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之下,赵瑕只得先带着茕娘去避暑行宫,让鲁安道带人收拾东西随后跟来。
    谁知,还没等他们启程,一封来自西北的八百里加急文书呈到了赵瑕的案头。
    阁老们与几位军政大臣被连夜叫到了宫中,他们面前摆着的就是刚刚收到的加急文书。
    “异族大举进犯,驸马重伤,公主孤身难支,请陛下速派援军。”
    新入阁的许阁老是个谨慎的性子,因此皇帝和其他两位阁老没有说话,他也保持了沉默,最后还是谢阁老忍不住,说道:“这几年异族一直都被压着打,怎么会突然大举进犯?”
    赵瑕将木清先前查到的信息传到了他们面前:“这些年异族恐怕一直都在韬光养晦,他们的商队绕过了边城,所以长宁长公主才没有发现。倒是朕要问问你们如何选的人才,竟任由这等乱臣贼子在我大晋的土地上随意进出。”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大呼“陛下息怒。”
    赵瑕也知道这时候再来追究毫无意义,便道:“现下最重要的是要派何人带援军是边城?”
    杨阁老这才道:“臣以为,威远将军宁恒可担此重任,河北尚有二十万大军,急行军最多十天就能赶到边城。”
    他这话出来,谢阁老和其他几位军政大臣都没有意见,倒是许阁老说道:“此二十万大军是为了巩固京畿护卫的,若是调走了,京中兵力岂不是空虚?”
    谢阁老补充道:“如今南方局势平稳,不如让平南将军领南营入京。”
    “此法可行。”
    几人讨论过后,赵瑕才发下圣旨,让传令官八百里加急传下去。
    此时的燕王正坐在城中的那个院子里,对着对面的邵祁道:“……边城告急,能够去援救的不过那么几支军队,最合适的莫过于河北的大军,而大军一走,京中防御必定空虚。”
    邵祁却道:“难道诸位大人们不会想到吗?他们定然还会调兵前来。”
    “他们的确会这样做,不过能够来的也不多。”燕王漫不经心地喝掉杯中的酒,淡淡道,“你以为淮海卫和南营,他们会叫谁来?”
    邵祁想了想,才不确定道:“这两处如今情况都算平稳,谁来都有可能,但淮海卫离燕京要更近一些,应该会让傅将军带兵回来吧。”
    燕王却轻声一笑:“不,他们会让南营回来。”
    “为何?”
    “因为平衡。”燕王放下酒杯,轻声道,“这世间君臣,不外乎一方强势一方弱势。我那位皇弟看似平易近人,实则手段强硬。这些年他越是英明,对于臣子来说恐惧就越大,尤其是立后一事上,做臣下的一败涂地。这种时候,你觉得他们会如何做?”
    “如何做?”
    “他们心底里就会排斥皇帝的人,而傅灵均,正是皇帝最忠心的下属,在这种微妙的情绪下,他们的选择不言而喻。”
    邵祁这才听明白,却轻笑道:“我还当他们都是一群忠臣呢,原来也有如此重的私心。”
    “不,你错了。”燕王又摇了摇头,“他们当然是忠臣,而正因为是忠臣,他们才不至于沦为皇权的走狗,所以一旦出现乱臣贼子,他们也不会屈服。”
    已经沦为乱臣贼子的邵祁顿了顿,才问道:“那王爷打算怎么办?”
    燕王冷笑一声:“无法为我所用者,还留他性命做什么。”
    这话中的寒意令邵祁这个暗卫都忍不住抖了抖。
    燕王又道:“本王早有布置,只要拖慢南营的步子几日,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攻破燕京,到时候木已成舟,他们也只得乖乖臣服。”
    燕王为了这一天准备多时了,他的母家在南方,他在南方经营多年。南方多水,河盗频发,不少乡族建了坞堡居住,一个完全封闭的坞堡,连当地的官员都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燕王母家也建了一个坞堡,而他则在这个坞堡之中拉起了一支军队,而这支军队也早已秘密地潜伏在了燕京外面,只等待他一声令下就会冲进燕京城。
    但邵祁还是迟疑:“可就算如此,燕京之中也有禁军和御林军,这也是不小的一股战力,燕京更是城墙高耸,城内物资充足,只要能坚持一段时间,自然会有人前来救驾,到时候不是功亏一篑?”
