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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这么舍不得我,为何要赶我走!还把我骗得这么惨!”炎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捶了一下乌斯曼的胳膊,乌斯曼不禁拧眉,表情略显痛苦。
    “这……”炎终于察觉到,“你受伤了?!”
    “不,只是扭到了。”
    “少来!你的胳膊都动不了了!”炎连忙查看乌斯曼的伤势,发现是脱臼了,“你的鸦灵之力呢?都不会护体的吗?”
    “一看到你,哪还顾得上别的。”乌斯曼深情地注视着炎,仿佛怎么看都不够。
    “我帮你接上,你忍着点。”炎下手利索,一手紧握着乌斯曼的左手腕,一手捏紧屈起的手肘部,将上臂由外往内这么轻轻一转,再用力一推,咔一声响,接上了胳膊。
    乌斯曼的眉心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然后他扳过炎的肩头,关切地说,“炎炎,你听我说。你快进丹炀城去,城中的百姓我都已经妥善安置在玥琅宫里,虽不是完全的固然金汤,但也能够抵挡一阵。”
    “你让我丢下你,自己逃命?”
    “不是丢下我,是为了我,保护好自己。”
    “你这话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但意思不都是一样?还是让我丢下你,不管你的死活。”炎拧着眉头,满脸不悦,“乌斯曼,你以为我为何回来?”
    “为了……揍我?”乌斯曼小心翼翼地道。
    “你信不信我卸掉你另一条胳膊?”
    “我说笑的。”乌斯曼立刻正色道。
    “乌斯曼,”炎凝视着乌斯曼的绿眸,认真地说,“在来这里的路上,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我们既不能同生,但若能共死,我淳于炎此生便也无憾了。”
    乌斯曼愣愣地看着态度决绝的炎,眼泪瞬时就落了下来。
    “炎炎……”乌斯曼嘴唇哆嗦着,“可是……我舍不得啊。”
    “我自己的命,轮不到你舍得还是不舍得。乌斯曼,要么我们一起进丹炀城,要么我们一起守在这,就让我看看你的鸦灵之力有多厉害吧。”
    “炎炎……”乌斯曼看着炎炯炯发亮,宛若灿星的明眸,“当初,我故意‘偶遇’你,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时,你狠狠瞪了我,那目光让我再也不能淡定。我想要你一直看着我,忍不住去设计你,想要获得你全部的注意,我从没有这样费尽心机去占住一个人,直到后来才知道,那就是爱上了。能爱上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乌斯曼,那就把幸福一直延续下去,我们一起去对抗……”
    “君上!王后!?”是菲拉斯,他策马赶来,身后还有济纳雅莉、哈里戈、雅尔塔等人。
    “你们怎么来了?”乌斯曼扶着炎起身,问道。
    “哪有让国君只身奔赴战场的道理。”菲拉斯灿然一笑,尔后看着炎,“王后不也来了?”
    “君上,王后。”众人行礼,风沙太大了,他们都像是河岸边的芦苇,被吹得身子摆荡,连行礼都行不好了,但还是坚持去做。
    因为这很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向君上行礼了。
    “看顾好王后。”乌斯曼叮嘱道,炎立刻不爽了,“说好的一起去……嗯?!”
    炎发现四肢竟然动弹不得!
    乌斯曼又用鸦灵之力将他“捆缚”在原地。
    “你!混账!我果真该卸掉你另一条胳膊!”炎气恼得不行,脸都涨红了,“你们快拦下他!”
    “王后,请您息怒。”菲拉斯柔声劝着,“这事就交给君上去做吧。”
    “你怎么能这么冷静!”炎吼道,“伊利亚还知道去找我帮忙!”
    “伊利亚果真去找您了……他一直很惦记您。”菲拉斯苦笑了一下,尔后道,“王后,不是我冷静,是没有别的法子了。根据古书记载,还有我的研究所得,这赤焰之火生于赤谷之地,它毁天灭地的力量在空中凝聚,尔后突袭向大地的某处,就像……像雷电。今日,这赤焰之火落在丹炀城外,将吞噬以丹炀为起点的大片西凉大地。这丹炀城、祭司塔建在这里,城墙和城门口还如此奇特,是始皇帝一早就计划好的。”
    “你是说,这场战斗从千年前就筹备下了,就等敌人来袭?”
