系方式在上头,没想到男人眼尖,一眼看到了。
    他念完这一串,似乎想到了什么,冷冰冰笑了笑:“宋月笙,听着熟。哦,想起来是谁了。”
    男人很快把小狗崽按到墙上,玩味地说:“既然有缘,我再送老板一份大礼。”
    周鹭眯起眼。
    男人悠悠地将小狗崽放在巷子无处可跑的角落里,然后发动起电动车,预备向她冲过来的架势。
    再然后,周鹭发出了本能的尖叫,电动车轧到了胖团的短腿。因为察觉到跑过来的邓黎身上铃铃作响的钥匙声,男人迅速弃下电动车和女人一起冲进了单元楼里面。
    昏迷之前,只有痛楚和男人的那双眼睛还在她的脑海里清晰荡漾。大概又要换回去了,挺对不起胖团的,周鹭半闭着狗眼,迷迷糊糊地想,
    宋月笙回到w市的那天晚上,迎接他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x市的事情完全处理完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他本来打算让助理订第二天早上的飞机,没想到电话还没打出去,邓黎的“节哀”电话先播了进来。
    那边的胖团闭着眼,一向鲜活的脸上还有干了的泪痕。邓黎说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如果养不好的话,后腿可能会留下点问题。
    宋月笙心一揪,难受顺着五脏六腑往上冲到了喉咙口。他紧急回酒店收拾好了行李,直接坐了一趟红眼航班回来。
    因为雨势大,宋月笙到兽医站的时候半边胳膊和半天裤腿都湿了,额前的刘海也湿哒哒地粘在一起,看上去有点像长大了的三毛。
    虽然他造型感人,但是自知理亏的邓黎倒没拿他这副尊荣开玩笑。邓黎递了杯热茶给他,将胖团出事的经过讲了一遍。
    宋月笙听到重点,他怜惜地抚摸着小胖团的脑袋,偏头问:“她是自己跑掉的?”
    “对啊,我去接我达令下班,胖团和我一起,然后在小区里自己跑掉了。刚才医生说,它的腿是电动车轧的,可我去的时候,凶手已经肇事逃逸了。”邓黎摇头说,“现在的人啊,撞个狗都逃,一点王法都没有。”
    宋月笙握着茶杯的手一紧,脑子里不知在思考什么重要内容。他倏地又侧头望了望小狗崽,缓缓开口说:“我去趟仁爱,胖团这边要是有消息了,你再告诉我。”
    “诶?闺女不要了?!”邓黎没想到在胖团受伤的关头,宋月笙居然还“重色轻女”,不满地喊了句。
    宋月笙脚步没停,语气倒是不犹豫地:“都要。我先去仁爱看一眼,没意外我就回来。”
    邓黎耷拉着头,只好继续扮起含辛茹苦的爸爸角色。
    这样来回地一折腾,宋月笙到仁爱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一点,这个点的道路很空旷。疾风暴雨终于缓下了阵势,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地面湿滑,宋月笙的车速堪堪维持在60码左右。从邓黎那语焉不详的叙述里,他只能慢慢拼凑成一个破碎的过程,真相本身恐怕还是只有躺在医院的周鹭清楚了。
    上回胖团表现异常的时候,也是从兽医站开始。如果他没多心,那再次醒过来的胖团,或许就是真的胖团了,至于小鹭……不知道她是否也能尽快苏醒。
    宋月笙掌着方向盘,一路畅通无阻地开到了医院里。他早上七点起来,在两市来回奔波,不由有点头昏脑涨。走路的时候,隐隐约约地就有头重脚轻的感觉。
    他轻轻推开病房门,周鹭仍然处于昏迷状态里,病房只有一地清辉的月光。
    来都来了,宋月笙脱下西装外套,就着湿了的衬衣衣角,躺在陪床上睡了一晚。
    周鹭感觉自己的大脑好像徘徊在即将当机与已经当机了的损坏边缘,头有点炸裂得疼,和针扎似的。她似乎在进行一场漫长的“冬眠”,这场冬眠从春季延续到了秋季,中间虽然偶有清楚的片刻,但与昏迷的时间比起来,也真的只是片刻。
