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雨,空气非常湿|润清新。
    蒋森把车子停到牛肉丸子的摊位前,两人顺路吃了个早点。
    “我今天上午要补觉,你要回麒麟那儿待一会儿吗?我把你送过去?”蒋森看着埋头苦吃的龙二问。
    “不要。”他果然说。
    蒋森便没再强求。
    这一觉一直从早上八点睡到中午十二点。蒋森躺在床|上叫了个外卖,叮嘱龙二记得开门取餐。
    他重新睡过去不到一个小时,便被电话吵醒了,柳江元在那边心急火燎地说:“小蒋,你快去东篱村看看,乐山执行任务的时候被砸伤了!”
    “啊?!”蒋森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问:“怎么回事?”
    “他去办的那个目标是个拆迁钉子户,强拆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把他自己给砸里头了。”柳江元说:“我这边马上还有另一个任务,你能不能先去接他?”
    “能能能,你先忙,我马上过去。”
    蒋森套上衣服出来,龙二正在客厅里吃午饭,听见动静抬头看向他。
    “你自己在家吃饭,办公室出点事儿,我过去看看。”
    龙二咽下嘴里的饭,说:“我吃饱了。”
    蒋森看了他一眼,估计以他的尿性也不会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便说:“那你跟着吧。”
    电驴太慢,他俩这次出门打了个车。
    到东篱村时,入目到处是拆迁留下的破砖烂瓦。蒋森快跑了两步,一边跑一边给郝乐山打电话,那边也不知是被砸昏了还是在任务状态,一直没人接。
    事发地很好辨认,周围全是围观群众。
    目标的尸体已经被人刨出来,正摆在一张麻包片上,头上被砸得面目模糊,身上像是散了架,上面蒙了一层灰尘,完全没有生机了。他的肉|身好好摆在这里,魂魄却不知哪里去了。
    跟着蒋森他们前后脚到的,还有一辆救护车。死者的妻子骑着一辆电动车赶回来,看见丈夫血肉模糊的样子,嗷的一声哭出来。
    蒋森脚踩在废砖上喊:“郝乐山!三胖!你哪儿呢?!答应一声!”
    围观群众七嘴八舌起来:“里面还有一个吗?没有了啊,没见别人……”
    蒋森忽然看到不远处的一堆砖头极轻微地动了一下,他立刻扑上去。龙二过去帮他,周围的村民也围上去帮忙。
    郝乐山小山一样的身躯果然被压在里面,呜咽着发出一声呻|吟,喊:“哥呀,这真不是人干的活儿,我回去就辞职……”
    蒋森一屁|股坐到砖头堆上,松了一口气,把他从砖里刨出来,说:“别嚎了,留着力气写辞职信吧。”
    帮忙的村民问:“刚刚救人的时候没见他啊,他怎么进去的?”
    周围另一个村民解释:“过路的吧?没想到这房子还没推就塌了。”
    龙二矮身把郝乐山背到身上,蒋森朝周围的父老乡亲致谢:“谢谢大家帮忙,多谢各位了!”
    恰好救护车还等着他们,上面医生估计看着刚刚上车的那个没救了,也不在乎这一会儿功夫了,顺道拉上郝乐山才出发。
    救护车上坐不下,蒋森开着郝乐山的奔驰跟着护送他到医院。目标的妻子也坐他们的车,一路向蒋森哭诉:“哪有这样的?!哪有这样的!不签字就强拆!”
    蒋森示意龙二向后座递纸巾,一边说:“大姐,我听说,人还没拆呢,房子是自己塌的,房子太老了。”
    “那怎么早不塌晚不塌,偏偏他们来的时候塌?!还是有他们的责任!”
    蒋森一边开车一边问:“那周围的人都签了,您怎么不签字呢?”
    “他们签他们的,我们就不想搬,就不签,怎么了?!安置房还没盖起来,谁知道将来这钱落到谁口袋里?”
    蒋森说:“您先擦擦泪。”
    他这么一说,大姐的眼泪又落下来,此时说:“早知道……就搬了……”
    蒋森叹了口气,没再说话了。旁边龙二干脆把一整盒纸巾都塞进大姐的手里。柳江元那边估计是任务结束了,打来电话,问:“小蒋,乐山怎么样了?”
    “受了点儿伤,应该没什么大碍,正在救护车上呢。”
    “在救护车上?!”柳江元的声音紧张起来:“那应该伤势很严重啊!”
    “不是,那车本来是来接……”蒋森想到后座的大姐,自己咬了一下舌头,继续说:“救护车本来不是来接他的,他是顺道坐上了。”
    听他这样说,柳江元才放下心,又问:“任务完成没有?”
    “没有。”蒋森不便多说,只说了这两个字。
    那边叹了口气,说:“那你先安置乐山吧,其他事我们回头再说。”
    后座的大姐坐了一会儿,狐疑地问:“你们不是东篱村人吧?”
    “不是,我朋友……”蒋森指了指前面的救护车,说:“他对象是东篱村的,今天来找他对象,没想到出了这事儿。”
    大姐张了张嘴本想说抱歉,后来脑袋又一转,说:“那他受伤可不怪我们!他自己要从这路上过的!”