    “对,所以这是君上的使命,我们在这里陪着他就好。”菲拉斯说着,望向前方。
    炎也看着乌斯曼的身影,他又跨上马,朝那片巨大的红色巨幕奔驰而去,周遭的景致昏天暗地,风沙吹得所有的东西都发出撕裂般的悲鸣。
    炎感到呼吸困难,他眯着眼,远远地看着乌斯曼迈下马,一步步地走向迎面而来的“赤焰之火”,不知为何,他没有回头。
    “乌斯曼……”炎的心在滴血,他紧攥着双拳,多么想和乌斯曼一同面对灾难。乌斯曼若有事,他岂能苟活?
    料峭的风把乌斯曼的银发吹得上翘,就像一缕缕银色的光,很快,漫天的红色沙尘就吞没了乌斯曼的身影,它速度极快地往炎的方向推移,炎试试身上,鸦灵之力的束缚不在了。
    “王后,小心!”济纳雅莉把身上的披风遮挡在炎身前,无数碎石如同暗器四处乱飞,哪怕功夫再好,也免不了中招。
    没几下功夫,济纳雅莉厚重的披风便满是疮痍。
    “我们去那边躲着。”菲拉斯拉着炎,躲到岩石后边,才瞬息的功夫,赤焰之火便袭来。
    炎就似被人提起双脚,往水里狠狠一掼!瞬时耳鼻口都被堵满了沙尘,呼吸不过来,亦听不清声音,更无法睁开眼睛。
    他所能感觉到的是无尽的恐怖和车轮碾压过全身的疼痛,炎紧紧抿着嘴,憋着气,耳朵里尖啸不止,他感觉到身边的济纳雅莉被抛开去了,他想要抓的,却只是摸到一把披风角。
    手牢牢攥着这破碎的披风,隐约听到菲拉斯他们的惨叫,那声音毛骨悚然,就像地府发出来的。
    炎浑身寒透,怕得不行,因为如此可怖的沙暴,乌斯曼……!
    炎尽可能蜷缩起身子,躲在岩石下的角落里,不然他身上的皮肉会被风刃活剥了去,他无法喘息,手指深深抠在岩石缝里,满手的血,快要憋不住气了。
    身上的沙尘越来越重,炎恐惧自己将被活埋,却毫无办法。
    炎觉得自己有昏迷过一阵,再次因为剧痛而醒过来时,那一直把他压在地上,任意踩踏的狂风忽地消失了。
    他身上骤然一松。
    炎愣了愣,才松开紧咬着的唇瓣,就吃到一口沙土。
    炎呸地吐掉,舌尖全是血腥味,他艰难地展开僵硬的身子,从厚厚一层红沙里直起腰,睁着一双干涩的眼,跪在那儿,望着四周。
    到处都是一片红色,就像流着血的海洋,没有破碎的马车,岩石,也没有任何的人,周围安静极了,没有风声,没有鸟声,头顶是烈日,天空亮极了,把这片赤地照得像在燃烧。
    炎不得不眯起眼,阳光太刺目了,眼睛疼得很,他扒拉开埋住双腿的红沙,跌跌撞撞地从地上起身:“乌斯曼……”
    炎的声音嘶哑至极,才开口嗓子里就像藏着砂砾,磨得生疼。
    “咳咳!”炎咳出一口血,这喉咙里才有了些许声音。
    “乌、乌斯曼!”炎沙哑地喊道,往前走了两步,到处是“火海”,什么声音都没有。
    “乌斯曼……你在哪……”炎分不清方向,忽地,他看到前方一抹强光下站着一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炎借着那高大挺拔的轮廓,认出来那是乌斯曼!
    他飞快地冲乌斯曼奔跑而去,在乌斯曼即将摔倒的瞬间,将他接个满怀。
    “乌斯曼!”炎脸上的笑容都尚且在,但他的目光瞬时惊呆。
    “炎……”乌黑的长发,半睁着的乌黑眼眸,竟是丹尔曼。
    丹尔曼勉强抬眼看了一下炎,然后手便滑落在地。
    “丹尔曼?”炎一弹他的鼻息,弱不可触,立刻背起他,往丹炀城的方向狂奔。
    这时,从丹炀城的方向来了很多侍卫,他们喊着:“快!快救人!”
