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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手上……根本不可能在我手上。”
    他用力顿了一顿,扬手直指适才溅满血污的客房里间,一字一句,尤为小心谨慎地道:“那里有个活人,你……你去问问他,与其站在这里对我发疯……不如,咳……问清楚晏先生的真正下落。”
    第153章 心乱
    室内无光, 满地皆是凝结干涸的人血。
    薛岚因单手将被褥包裹的男人拎了起来, 扔至床边,歪歪斜斜在旁倚了个角。
    那男人还是昏昏沉沉的,说不清话, 尤其是后脑一片接近青紫的淤痕, 已然肿得老高一块。
    薛岚因不由分说,给了他一巴掌,啪的一声,震得满屋在响。男人断断续续发出痛苦的闷哼, 仍是没醒,甚至歪在一旁,渐有几分断气的趋势。
    好在从枕在后一瘸一拐地挪了上来, 适才薛岚因将他伤得不清,这会儿话都难得出口,断断续续的,探出食中二指朝男人后脑一点——没用多久, 他总算是含含混混清醒来了, 睁开眼睛朝边上一扫,便正好对上薛岚因刀子般的一双眼睛, 冷得剜人心肺。
    “啊啊啊!放过我,放……放过我!”男人瞬间吓得弹了起来,以为晏欺阴魂不散来喂他吃巴掌了,一时慌得全身痉挛,一边翻着白眼, 一边哆哆嗦嗦地出声求饶道,“放过我,求你了,让我活着混口饭吃!一家老小共八口子人,就等我一个赚钱供着呢……求求你,求求你了……”
    薛岚因见不得旁人这般窝囊德行,如今听他稀稀拉拉嚷出一长串,只恨不能拔剑将人当场砍了,尸体再扔出去喂狗。
    倒是从枕还算理智精明,拖着一身伤口,犹自弯下腰去,拧紧男人下巴凝声说道:“我们不杀你,只要你老实说话,别老想着装疯卖傻!”
    那猥琐男人早已被晏欺揍出一副熊样,眼下只觉活着就比什么都好。于是紧靠床沿,闭着眼睛,甚至不问来人为谁,张口便道:“行行行,你们要问什么,我便答什么,只求你们放过我,放过我……放过我,求求你们……”
    薛岚因眸色一凛,扬手又是一掌掴在他侧颊,幡然喝道:“少说屁话,想死吗?”
    男人疼得龇牙咧嘴,直哼哼道:“哎哟,不敢不敢!二位大爷放过我……放过我!”
    薛岚因满腔怒火强行压在喉头,继而伸手揪过他衣襟,字字狠戾地道:“方才这间客房还有两个人在的,告诉我,他们去哪里了?”
    那男人闻言一惊,很快揉开眼睛反应过来——面前这两位,并不是之前遇到的晏欺与程避二人。于是一懵之下,整个人还略微有些发怔。
    薛岚因本来也没什么耐心,一见这人愣头愣脑像个傻子,便愈发锐气逼人直拧他脖子道:“妈的……说啊!”
    “我说……我说!我这就说!”那男人算是怕极被人如此对待,匆匆忙忙便与薛岚因道,“我、我本来也只是个采……采货的,负责杀人……不负责运输啊!他们两个,厉害得很,打人不说,扭头就出客栈跑没了影儿……”
    此话一出,再怎般说得含糊,正常人也该会过意来了。
    薛岚因脸色铁青,倏而出声追问道:“你是……黑市派来取血的人?”
