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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执念太深终成心魔,这繁复纷杂的幻境终会反噬其主,狐妖的妖力在骤然释放之后沉入了深渊,彻底消散在白羽恒的阵法中。
    白羽恒长长呼出一口气,慢慢睁开眼。
    “成了?”石章之问。
    “嗯。”白羽恒说着站起身,却因灵力消耗太大竟未能站稳。
    “小心。”苏晟紧忙扶住他,不由自主的拉进自己怀里,竟是完全没有顾忌石章之还在。
    “我没事。”白羽恒的神智很清明,匆忙推开苏晟,一边整理自己有些散乱的外衣一边偷偷瞅了一眼石章之,见石章之并未露出嗔怪的神色,才悄悄松了口气,却是一闪而过的给了苏晟一个怨怼的眼神。
    苏晟也知道自己又失态,忙不着痕迹的移动脚步,站到了石章之身后,敛身向着白羽恒施礼,代石章之谢过:“辛苦御殿了。”
    “职责所在,不敢言苦。”白羽恒还礼,话对着石章之说,“阵法已经加固,安度中元应无大碍。”
    “有劳了。”石章之却还是有些不放心,“中元大祭就在眼前了,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乱子啊。”
    “请御神安心,各处均已按制仔细查防过。”白羽恒的语气不卑不亢,“至于阵法上,羽恒虽不敢言无懈可击,但尚有自信,敢保界灵殿稳固。”
    “你的阵法我是放心的。”石章之由衷道。
    白羽恒听闻向着石章之一礼,又道:“若御神无他吩咐,羽恒告退。”
    “去吧,早些歇息。”石章之待白羽恒离开转生湖后,转向苏晟,道,“虽有羽恒的阵法加持,但这几日你也要多辛苦一下,四处留心。恂王已班师回都,中元夜就要来转生湖,这之前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是,苏晟明白。”
    “虽然泽生说赤韶藤现生门并非大凶之兆,乃是生死轮回,宿命更迭之昭示,可我还是隐隐有些不安。”石章之问向苏晟,“若说狐妖永脱封印是生,那死又应在何处呢?”
    “也许……”苏晟猜测着,“应在了恂王与周氏血脉的决断上。”
    “你这么解……”石章之大概只是想寻个安慰,有意顺着说,“也说得过去。”
    “一切皆有天数。”苏晟宽慰着石章之,“这是了劫的好机缘,各方都盼着顺遂,想来不会有人故意使绊子的。这几日我会多留心的,还望御神能放宽心。”
    “也罢。”石章之也觉多想无用,当下不再纠结,领着苏晟一同回了界灵殿。
    苏晟从正殿出来,顺着殿间的回廊往自己居舍而去,途径偏殿,却见殿内仍有人在燃灯读经,心下纳罕,走进去才发现,竟然是杨渌。
    “见过苏总师。”杨渌觉察出有人,见是苏晟,忙敛身施礼。
    苏晟还礼,笑着问:“这么晚了四公子还不歇息吗?”
    “今日功课尚有不明之处。”杨渌将手里的经拿给苏晟看,“就想趁夜深无人多研习一会儿。”
    “四公子真是勤勉。”苏晟就着杨渌的手看了看,竟然是《二重心经》,不由赞道,“四公子进界灵殿才两年就已经修习到二重关了,真是了得啊。”
    “苏总师谬赞了,其实我还差得远呢。”杨渌脸稍红,嗫嚅道,“我听闻御殿十三岁就进了三重关,我今年十一,我可没有把握两年就能修完二重关。”
    苏晟没想到,杨渌竟然是把白羽恒作为了目标,惊讶中混着窃喜,再开口,语气中不由自主加了骄傲:“四公子好志气,不过想超过御殿可不容易。御殿当年授阶时可是界灵殿史上最年轻的榜首,三重关修为无人能及。”苏晟忍不住想炫耀,“界灵殿里里外外的阵法,也都是御殿主持呢。”
    “御殿果然厉害。”杨渌眼中满是艳羡和崇敬,转瞬却变成失落,捧着自己手里的经册,恹恹的说,“我现在刚进二重关就处处受阻,想及上御殿真是太难了。”