    济纳雅莉等人都被他们从红沙里刨挖出来,而炎就背着丹尔曼,急喘着出现在他们面前。
    众人惊呆,因为相比昏迷不醒的丹尔曼,炎看起来就是一个血人,他的眼睛肿了,衣服褴褛,双脚都是血,他还在往前跑,想要把丹尔曼送进王宫,找御医……
    待炎跑过众人面前,那血腥味依然不散,不知是谁先回神过来,喊了一句:“快呀,快去帮王后!”
    其余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跑过去帮助王后,从他的背上接下丹尔曼,抬着他继续往城门奔。
    炎在后面紧紧跟着,然而,他忽然就倒下了。身上的血把红沙地染更艳了,那巫雀族胎纹宛若彼岸花开,无声又无息……
    第157章 真的不在了?
    炎的背后有一道从左肩斜拉到右腰的割伤, 可能是被木板条之类的硬物划破, 所以血流不止, 数位御医联手缝合一百余针才勉强地止住血。
    炎一直发着高烧,嘴唇上的皮都起壳了,他迷迷糊糊地喊着:“乌斯曼……煜儿……”
    让侍奉在侧的人无不伤感落泪, 菲拉斯和济纳雅莉也受了伤,但没有炎那么严重, 菲拉斯拄着拐杖, 右大腿骨折, 济纳雅莉的肋骨断了三根,右臂骨折, 左脚背骨裂,两人身上大大小小的擦伤,压伤数不胜数,在床上躺了十天, 才能下地。
    他们守在炎的病榻前,看着他面无人色的样子,很是忧心。
    好在北斗大夫来了,还有沈方宇, 他们在炎启程后没多久就跟着来了, 只是半道上遭遇巨大沙尘暴,没能追上炎的步伐。
    如今看到命悬一线的炎和昏迷不醒、气若游丝的丹尔曼, 沈方宇彻底慌了神,竟然跑去宫外跪着, 想要以诚意感动上苍,保佑炎可以度过危难。
    周围正在清理红沙的百姓得知他是为王后乞求上天庇佑,便跟着他跪下了。这一天一夜的功夫,丹炀城里到处都是跪倒请求上天赐福的百姓。
    北斗知道自己不快点医好炎的话,那么需要他去救治的人会更多,且都是跪伤膝盖、腿脚的。
    他可是拿出毕生所学,用尽了御药房最好的药材,再结合自己炼制的丹药,三管齐下救治炎。
    四日后,炎的高烧终于退下,整个人都清醒起来,认出了北斗。
    城内的百姓得知此消息,高兴得互相拉着手,振臂高呼:“王后万岁!西凉万岁!”
    但他们还不知道君上是什么情况,自从大难过去后,君上就再没露过脸,一切事宜都是菲拉斯在主持,所以大伙猜测君上是忙着照顾王后,才没出来的。
    沈方宇在硬邦邦的石板地上连跪数日,膝盖肿成两个大,脚都跪得失去知觉,要人搀扶着,才能勉强站起来,可他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
    济纳雅莉瞧着他,不知该做何表情,最后只有对他一笑了。
    北斗给炎施针,从脸面到小腿肚,几乎把他扎成了一个刺猬,沈方宇见到这样的炎,很是心疼,连声责问北斗:“这样能成么?好好的人都给您扎坏了。”
    北斗听完,微微一笑,双指轻撩,这一针就戳在沈方宇红肿的膝盖上,疼得他哇哇惨叫。
    炎抬起一丝眼皮缝儿,看着沈方宇,但很快沈方宇就不喊疼了。
    “好神奇啊!”沈方宇吃惊地说。
    “我学医的时候,你都不知在哪儿呢。”北斗对自己的医术很是自傲,下巴微扬,“去那边坐着,医一个也是医,医一双也是医,本神医就顺带把你也治了吧。”
    沈方宇极不好意思地作揖:“有劳神医了。”
    “可你这臭嘴和笨脑子我可医不好。”北斗冷言道。
    “呵……”是炎,他发出轻笑声,但很快因为背后疼痛而直抽冷气。
    “还有你,淳于炎,你那犟脾气我也医不好。”北斗回头瞅着炎,不客气道, “你非要我把你速速医好,你想要站起来,想要去看丹尔曼的伤势如何,想把乌斯曼叫出来,这些我都懂,但你身上的伤可不是画出来的,我随便一抹就没了,你给我老实地躺着,没十天半月的,休想下床。”
    “……”炎红肿的眼皮上,还有嘴角上的银针都在颤抖。
    “什么,你还敢说没事,没事我费那么多针把你扎成刺猬!”