    “是……是。”那男人战战兢兢,唯恐不慎说错了话,“我估摸着……那两人走不掉的。黑市就离这里不远,沿途负责取血运货的人满街都是……指不定被谁打晕扔铁箱子里,送墙后头一通处理,连骨头都剩不下两截儿……”
    他话没说完,面前骤然一阵风起,一时还没看清发生何事,薛岚因已起身朝外跨了出去,拐过墙角匆匆下了长梯,很快也在这寒雪夜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已近子时的漫漫长夜,万物沉眠,客栈门外亦是冰雪满路,寸步难行。
    薛岚因回时怎样回的,去时便更要走得心急如焚。
    从枕适才遭他一次重创,一身藏蓝纱衣仍是破开的,三三两两沾着几片红褐色的血渍,彼时却跟没事儿人一样,双腿迈进近一尺的深雪地里,一路走得稳步如飞。
    “都说了,这事和我没半点关系。”从枕道,“墙后来往的马车都是定时运输的,你方才回客栈那一趟,也许晏先生已经被人送出去了,刚好和你时间错开。”
    薛岚因面色沉冷,头也不回,更没想过出声应他。两人走得很快,没用多久便回到巷尾墙裂的地方,薛岚因大力伸手将石墙掰开,那时夜已深沉,墙后车马徐行,人影匆乱,成堆的铁箱更是累积如山,压根辨不出彼此之间区别何在。
    薛岚因绕着马车行驶的狭窄小道绕过整整一圈,其间每只铁箱都由他弯腰下去仔细敲打一番——然而大部分是空的,也就意味着“货品”已被扔去做了处理,而那另一小部分,不必多说,总归装了一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东西。
    薛岚因一时找不着人,自是骇得焦头烂额,眼见巷子里外一片空阔,干脆想也不想,转身朝方才另一端由小厮把守的通口快步奔了过去。
    但这会儿过了时辰,负责守口的俩烂醉小厮已明显换了一批,如今站在路旁忙着叉腰瞪眼的另两个壮汉,人是清醒明白的,不喝酒,也不收钱,薛岚因拿过银两袋上去打点通融两句,人家不肯领情,只冷下声音向他甩脸子道:“你这是干什么?再往后头那些东西,可不是光用银子能直接买到的。我劝你少花这份心思,不然平白掉了脑袋,便莫要怪我没提醒!”
    这下倒好了,刚才给钱准进,眼下换了趟班,塞多少钱都不顶用。
    薛岚因正恼得厉害,从枕却在他旁边低道:“正常的,他们隔一个时辰换一批人,每个人要求不一样,你不妨再等一个时辰,待他俩下去休息了,趁着空档去通口外看看。”
    “还等一个时辰?怕到那时候,黄花菜都要凉了!”
    薛岚因脸跟着绿了大半,回头望那俩趾高气昂的守口大汉,偏又不得不暂压火气,耐着性子与他二人磨合道:“二位大哥,银两若是不够,我可以再添。劳烦通融一次,我只进去走上一圈,不费事的。”
    “走一圈?”那其中一人瞪大了眼睛,犹是心存疑虑地道,“你不做买卖,只白白走那么一趟,我就更不能放你进去了!”
    那另一人闻言至此,亦跟着一通猛点头道:“万一中途出了什么差错,咱们谁也难逃一死。”
    “就是就是,省省吧,赶紧上别处溜达去,莫要挡这儿碍着爷的眼睛……”
    薛岚因眸色一沉,眼看一场血光之灾迫在眉睫,从枕忙是赶在他出手前一刻,抢先与那二人解释道:“二位大哥!这儿的规矩……咱们都明白,既是带了钱来,当然不会故作寒酸。不如二位做件好事,放我哥俩进去瞧上一瞧,没准淘些好东西回来,咱们都会开心。”
    其中一壮汉听至此处,非但不让,反是愈发嘲讽笑道:“淘‘好东西’?你们知道后边运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吗?”
    从枕偏头与薛岚因对视一眼。二者俱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彼此沉默半晌,由得薛岚因率先开口道:“不瞒你说,我们方才朝里走过一趟,只是回时实在匆忙,没能一次瞧得清楚。”
    那两大壮汉双双一怔,随即一前一后地出声问道:“你们早进去过了?”
    “嗯。”
    “知道里面运的什么东西?”
    “知道。”
    这果决利落的一问一答,俱是稳妥而又融洽。薛岚因原以为他们会立马让路放行,不想在旁等过片晌有余,那两人又猛地跨步朝前一蹬,一不做二不休,仍是横挡在通口正中央处,齐齐挥手推拒道:“——既是看都看过了,还有必要朝里一头钻吗?”
    从枕还欲开口说些什么,其中一壮汉已是颇不耐烦地抽出腰间刀鞘,连连出声驱赶道:“哎呀,走走走,你要买那些东西,一会儿后头还有马车送来呢,别老盯着咱们这儿不放啊!”
