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贤把他抱到身上,摸了摸他的头:“这两天乖不乖,有没有惹妈妈生气?”
    “没有,我很乖的。”
    如意谨慎地瞟一眼旁边的三梦,心想惹妈妈生气的人是爸爸你吧……
    但大人不懂事,他不能也不懂事,他都想死爸爸了,其实他知道妈妈也是,还非要死扛。
    他粘着妙贤不放,坚持发挥牛皮糖的潜能,闹腾得让三梦都没机会赶人走。
    “妈妈,你鸡毛挑好了吗?我要跟爸爸一起**毛毽。”
    三梦把鸡毛递给他,他又扭头对妙贤说:“爸爸,我们快点做好,让妈妈教我们踢毽子哦,她说她会好多花样的!”
    三梦狠狠瞪他一眼:臭小子,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拿着鸡毛当令箭,说的就是你!
    如意朝她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妙贤温柔地笑:“好。”
    父子俩大手牵小手去做手工了,三梦深吸口气,又重新倒回床上。
    晚饭过后,如意可算是把鸡毛毽子倒腾出来了,欢天喜地的捧在手里跑来找她:“妈妈妈妈,毽子做好了,你试试吧!”
    三梦拿在手里掂量掂量,一看就知道如意这小脚小手绑不了这么结实,妙贤肯定帮了不小的忙。
    她不忍心让孩子失望,弯起腿来踢了两下,边踢边说:“看好了啊,这是最简单的内踢,用脚的内侧,控制好节奏。踢毽子最关键就是眼到脚也到……”
    说着说着,已经不知不觉地踢了起来。好久不玩有点生疏,还得找找感觉,内踢控制不好了就用膝盖、小腿救回来,然后就伸长了腿变成直踢,踢高了就换脚后跟外踢……花样慢慢出来了,如意不时发出哇的惊叹,她有点小得意,都忘了还有妙贤这号人物的存在,一时力道太大,毽子飞了出去,直踢也够不着了。
    妙贤本来跟孩子站在一起,不远不近地看着她渐渐活泼起来,心情也跟着放松变好。毽子飞过来,他就绷直了腿脚去接了,他是直踢的高手,用膝盖调整一下节奏之后就换到脚背开始垫,就像足球运动员练习垫球一样,毽子像长出根无形的线似的在他脚上起起落落就是不会落地。
    他垫了一会儿,在如意的惊呼声中又把毽子踢还给了三梦。
    三梦接过来,不服输似的,用后脚跟朝外踢,让他们看看什么叫背后长眼。
    天已经擦黑,只有郝家屋檐下的两盏灯给小院提供着光亮,他们就在这昏黄的光线下玩了起来,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踢着毽子,如意已经看呆了,蹲在地上看高手对垒,完全忘了自己要学这回事。
    这样的快乐单纯、平常,对他们来说却是很稀有的。妙贤眼角眉梢的笑意勾动了三梦心里的某根弦,她分了心,脚跟没接到毽子,欢快就戛然而止了。
    他显然年幼时就会踢毽子了,这些繁复的技巧,他曾跟谁一起演练?
    如意嚷嚷道:“妈妈,怎么不踢了呀?”
    妙贤也看着她。
    “累了。这是有氧运动,刚出院的病人气虚血弱,不能太过头,踢一会儿就好了,明天再继续。”
    “哦,好吧。”如意有点失望地嘟囔一句,但很快又快活起来,拉住妙贤,“那今天我跟爸爸睡,我来照顾他。”
    三梦:“……”
    “爸爸就给我讲故事做交换好不好呀?讲两个,不不,讲三个!”
    如意伸出三个胖乎乎的手指,认真地谈条件。
    妙贤微笑:“好,讲到你不想听为止。”
    爸爸万岁!
    三梦对这父子俩也是没什么办法了,总之就是不想走呗!
