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女人惊呼。
    男人接着道,“哦对了,我也有孩子了。”
    女人张大了眼睛,“怎么这样!”
    正当此时,门上传来一阵杂乱的咚咚敲击,还有一个稚嫩的童音扯着嗓子——
    “爸,妈!该起床了!今天不是要送我去野营吗!”
    门内,卫修眨眨眼睛,蹭了蹭怀中人挺翘的鼻尖。
    “嗯……就是这样。宝贝,你愿意连同这个吵人的小魔星,一起接受吗?”
    梅衫衫憋住笑,一脸为难地答应了。
    “唉,没办法。看在是我生的的份儿上,只能大小一起收啦!”
    被邓嫂和周伯联手劝走的小魔星坐在餐桌前,左等右等,终于等来姗姗来迟的父母。
    “妈妈!”他扯着梅衫衫的衣角,扁着小嘴,“你真的不能跟我们一起去吗?”
    小魔星——正经的小名叫小星星,大名卫宸。今年六岁的他,融合了父母的好相貌,即将从全幼儿园最可爱的宝宝,升级为全小学最可爱的……宝宝。
    梅衫衫的身体不适宜顺产,在医生的建议下,孕38周的时候,剖宫产生下的他。出生后不久,做完了全面检查,确认他完全健康,她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眉眼渐渐长开一点后,人人都说,他和卫修小时候太像,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那时候,周瑾定定地凝视着曾外孙的小脸,良久,起身时,梅衫衫分明看见她抹了抹眼角的泪。
    卫修肖母,她一定是想起了早逝的女儿。
    宝宝没能继承梅衫衫的瞳色,卫修固然有些遗憾,可在他肖似自己的长相中,分明也能看到梅衫衫的影子。
    这是他们的血脉相融,共同的孕育的孩子,是他们的感情的见证。如果说一开始,他还因为梅衫衫在孕期中被这小家伙折磨得够呛,而愤愤放话,等他出来,一定要揪住好好揍一顿,那么现在……
    他舍不得了。
    在产期将近时,梅衫衫眼见着卫修准备好了育婴师、育儿嫂、营养师……几乎是一整个团队,她还以为,他打算把孩子丢给这些人照顾,自己要当甩手掌柜了。
    可儿子出生后,除了让这些人从旁指导,卫修总是和她一起,亲自照看孩子。怕她劳累,影响产后恢复,换尿不湿、擦洗之类的活计,都是他在做,她只用抱着洗得香喷喷的儿子,和他一起研究小家伙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年轻恣意的大男孩,做了父亲之后,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许多,变得更加沉稳可靠了起来。
    一家三口出去散步时,他推婴儿车抱孩子的照片时而被拍到,继小奶狗之后,又卷起了一股最萌奶爸风。
    梅衫衫打趣他,“老公你干嘛这么勤快?我都引起众怒了,说我什么都不干,连个包都不拎呢。”
    “他们懂什么?”卫修不以为然,“你做的,明明是世界上最最重要,也只有你能做的事情。”
    见她不解,他晃了晃两人紧扣着的手,“你牵着我啊!我还不比包宝贵吗?儿子也别想跟我比,哼。”
    梅衫衫止不住笑。
    “好好好,我牵牢我们家最最宝贝的大卫宝宝,你抱好小卫宝宝,嗯,很完美。”
    卫家这一代,卫依卫佑都晚婚,反倒是年纪小的卫修先做了父亲。
    粉妆玉琢的小星星,是家中上下的宝贝疙瘩,满月、百日、周岁,全家都一致坚持大摆宴席,卫修更是恨不得向全世界炫耀,他老婆给他生了个多么伶俐可爱的儿子。就连伯爵夫妇也几次三番地专程飞过来,看望小宝贝。
    出身太好,又有一堆长辈宠着,小孩子免不了染上了些骄纵之气。