    “神医,您竟然能看出殿下在说什么吗?”沈方宇太佩服北斗了,在他看来,炎浑身都是银晃晃的针,就只在关键部位盖着布。
    “我看着他出生、长大,这屁股墩子一抬我就知道他要干啥。无非就是他没事,没有看上去伤得那么重,和他爹的脾气当真是一模一样的。”北斗气恼道,“迟早把自己折腾死。”
    炎努力摇头,无奈脖子后面也是银针,他的动作幅度很小,看起来十分诡异。
    “殿下,您就好好歇着吧,我陪着您。”沈方宇笑道,“而且,您放心吧,有北斗神医在这,没有他医不好的人,丹尔曼也会没事的。”
    炎从眼皮缝隙里看着沈方宇重伤的膝盖,终于不再勉强着想要“速好”,乖乖听从北斗的话了。
    转眼便是二十日,炎身上的银针只剩下一半,他可以拄着拐杖下床行走。
    北斗很满意自己的医术,不过也承认炎求好的意志很强,所以再难受的治疗他都能忍受下来,这病人这么配合,自然好得也快些。
    只是想要完全痊愈没有一年半载的怕是不成。任凭炎的底子再好,那也是血肉之躯,哪像有鸦灵之力护体的丹尔曼,衣衫烂成破布条,都没有缺胳膊断腿的,只是一点皮外淤伤罢了。
    那点伤北斗完全都不够看,三两下功夫就解决了,问题在于丹尔曼的深度昏迷,当真是各种针扎上去,各种汤药强灌下去都毫无反应。
    炎得知丹尔曼体征正常,已无性命之忧,可就是不醒来,很是心焦,这二十日的期限一过,便命沈方宇拿来拐杖,要去看丹尔曼了。
    祭司长哈里戈说丹尔曼能活下来是“神迹”。根据古书记载承袭鸦灵之力者就是活人祭品,由他去献祭“赤焰之火”,在灾难消失时,鸦灵之力也会耗尽。没有人可以承受得住力量反噬,始皇帝当时也是因为此事而亡。
    但丹尔曼活下来了,那就说明乌斯曼撑下来了,这除去“神迹”二字,没有别的解释了。
    而因为丹尔曼的意外存活,哈里戈对神女“圣域昭雪”越发地虔诚了,还说没有神女庇佑,西凉就躲不过这样的大难。
    炎只要乌斯曼还活着,就什么话、什么神都信,他让哈里戈主持盛大祭祀仪式,向神女祈愿,让丹尔曼尽快苏醒。
    炎去到丹尔曼的寝殿时,一位侍女刚给他换了一身衣衫。不知为何,侍女捧着换下来的衣衫却没有走开,而是站在床边,双眼痴迷地盯着丹尔曼那俊美如仙的睡颜不放,连炎的拐杖和脚步声都没在意到。
    当炎轻轻咳嗽一声时,侍女吓得不轻,连忙跪地,羞得满面通红:“王、王后……奴婢一时糊涂……!”
    雅尔塔就跟在炎的身后,他怒斥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从王后跟前退下!”