    “欲速则不达,四公子莫要心急。”苏晟劝道,“修习一路不能一蹴而就,要循序渐进。再说,内经心法的修习也与武技不同,并非一定日练日精,常常会有寸步难行之时,想不通则无进,但若想通就是豁然开朗,日进数层了。”
    “苏总师所言极是,单师兄也这样说过,所以才说灵术修习若能得智者指点定会增益不少。”杨渌踌躇几分,还是大着胆子问向苏晟,“杨渌能得苏总师指点一二吗?”杨渌许是太怕苏晟拒绝,未待苏晟回答,不管不顾的又加了一句,“看在我姓杨的份上。”话一出口立刻觉出不妥,十分忐忑的看向苏晟,生怕苏晟恼了。
    苏晟猜到了他的心思,先向他展颜一笑,随后才道:“四公子若不嫌弃苏晟才疏学浅,苏晟愿与四公子同研。”
    “苏总师过谦了,应该是苏总师莫要嫌弃杨渌愚笨。”杨渌向着苏晟郑重的敛身一礼,“那杨渌先谢过苏总师了。”
    “不必言谢。”苏晟笑着道,“最不能辜负的莫过于少年人的勤奋好学了。”
    杨渌听闻面上又红了几分,举起经册,先挑了一个想了最久仍未想通的问题问向苏晟。苏晟却未答,示意杨渌先入定,随后自己也跟着静坐,只用灵犀与杨渌交流。杨渌第一次尝试使用灵犀,谁知竟然如此玄妙,往日那些百思不得解的问题用灵犀来讲竟是豁然开朗,不由得有些兴奋。苏晟散出自己的灵力,感受着杨渌情绪的变化,正为他的精进而由衷的欣喜之时,突然觉察到一丝久违的气息。苏晟毫无迟疑,直接飞身出了殿。
    大雨仍在下,闪电撕裂苍穹,雷声震慑万魂。苏晟正在六觉俱开的时候,几下就循到了气息的来源,确认四下无人后闪过殿角,毫不费力的从角落里揪出了阿宫。
    “你怎么进来的?”苏晟扒开阿宫的衣服看到了右肩的血咒,骂道,“血咒在你还敢来,真是不想活了!”
    “怕死我就不来了。”阿宫朝着殿里瞟了一眼,嗤笑道,“你真是重情重义啊,杨家的恩情你竟然还到了现在。”
    “与你无关。”苏晟说着抽出佩剑,抵在阿宫的脖子上,“说,你来干什么?”
    “来落叶归根啊。”阿宫推开脖子上的剑,自嘲道,“从此处生也要埋骨此处,才算得上圆满。”
    苏晟早觉察出阿宫内息的紊乱,听他如此说就明白了他的来意,念起往昔多少有些不忍,当下还剑入鞘,劝道:“事情还没到绝路上,你没必要自己先绝了生念。”
    “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转机?”阿宫嗤笑,“太子之位已经落入他手,我们的恂王都被赶到北疆去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血誓在身,苏晟无法说的太明,只含糊道,“是恂王自己要去北疆的。”
    “落荒而逃吗?”阿宫的语气中是浓得可以毁天灭地的恨意,“他一走了之了,可我们呢?还要留下来做这皇权下的白骨阶!你口口声声说他胸怀天下苍生的死活,说他会救半妖们出深渊,可到头来,他只在意他自己的死活,从来没想过我们的死活!”
    “不是!”苏晟怒道,“恂王此举正是为了半妖们的死活!”
    第108章 108. 将离此地
    周偈坐在几案旁逐一翻看着一本本装订整齐的账册,许久后道:“父皇竟是一个不留吗?”
    “脱枷凶兽留下也是祸端。”武兴帝的语气十分淡然,“不如都随你去吧。”
    “可是有些常随与旧主情谊深厚,如此武断分离,怕也不好吧?”周偈有些不忍,压低声音问,“难道父皇舍得长乐?”
    “不舍得也没办法。”武兴帝叹了口气,“没有血契言灵,总还是不敢放心。”
    “这满朝文武都没有血契言灵,不也安分在皇权下吗?”周偈抱怨道,“法度在则无乱,父皇对他们,还是存了偏见。”
    “你说的吾认。”武兴帝没有恼,“可吾终归是个常人,自有无法克服的畏惧,还请恂王体恤一二。”
    “父皇说笑了。”周偈犹豫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既然父皇尚有畏惧,为何肯断血契,还狐妖自由呢?”