    周鹭闭着眼,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指是修长且冰的,细细感受起来却又觉得掌心似乎有点热,还很温暖,好像一道阳光,一下敲开了她冰封着的冬眠裂缝。
    小巷里幽闭的记忆忽地涌了上来,电动车冲过来时的后怕让她一阵毛骨悚然,猛地惊醒了。
    醒来时先是加速不停的心跳,仿佛是肾上腺素留下的后遗症,紧接着才是昏迷久了带来的天旋地转。
    周鹭难受地想要扶住床头柜,一双手却先一步扶住了她。
    休息了一晚上,宋月笙比起昨晚,明显显得更加精神奕奕。他换了身新衬衣,头发也不知去哪吹了个造型,鼻尖上有点汗,金属框眼镜被擦得锃亮,桃花眼似笑非笑的。
    见周鹭回头看他,宋月笙的眼睫无意识地轻轻眨了下。
    从前看宋月笙,周鹭老觉得这是个“披着人皮的衣冠禽兽”,或许是现在心态变了,再看他,才看出了那么一点“富家公子”的骄矜和修养来,忽然觉得看久了其实还算赏心悦目。
    宋月笙不说话,周鹭也不知道该怎么先开口。她现在该让自己代入哪个身份呢。是在宋月笙家里养了大半个月的“小柯基胖团”,还是“三年没联系过的旧爱影后”?
    哦,而且在宋月笙的认知里,旧爱还是给他戴了片“大草地”的。周鹭尴尬地撩了下黑色的头发。
    宋月笙仿佛没有觉察出她的尴尬,他的手握着她的胳膊,轻声说:“我叫医生来看看。”
    周鹭点点头,她忽然一手抓上了宋月笙胳膊,情急地说:“你家狗有事吗?”
    宋月笙像大尾巴狼一样笑了起来:“没生命危险,邓黎在那边看着,还没醒。”
    周鹭这才稍微放下点心,但是想到胖团代替她出了那么多苦,难免还是过意不去。
    宋月笙轻车熟路地替她倒了杯水喝,语气悠哉,他没追究周鹭怎么一醒来就和开了天眼似的知道胖团出事了,而是另辟蹊径。
    他张嘴道:“两次来看你,你都很关心胖团,是想和我争抢主人权吗?”
    “不是的。”没底气的周鹭回答地很局促。
    宋月笙一手敲敲床板,与她四目相对,嘴唇勾起幅度:“那是为什么呢,小鹭?”
    最后一声“小鹭”被叫得连转了几个音,周鹭紧张地直着背,觉得此刻的她活得还不如之前的胖团。
    至少胖团从没碰到过这么让人措手不及的局面。
    作者有话要说:  听说明天双十一,明天加更怎么样(*^▽^*)
    最后再调查一个问题,大家是想看早点摊牌,还是晚点呢?
    第58章
    宋月笙轻轻一笑, 因为刚才起身倒水, 所以他现在的姿势几乎是居高临下的。他轻车熟路地放出一句调侃:“没来由地紧张什么。”
    周鹭盯了眼宋月笙的身影, 觉得自己刚才对他的判断一定出了什么问题。这人即使打扮整齐, 骨子里却还是那个“披着人皮”的“大尾巴狼”, 和什么斯文修养哪里沾的上边。
    周鹭正被逼在墙角,想强行说点什么圆过去时,病房门被人一下推开了。
    来的是周鹭的母亲, 宋月笙需要努力讨好的“岳母”——周梅婷。
    宋月笙看到来人还有点楞, 周梅婷和他见过的大多数中年妇女都不大一样。不仅穿戴时髦, 脸上甚至连法令纹都很少见。要不是在网上先看过这位知名设计师的照片, 宋月笙真无法迅速反应过来这是谁。
    周梅婷和宋菁一样, 留着一头短发, 在多年前流行的波波头基础上烫了点卷, 发色则带着微微的酒红。如果不是她讲话时,眼角似有若无的鱼尾纹,真让人看不出她已经是生过两个孩子的妈了。
    见周梅婷注意到自己, 宋月笙理理自己衣服, 很快进入了状态。他清清嗓子,收起刚才那副漫不经心的笑容, 笑得露出了标准的八颗牙齿:“周阿姨。”
    周梅婷被人叫惯了老师,好久没听到有人称呼自己“阿姨”了,她愣了愣,点头道:“你好。”