    侍女哭着,羞愧不已地跑走了。
    “卑职失察,请王后责罚!”雅尔塔连忙向炎请罪。
    “罢了,骂过就算了,量她也不敢再犯。”炎望着床里的丹尔曼道,“哈里戈说过,女神不爱杀生。”
    “是。”
    “你也退下吧。”炎说道,“让我和他待会儿。”
    “您有事就叫卑职。”雅尔塔退到殿外,恭恭敬敬地候着。
    炎看着丹尔曼,那一头黑发在雪白的锦枕上就像阳光下的瀑布,特别闪耀,特别吸引人,再加上那么深邃的五官,也难怪方才的丫头会看呆眼了。
    可是炎竟然不吃醋,心里一丁点儿的醋意都没有,如果这里躺着的是银发的乌斯曼……炎稍微一想,胸前的醋意便泛滥成灾。
    “我在想什么呢,好不容易能来看他了,当然是做正事要紧。”炎在床边坐下,抬手轻摸丹尔曼的额头,“乌斯曼,你醒醒,我来了,你快醒醒吧。”
    丹尔曼的黑睫挺翘,气息平和,但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乌斯曼……”炎也不敢太大力的拍丹尔曼的脑门,于是改用手指弹他。
    咚、咚、咚咚咚!这脑瓜崩弹得那叫一个清脆。
    “炎!你在做什么呀?”北斗是来给丹尔曼把脉的,瞪圆着眼珠子,瞧着炎在对病患“施暴”。
    “哈里戈说,眉心和额头是最容易‘招魂’的,我就想试试看。”炎回首瞧着北斗,手下可没停,继续在“咚咚咚”。
    丹尔曼眉心已然通红,在那雪白肤色的映衬下,就像点了一团朱砂。
    “什么招魂,他是昏迷不醒,又不是死了!”北斗气得快翻白眼了,“还有,你说来叫醒乌斯曼,我以为是用那种方式……”
    “那种方式?”炎终于停手了,不解地看着北斗。
    “你好歹也为人妻了,这也不懂么。”北斗很是无奈,还把嘴巴撅起道,“自然就是啾啾啾,猛亲他几口啊!”
    “亲他!?”炎眉头立刻皱成一团,“那乌斯曼岂不是戴绿帽了!”
    “这不也是乌斯曼的身体吗?!”
    “当然不是,这昏迷的是丹尔曼,亲了他,乌斯曼会生气的,他会不想理我,就再也不愿出来了。”炎回答得理直气壮。
    “……”北斗转念一想,似乎有道理,但又觉得哪里不对。
    炎抬起右手,往指头上哈口气,打算再给丹尔曼一个清脆的脑瓜崩,一只大手忽然抬起,轻轻握住炎的右腕。
    炎一愣,北斗更是一呆,谁能想到炎这么乱来也能叫醒昏迷的人?!
    所以他这些天围着丹尔曼做那些施针、喂药的事,都不如炎弹几个脑瓜崩?北斗彻底傻眼。
    丹尔曼睁开眼,看着呆若木鸡的炎,轻轻地说了一句:“炎……”
    “什么?”炎猛地弹开些,站在床边瞪着丹尔曼道,“怎么是你醒了?”
    “唔……”丹尔曼撑着被褥缓缓起身,黑发垂落在他的肩头,亵衣的领子半开着,露出大片胸肌。
    瞬时,炎想到了乌斯曼曾经故意露出胸前肌肤,来“诱惑”自己。
    在这一瞬,炎以为自己看到了乌斯曼,胸前猛地一抽,连怎么呼吸都忘了,只是面色煞白地立在那里。
    “炎,你……”丹尔曼似乎注意到炎身上包裹着不少绷带,而且还靠一条腿踩着地,那身子是倾斜不稳的,立刻忧心地问,“你怎伤得这么重,这怎么是好?”
    “咦?”北斗眨巴两下眼,忽然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这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人,不关心自己在哪,又发生了什么事,只关心眼前的人要不要紧,这丹尔曼难不成……是喜欢炎儿的?
    北斗瞅着丹尔曼,他的神情里写着心疼和担忧,甚至想要下床,去搀扶炎坐下。
    只可惜他躺着那么多天,身子根本适应不了太快起来。
    “呜!”当丹尔曼扶着隐隐作痛的额头从床沿摔下来时,炎不由得上前将他一抱,并咬着牙关,又把他送回床上。
    “炎……对不起……”丹尔曼一直盯着炎,都没朝北斗看过一眼。北斗心下明了,这是何等稀奇,明明是相互排斥的“两个人”,竟然会同时喜欢上炎儿。
    方才,叫醒丹尔曼的怕不是脑瓜崩,而是炎本人的呼唤吧。
    北斗轻轻叹气,孽情啊,孽情,这身体可以医,“心”他治不了。眼下显然没他的事情了,未免添乱,北斗悄然退出去了。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醒来一个也是好的。”炎说完,转头去找北斗,“你来看看他……人呢?跑哪儿去了?”