    “你放心,这点本王自然也有安排。”燕王微微一笑,“皇后有孕在身,孕吐严重再加上苦夏,如今整个人都消瘦的厉害,依陛下那爱妻如命的性子,定然要送她去避暑行宫休养。只要她落在我们手里,我那皇弟一定会不要命地赶过来,到时候御林军与禁军还有什么用?”
    邵祁赞叹道:“王爷真是料事如神。”
    “如此,邵统领可放心了?”
    邵祁点头道:“自然是放心的,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陛下对本王不放心,所以本王是不能离开燕京的,而邵统领是暗卫,去行宫想来要方便许多,抓人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王爷放心,卑下一定完成任务。”
    燕王笑着拿起酒壶给两人都倒了一杯酒:“邵统领,请。”
    “卑下不敢,王爷请。”
    “预祝邵统领此行顺利。”
    “碰”的一声,清澈的酒液漾出一片冰冷的月光。
    护送皇后的队伍进了避暑行宫,红缨等人扶着茕娘下了车,微凉的风顿时让人精神一振,茕娘深吸了一口,觉得身体都舒服了许多。
    到了晚上的时候,茕娘竟然胃口大开,吃了整整一碗饭,这可是入夏以来她吃得最多的一次。红缨拿湿巾给茕娘擦了擦手,又送上一碗切好的水果。
    茕娘这才问道:“陛下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红缨摇摇头:“尚未收到京中的信。”
    茕娘面露愁绪:“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陛下的脸色那般严肃……”她向来谨守本分,从来不去管前朝的事情,赵瑕也不想让她担心,所以并没有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
    而这时候,寿安跑了进来,这几个月寿安经常进宫陪茕娘,她虽然年纪不大,却很乖巧贴心,对茕娘更是有一分濡慕之情在,这一次茕娘来避暑行宫便把她也带了进来。
    茕娘拍了拍寿安的头:“寿安在这儿可过得惯?”
    寿安点点头:“娘娘,这里比城里舒服多了,寿安都不想回去了。”
    茕娘忍不住笑起来:“真是孩子气。”
    见皇后与寿安郡主在说话,红缨便带着一票伺候的宫人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
    绿罗正巧端了药膳过来,见状便奇怪道:“你怎么不进去伺候?”
    红缨道:“娘娘与寿安郡主在说话呢。”
    “可我得送药膳进去啊,娘娘难得胃口这样好……”
    绿罗话还没说完,就被红缨给拉走了,一路拉到了两人住着的院子里,她皱着眉头道:“做什么呀,一会药膳该凉了……”
    红缨脸上厉色一闪,却是一个手刀劈晕了绿罗,然后轻巧地接过她手里的药膳,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朝着茕娘的寝宫而去。
    第一百章
    贺菀娘自春天回了燕京之后, 就一直留在府中, 她一心想走,却偏偏敌不过生母的眼泪。
    在杏姨娘眼中, 不管菀娘有多大的成就, 她终归是个女人, 要嫁人生子的,菀娘没法跟她解释自己不想过这种生活, 两方僵持着, 杏姨娘没能成功劝服她,她却也没办法离开燕京。
    好在淮海卫那边的生意她早就做了安排,才不至于那么焦虑, 但即便如此,每日在家中待着也让她十分抑郁, 好在偶尔还能入宫去和茕娘聊天。茕娘之前要去避暑行宫的时候就特意问了这个妹妹, 只是菀娘那会正在处理淮海卫那边传来的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晚了半天。
    下人们将东西都放上马车, 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走过来, 沙哑着嗓子道:“主家, 东西都收拾好了。”
    菀娘点了点头,在丫鬟的帮助下上了马车。而那戴面具的男人也跟着骑上了马,一队人护着一辆马车就往避暑行宫而去。