    “是啊,没说不让你们外来商客买卖散货。但你们须得清楚规矩,这玩意儿最是特殊,上头交代下来,货量一分不能少。其余你们出钱做交易,也只能从里头挑剩的。”另一人刻意压低声线,很是小心谨慎地道,“但说白了,人血这东西,不都是现取现卖的,也没多大差别啊,你们想要,大可等晚些迟来的马车,那时候……”
    正说话间,那人眉目一扬,随即抬起手臂,赶牛儿似的给薛从二人指路道:“喏,说曹操曹操到,你们看墙缝那头,新送来一批箱子,多半是大雪夜给耽搁上的。你们赶紧去那儿,去那儿问问,可别在这里添乱了,快走快走!”
    薛岚因和从枕同时回头一看,果见墙外吱呀一声停了辆马车,许是因着驾驶不当的缘故,车棚朝前狠狠撞上了墙壁边缘,一时之间,磕得满车铁箱皆是震颤不断,甚至有那么一个不听话的,一咕噜往下滑进了厚雪地里,霎时砸出沉沉一声闷响。
    随后没过多久,便从车板上哆哆嗦嗦跳下一个男人。高瘦的身段,披着一身破旧带绒的长衣,脖子到脸全给面巾遮得密不透风,独那一双眼睛是漆黑的,清亮的,在这无边无际的寒冷夜里,隐隐透出一丝惊恐仓皇的味道。
    第154章 矜傲
    那负责看守通口的俩大壮汉随眼往外一瞅, 只当是大救星来了, 便连连推搡着薛岚因朝马车那一处赶:“就他了就他了……要想买什么,直接与那位打商量,可莫要再来麻烦我们!”
    薛岚因硬着头皮转过身去, 没走两步, 刚好对上雪地里那只倒了个儿的大铁箱子,这会撞得正是翻天覆地,已在途经过的地方狠狠凿了道坑。
    那赶车的小伙儿也是吓得不清,边上停的马儿还没能一齐顾着, 人已经连滚带爬扑了上来,直哆嗦着弯下腰身,伸手将那大铁箱子稳稳扶住。
    薛岚因一见这场景, 本来还有些不大耐烦。结果一低头一回眼,便恰是在那铁箱微启的缝隙之间,对上一双黝黑冰冷的凤眸。
    而且好巧不巧的是,那双凤眸在无声挪移半晌之后, 又若无其事地回望向薛岚因的双眼——随后, 还颇带了些无辜意味地眨了两下。
    薛岚因:“……”
    那一瞬间,他也很佩服自己的定力以及转换心情的能力。
    他几乎是想也不想, 大手伸上前去,一把将那箱盖紧紧朝下一摁。而后一掀衣摆,以最快的速度飞身坐上箱顶,扬声对周围一众人道:“……就这个,我买下了。”
    身旁赶车的小伙儿浑身一颤, 整个人都跟着一起傻了过去。倒是从枕还算明白事理,只匆匆愣过两下,也与前方守口的两大壮汉说道:“我们就买这个,不要别的。”
    态度转变来得实在突然,俩老哥们也想不明白,为何先前死活求着通融的,这会儿遇上一只半路来的大铁箱子,反又立马掉头改了主意。
    难道这平平无奇的破箱子里头,还能藏了什么稀世奇宝不成?
    于是两壮汉脑袋跟着提溜一转,二话不说,也一并横眉竖目地变了脸色。
    “不成。”他们道,“运输通口……说到底还是归我们管。就算你说要买,那也不能算数!”