    只是跟他老爸一样,他谁的管都不服,只听梅衫衫的,黏起她来,也跟卫修不遑多让。
    坐在餐桌前,接过卫修递过来的温牛奶,梅衫衫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心口涨得满满的。
    “不行哦,”她遗憾地告诉儿子,“这个野营活动对身体素质有要求,妈妈不能参加。”
    现在的小孩子多有娇惯,各种亲子野营活动也应运而生,在相对原始的环境中教授一些生存技巧,磨砺孩子们的意志。
    一直担忧儿子被惯成个小纨绔的梅衫衫,给儿子报了名,却被通知,她不适合参加。
    虽然有爸爸陪着,可是有三天见不到妈妈,卫宸还是郁郁不乐,临走的时候,抱着妈妈的脖子,小嘴扁啊扁的,一副要哭了的样子。
    “要不,我们不去了吧。”
    卫修这退堂鼓一敲,立刻招致妻子的瞪视。
    他委屈地回视,“我也不想跟你分开嘛……”
    早两年,卫修还偶尔出差,可现如今,除了在梅衫衫去国外办展时,他跟着顺带去卫氏当地的分公司巡视一圈,其他需要到处飞的事情,他基本全丢给了卫依卫佑。
    无人不知,昔日里以骄横跋扈闻名的卫三少,现在是十足的顾家好男人。
    梅衫衫好笑又无奈,“也就三天时间,你好好照顾小星星,很快就过去了。”她贴近他的耳朵,压低嗓音,“都说小别胜新婚,等你们回来,我补偿你,好不好?老公,嗯?”
    最后几个字,近乎气声,温热的呼吸扑在耳畔,卫修骨头都酥了,浓黑的眸凝视着她,“你说的。”
    梅衫衫轻吻他,舌尖在唇上扫过,笑着眨眨眼,“嗯,我说的。”
    卫宸见惯了父母黏黏糊糊,急得凑过去,“我也要亲亲!妈妈!亲亲!”
    梅衫衫心都要化了,在他的小脸上亲了又亲,才把他递给卫修。
    送走了一大一小,家中像是突然空了起来,心里也空荡荡的。
    梅衫衫上楼换好衣服,去了望梅轩。
    这几年,望梅轩在国际上声名大噪。她更通过伯爵夫妇的引荐,结识了不少有名的画家、收藏家,不仅把望梅轩代理的艺术家们推向国际,更有国外艺术家来找她策展。
    丈夫儿子歪缠太久,她进门时,今天预约的客户已经在了。
    “抱歉,拉格兰奇先生,让你久等了……”
    正背身看画的高大男子转过头来,灰眸中闪过一丝惊艳。
    “美丽的女士,有迟到的特权。”他欠欠身,“路易·德·拉格兰奇,叫我路易就好。久闻梅女士的芳名,今天终于见到了。”
    拉格兰奇是享誉国际的大画家,出身法国艺术世家,生了一副俊逸多情的好相貌,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才华。他生性浪漫多情,是公认的大众情人。
    梅衫衫想起上回听人调侃,说他是“画家里最帅的大帅比,大帅比里最会画画的,会画画的大帅比里最会撩的”,不禁露出一抹笑。
    笑容转瞬即逝,却让路易的目光更热切了。
    路易计划来华开展,跳过了几家国外画廊在华的分支,直接找到了望梅轩。据他说,是因为伯爵夫妇的引荐,更是因为他看过梅衫衫经手过的展览的报道和图片,十分欣赏她的眼光和品位。
    接下来的会面客套而程式化,梅衫衫大致介绍了一下国内艺术界的格局,对路易的花式恭维,只礼貌致谢,并不接茬。
    临走时,路易热情地邀请她共进午餐,也被婉拒。
    扫了眼她的左手,他问,“是因为你结婚了吗?我一向认为,好的婚姻不应当是一种束缚。像梅小姐这样富有魅力的女性,享受男士们的恭维与追求,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的丈夫若是对自己有自信,就不该惧怕来自其他男性的挑战。”
    梅衫衫笑笑,“听起来,拉格兰奇先生不支持一对一的婚姻。”