    看她晚上把门锁死,妙贤别想踏进她的房间半步。
    她有张良计,如意有过墙梯,洗完澡就抱着故事书爬她床上来了。
    “妈妈,我今晚要在这里睡。”
    “不行。”三梦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不是要照顾你爸爸跟他睡的嘛!”
    如意扁了扁嘴:“可我的小床太小了,睡不了两个人呀!你的床那么大,外婆说睡三个人都没问题,不要那么小气嘛!”
    这真是……坑妈的儿子和坑闺女的妈,合起来整她呢?
    “那你们俩睡这儿,我去睡你的房间去。”
    她才不妥协呢,在陈家可以迁就妙贤,在这儿她说了算。
    然而她忽略了一点,就是如意的房门不能从里面反锁,她洗完澡出来,妙贤已经不请自来坐在房间里了。
    第46章 第46章
    三梦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 没好气儿地说:“不是说陪儿子吗,又过来干嘛?”
    “他睡了。”
    “那你也早点睡。”
    她把毛巾扔一边, 拿过儿子的护肤乳液挤出一点在手上抹匀,往脸上拍拍拍。她对护肤美容不是很在意,除了日常的防晒, 通常就是有什么用什么, 儿童面霜也拿来擦, 身上带着小朋友似的香气, 没有刺鼻的脂粉和香水味。
    妙贤走过来, 拿起毛巾:“你头发还没擦干。”
    她想说不用你管, 他已经隔着毛巾把她的头发捏在手里了。
    他轻轻揉搓着她的头发, 把上面多余的水分吸干,恰到好处的温柔, 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亲昵。
    “你总是不吹干头发就睡觉,这样容易头疼、感冒,也伤头发,以后都要记得吹干。”
    三梦很好奇, 他知道?她初初入职时, 工作三班倒,生活作息不定, 常常累得洗完澡就倒下呼呼大睡,头发也顾不得吹干。偏偏她头发还不短, 海草一样细而密, 弄干要好长时间, 她总是缺乏耐性。
    她从没想过陈一会注意到这样的细节,更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耐心为她仔细地擦干头发。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僵直地坐着。
    然后她注意到桌上那台笔记本电脑,不是她的,应该是妙贤带过来的。
    他不是把自己的行李都搬过来,打算在这边长住吧?
    妙贤见她注意到了,就停下手里的动作,把笔记本打开,屏幕转向她:“我有东西给你看。”
    三梦心跳砰砰的,预感到他要给她看的必定是动摇军心的东西,把头扭向一边:“我不看。”
    “嗯,那听也可以。”
    “……”
    他打开了一个文件夹,里面都是视频文件,她一看那个文件名就知道是关联家里摄像头的,但又很有规律地重新编了号。
    视频里是跟身边人一模一样颠倒众生的脸,然而三梦看得出那不是陈一本身,而是后继人格的他。
    视频其实是他坐在电脑面前录的,大概看完了当天的监控视频,然后就对着电脑屏幕的摄像头说:“……今天发生的事情就是这么些,三梦的手还没好,我不让她干家务,所以她几乎没在厨房那边出现。”
    “如意今天调皮,从楼梯扶手往下滑,摔了一跤,我心疼的要死,但三梦教训了他一顿。万一你要是变回来,不准再苛责孩子,更不准看了视频就去找三梦的麻烦,她难得在家舒心几天,孩子皮,她肯当恶人、唱黑脸已经很不容易了。”
    “……三梦这几天总爱赖床,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了啊?”视频里那张脸充满得意和占有欲,“万一哪天一觉醒过来又变成你了,长点心,别打扰她还有肚子里可能又揣着的宝贝,让她睡。”
    有你个头,三梦恨不得一拳打掉他的嘚瑟,她例假刚来,准点着呢!