    薛岚因一听到这里,脑袋嗡的一声,霎时炸得一片混乱难言。后时不待他做出任何反应,那守口的俩壮汉已自作主张跨步上前,一人探出半片肩膀,实实稳稳将那铁箱给扛了起来,七弯八拐朝后方隐秘无人的巷尾处走。
    那会儿薛岚因整张脸都给浮上一层难看的乌青色,二话不说,握紧涯泠剑便朝那二人跟了上去。
    从枕在后看得一愣,想了一想,亦没在旁多说两句什么,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方一道道身影,很快奔至与薛岚因相差无几的位置。
    果然没走多远,在那拐弯视线的死角处停了下来。两大壮汉略一松气,将肩上那只铁箱子重重卸在地上,不假思索托着打了个滚。
    很快薛岚因也火急火燎一路追往拐角深处,虽还没探头朝前继续张望,已事先从里闻得一股稠腻而又咸腥的味道——这味道着实算得上熟悉,根本无需人多想,便知这是他们一贯用来处理“货品”的地方。
    眼下过了子夜,沽离镇外阵阵阴风乍然惊起,即刻便是难以承受的刺骨之寒。
    拐角深处已然没了半片人影。那俩壮汉抖着脖子往周边扫过片晌,找不着负责开箱理货的帮工,只好双双低头搓了搓手,预备着自行处理眼前这只铁箱。
    巷末由碎石围成的四面矮壁黑红相间,俱是以往捣碎人体留下的污渍。也许因着死角处的氛围格外森冷僻静,寻常人也不会探头探脑朝这里来——而平时进出不断的,都是些熟悉流程的商客打手,见了来人,眼睛一闭,刀棍一挥,血溅满墙,再用马车托运出去,厚布往上一裹一罩,之后送往何方,也和黑市这群人没多大干系。
    “看看里面装的什么东西,我们拿钱就好了,能捞多少是多少。”
    正如这壮汉开口说的,但凡参与其中的人,都有机会拿到一定分成,是多是少,总归是个数量。
    薛岚因只抬腿朝里迈过一步,便被那冲天而来的腥气熏得眉目紧锁。甚至凝神向地上看过两眼,还能清晰捕捉到以往活人留下的碎发和指甲壳。
    它们都是红褐色的,血液干涸凝固之后的颜色。
    长此以往,不断铺垫累积,这沽离镇外人迹罕至的墙后黑市,便是一众怨者亡灵难以解脱的坟墓。
    很难说明此刻是怎样一副压抑难忍的心情。薛岚因面色时青时白,紧捂口鼻试图往前再探出两步,但那两大壮汉明显不让,各自挥出一手,犹是蛮横凶悍地道:“滚滚滚,别打扰爷做生意,要买东西,再去找别的箱子。”
    “就是就是,你拗什么拗?人血这玩意儿,男女老少不都一样,换个箱子过来,还亏了你不成?”
    说罢,袖管朝上一卷,不由分说,便要伸手去捞那铁箱锁口。
    ——然而话音未落,手亦没能朝外伸出半尺之距,倏而耳畔一声异响,涯泠剑鞘径直向前,快而准狠敲上其间一人蠢蠢欲动的手背。
    随后又是一道惨呼撕裂长空,薛岚因眸光骤冷,几乎未曾犹疑片刻,扬剑一击迅速沉了下去,其鞘身刚硬,剑刃锋利,陡然直劈人腰际,顺势拉开一缕银白寒光。
    那两大壮汉尚且没能会过意来,猝然闻得身侧剑气轰鸣,稍事偏头,人已被挥击前来的涯泠长剑强行推进了角落最内一端。
    旋即铁箱遭人蛮力朝后一挪,从枕率先踏过墙头飞身跃入雪地中央,左右手各自向外掀风成掌,硬抢在两大壮汉惊恐出声之前,堪堪落在他二人后脑脆弱要害之处,予以最后致命一击。
    片刻过后,整道墙角回归初时那般悄无声息的寂静安宁。
    狭窄的巷道之间,仍旧响有马蹄滚轮混杂一处的战栗尾音,却少有人注意这布满腥臭气息的阴冷角落,究竟发生了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待得旁人彻底倒地失去意识,薛岚因方才疯魔一般,跪地下去,将那在雪地中屡次遭受翻滚的铁箱轻轻一托,挪往墙边安全干净的空地上方——而后手忙脚乱急着开锁掀盖,紧张得近乎忘记自己姓甚名谁。好在一旁观战已久的小车夫有所意识,三两步凑上去摁住箱身,帮着薛岚因一并将沉厚的铁箱箱盖掀至最高一点。
    伴随吱呀一声冰冷悠长的刺耳响动,薛岚因一颗迟迟悬着的心脏,总算是忽急忽缓地松懈了下来——
    箱内躺着的晏欺毫发无伤,意识也还算清醒,彼时开箱见了光线,便撑起手臂一点点站直起身,甚至在侧目望向薛岚因那一刻,也没有半分惊讶的意思。
    晏欺永远是镇定自若的,这一点不分场合,也不分任何时间。
    但薛岚因在经历长久以来的迫切与焦灼之后,再对上晏欺一张毫无波澜的寡淡脸,心底那点原是微乎其微的细碎火星,啪的一声,瞬间便燃成一片无法遏制的火海。
    “你人在生病,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瞎凑热闹?”薛岚因脸色微沉,上前一步,曲指往晏欺头上一搁——果然,温度热得足以烫手。
    也就微微碰那么一下,薛岚因已经不安到一种堪称颓废的地步。
    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脸是冷的,声音亦在同时冰如刺刀:“实在太胡来了!你明不明白这样有多危险?”