    “周幽先祖立朝之时就是仰仗的非人之力,于天下已不公。可治国安民并非武力能保,绵延至今终归要靠各代励精图治。”武兴帝娓娓道来,神色语气淡然超脱,竟好似说的是别家,“只可惜,有些事一步错步步错,到后面越发骑虎难下了。妖力借得太久,就要还不起了。”
    “偈儿明白了,父皇的意思是,人间自该有人间数。”
    “是啊。”武兴帝看向隐在神龛之后的妖丹道,“至如今,转生湖的异象越发明显,神见之森更是现了宿命更迭的昭示,若我们还一意逆天而行的话,必会引来大灾。等到界灵殿也镇不住的时候,就什么都晚了。”
    “父皇放心,偈儿在,定不会至生灵涂炭。”
    “嗯。”武兴帝点点头,欣慰的说,“老天还是垂佑周幽的,终让你托生在了周氏血脉内。”
    “不管怎样,偈儿身上都流着周氏的血。”周偈有些动容,“此去之后,偈儿会替周幽守好国疆,断不容敌蛮宵小染指一步。”
    “吾儿能有此心,吾心甚慰。”武兴帝说着伸手按了按周偈的肩,再收回来的时候,手抖得十分明显。
    周偈见到了,有些心疼的说:“国事固然重要,可父皇还是要多保重龙体。”
    “无妨。”武兴帝却不甚在意,“人老了,这是躲不开的一步。何况,现如今一切有俍儿操持,吾也累不到什么。”
    “三哥他……”提起周俍,周偈总是一言难尽,沉吟许久才吐出两个字,“挺好。”
    “你不服气也没用。”武兴帝乜斜着眼瞅着周偈,挖苦道,“论治国理政、论权谋狠心,你皆不如他。”
    “我知道我不如他。”周偈多少还是有些不服气,但不是为了自己,“他也就是仗着长兄不在了,若长兄还在,哪轮得到他。”
    “好好的为何要提起他?”武兴帝皱起了眉,语气中有了怒意,“当年你就指着吾的鼻子骂过了,这么多年了,你非得逼着为父跟你认错吗?”
    “偈儿不敢。”周偈敛身一礼,“当年是偈儿年幼无知。”
    “那如今呢?”武兴帝不依不饶,见周偈抿唇不答,武兴帝长叹一声,道,“吾知道你怪吾无情,可这就是天家,关乎国祚,有些事不得不为。”武兴帝戳着周偈的肩窝,恨铁不成钢的说,“往后自己治国,吾劝你还是少些小家子的矫情,多学学你三哥的狠心。”
    “学不来。”周偈甩了个白眼,软怼了回去,“若我有那狠心,如今还能有他的风光?”
    “哎……你啊!”武兴帝无奈的道,“也就沾了命好的光,才能活到现在。”
    “父皇是不是后悔了?”周偈戏谑道,“就该一落地直接掐死我这个妖孽。”
    “胡言乱语!”武兴帝忍不住抬手给了周偈一巴掌,骂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正经不了三句话。”
    周偈没有躲,笑着挨了这一点也不重的巴掌,随后坐在武兴帝身侧,如儿时般摇着武兴帝的袖子,撒娇道:“偈儿之所以命好是因为有父皇的疼宠啊。”
    “油嘴滑舌!”武兴帝却一直都很吃周偈这一套,嘴上虽骂脸上却不由自主露出笑容,指了指几案上的册子,笑嗔道,“该给的吾都给了,你快拿着滚吧。”
    “父皇怎么还要赶偈儿了?”周偈竟然还委屈上了,“偈儿此番走了还不知几时才能回来呢。”
    “儿大不由爹,吾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武兴帝唤来了长乐,冲着周偈挥挥手,“你去吧,吾累了。”
    周偈眼见长乐走进来,熟稔的为武兴帝松发揉肩,再见武兴帝半白的头发,心中不舍更浓,想了想,贴到武兴帝耳边,道:“血契没有了还可以立血誓,就让长乐留在父皇身边吧,偈儿也能放心。”
    武兴帝听闻不置可否,只说了一句“难为你有心了”就合上了眼。周偈见状,不敢多扰,行礼后抱着账册退了出来。
    紫微宫外,天昏地暗,正是风雨欲来。暮色一直站在殿柱旁,待周偈出来,忙迎上去接过周偈手里的账册,瞅见周偈神色惆怅,不免担忧的问:“殿下,你怎么了?”
