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怜听她还是这么疼阿阮,处处以他为先,也是一笑,没再多劝。
    两人面对面聊天,比书信来往能说的更多。她们说的话,有些魏启还听不太懂,但她像个小大人一样乖巧的坐着,不添乱不调皮。
    魏悯得知魏启也在落羽书院念书时,就提问了她几句,见她虽然紧张但都能答出来,不由满意的点头。
    魏悯坐了一会儿见阿阮还没做好饭,有些坐不住了,起身想出去看看。
    魏怜说她,“你真是片刻看不见他,就放心不下。”
    对于亲姐,魏悯一点也不掩饰自己是个夫奴的事实,也没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的笑着回了句,“去看一眼就回来。”
    魏悯出去后,魏启一直挺直的腰板才敢放松片刻,小声唤魏怜,神色中带着难掩的兴奋,“娘,刚才小姨夸我了。”
    魏怜点头,趁机教育道:“以后好好念书,像你小姨学。”
    魏启重重的点头,一想到魏悯夸自己了,整个人跟照着阳光的花儿一样,笑的灿烂明媚。
    午饭之后,魏悯带着阿阮去了落羽书院。
    院长和夫子们得知她回来,均是出来相迎,听魏悯问到卫夫子,都是叹息摇头。
    院长对魏悯说道:“卫夫子说你最有出息也最忙,病重就没对你说。来看望的学生都是前几日来的,她嫌人多吵的慌,就都撵回去了,这两天她精神越发不济,意识模糊时还会提起你,你……去看看她吧。”
    魏悯辞别院长后,带着阿阮往那个她最熟悉的小院走去,一路上都在跟他说她念书时夫子是怎么照顾她的。
    魏悯语气平静,手却紧紧的牵着阿阮。
    走到小院门口的时候,二九上前一步抬手敲门,里面传来疲惫的声音,“谁呀?”
    片刻之后,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卫夫子的夫郎李氏站在门口。
    李氏神色憔悴,本来保养得当的黑发如今已经染上白霜,容貌也尽显苍老之态,身形消瘦干瘪,衣服穿在他身上都显得里面空荡荡的撑不起来。
    魏悯看见他这幅样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憋闷,六年前文雅端庄看着容貌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师公,如今看起来苍老的跟五六十岁一样。
    李氏眼眶通红眼里满是红色血丝,这两日守着妻主几乎没睡,视线看人都有些吃力。
    他手扶着门,眯起眼睛打量门前客人,语气有些不确定,试探性的喊道:“阿悯?”
    魏悯有些哽咽,点头道:“是我,我回来看看老师。”
    李氏一听真是她,立马拉开门,眼里蓄出泪水,又忙用衣角擦去,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回来了?她不是跟你说没事吗……”
    魏悯苦笑,“老师忘了她的大夫是我请的。”
    李氏一听立马明白了,他看到魏悯身旁气质温婉贤淑的男子,扯出笑意,柔声道:“这就是阿阮吧?”
    阿阮点头,抬手“唤”了声师公。
    李氏不懂手语,魏悯替阿阮将这两个字喊出口。
    李氏听完笑里带泪,忙道:“进来吧,别都站在外头了。”
    路上李氏抽噎着,断断续续的告诉魏悯,大夫说卫夫子怕就是这几日的事了……
    魏悯攥着阿阮的手一紧,压住心底翻涌的悲痛,问他,“师公,师弟呢?”
    提起儿子,李氏才缓了一口气,“晓儿出去买菜了。他一直陪着我伺候他母亲,今日家里实在没什么菜了,他不放心我出去,这才和景衫一同去买菜。”
    卫晓是夫子的儿子,景衫是他妻主。
    听了李氏的话,魏悯才微微放心。
    李氏先一步进屋,压住哽咽的哭腔,弯腰对床上的人柔声细语说道:“妻主,你看谁来了。”
    卫夫子嘴巴微张,声音像是卡在喉咙里,含糊不清的问道:“谁啊?”