    “不是的,炎,我是真的对不起你。”丹尔曼握着炎的手,眼圈通红,相比银发绿眸、人仙莫辨的乌斯曼,丹尔曼更像是一个人,有着一份实在感。
    炎看着他虚弱又急切的模样,便也不好太为难,只能拍着他的肩头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
    “炎……”丹尔曼以一副悲恸的神情望着炎,“乌斯曼不在了……在那个时候,我感觉到鸦灵之力吞噬下赤焰之火,然后一切都崩溃了,乌斯曼都没来得及留下只字片语,就这么支离破碎……我清楚的感觉到他不在了……我想要留住他的,可当时的我……根本有心无力……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丹尔曼。”炎的眼神冷若玄霜,盯着痛哭着的丹尔曼道,“乌斯曼说过,你的话都不能信,你是不是想趁着乌斯曼虚弱的时候,把他赶走,然后在我面前说他死了吗?!我不会信你的!”
    “炎,你杀了我吧。”没想,丹尔曼更难受了,他紧紧扒拉着炎的手臂,“我现在就是一个废人,赤焰之火太厉害了,乌斯曼若不能拼尽全力,根本赢不了。他心下明白,曾对我说过,此生负你,是他最大的憾事……而我耗尽全部内功,连腿也……”
    “你什么意思,北斗说过你没有受伤……”
    “我的骨头是没断,但双腿的经脉全废了。”丹尔曼沙哑道,“我知道,我再也站不起来了,但乌斯曼更可怜,他就这么粉身碎骨……我以为我会开心,但根本没有……直到他彻底消失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并不想他死,因为他若死了……”
    丹尔曼望着炎的眼睛,说道,“你会很伤心,我不想见到你哭,可是……我没能守住他,你杀了我吧,炎,我对你而言,已经没有任何的用处……”
    炎浑身都像冷水浇背,止不住地打着寒颤,他不信丹尔曼的话,乌斯曼说过要和他白首到老的,怎么会粉身碎骨……这一切都是丹尔曼设计好的,不过是骗自己相信罢了。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炎摇摇晃晃着站起身,语气森寒:“丹尔曼,既然乌斯曼死了,我自然也不需要留你。”
    炎一把拔出腰后的匕首,快准狠地冲着丹尔曼的心房扎去。
    刀尖一把扎进丹尔曼的皮肉里,血一下子流淌出来,丹尔曼不躲不闪,反而伸手握住炎的手,示意他继续往里捅。
    “谢谢。”丹尔曼微笑地看着炎,“能死在你的手里,我此生无憾。”
    这一句话如一道雷直劈在炎的天灵盖,他猛地松开匕首,双目圆睁地瞪着丹尔曼,一边摇头一边流泪,蹒跚着往后退。
    “不……你又骗人!乌斯曼不会死的,他这么厉害,他不会的……”炎全然忘记自己的腿伤,一步步地后退,直到腿骨支撑不住,让他跌坐在地。
    炎瞬时觉得天旋地转,他想要站起来,想要质问丹尔曼为什么要这么骗自己!
    可是他的心好痛,生生撕裂着,浑身上下一丝力气都没有,只剩下无尽的恐慌,乌斯曼不在了……炎摇摇晃晃着,晕了过去。
    “炎!”丹尔曼爬着下了床,大声叫着,“快来人啊!救命!”
    北斗闻声赶来,看到丹尔曼胸口流着血,还抱着昏迷不醒、满面是泪的炎,高呼救命,显然他更要想人救炎,而不是自己。
    “这、这是怎么了?”见多怪事的北斗都不免惊惶,连忙回头招呼人,“快!把王后扶床上去,还有,拿药箱,丹尔曼需要……”
    “别管我,先看炎。”丹尔曼着急又悲痛,“他、他……”
    “行、行,我先看他。”北斗连忙扶起炎儿,这才察觉到他浑身冰凉,这可不是小事。
    “炎儿?”北斗轻拍着炎的脸,“炎儿?”
    可是炎毫无反应,宛若丢了魂魄。
    “殿下怎么了?”沈方宇赶来了,见状立刻紧张地上前帮忙北斗扶住王后,还刻意阻隔着丹尔曼。
    “你抱炎儿去床上。”北斗定了定神,“另外叫御医给丹尔曼医治。”
    北斗原以为丹尔曼是严重的那个,近看才发觉丹尔曼胸前的伤口偏离了心脏一寸,也不是太深,反倒是炎,那脉象虚的跟什么似的,不立刻施针吊住他的命,怕真是神仙来了都救不了!