    “……”蒋森长长叹了口气,苦笑了一声没说话。
    第二十章
    郝乐山的伤势不重,但他这次被砸的原因着实诡谲。
    “我也不知道,本来在任务状态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失灵了,突然就被砸中了!咱们这app也太不靠谱了!”郝乐山一边举着他打了石膏的手臂比划,一边示意蒋森给他递水,抱怨道:“再多几次这种事故,我看也不用当阳间的引魂使了,咱们整个办公室打包,直接去阴间摊煎饼得了,到时候咱们几个还一块儿混。”
    柳江元不听他瞎嘚嘚,皱着眉说:“又是app出错了?”
    “我总觉得这段时间咱们办公室特别寸。”冉冬冬坐在另一张病床|上说。她说完,柳江元就把目光移到了龙二的脸上。
    蒋森看见他的样子,有点严肃地说:“主任,别封建迷信,龙二这段时间一直跟着我,连睡觉都没分开过,没时间做手脚。”
    龙二听见他这话,抿着嘴唇露出个甜蜜的笑容,又往他身上挨了挨。
    郝乐山有点抓不住重点,怪笑道:“连睡觉都没分开过嘿嘿嘿……”
    冉冬冬一脸不想看到他的表情,说:“三胖,咱本来颜值就不高,能不能别再做那么猥琐的表情刷新下限了?”
    “……”她这样一说,郝乐山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了。“冬冬,挑男人不能只看脸。”
    “第一,我不挑男人,只挑女人;第二,不看你脸,你有什么内涵让取向大众的女孩子深入了解一下吗?”冉冬冬不留情面道。
    郝乐山满脸羞愤,掀起被子把自己小山一样的身体藏进里面,蒙着脸不说话了。
    柳江元说:“冬冬,他是病人,你就不能嘴上留点情?”
    冉冬冬这回也不说话了。
    “我刚刚给上面汇报了这件事,乐山算是工伤,先在医院里养着,这段时间的活儿咱们三个分一分,可能任务有点重,大家坚持一下。”柳江元说:“过了这段时间,我请大家吃拉面。”
    “主任,您也太抠儿了。”冉冬冬说。
    柳江元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会儿,非常勉强地说:“那……每碗可以多加一份牛肉。”
    一行人从医院出来,蒋森才说:“钉子户那个目标的魂魄丢失了,我赶到的时候,就只剩尸体了。”
    柳江元用他的长柄伞伞尖点了点地面,皱着眉说:“咱们这个月,已经丢了两条魂了。”
    冉冬冬说:“我那条魂,我自己负责。”
    “集体行动,你个人负什么责?”柳江元说:“上次的处罚还没下来,跟这次的事加在一起,估计……凶多吉少啊。”
    “我觉得这两次失误,不能只算咱们办公室的责任,大半还要怪下面。”蒋森说:“第一次是连地府都没有登记的特大连环车祸,这一次是app失灵,连我们的人都差点折在里头。”
    柳江元看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说:“先干活儿吧,等下面通知。”
    龙二像长在蒋森身上的一条尾巴似的,走到哪儿跟到哪儿。柳江元接过冉冬冬递来的办公室车钥匙,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们俩一眼,问蒋森:“真的二十四小时没分开过?”
    “……”蒋森摸不清他指的是哪层意思,犹豫了两秒,点了点头。
    龙二的智商真是上来了,得寸进尺偷摸儿拉住了他的手。
    柳江元仿佛是经受了什么特别重大的刺激,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
    下午六七点钟,正是下班高峰期。
    蒋森站在公交车站台上又点了颗烟,龙二从他嘴里抽|出来,自己吸了一口。
    “不是说抽烟不好吗?”蒋森笑着从他指间抽|出来。
    龙二说:“看你抽烟的样子,很好看。”
    蒋森瞟了他一眼,没说话,从兜里摸出烟盒扔到他怀里。
    龙二接过来,却没拿烟,直接揣进了自己口袋里,又去抽蒋森手里的。
    蒋森偏头躲了一下,说:“干嘛?烟盒都给你了,想抽自己拿。”
    “那些没有你的味道。”
    “……”蒋森一没留神,被人抽走了烟,半晌说:“你还挺会撩。”
    “撩什么?”
    “……”蒋森两手揣进兜里,没再说话了。
    两人肩并肩站在微雨的车站里,分享同一根香烟。
    蒋森的任务在晚上十一点,回家路上两人吃了晚饭。蒋森上楼拿了把伞,叫龙二在车棚里等他。
    下来时,除了雨伞,他手里还多拿了两条围巾,一条黑色毛线的,一条羊毛灰格子的。他把那羊毛的扔到龙二怀里,说:“有点冷,戴上。”
    龙二先放到鼻尖闻了闻,说:“有点霉味儿。”
    “放了一年了,可不得有点儿味儿吗?”蒋森说:“还挺挑,那你戴这条。”
    龙二接过那条又闻了闻,皱了皱鼻子,显然还是有味儿,但他怕蒋森嫌他事多,这次没说话。
    雨滴落在小电驴的全景天窗上,雨声从窗户缝儿挤进车厢里。
    蒋森打开空调,龙二一会儿回头看看他,一会儿看看前面的路。
    “刚刚吃饱了吗?”蒋森问。
    “吃饱了。”龙二说完,看到路边的拐角处有一家元宵店,说:“那儿的芝麻汤圆很好吃。”
    “你吃过?”蒋森问。
    “嗯,老店了,以前跟麒麟一起来吃过,不过那时候他也很大了,有八|九百岁了。”
    “……”蒋森说:“一会儿完成任务回来,我们来吃,当宵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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