    晏欺怔怔看他,却未给出一字半句的回答。
    “为什么每次我向你叮嘱过的事情,你从来不肯放在心上?”
    晏欺始终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当真将薛岚因刺得不轻。
    他难受得厉害,心里像是实实稳稳扎了根针,摁不进去,也拔不出来。于是只能开口说话,把那积攒多日的焦虑与躁动,沉郁与疲乏,尽数放在言语之间,一次宣泄得干脆利落。
    “你修为散尽,没有武功,只是一个需要保护的普通人。”薛岚因不住地道,“……可事到如今,你总像往日那般莽撞行事,叫我怎么能够安心?”
    此话一出,不仅是晏欺本人,就连一旁干杵着的从枕也跟着明显愣了一愣。甚至适才帮忙开箱那位“小车夫”,亦禁不住甩开遮脸的面巾,露/出程避那张惊恐畏缩,而又充满诧异无辜的小脸。
    其实这话刚说到一半的时候,一般人也很难从中听出什么问题——毕竟薛岚因急火上头,怕晏欺受伤出事,所以才会一句紧接着一句训斥。
    但薛岚因显然忽略了一件事情。
    师父到底是师父,徒弟到底是徒弟。何况晏欺性子倨傲倔强,素来不待见旁人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与他说话——更何况武功被废一事,早已成他心口一道不可触碰的旧疤,他自己揭不得,便更不容许别人来揭。
    只是薛岚因浑然不觉异样何在。他把该说的不该说的一口气说完,照例走到箱子旁边,弯腰试图抱晏欺出来。
    结果人没抱成,晏欺猛地将他朝外一掀,薛岚因一时不备,硬是给推得往后一个趔趄,险些仰躺着直接栽进雪地中央。
    薛岚因错愕抬头,便见晏欺兀自一人翻身从箱中跳了出来,一双凤眸冰冷未变,彼时更是凌厉如铁。
    “我莽撞胡来?”他异常凉薄地道,“……说这些话之前,怎么不先好好反省你自己?”
    第155章 争执
    “往日我再三叮嘱的事情, 你又何时往心上放过?”
    晏欺面沉如水, 犹是不依不饶地道:“这地方有多危险,我来不得,你就能不管不顾往里乱闯了?”
    薛岚因确是焦心到了口不择言的地步, 他只盼晏欺别再做出任何危险的举动, 偏偏人家不听,还要反过来狠狠将他教训一通——依照平日里的习惯,薛岚因必会先一步低头服软,然而这回他心里有火, 纵是打死也绝不肯退让半分。
    薛岚因觉得晏欺简直就吃准他这点软肋,所以不管事情谁对谁错,他这个做师父的, 永远不会拉下脸承认自己的不是。
    “我说这些,难道不是为了你好?”薛岚因语气又降下一分,显然已带了些不快的意味,“你原来总让我顾惜性命, 为什么现在到你自己这里, 反倒变得这么不明事理?”
    晏欺简直被他气笑了:“我一直让你顾惜性命,你就真听我话了吗?大半夜不好好待着休息, 偏要脚底抹油往外乱跑……你给我说说,不明事理的到底是谁?”
    “我提醒过很多次,你修为散尽,已不能再像当年那样翻天覆地了,你……”
    这下倒好, 哪壶不开提哪壶。薛岚因一不留神,揪着老虎尾巴实打实用力踩了两脚。
    晏欺一听到这里,差点当场拔剑出去砍他。
    然而回头寻思一阵,自觉万事大不如前——他提不稳剑,砍不了人,更莫提恢复往日那般凌人之势。
    剩下那点傲气,全然化为难看的脸色,他一面冷冷笑着,一面打断薛岚因道:“……是啊。你的师父没有修为,一无是处,早已不过是废人一个!随你看低也好,看轻也罢,我自知无能为力,倒也由不得你来指手画脚!”