    “没什么。”周偈说着走进了风中。
    暮色几步追上周偈,小心翼翼的问:“是不是皇帝为难殿下了?”
    “事到如今,父皇怎么会为难我呢?”周偈向着暮色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随后落寞的道,“父皇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了。”
    “殿下不要难过。”暮色斟酌着字眼,劝道,“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轮回转世也是此间定数,常人都是在这个圈子里生生息息,此时的分离也是彼时再聚的开始啊。”
    “终即始,始即终。”周偈奇道,“你什么时候有的这些感悟?”
    “我……”暮色刚要答,突然来了一阵狂风,将暮色手里的账册吹飞,暮色“哎呀”一声忙丢下周偈去捡账册。
    周偈看着暮色在风中手忙脚乱的凌乱样子,撑不住笑了起来,刚刚还笼在心头的阴霾顿时被狂风吹散,骂了一句“蠢”后也去追起了账册。
    周偈循着一个在地上翻滚的账册追出去好远,直追到账册滚到一人脚下被捡起,周偈顺着看上去,未成想竟是周俍。
    “偈儿这是在做什么?”周俍扶起周偈,叮嘱道,“要下雨了,还不赶快回府,你身子本来就不好,小心淋雨受寒。”
    周偈看着周俍不似作伪的关切,想了想,终还是向着周俍敛身一礼道:“周偈见过太子。”
    周俍的神色明显一僵,转瞬又恢复如初,好似不经意的说道:“还是叫三哥听着顺耳。”
    “君臣有别。”周偈坚持道,“礼法不可坏。”
    “随你吧。”周俍翻看着手里的账册,问,“这是父皇赏赐给偈儿的戍卫?”
    “是。”
    “人不少啊。”周俍瞟了一眼周偈身后暮色怀里的一大摞账册,“不过也好,有偈儿这个大将军镇守北疆,父皇也能高枕无忧了。”
    “太子谬赞了。”周偈说着又敛一礼,“请太子放心,周偈定不辱使命,誓死保卫周幽。”
    “好,周幽有子如偈儿,实乃周幽大幸。”周俍将账册放进暮色怀里,趁机仔细看了一眼暮色,见他满脸都是略有些呆愣的无辜,禁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可是暮色却被周俍笑得有些心慌,忙不迭的就要跪,却被周偈拉到自己身后。
    “风雨将至。”周偈挡在暮色身前,对周俍道,“也请太子早些回宫。”
    周俍没有回话,只看着周偈难以掩饰的回护之情,许久后竟是轻叹一声,道:“偈儿爱美人不爱江山的魄力,我真是自愧不如啊。”
    “太子说笑了。”周偈话里有话的恭维,“周偈自知及不上太子的杀伐决断,留在朝中也是误国误事,愧对祖宗基业,所以才逃去了北疆。”
    周俍听闻只笑笑,没再接话,拍了拍周偈的肩,留下一句“保重”后擦身而过,往东宫而去。周偈也没有任何停留,抬脚就往宫外走。
    酝酿一日的大雨,突然而至。
    周偈和暮色顶风冒雨的回了府,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吴长安生怕周偈着凉生病,又是烧热水又是熬姜汤的,直折腾到晚上才消停。
    “真是烦死了!”周偈没好气的把汤盅扔回给吴长安,骂,“澡也洗了,姜汤也喝了,你还有什么事?”
    “没了没了。”吴长安陪着小心,“殿下莫要这么大火气,我这也是担心殿下。眼瞅着中元祭就要到了,殿下可千万不能生病啊。”
    “生病了又怎样?”周偈一肚子邪火,“大不了就是不去呗。”
    “哎呦我的殿下啊,今年的中元祭可不能不去。”吴长安神秘兮兮的说,“这次可是太子主祭。”
    “他主祭关本王什么事?!”周偈摆出一贯的混不吝,“本王还就不去了!”