    “……不准欺负她。”视频里的人还在继续,“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都不准欺负她,要对她好,不要理会白熙云,别让三梦误会。”
    看看日期,都是这回在丧礼后录制的。妙贤关掉视频,说:“其实这些都是‘他’留给我看的,大概也没想到我会在你面前打开。但我还是觉得应该给你看一下。”
    “给我看了干什么?”她还是冷冷的。
    “‘他’没有骗你,我也没有。”
    但是他没有证据,什么也没有。
    他在很多选择上都太绝对,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反而把自己逼进死胡同里。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没有想过要骗三梦,假如她不能再相信他,那么相信后继人格也是可以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对另一个自我竟然已经妥协到了这样的地步。
    三梦不吭声。那天气急了,很多话就那么说出口,事后她都想不起来到底说了些什么。气还是很气,人家的青梅竹马,生死与共啊,她都插不进脚去,还留在那儿干什么呢,走了一了百了。
    但妙贤对她有没有一丝真心,这个她真的说不好,也不愿意随便践踏。气话说完就完了,跟这是两回事,她也没打算故意戳心窝子让他难受。
    心里头叹口气,当年那场动人的音乐会,那悠扬婉转的笛声里,她怎么就没听出来有这么曲折的故事呢?怎么就爱上了这么复杂的一个男人呢?
    妙贤就坐在她旁边,她不动,他也不动,仿佛可以这样天长地久地跟她耗下去。三梦看他脸色,也确实是不好,胃病靠养,他又还失了些血,伤了元气,情绪上的大起大落对他实在百害而无一利。
    她不是白熙云,做不到拿捏别人的情绪来满足自己。她其实要的可简单了,一家人和和美美坐在一起吃个饭,睡一觉就忘掉头天的烦恼,上班、下班,平平淡淡就过完一辈子。
    他要是真的为她着想,愿意成全她的话,不如离婚放她走吧。
    “妙贤……”
    “三梦。”他打断她,抢在她说话之前开口,“叫我名字吧,我知道你更喜欢叫我陈一,妙贤这个称呼……或许你可以留着,区别我和‘他’。”
    受不了。三梦看着他,受不了他这样眉眼如画,却殷勤又小心翼翼地迎合她。
    算了,还是洗洗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她跟他回房间,看到如意又把被子给蹬了,整个小身板儿都露在外面。她帮他把被子盖好,小家伙不乐意,非要把胳膊放外面,哼哼唧唧的好像睡得不踏实。
    三梦有点忧心地问:“你晚上能顾得上给他盖被吗?”
    妙贤连忙摇头。
    “也不用你一直醒着,他动作挺大的,感觉到他胳膊腿乱蹬的时候给他拉一下就好了。”
    “不是……我自己也踢被子。”
    这父子俩真是……
    三梦扶额:“那你过去睡他的房间去,我来跟他睡。”
    “可我都答应他了,不能说话不算数。”
    还有完没完了!三梦要发飙,妙贤看到她气鼓鼓的样子,那种独属于她的蓬勃的生机终于又回来了,嘴角不由就微微翘了上去,伸手过来拉了拉她的手指:“你就在这儿多待一会儿,睡熟了也许就不踢被子了,你再走。”
    这说的是你自个儿还是你儿子?三梦赏他一记白眼,看在儿子的份上,倚着床头半躺下,低声道:“快睡,不准踢被子。”
    妙贤于是也脱了衣服躺下来。他住了一趟医院瘦了好多,三梦别开眼,故意不去看。
    所有灯都熄了,只有床头一盏小夜灯还亮着,他的眼睛在黑暗里却还是很亮,一直看向她这边,也不说话,千言万语好像都在那双眼睛里。
    两人中间隔着个如意,他的手慢慢从被子里挪过来,覆在她轻拍如意的那只手上。
    “手上的伤怎么样了,最近有没有去找钟靖斐?”
    “有。”三梦言简意赅。她比他急多了,这手一天康复不好,她就一天回不到狙击手的位置上,越发让她觉得自己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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