    “你……”
    薛岚因由他说得微微一哽,想要低声辩解什么,眼前那抹清瘦人影已是拂袖一挥,头也不回,背对薛岚因缓缓朝外走了出去。
    一旁的程避从枕约莫也是看傻了眼,见过师徒吵架,没见过还能这样吵架的。
    一个端着架子迟迟不放,一个闷着怄气拉不下脸。好在薛岚因虽觉憋屈受气,却不至于全然失去理智,愣在原地呆了片晌有余,又赶忙上前唤了晏欺道:“……或玉!”
    晏欺脚步一顿,还没能回头应他一声,忽闻墙外一阵异样响动,薛岚因事先反应过来,抱过晏欺一把塞回箱内,随后箱盖稳稳一合,程避也跟着重新覆上一层面巾,独剩薛岚因与从枕二人身形一并,瞬时将那角落里歪歪斜斜的两大壮汉遮了个密不透风。
    果然没过多久,拐角外围来了另俩换班换岗的守口小厮,因着夜时人脸五官俱是模糊一片,看管多有些许疏漏,两小厮只匆匆朝角落里瞥过一眼,大约数着是三人加上一只箱子,便权当他们是来运送处理“货品”的帮工。
    随后,其中一人仰头望向前方瑟瑟发抖的“车夫”程避,颇有些不耐地道:“……干啥弄这么慢?通口那边有一批马车准备走了,你们咋还在这里摸箱子呢?”
    另一人也跟着骂骂咧咧道:“手脚不干净,莫不是想着自个儿捞点东西回去罢?”
    “不……不敢不敢……”程避忙是摆手否认道,“已经……已经处理好了,一会儿就搁车上送去。”
    “成。”俩小厮缩着脖子朝里探了一探,没能发现什么异常,便又对他三人叮嘱道,“记得啊,要赶快……可别自己私下干些缺德事儿,到时候小命不保,够你们受的!”
    说罢,双双打了个哈欠,大摇大摆直朝通口那块地盘儿迈出了脚步。
    一直待那两道突如其来的人影渐渐消失在视线当中,程避适才没了劲似的全身瘫软下来,后仰慢慢着倚回墙壁边缘,一时险些曲膝跪坐到地上。
    薛岚因也跟着长长松了口气,回过身去,将手边完全封闭的箱盖掀展开来,晏欺正躬身缩在里面,因着进箱那会儿太过急切,彼时衣衫不整,又是弯腰又是驼背,整个人都显得狼狈不堪。
    薛岚因叹了声气,想伸手过去扶他。不料自家师父毫不领情,兀自一人撑着箱壁翻身跳了出来。随后无视薛岚因的任何一次眼神举动,转头只对程避一人道:“去把马车弄过来,按刚刚那两个人说的,跟着停在通口的最近那一批箱子,先混出黑市再说。”
    程避心下一惊,立马向晏欺道:“师叔的意思是……还按照原想的那样,跟随运输货物的大部队,找到最后铁箱送往的终点?”
    晏欺微微颔首,刚要补充说点什么,薛岚因已率先在旁喝道:“不许去!”
    晏欺目光一冷,薛岚因瞬间便软和下来,耷拉着一颗脑袋,又闷声改口道:“别……别去。”
    晏欺先时并未发声,倒是后方沉默已久的从枕开口提议道:“既然来都来了,晏先生不藏起来,是没办法光明正大直接离开的。不如趁着眼下守口的两人还算糊涂,一鼓作气随车出去也罢……届时若有什么打算,再仔细商量也不迟。”
    从枕这样一个人,往往在最关键的时刻,说话都是在理而有根据的。如果薛岚因还像早前那样对他一无所知,那么事情的发展,也许正如从枕一直以来精心打算的一般,每一步骤都在他一手掌控之中,延伸进展得恰到好处。
    但现在明显不一样。在从枕身上,带有太多未知的危险因素,薛岚因没法判断他的行为动机何在,却可以清晰感知到他一言一行所强烈带有的目的性。
    故而不论他提出什么,薛岚因都会抱有一种不再信任的警备心态。
    “不必。”薛岚因道,“我想办法送师父到安全的地方,不和你走同一条路。”
    只可惜薛岚因一颗心明似镜,另外两人却对从枕一直以来的异常行径毫无知觉。尤其是程避,他认为抱团行动是目前最基础的安全保障,于是主动站出来反驳薛岚因道:“分开走要怎么走?外面看守的人又不是瞎子,再怎么糊涂透顶,也分得清楚人少人多吧?”