    周偈犯浑,吴长安一点儿辙都没有,只得使眼色给暮色。暮色收到,走上前,对周偈说:“殿下,这个时候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嗯?嗯!”暮色的话周偈怎么听都舒服,“你说的有道理。”
    “就是。”吴长安紧忙敲边鼓,“那殿下早些休息。”又嘱咐暮色,“虽在伏中,但也不能贪凉,有劳暮色常随夜里经点心,莫让殿下受寒。”
    “是。”暮色乖巧的应承下来,开始放帐子。
    吴长安见状,没等周偈轰他,识趣的自己先退了出来。
    大雨直下到后半夜,时不时的惊雷让暮色睡的十分不安稳,可比他还不安稳的是周偈。不知是不是中元节临近的缘故,周偈只觉得满脑子里的喧嚣更甚。那些沉积已久的恨意就如同此时窗外的暴雨般直泻而下,一道惊雷后更是撕开最后的屏障喷薄涌出,瞬间就将一切生念淹没。
    第109章 109. 兵分两路
    流凌凝劲力于指,在未知石材砌就的墙壁上画下一道新的痕迹。相较前一道是又深了几厘,切口也更为干脆利落,流凌知道,这是内息又强盛了几许的证明。看着满墙深深浅浅的痕迹,流凌轻叹一声,叹掉所有不甘,强迫自己敛神入定,慢慢行起了周天,将早已精进的三重关更上一层。
    静谧中有微不可察的气息在夜明珠照不到的地方此起彼伏,诉说着各自的过往,有悲伤,有怨恨,更多的是绝望,这众多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恰恰牵制了其中最浓的恨意,那来自远古、沉积至今的恨意,那早已深深刻在每一个半妖心底的恨意。这恨意累世积攒,可裂天焚海,不惧一切。
    静谧中还有数不清的过往,清晰的在流凌心底来来回回。千落庄里是最初的开始,日夜研修的枯燥,誓拔头筹的决心,都定格在转生湖里的一滴血中。流凌记得自己名字的由来,是皇宫里最低微的一名乐舞伎人,只因曾在某一场宫宴上惊艳了幼年的周信,竟让周信记到现在。流凌知道这个缘故后还曾天真的误以为周信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可到头来才惊醒,在周信的眼里,自己只不过也如乐舞伎人一样,是个玩物而已。
    这丑陋又残忍无情的皇权,就该灰飞烟灭了;这愚蠢又不可一世的人类,就该万劫不复了。这周幽的天下,关我何事,关半妖何事?乱吧,杀吧,都死了才好。在灾厄面前,皇权庇护不了任何人,所有人都一样要被命运的屠刀斩杀。
    恨意化为游走七经八脉的灵力,反复磨砺着流凌的内息,越挫越强。如炬的内府满溢出更多的灵力,自幽暗不见天的石牢散出,和一股更为浓烈的不甘交织在一起,引着他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终于找到你了。”阿宫从夜明珠的阴影下转出,打量着流凌,问,“你怎样?”
    “很好。”流凌将行满周天的灵力悉数收回自己的内府,站起身走向阿宫,笑道,“你到底还是来了。”
    “是啊。”阿宫竭力抵抗着石材本身带来的压制,深吸一口气,道,“总该做个了断。”
    “可是以你现在这个样子能承受妖魂的震荡吗?”流凌觉察出阿宫内息的混乱,担忧的说,“挨不过去就是玉石俱焚啊。”
    “我知道。”阿宫平静的神色下有无法动摇的决心,“我早就活够了。”
    “那就好。”流凌说着散出灵力,将阿宫和自己裹挟在内。
    阿宫见状,抽出佩剑,借着流凌的灵力画下一个阵法,将牢笼内外连通在一起。流凌循着阿宫的阵法,将自己融入其中消失不见,转瞬又聚拢成形,却是已经站在了牢笼之外。
    “走吧。”阿宫还剑入鞘,引着流凌顺着石阶往上走。
    “要不要将他们一起带走?”流凌跟在阿宫身后,看着那些隐在黑暗中的其他牢笼,道,“虽然他们被关在这里太久,本心已被妖魂反噬,没有自我意识,但战力尚有,用来生乱的话也不容小觑。”
    “现在还不是时候。”阿宫并没有往旁边多看一眼,只将一柄灵剑递给流凌,“等到我们破了转生湖的阵法,这里的阵法会自行破除,那时候才是他们发威的时刻。”
    “原来如此。”流凌接过灵剑,顿时感觉到了剑灵的怒吼,惊道,“好凶的剑灵!”
    “这剑灵喝过太多周氏族人的血,当然够凶。”
    “周氏族人的血?”流凌更加惊奇,“难道是通启谋逆中御神用过的?”
    “是。”
    “你……”流凌似乎明白了阿宫的用意,“要用此剑破阵吗?”