    转眼又是半月余。
    菲拉斯发布沉痛悼文,宣布乌斯曼伤重驾崩的消息。因为国不可一日无君,百姓在大难过后缺衣少食,尤为无助,他们见不到君上,这高悬着的心也定不下来。
    且他们觉得赤焰之火会再度来袭,不敢在城中久留,大大耽误清理和重建的工作。
    还有人觉得反正会亡国,撒开手抢掠杀人,部落之间纷争四起,眼瞅着事态在恶化,菲拉斯不得不请示病床上的炎,问他该怎么办。
    炎明白菲拉斯是希望他发布国丧,可是他不愿意,也做不到。
    日子拖了一日又一日,后来是丹尔曼拿的主意。乌斯曼死了,理应由太子丹煜继位,但太子不在国内,朝臣便推举丹尔曼为摄政王。
    丹尔曼坐在一架木头打造的,带有大轮子的椅子里,被菲拉斯推着上朝。
    炎的面前总算清净了,没有人再跑来和他说,要尽早做决定。
    乌斯曼不在了,炎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是灰暗的,没有什么事是他想要去做,想要关心的,他孤单地坐在床里,是因为无处可去,没有乌斯曼的玥琅宫,没有值得可去的地方。
    任凭王位是丹尔曼的还是丹煜的,他竟全都不在意了,甚至觉得当初就该把乌斯曼抓去大燕的,为了乌斯曼,自己就做一回自私自利的小人又如何?
    可是如果时光逆流,炎觉得自己还是会陪着乌斯曼,留在那场灾难中……
    “所以,都是我不好……”炎开始觉得乌斯曼的死都是自己的错,因为没有能力救他,才导致了乌斯曼的死亡。
    “这怎么会和你有关呢?”伊利亚回到丹炀来照看炎,大家都怕炎会想不开自寻短见,因为他的眼里没有一丝活气了,连煜儿都不能换回他的精神气。
    “就是我的错。”
    “炎,你想想煜儿……他还需要你……”
    “他用不着我,我是个没用的人,我救不了乌斯曼……”
    “炎,我拜托你清醒一点好不好,君上要是在这,看到你这样自暴自弃,该有多么心痛啊!”伊利亚捧着炎的手,放在自己脸边磨蹭着、哭着,“你就算是为了君上,为了煜儿,也该振作起来啊。”
    “我不想,伊利亚……我不想振作……我也害怕振作,我怕……我这一振作,一想开,他就真的不在了。”炎看着伊利亚,表情淡漠地说完,便又望着窗外了。
    伊利亚哭得直抽气,还是菲拉斯把他拉走了。
    炎坐在那里,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因为他看见了,看见假扮成赫连乌罗的乌斯曼,站在随风摇曳的芦苇旁,他伸着手轻轻撩拨着仿若点点繁星的萤火虫,让它们在指尖起舞,让原本暗淡的河滩照得宛若银河一般。
    “炎,你看,我还能让它们绕圈飞……”
    “嗯,乌斯曼……”炎微笑着,伸手向半空,泪水无声落下,再一次沾湿衣襟。
    炎一直拒绝承认乌斯曼死了,在发丧的那日,他突然冲出后宫,跪在水晶棺材之前,没人敢去拦他,炎跪了片刻,然后开始怒斥在场所有人。
    “你们疯了吗?这里面都没有乌斯曼!你们给他造墓?”炎气恼得额前暴突青筋,“你们这些没良心的,乌斯曼为救你们而亡,如今只是下落不明,你们却急着让他死……他不会死的!”
    “王后,请节哀!”众臣纷纷跪下。
    “我不要节哀!我没有需要节哀的地方!”炎激动极了!满头是汗,气喘吁吁。
    他好久没下床,此时一番嘶吼,更是摇摇欲坠,步履不稳。
    丹尔曼忽然出来,将差点摔倒的炎一把搂紧在怀,众大臣不禁松口气,终于可以继续给君上发丧了。
    “你……你怎么?”丹尔曼是站立着的,炎吃惊地望着他。
    “他们给我配了一副可以绑缚双腿的支架,我花了些功夫练习,总算可以走几步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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