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国家出台政策,严厉打击车匪路霸,情况比前几年已经好了很多,可这么大一个国家,还有那么多习惯了尸位素餐、甚至甘愿同流合污助纣为虐的国家公职人员,短时间内想还百姓一个朗朗青天没那么容易。
    沈克己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在偏僻的深山区,地痞无赖胆大妄为,再加上警方不作为,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
    柳川干刑警多年,见过听过太多被束之高阁的陈年悬案,每年都有那么一些生命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无声无息地消失,成为覆盆之下的冤魂,永远没有见到天日的机会。
    并且哪怕所有的悬案都能被侦破,所有的沉冤都得以昭雪,所有的凶手都归案伏法,失去的生命也永远回不来了。
    柳川不想冒险,见识过太多令人发指的恶行,又经历了去年柳侠的双山车祸事件,家人的安危现在成了他脑子里绷得最紧的那根弦。
    柳侠开始不想给三哥添麻烦,但他拗不过柳川,不让李师傅和张师傅跟着,柳川就不让他出门。
    柳侠后来也意识,从原城到沈克己他们那里,一千多公里,只有前面五百公里是高速,其他都是国道或省道,路上最少也要跑二十个小时以上,他一个人确实不行。
    而且国道和省道走夜路的话,他很可能也会遇到车匪路霸,这才是最危险的,所以他没有再为此纠结,张师傅和李师傅一到,他们就马上上路了,离接到关强的电话不足两个小时。
    此刻,柳侠满脑子都是血腥的念头。
    宰了那几个无赖,把他们车裂,凌迟,大卸八块,把他们的黑心挖出来给野狗吃,还有那些躺在地上耍赖的老不死,开车直接把他们压成肉酱……
    “嘀哩嘀哩……”手机突然响起。
    柳侠看也没看就打开了:“关强,现在咋样?”
    “小叔,是我,猫儿,出啥事了?关强他们咋了?”
    第562章 同行
    “猫儿,你咋现在打电话呢?”柳侠心里慌了一下,马上镇静下来。
    “写了一会儿程序,出来看看风景,放松一下,正好给你打个电话,小叔,关强咋了?我听着你可担心可着急。”
    “嗯,是比较着急,两点的时候关强给我打电话,许铮开沈工的车去给大家买饭,技术不行,跟一辆三轮错车的时候冲下了路,自己脑袋开了大口子不说,还撞到了路边一个小卖铺,差点冲进人家屋子里,门框都撞歪了,人家现在把许铮堵在医院,让赔两万块钱,说少一分都不行,钱太多,沈工做不了主,我只好过去一趟。”
    柳侠今天的慌撒的很顺,他现在和柳岸随时可能通电话,为了不露馅,今天这事,他提前已经想好了对付柳岸的说辞。
    柳岸刚刚入职,老请假绝对不行,上次同意他去温州柳侠现在已经有点后悔了,以出公差的名义去的南方,六天了没有做出一点成绩,他担心琼斯会对柳岸有看法,柳岸说没有,但那很可能是琼斯比较擅长隐藏情绪而已。
    “许铮怎么这么莽撞,那样的山区,是学开车的地方吗?”柳岸抱怨到,“小叔你现在到哪儿了?”
    “快到信城了。”
    “小叔你车速太快了。”
    “不快,我有点着急,接到电话一个多小时,就买了两件换洗的内衣跟矿泉水就出发了。”
    “哦,那行,那我挂电话了,你专心开车。”柳岸说着就把电话挂了。
    柳侠暗暗松了口气。
    而京都出租房的卧室里,柳岸摁断柳侠的电话,马上就拨打另一个电话。
    “小葳哥,我,猫儿,咱小叔中南省那个作业区出啥事了?”