    “嗯。”阿宫停在了石阶的尽头,对流凌交待,“中元节万魂躁动,狐妖惊醒,为了确保转生湖安稳,御殿刚刚重新加固了封印,灵力大耗,此时正在入静;御庄人老有疾,灵力不足,根本控不住中元时节的半妖惊悸,所以御神今夜要带人往千落庄坐镇,以防生变;此时的界灵殿里就剩下一个苏晟,其他的都是只会算命数星星的废物。一会儿我们兵分两路,我去牵制住苏晟,你趁机去抓个活人到转生湖命祭。记住!”阿宫按着流凌手里的灵剑,严肃的说,“一定要用灵剑取心头血。”
    “嗯。”流凌郑重的点点头,“你放心吧。”
    “心头血祭生门,乱阵法盛妖力,狐妖自脱封。”阿宫的语气中有抑制不住的激愤,“宿命一搏就在今夜了。”
    “不成功便成仁。”流凌一字一顿的说。
    “不成功便成仁。”阿宫重复了流凌的话,随后一闪身,消失在了石阶的尽头。
    流凌稍候,将灵剑系在腰间,也没入石阶尽头。
    晓阅阁里,泽生将与他同届遴选的灵师籍册全都翻了一遍,才在最不显眼的地方找到那个写着苏晟名字的皮囊。泽生打开皮囊里的锦帛,却见上面只简单的写了一行字:
    苏晟,无字,籍风州葆汀郡甫县,少府三子,瑶光七年十月生,瑶光十八年入。
    “只到父籍。”泽生有些奇怪,“为什么连族谱都没有?”泽生摸着锦帛上苏晟的名字,“晟?之前掌御殿印的时候,记得有任御殿好像也叫晟。”泽生将苏晟的籍册抓在手里,又匆匆跑上楼去翻三御的籍册,果然在里面找到一个写着“安晟”的籍册。泽生迫不及待的打开,谁知籍册上也只有一行字。
    “同是风州人,也是只到父籍。”泽生的眉头不由自主的拧在一起,“这么巧吗?”
    窗外一道闪电,在墙上投下泽生的影子,泽生看着那一闪而过的影子怔怔出了会儿神,突然福至心灵,急急忙忙的又跑向放置更早籍册的地方,翻出了一个写着“杨晟”的籍册。籍册一看就有些年头了,锦帛十分脆弱,泽生小心翼翼的打开,果不其然也是只有一行字。
    “还是风州来的,还是只到父籍。”泽生看着手里三个同叫“晟”的籍册,“有什么联系吗?”
    精通占术,本就对数字敏感的泽生将三张锦帛放在一起,逐字逐句的读了两遍,立刻发现了更为隐晦的联系。每一个晟都是十一岁进界灵殿,六十岁告老还乡。还乡之后再遇遴选,又会有一个十一岁叫晟的士族子弟入选。
    “为什么?”泽生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联系,习惯性的就往天启上想,“难道是什么昭示吗?应在何处?苏晟他到底是什么人,他因何而来呢?”
    泽生百思不得其解,决定还是占算一二。刚坐回到几案旁正准备入静,突然一道闪电映亮阁内,电光火石间泽生瞥见映在地上的人影竟然是两个。泽生大惊,想也未想就一个旋身往前纵跃出丈许,可身后人的轻功明显好于他,竟如影如随跟着依然跃到他身后。泽生更惊,伸手就去拔佩剑,谁知竟被身后之人按住,伴着一声“别动”的断喝泽生察觉到了颈间的寒凉。
    “流凌?!”泽生看向来人,惊诧大过恐惧,难以置信的问,“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应该在地牢吗?”
    “泽生御殿。”流凌依旧将刀架在泽生的脖子上,面无表情的说,“好久不见啊。”
    “是啊,好久不见。”泽生强按着内心的恐慌,笑道,“不过我已经不是御殿了。”
    “哦,也是啊。”流凌了然,“你也姓梁。”
    “看来梁家的倾覆你也有功劳。”泽生同样明白了流凌的言外之意,不禁恨道,“吃里扒外的畜生,你都忘了是谁给你这一等常随的荣耀了吗?”
    “没忘,自然是该谢泽生御殿。不过……”流凌轻蔑一笑,“泽生御殿猜错了,我跟梁家没有仇。”
    “那你为何不惜搭上自己也要陷害弘王?”泽生怒道,“弘王明明待你不薄!”
    “你又怎知他待我好不好?!”流凌不由自主握紧了剑柄,“你们这些皇权的走狗,一样卑鄙无耻!”