    李氏将她半扶起来,往她身后塞了床被子撑住她的腰。
    魏悯刚进来,就闻到扑鼻的药味,眼睛看到床上被病痛折磨到没人样的卫夫子,手攥成拳,缓了片刻,才说道:“老师,学生回来看您了。”
    卫夫子一见是她,情绪有些激动,“你、你怎得回来了?不是、是、说没事了吗。”
    魏悯上前几步,坐在床头矮凳上,握住卫夫子颤抖的手,轻声说道:“学生想您了,想回来看看您。”
    卫夫子一笑,费力的抬手拍了拍魏悯的手背,缓了口气,慢慢说道:“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卫夫子有话想跟魏悯说,就让李氏带阿阮先出去。
    等屋里才剩下两人后,卫夫子才道:“你在京中一切可还好?赋税之事你定要小心处理,莫要被太女抓了错处,皇上非庸非明,你要小心,处处谨慎……”
    卫夫子说话已经有些吃力,就这么几句话她大喘了好几口气。
    魏悯握紧她的手,直点头,“我一切都好,您别担心。”
    卫夫子笑笑,手搁在心口,“不放心啊。你是最有出息的,也是登的最高的,老师这心里骄傲,也担心啊。”
    病重成这样,还惦记着她,这份恩情让魏悯怎能不感动。
    魏悯趁着卫夫子意识还清晰,就陪着她多说了几句话,等她拉着魏悯的手开始说“你们别把我这事告诉阿悯,她已经够忙了,别给她添乱”时,魏悯就知道她又开始犯糊涂了。
    两人在屋里说话,李氏和阿阮就坐在外头。
    魏悯出来时,阿阮见她眼眶有些红,担忧的抿了抿唇,上前几步抬手握住她的手,拇指温柔的摩挲她手背。
    魏悯反握住阿阮的手,冲他摇摇头,低声说道:“别担心,没事。”
    两人在堂屋跟李氏说了一会儿的话,直到卫晓和他妻主回来。
    卫晓看见魏悯也是有些吃惊,“师姐?你、你回来了?”
    魏悯点头,“回来看看老师。”
    景衫没见过魏悯,听夫郎喊师姐,也跟着一作揖,等都坐下来后才猛的想起来,压住兴奋,一连看了魏悯好几眼才试探性的问道:“师姐可是官居正二品的参知政事?”
    魏悯宦海沉浮六年有余,在识人方面极少走眼,她听景衫语气里只是单纯的敬佩好奇而非谄媚恭维,这才点头。
    景衫又是一抬手,“总是听母亲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她嘴里的母亲,指的是泰岳卫夫子。卫夫子和其夫郎只有卫晓这一个儿子,景衫就拿两位当亲爹娘照顾,成为他们的半个女儿,成亲后一直跟着夫郎叫爹娘。
    魏悯亲眼见到景衫,又跟她交谈一会儿,才搁下心里一直对她的那份不放心。
    景衫本也是卫夫子的学生,后来从商,生意做出成果后才来提亲,她为人健谈幽默,和卫晓成亲七年育有两女一子,后院里更无通房小侍。
    景衫父母和卫夫子妻夫两人也是好友,等卫夫子去世后,李氏自然是要被景衫接回景家。
    魏悯离开时,对景衫说道:“日后若有事情,尽管来信到京中找我。”
    魏悯是官,景衫是商,上头如果有人打点,景衫以后不管在哪儿做生意,都会顺利很多。
    景衫自然明白魏悯愿意帮她的原因,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认真的说道:“师姐尽管放心就是。”
    魏悯朝她拱手,景衫自然受不起她这一礼,又还了回去。
    魏悯带着阿阮直接去了魏怜给他们买的新宅子。
    宅子算是个三进的,因为一直没有主子,里面就只有三两个下人在那儿看家。
    想来是魏怜提前吩咐过,宅子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院中还种了当季的花草等物。
    这种小院吃穿用住自然跟京中那个四进的大院子没法比,东西也有短缺的,但看着却悠闲随意,阿阮很是喜欢。