    柳岸和柳侠朝夕相处十几年,尤其是在三大队的那四年多,他对柳侠说话的规律有了非常深刻的认识:遇到好事,柳侠会吹牛,事实不会扩大,但精神上夸张,一万块的好事能让他高兴出一百万的效果来;
    遇到坏事则避重就轻,或编个半真半假的事骗人,用预后良好的事故替代性质严重的事件。
    今天,柳侠只说了几句话柳岸就知道他在撒谎,柳侠在遵守交通规则和良好的驾驶习惯上被柳川教育得相当成功,在高速路上边开车边长篇累牍地说话,不是柳侠的习惯,即便打电话的是他,柳侠也只会快速解释一下情况,马上挂断,然后到了服务区再打给他,柳侠今天违反常规,表明他非常心虚,许铮引发的事情肯定很严重,他怕自己担心或干脆跟着他去。
    另外还有一个疑点,如果许铮的伤真的很严重,柳侠不会一句带过他的伤,而用那么大精力去说后面撞坏人家的东西之类的事,别说两万,二十万柳侠也是先担心人,所以,可以肯定,柳侠在说谎。
    中南省西部山高路险,柳岸不担心柳侠处理事情的能力,他担心柳侠长时间被许铮的事情困扰,开车过程中不专心会出事。
    柳葳想跟着柳侠去,一张嘴就被柳川给死死地拍下了,他也担心的不行,正打算给柳岸打电话商量呢,所以接到电话,不但一五一十地就把沈克己他们的遭遇讲了一遍,还把柳川的担忧和他请了两位退休老刑警的事也一并告知。
    柳岸听完,就说了一句“我知了,小葳哥你只管安心准备婚事,小叔的事你别管了”就挂了电话。
    他身边的沙发上放着一个行李箱,他给柳侠打电话,是因为他正打算启程去原城,想核实一下柳侠今晚的确切行踪,给他一个惊喜。
    星尘在原城的服务器马上投入使用,负责这块的琼斯和马鹏程打电话请他过去一趟,马鹏程用难以判断的头疼眩晕骗到医院证明,请了长假,回了原城也不敢让人知道,快憋出毛病来了,非要跟他小小庆祝一下,喝点酒给自己解解压。
    现在,可能得让马鹏程再继续郁闷几天了。
    柳岸看着前方某一个虚无的地方,脑子飞快地计划着,五分钟后,他推门出去,乘电梯下到工作室那一层。
    去找柳侠之前,他需要提前做点什么。
    ——
    柳侠第二天晚上七点到达均乐县城,他没有先去看望医院的许铮,而是和张、李两位师傅,还有关强一起,先来到了均乐县看守所——苏元洲被治安拘留了,理由:无故殴打他人,导致两人轻伤,拒绝和解,拒绝以任何形式赔偿受害人。
    见到苏元洲,柳侠首先看到的是他手腕上两道青紫色的血痕,那是手铐扣的过紧导致的。
    柳侠问:“这里边有那个郭地当的熟人?”
    否则,治安拘留,除非剧烈反抗,一般不会带手铐,柳侠了解苏元洲,他不可能在警察面前做出什么过分的行为。
    苏元洲笑着说:“应该是。”
    柳侠压抑着心中翻腾的怒火:“明天一早我就给你交……”
    “不要。”苏元洲打断了柳侠,这个平时看上去特别稳重平和的青年第一次露出了决绝暴戾的眼神,“一分钱都不给他们,我是打架进来的,同一个房间的,到现在还没人敢欺负我。”
    柳侠把脸扭向了一边,如果不是被真正激怒,在拘留所已经住了一天一夜的苏元洲不可能这种态度。
    回到车上,柳侠把苏元洲的情况和他的话转述给张、李二位师傅。
    “天高皇帝远,无法无天。”赵师傅摇着头说,“先把人弄出来吧,很明显,敲诈测绘队的流氓在公安局有人,这个小苏在里面时间长了,肯定会吃苦头的。”
    但事情比柳侠他们想的还要严重。
    第二天早上八点,柳侠和李师傅、张师傅一起去公安局治安科要求和解,表示愿意赔偿受害人一切损失,结果,接待他们的警察一嘴青黄的牙齿宛如恶鬼,他吊儿郎当地狞笑着说:“晚了,人家现在不要钱了,就是要让你们那个人受罪,他必须住满十五天。”
    李师傅拉住了暴怒的柳侠,三个人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公安局。
    回到车里,张师傅说:“这样吧,我现在就动身,去金丽公安局一趟,以一个老刑警的身份告一状,看有没有用。
    老李你现在直接去找他们局长,大明大放揭发他们治安科徇私舞弊滥用职权的行为,如果他不接待,叫上测绘队几个人,如果可能,那医院那孩子也叫上,去政府告,直接把事情闹大吧,这样咱们反倒安全些,否则,”他看看外面的天,“别看是几条小小的地蛆,在他们的地盘上,比龙还敢翻云弄雨。”
    柳侠说:“那我需要干些什么?”
    张师傅说:“继续去要求和解,然后给那个小苏送点好吃的,给看守他的人送点烟酒什么的,先把咱们的人保护好一点再……”
    柳侠和张师傅的手机同时响起,两个人赶紧接电话。
    张师傅的是柳川,柳侠的是柳岸。
    柳侠:“猫儿。”
    柳岸说:“小叔,我忽然想起来,许铮的事,你应该给杜远鹏杜伯伯打个电话。”
    柳侠问:“为什么?”