    “你!”泽生终于明白流凌的意图,恐慌之情更甚,再开口语气中添了些许颤抖,“你这是要造反吗?”
    “皇权奴役我们太久了。”流凌凑近泽生,阴恻恻的说,“也该清算了。”
    “你要干什么?”泽生彻底慌了,明知没什么用,且依然选择徒劳的恐吓着流凌,“你擅闯界灵殿,是不可赦的死罪,你不想活了吗?”
    “事到如今还在拿皇权吓唬我?!”流凌钳住泽生的两只手,将抵着泽生脖子的剑又进了几分,切伤了泽生颈间的肌肤,“我告诉你,今夜过后,将不再有界灵殿,不再有半妖,皇权将奈我不得了。”
    “你是不是疯了?!”泽生的冷汗已经湿透中衣,尽可能的躲避着流凌的剑锋,虽止不住的开始微微颤栗,但嘴上还是硬道,“你以为凭你就可以撼动延续至今的皇权血契吗?你这是以卵击石!”
    “是不是以卵击石,就请泽生御殿亲眼见证吧。”流凌押着泽生往外走,“看一看,蜉蝣到底能不能撼动大树。”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还是断更了,那只能以死谢罪了吧。
    不!死了就只能太监了,这不符合我处女座强迫症的人设。
    快要终章了,人物线时间线太多,多视角交织在一起,真的不好写清楚了。最近一直在反复写了删,删了写,写了又删的过程中,耽误了发文的速度。这个状态预计会一直持续到完结,我尽量做到隔一日一更,望谅解,谢谢。
    第110章 110. 雨夜惊变
    一道闪电映在阿宫惨白的脸上,原本就泛红的双眸如同在泣血,诉说着最深的恨意。
    “你别傻了!”阿宫冷哼一声,怜悯的看着苏晟,道,“皇权的谎话你还没听够吗?当初是谁踩着我们登上了太极殿,又是谁将我们斩杀在神见之森?你都忘了吗?你是不是界灵殿的经听多了,已经忘了尸骨的腐臭味道,也忘了是谁的血催开了赤韶藤?!”阿宫伸手按在苏晟的右肩上,一字一顿的问,“你这里不疼了吗?”
    惊雷炸响,炸出了苏晟心头的赤韶藤。苏晟不由自主退后半步,捱过一瞬间翻涌而出的恨意,回归初心,坚定的对阿宫道:“恂王不会的!他一定会救我们离开。”
    “那他人呢?”
    “他!”血誓堵住了苏晟的喉咙,苏晟只艰难的吐出三个字,“会来的。”
    “自欺欺人。”阿宫恶狠狠的骂了一句,趁着苏晟恍惚的一瞬突然发力往偏殿跑,却在即将转出殿角的最后一刻被苏晟按住。
    “苏总师?”看着苏晟突然飞身出殿的杨渌循着苏晟的身影转到殿侧,一眼瞅见了阿宫一闪而过的袍角,大声问着,“是你吗?”
    “别动!”苏晟压低声音对阿宫说,“实话跟你说,我有血誓在身无法言明,但你信我,恂王不会不管我们的,事情一定会有转机,你再多忍耐几天。”苏晟拖着阿宫退到殿后,“你身有血咒却闯阵而来本是死罪,但我当年还欠你一份酬劳,今日就换你一命。我现在放你离开神见之森,就算付了酬劳了。”
    “谁稀罕你的酬劳?!”阿宫的语气中有毁天灭地的决绝,“我不要苟且偷生!”
    “苏总师?”杨渌见苏晟不答,心下诧异,试探着往殿后走,“你在那吗?”
    苏晟没有理会杨渌的询问,拖着阿宫快速的往偏殿相反的方向退。谁知刚从连廊转到晓阅阁的后面,正遇到押着泽生的流凌。
    流凌也是没想到从后窗出来竟然能遇见苏晟,当下将泽生更紧的挟持在自己身前,戒备的看向苏晟。
    “流凌?!”苏晟眼见流凌的剑抵在泽生的脖子上立刻弹剑在手,用同样的手段钳制住阿宫后怒问,“你们想要干什么?!”
    “不要管我!”阿宫未等流凌回答,立刻大叫,“我拖住他,你快去转生湖!”
    流凌听闻二话不说,押着泽生就往界灵殿后跑。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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