    魏悯有些疲惫,揽着阿阮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腿上,说让他看看家里可还缺什么,到时候带二九上街去买。
    阿阮抬手替魏悯揉按太阳穴,闻言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
    魏悯在青平县这几日,每天都去陪卫夫子,她清醒时陪她说话,糊涂时就跟景衫在院中下会儿棋。
    阿阮则是时而跟魏悯去书院,时而去孙氏那里,男人聚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就这样,五日之后,卫夫子神色安详的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论如何讨好魏悯#
    六六:我知道。讨好小姨夫就够了!娘说她是夫奴(/▽╲)
    魏悯:_(:3ゝ∠)_
    阿阮:v
    第63章 晚饭
    卫夫子的丧事是景衫和魏悯一同办的, 葬在一处风水很好的地方。魏悯扶灵, 亲自送了老师最后一程。
    入殓那日, 李氏伏在棺上迟迟不肯离开,目光痴痴的看着躺在里面不会再醒来的人,手指一遍又一遍抚摸她消瘦到皮包颧骨的脸庞, 无声流泪。
    他嗓子几乎哑了, 想哭都哭不出声。盖棺时, 卫晓哭着去拉他胳膊,李氏手抠着棺材两边, 呜咽着摇头挣扎,从嗓子里溢出的破碎声音,无助又绝望。
    魏悯看着他, 不知道怎么得就想起了阿阮, 心猛的就是一阵揪疼,止住了卫晓的动作, 哑声道:“让师公再陪老师一会儿吧。”
    卫晓难受到说不出话来,望着眼前从未这么脆弱的李氏,忙别开脸点头擦泪。
    李氏哭到流不出眼泪了, 才依依不舍的直起腰, 默许众人盖棺。
    下葬那日, 天空中飘着烟雾般渺茫的秋雨,糊住了众人的视线,染湿了多对眼角。
    李氏单薄消瘦的身子微微佝偻着站在秋雨中,几乎摇摇欲坠。他看着自己所爱一生之人长埋于地下, 只觉得心魂都跟着她一起入土了。
    两人门当户对,成亲多年未曾红过脸,她许他一生一世,如今尚未白头,就先他一步离开。
    李氏视线越发模糊,眼前慢慢被一片黑色吞噬,临倒下去前看到的是那埋了一半的棺材。
    妻主,奈何之下你且等等,不久的将来,我定会去找你。
    “爹?爹、爹!”跪在地上的卫晓声音由小到大,亲眼看着身旁的人,从身形摇晃到倒下去。
    他离得近,一把接住李氏,急得眼眶发红,慌忙抬头喊景衫,“妻主,你快来看看我爹这是怎么了?”
    卫晓抱着李氏身子的手都在抖,吓的六神无主声音发颤,“爹、爹您别吓我啊,娘才刚走,您不能再出事了。”
    景衫和魏悯听到动静忙跑过来,景衫作为半个女儿,抱起李氏带着卫晓就去找大夫,由魏悯留下来主持剩下的事情。
    之前魏悯从京中给老师请的大夫还住在书院,正好不用跑到远处再去找一个。
    魏悯处理完事情回来的时候,李氏已经睡下了,卫晓坐在床沿边神色担忧的看着他,景衫则站在卫晓身边轻抚他后背无声安慰。
    景衫先看到的魏悯,见她站在里屋门口处,就弯腰低声跟卫晓说了一声,朝她走出来,“今天的事多谢师姐了。”
    “应该做的,”魏悯远远看着床上的李氏,皱眉问道:“师公如何,大夫怎么说?”
    景衫叹息一声,看向屋内,眼底满是担忧之色,“郁结于心加疲劳过度,身体倒是没事,不过这心里……怕是要慢慢缓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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