    宋月笙自觉地开始自我介绍:“我和小鹭是朋友,刚好和仁爱的医生熟, 所以过来看她。”
    周梅婷对他笑了笑。
    宋月笙看周鹭和周梅婷彼此间的表情不大自然,想到自己调查出的某些“母女不太合”的传闻,只好先把他和周鹭的事情先放一边,识趣地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他人高马大,衬得西装笔挺,一表人才的样子。周梅婷看着他修长的背影,内心对“这位朋友”还是比较满意。
    周梅婷年轻的时候醉心于设计,在打拼出她自己的设计品牌的一路上,难免对女儿疏于关心,所以从小周鹭都和父亲要更亲一点。如果不是因为父亲是婚姻问题上的过错方,周鹭也不会在他们俩离婚的时候选择跟着母亲了。
    可惜的是,婚姻的失败并没让周梅婷生起回归家庭的心,带着周鹭去了米兰之后,周梅婷比原来更拼了。这才导致周鹭参加完父亲的葬礼,宁愿选择在国内陪着年老的爷爷奶奶,也不愿再回到周梅婷身边。
    要不是周梅婷偶然在电视上看到周鹭的影子,她恐怕连自己女儿走上了电影道路都不知道。
    进了娱乐圈以后,周鹭也比学生时代忙,一年都难得出国一次,算起来,从上次分别至今,母女两人几乎两年没见面了。
    周鹭那位还只是牙牙学语的小弟弟,也已经从嗷嗷待哺的年纪长成了蹒跚学步。
    比起周鹭的不自在,周梅婷的感觉更甚。上回周鹭醒过来的时候,周梅婷正在赶一个关键的设计稿,结果稿子还没出来,女儿又出事了。
    这回听王主任打电话说周鹭醒了,周梅婷放下笔便从家里打了个的士过来。人一旦老了,心开始会变得越来越软,承受力也随着年龄的变化越来越差。宋月笙觉得周梅婷看着已经很年轻了,但事实上,这几个月,她比原来要苍老了好多岁。
    周梅婷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因为宋月笙才坐过,所以椅子背部和坐垫都还是温热的。她拿起床柜的果篮,先削了个苹果给周鹭吃。
    周鹭其实不太想接,没记错的话,这个果篮是半个多月前,宋月笙还是路星舟拿过来的。虽然苹果的颜色还是看着鲜艳,但是放了那么久……
    周鹭犹犹豫豫地拿过来,在周梅婷的注视下,犹犹豫豫地咬了一口——有点酸,但还是脆的。
    周鹭的心放回胸口,好险没坏。
    同时,周梅婷终于找到了话题:“刚才那位年轻人是你娱乐圈的朋友吗?”
    周鹭摇头,回答道:“是圈外的。”
    “看着还规矩。”周梅婷说。
    规矩吗?
    周鹭没把这句反问问出去,她想到宋月笙刚才见到自己妈之后那一秒钟的急速“换脸”,觉得他简直比自己小时候玩的变装游戏还要速度。
    “听说你腰椎也有损伤,你们现在年轻,腰椎这部分的复建一定要仔细做好,不然老了落个劳损过度,苦的可是自己。”周梅婷想到之前王主任和她说的周鹭腰椎压缩性骨折二分之一,不由出声提醒。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经过这次事故,周鹭尤其明白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腰部,点头说:“我知道。”
    说完了事业,又粗粗聊了聊病情,母女俩相对无言,都不知道怎么把话题接下去。周鹭不可能把自己被人暗害的事讲给亲妈听,周梅婷也不可能在女儿刚醒来的时候,就告诉她自己再过半个月不得不回米兰的事情。
    两个人各怀心事,周梅婷只好将上次她没能来的误会解释了一下:“八月的时候,妈是打算赶完客户的设计稿就过来,结果一拖再拖,时间就这么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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