    薛岚因狠狠斜了他一眼,恰好这时晏欺也点了点头,淡淡说道:“时间紧迫,先赶马车出去再说。不然一会儿换人守口,麻烦事情又会不请自来。”
    如今一锤定音,再怎般徒然挣扎,都已经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薛岚因定定凝视晏欺平板无波的一双眼睛,有那么一瞬间,还莫名觉得有些委屈。
    好像从刚才到现在一番发自肺腑的恳切之言对晏欺来说,真就只同侮辱一般不堪入耳。
    薛岚因觉得生气,晏欺也觉得生气,于是当程避驱赶马车驶过巷口的时候,晏欺一声不吭跳进铁箱子里,之后箱盖沉沉往下一合,两人就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正值丑时,深冬寒夜,马蹄踏过的路面吱嘎作响,没过多久,复又结满一层顽固厚实的霜华。
    适才昏死过去的两大壮汉由从枕和程避合力藏进车棚里端,随后程避仍旧伴作车夫,薛岚因从枕则同样以宽袍绒帽遮盖面容,充作负责运货的帮工,埋头混进来往不断的马车群里,成功瞒过两个看守小厮睡眼惺忪的视线。
    马车一路经过通口,抵达铁箱集中堆放的货点。那时成堆的木板车已陆陆续续排有一长条预备出发前行的队伍,程避将马车赶往最末一端,薛岚因和从枕便一左一右跃上车头,即刻后撤藏在车棚里,再粗略抬头一看,往前还有一段不同类货物四散运送的分叉口,在那里同样设有两人把守,各自手持长刀火把,时不时会掀开车棚朝里查探情况。
    按理来说,以普通的帮工身份,是不可随行马车抵达最终目的地的。薛岚因怕中途露/出马脚,便只能将车棚里七扭八歪的两大壮汉硬塞回铁箱后方,倒扣着压在车板底端,防止叫人眼尖瞧出异样。
    然而,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程避身上。届时路过前方路段的重要叉口,薛岚因和从枕二人也要缩进车棚里躲得密密实实,硬说起来,其实就是要逼迫程避一人同检查货箱的几位哥们儿打马虎眼。
    薛岚因肯定是不放心的,于是想也不想,探头对程避道:“你行不行啊?不然你进车棚里,换我来赶车过去?”
    程避拧了拧眉,难得说出一句像样的人话:“你重金悬赏,人家把你衣服帽子往外一扒,我们一车人算是全完了。”
    这样一说,倒颇有几分道理。
    但薛岚因并不想让从枕上来浑水摸鱼,顾自思忖半晌过后,又再三向程避严肃叮嘱道:“那你可得当心一点了……车棚里一次装那么多人,不可能在都铁箱后面藏得稳稳当当。”
    “到头来,总要露/出一星半点端倪,让人一眼瞧去了,那就是必死无疑。”他道,“你必须和人交代清楚,别让他们搜查车棚,绝对不可以……就这些,你能做到吗?”
    第156章 隔空传话
    薛岚因原以为程避会怂得发抖, 毕竟这厮胆小怕事, 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他难得镇定而又平静。
    “你别唠叨了, 好生藏起来就是。”他说, “我们刚逃出客栈那会儿,也是让小师叔躲箱子里,留我在车外和那些接头人打交道……一路都这么糊弄过来了,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程避说到这里, 脸上不由自主浮出一丝骄傲之色。薛岚因在旁听得却不是滋味,回身弯腰钻进车棚里,直盯着里边那只纹丝不动的大铁箱子发呆出神。
    马车跟随出行的车队七弯八拐, 其中运送贵重货品的车队向外散开,分别驶向南北两域不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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