    这男人是菀娘当初在淮海卫救下的, 当初他一身是伤,浑身没有半块好肉,好几次都以为救不活了, 却都被他撑了过来。后来这人就留在了慈善堂,他伤好了之后就跟着护卫们学武,倒是悟性很高,又加上为人机警,后来就被选入了菀娘的护卫队,这次也跟着她一同回了燕京。
    因为天气炎热,所以早早就出发了,出了京之后能明显感觉到天气凉快了不少,路旁绿树成荫,偶尔吹来微风,更是舒服地不行。
    菀娘拉开了车帘,舒服地叹了口气,随后才对那面具男道:“阿尚,我们抓紧时间赶路吧,免得一会天气热起来了。”
    阿尚点点头:“知道了,姑娘。”
    车队加快了速度,到了中午的时候已经接近了避暑行宫,只是众人都热得不行,恰巧路边有一个茶棚,便下了马车去茶棚中休息一会。
    菀娘用手帕擦掉额头上的汗水,其他的家丁也都是半死不活的模样,只有阿尚仍旧带着几个护卫在一旁守卫。
    菀娘忍不住道:“燕京还是很安全的,你们不用这么紧张,都坐下来喝些茶水吧。”
    她发了话,几名护卫才在另一桌坐下来。
    茶小二送上茶水,婢女又拿出点心来,菀娘一边吃着一边同阿尚说话。
    正在这时,路上传来马蹄声,阿尚身子一紧,又站了起来。
    一队骑士走了进来,一边擦汗一边抛给茶小二一个银锞子:“小二,上一壶凉茶,再去给马喂些草料。”
    小二接了银子,喜不自胜地就去忙活了。
    几人旁若无人地在另一张桌子上坐下来,一边嘀咕着该死的鬼天气,一边又催促小二“快些!”
    菀娘收回了目光,却发现阿尚一直盯着其中一个人看,忍不住拉了拉他:“阿尚,怎么了?”
    阿尚若无其事地回过神:“没什么。”
    菀娘面露狐疑。好在很快那队骑士就走了,菀娘他们休息了一会也上了马车准备离开。
    到了下午的时候总算是到了避暑行宫,菀娘带人前去,表明了身份,请求通报,没想到遭到了侍卫的拒绝。
    对方大概也摄于她的身份,态度不差,却是道:“邵统领说了,如今燕京防卫空虚,为了以防有歹人蒙混进来惊扰皇后娘娘,不能放任何人进去。”
    菀娘皱眉道:“我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你和木总管或者红缨姐姐他们说一声,他们自然是认得我的。”
    “姑娘,您别为难小的了。”那侍卫陪笑道,“木总管身子不适,如今是邵统领负责呢。”
    “邵统领?”菀娘狐疑道,“这往常都是木总管负责的,怎么今儿就变成是邵统领了?”
    “这……”那侍卫挠了挠头,“不然小的给您通报一声?”
    菀娘这才想起这位邵统领是何许人也,当初他来淮海卫抓人,却是张扬跋扈草菅人命,菀娘对他的印象并不好,所以这侍卫这么一说,她条件反射就拒绝了。
    回到马车上,她才郁闷道:“这可怎么办?我当初刁难了他,他这次一定会报复回来的。”
    阿尚顿了顿,才问道:“可是主家当初从他手下将属下救下来的?”
    菀娘点了点头,却也有些不好意思,当初她虽然救了阿尚,但也派人一直盯着他整整半年。没有发现他有丝毫问题,这才确定邵祁就是为了任务随意抓人,因而对他印象越发地差。
    菀娘叹了口气:“罢了,今天也晚了,我记得姐姐身边的桃蕊似乎就住在这附近的一个庄子上,去叨扰她一晚好了。”
    于是车队又改道,行了几个时辰,终于在天黑之前到了庄子上。
    桃蕊的哥哥青竹离开顾家之后就在这附近经营农庄,桃蕊出宫后就来投奔哥哥,倒也过得很不错。菀娘认得桃蕊,也知道桃蕊手中有一枚可以直接见到茕娘的玉佩,便想着若是明日还进不去,便带了桃蕊一同进去。
    燕京的风起云涌并没有影响到淮海卫,叶闻清正在整理资料,他已经和傅灵均成婚了,自然不好再一直担任淮海卫的政务总领,便早早上了折子,请求朝廷派人接任,他自己则整理资料,好进行之后的移交。
    海边的天气闷热,直让人心烦气躁,傅灵均喝了一大口水,还是觉得心头闷闷的,看到叶闻清一副毫无影响的模样,忍不住就想去撩拨他一下。
    “这账本有什么可看的?”
    叶闻清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仍旧皱着眉头看着那一页账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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