    路易的灰眸中迸出一抹异彩,“我认为,那是违反天性的。我更崇尚开放式婚姻——精神上□□,同时又相互独立,可以自由地获得更多的经验和享受。倘若无法维系,也可以自由地结束,没有强加的限制。”
    梅衫衫点点头,“很有趣的观点。我尊重拉格兰奇先生的婚姻观,相信你一定有十分精彩的人生体验,这在你的作品中有充分的体现。”
    不待路易接话,她接着道:“但是,恕我不感兴趣。至于来自其他男性的挑战……”她笑了,“在我眼里,我的丈夫无可比拟,没有人有资格挑战他。”
    路易多情的灰眸凝视着她,须臾,不无遗憾地微笑,“他真幸运。”
    “不,”梅衫衫摇了摇头,“是我很幸运,能遇见他。”
    送走了路易,梅衫衫坐在桌前,看着手机屏幕。
    野营的地方没有信号,这三天除了通过组织者的卫星电话,没有其他的联系途径。她还是第一次和卫修失联,有几分忐忑,更多的,是浓浓的思念。
    指尖划过屏幕,桌面上,是她和卫修抱着小星星的照片,一家三口笑得灿烂。
    梅衫衫眼眶酸涩,差点没出息地落下来。
    ……
    山中无寒暑,城市里是炎炎夏日,山里却清凉怡人,太阳下山后,寒气上来,甚至有些阴冷。
    大半日的时间,野营团爬了小半座山,沿途教孩子辨别方向,识别各种植物。半数的孩子没多久就哭闹起来,吵着要大人背。小小的卫宸却一直坚持自己走,让卫修既心疼,又倍感自豪。
    “宸宸真了不起。”带团老师之一的曲书容摸摸卫宸的头,对卫修笑道,“卫先生把孩子教得很好。”
    这对父子走在同团众人之间,如出一辙的好相貌,就像会发光一样,吸引人的注意。
    卫宸躲开她的手,皱起小眉头,“宸宸也是你能叫的?”
    曲书容的笑容僵在唇边。
    儿子虽然有些无礼,可那矜傲的小模样,跟自己小时候如出一辙,更妙的是,卫修能从他的小脸上,看到梅衫衫的影子。
    这感觉太奇异,他甚至不忍心训斥儿子,只将他揽住,对曲书容淡淡地“嗯”了一声。
    晚间,全团在一处山坡上安营。营地燃起了篝火,体谅第一天大家都疲累了,只稍稍做了总结,便宣布解散,可以回自己的帐篷休息了。
    山中空气好,夏日的星空,群星闪耀,苍穹如同一张洒满碎钻的黑色绒布,银河像一条丝带,垂挂在一侧。
    组织方考虑周全,选用的帐篷,顶上专门设计了透明的观星天窗。
    卫修枕着胳膊,望着星空。此刻,衫衫离他,感觉就像m33星系离银河系一样遥远。
    他忽然想起了儿子名字的由来。
    那时候,他俩为了给宝宝取名,翻遍了辞海典籍,可一直到快要生了,都迟迟无法决定。
    后来有天,晚饭后,卫修照例陪梅衫衫一起散步。当两人走到植物园一侧的一片小树林中时,只见西垂的夕阳将天际和江面染得通红,而另一侧,月牙初升,影子倒映在林间的一汪溪水中。
    此番美景,二人不由驻足欣赏。
    直到落日完全沉没入江水中,天空中月色与繁星交相辉映,他们才折返。
    “真美,”梅衫衫靠着他的肩,“我想到了歌德的一首诗。”
    “每当阳光照耀在海面上,我便想起你
    每当月光倒映在泉水中,我便想起你
    即使远方的道路尘土飞扬,我依然看得见你
    深夜里徘徊者在狭窄的小路上发抖
    即使大海掀起狂涛发出咆哮,我依然听见你的声音
    当静谧的小树林里万物俱寂时,我总是去倾听你的声音
    即使你远在天涯海角,我也会伴着你
    夕阳西下,星光闪烁,犹如你在对我眨眼”
    她用轻柔的嗓音吟诵,盈盈眸光中,仿佛洒满了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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