    昨天晚上半夜,柳岸又给他打了一次电话,说从柳葳那里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柳侠很无奈,但好在,柳岸很忙,没说他要过来,只是特别操心他,怕他也被打。
    柳岸说:“你这个工程是杜伯伯帮忙牵的线,这个事情除非你愿意真正彻底地忍气吞声,否则我估计很难善了。假如事情朝着对对方不利的方向闹大,对方狗急跳墙,可能从任何方面挖掘对你们不利的信息,比如你们是野包工队之类的,你问一下杜伯伯,他给你介绍工程这事如果被对方挖出来,会不会给杜伯伯造成不好的影响。”
    柳侠路上和关强联系的过程中,不停地听到更坏的消息,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哪怕以后永远放弃这边的市场,豁出去他现在全部的积蓄,也要把郭地当和跟他沆瀣一气的均乐县公安局那些人给告倒。
    那么,不说这次的事情是不是可能牵扯到杜远鹏,就是他打算放弃这边以后的工程,也应该对杜远鹏有个解释。
    柳侠说:“我知道了,我现在就打。”
    他随即拨了杜远鹏的电话,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来,但是杜远鹏的妻子,她说:“小柳,老杜正在跟几个朋友说话,你一个小时后再打过来吧。”
    柳侠合上电话。
    张师傅随即开着霸道去金丽,也就是均乐县所在的地区市;李师傅和关强下车,再次走进了均乐县公安局的大门。
    柳侠调转车头,找到一个比较像样的糖烟酒门市部,买了两条红塔山,又在早餐店买了二十个小笼包,然后驱车去拘留所。
    在拘留所大门外,他再次拨通了杜远鹏的电话。
    杜远鹏怒不可遏:“特么的,一个小小的县公安局,就敢一手遮天,真是无法无天了,国家严打车匪路霸快十年了,他们以为他们不在中国版图上吗?
    小柳,只要你说的情况属实,尽管告,你是有资质的正规测绘队,我只是给你提供几个工程信息,你接的工程都是按正规流程走的,你以前干过的那些工程也在那里摆着,任他们三头六臂,在我这里也翻不起一个浪花。”
    合上电话,柳侠拿起那两条烟举在眼前,透过他们看着车窗外的天空:特么的,豁出一身剐,把这群腌臜菜拉下马。
    他解开安全带下车,却一眼看到了三米外站在一辆黑色吉普跟前的柳岸。
    柳岸和他旁边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看着十分文化人的清瘦男子一起走过来,他伸出手做介绍:“这就是我小叔,柳侠,中原省地质局直属大队第一测绘分队队长;小叔,这是庞友青,京都晚报的记者。”
    柳侠伸出手,脸上很热情,脑子却有点懵:“你好,这是……”
    庞友青说:“我听我侄子说起你们的事情,我想做个跟踪报道。”
    柳岸解释:“他侄子是费老板(费玉明)的朋友,我跟费老板闲聊的时候,听他说起过庞先生是个嫉恶如仇、非常有良知的记者,昨天,我就请费老板帮忙联系了庞先生。”
    柳侠正想着怎么恭维几句,又看到了微笑着走过来的两个男子,其中身材矮胖、年纪又比较大的他看着有点面熟,可想不起来是谁了。
    柳岸介绍矮胖点的:“京都正维律师事务所的梁卫华梁律师。”
    柳侠想起来了,自己去律所找柳凌时好像见过这人,他伸出手。
    梁卫华笑着说:“你哥和我们领导一起忙个大案子,领导指定我过来走一趟。”
    柳侠说:“不好意思,一点小事,把你们都惊动来。”
    旁边看着非常精干的年轻男人一口油光的京片子说:“这可不是小事,这种地方,怎么说呢,青山处处埋忠骨?不知不觉弄死几个人玩儿似的。”
    柳侠伸出手,看了一下柳岸。
    柳岸说:“孙准孙警官,祁越叔叔的朋友,我去接梁律师的时候,孙警官和祁越叔正好在五叔办公室,知道你这边出的事,孙叔叔说他正好在休年假,闲着也是闲着,就一起过来了。”
    孙准油嘴滑舌地说:“柳工多关照。”
    柳侠笑着说:“我得先谢谢您来给我捧人场。”
    苏元洲还在里面遭罪,大家简单商议了一下下一步的行动,知道梁卫华手续齐全,有苏元洲妻子袁丽洁的委托书,还有刚刚从均乐县公安局治安科拿到的会见公函,柳侠带着几个人进了拘留所。
    一个照面就成了死局。
    值班的女民警正在化妆,口红抹了一半,她看了一眼梁卫华的律师证、事务所公函和均乐县公安局办公室开具的会见公函,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我没听过啥律师公函不公函,我就听我们领导的,你让我们领导打电话,他说让你见犯人你才能见。”
    梁卫华是个比柳凌资格老好几年的老律师,自认为见过各种低素质的公务人员,这还是第一次听见看守所的警察说自己不知道啥是律师函的,他都被惊呆了。
    孙准也是目瞪口呆:“卧槽哇,她身上的警服不会是自个儿做的吧?”
    女警说完就踢开椅子走人了,柳侠在后面大喊着要求给苏元洲送饭,她理都没理,几个大男人被晾在那里面面相觑。
    庞友青用柳岸的手机录下了女警接待他们的全部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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