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远把钱拿起,放进了自己的黑色背包。
    “我嘴角受伤了,我先给你上点药。”周亚军说。
    “不用。这点伤,回去自己擦擦就行。”韩远说。他嘴里的血已止住,但嘴唇上有着十分明显的裂痕。
    “真的不用?”沈因质疑地看了他一眼。
    “不用。”韩远说。
    “商量什么事。”沈因转向周亚军。
    周亚军微微一笑,转向沈因,
    “沈老师,你也看到了,我们这家酒吧是所很正规的营业场所,唯一不同的是,别的酒吧秀场是歌手舞者,我们这儿是竞技。而且我们的竞技提供一切保障,并且有专业裁判,对现场进行及时把握,判断。这个地方开业三年来,没出过一起安全事故。所以,对于安全性这一点你完全可以放心。”
    说到儿这,他又转头向韩远:“我相信,你也看得出来您这位学生,他有很扎实的功底与天赋。我觉得如果他要得到更好的锻炼,这里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这里的工资待遇丰厚,保底一个月5000,如果有比赛,还会有加成。最高能拿到5万。”
    周亚军挑了挑眉毛,一笑,“我相信相对于学习,搏击这条路更适合他,你说是不是?”
    沈因并不回答,而是直接看向韩远:“你呢?你怎么认为。”
    韩远瞄了他一眼,沈因很平静。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沈因其实是在发怒的。
    韩远沉默了一会儿,“我听老师的。”
    赵北武在一旁一翻白眼。这话听着,实在不像韩远的日常人设。
    “那好。”沈因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就替他拒绝了。这个学生,你也看到了,他有这方面的天份,而且也需要再加以磨练。但这种锻炼,并不是以牺牲自己的身体为代价的消耗。在这里,只会消耗他的青春与未来。如果他真有在格斗竞技上走下去的打算,他需要的是更加正规,来自名师的指导。而不是留在这里打工。”说到这儿,沈因顿了顿,“而且,你也说了,我是他的老师,我希望他能参加高考。”
    周亚军没想到沈因说得如此彻底干脆,一时说不出话来。
    一会儿,他摊开手,有些无奈,“我这里每周也会请些好手,让他们训练我们的签约选手。”
    沈因笑了笑,目光看向韩远。其实,他心里是以他为傲的。
    “你觉得,这里能有人给他帮助吗?”沈因说得很直接。
    在他与何文今交往的几年里,他每周接触的都是来自各界的高手、拳王。甚至何文今自己也是此中高手。
    他并不认为,现在的韩远随便一些人就能对他进行指导。
    周亚军又看向韩远,“你呢?”
    “我没意见。”韩远低声说。在沈因表达意见时,他一直低着头,很听话的样子,让周亚军有些无奈。
    “好吧。”周亚军拿出张名片递给韩远,“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欢迎。”
    韩远并没有伸手去接,“不会。”
    沈因站了起来。
    韩远跟着站了起来。
    赵北武小声对韩远耳语,“听到没,一个月能拿到5万。比我叔那儿强多了去了。”
    “你叔那儿我也不会去了。”
    “知道知道。虽然我挺心疼我的财路,但你做的决定,我都支持。”
    一出去,黄一诺正伸着脖子在这边张望。沈因心里有些歉意,他几乎忘了黄一诺还在外面等他。
    黄一诺一看到韩远,“韩远,看不出来,你小子这么厉害。”
    韩远也不理会他,回头对沈因说,“我先回去了。”
    沈因皱了皱眉,有些事,他必须要在今天彻底弄明白。他回头对黄一诺说,“抱歉,你自个先回去,晚点我联系你。”
    黄一诺的神情有些可怜:“怎么了?”
    沈因略一沉吟,“他这样子,我要带他回去。”
    韩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赵北武也不明所以,直愣愣地望着两人。
    黄一诺的嘴张了张,想说什么,看了一眼韩远与赵北武,只好点点头:“我等你电话。”
    又说,“你们怎么回去,要不我送你。”
    赵北武这时插嘴进来:“不用不用。我送他们。”
    “走吧。”沈因冲黄一诺点点头,带头离开。
    酒吧门口,沈因等黄一诺上了车,才转身向赵北武那辆花里呼哨的帕萨特走去。
    韩远已打开后座车门,靠在车上等他。沈因坐上了后排,韩远也跟着钻了进去,坐在了他身边。
    赵北武从车内镜里看了沈因一眼。这个看起来温文而雅的老师神情依然淡淡的,却有着无形的压力。
    他本来想开个玩笑,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敢开口。
    “抱歉,打扰了你……和朋友的聚会。”韩远说。
    沈因本来直到现在,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他生怕一个不注意,韩远又要添什么乱子。如此听他这样说,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小远,先送你回家,还是送老师?”赵北武小声地说。
    他看得出韩远对这个文弱的年轻老师十分顾忌。
    韩远没有说话。
    沈因瞅了他一眼。“我先到你那儿去吧。”
    韩远只是软软地靠在车里,也不怎么看沈因。他嘴唇上的裂口有些红肿,凝结在上面的血丝已有些发暗。
    “你的伤?”沈因有些担心。
    “没那么严重,而且家里也有急救箱。”韩远说。
    “沈老师,你别担心。你别看他血流得挺多,那是磕着了牙齿。而且这个点也没诊所开门的。”赵北武不当一回事地说。
    沈因的怒气又有些上升。赵北武像是预感到什么,没敢再开口。
    赵北武把车开到楼下。韩远与沈因一起下了车。赵北武有些奇怪,把韩远招到驾驶室那边。
    “没事吧。”他朝沈因呶呶嘴。
    韩远抽了抽嘴角。
    “要不我在下面等会儿,送沈老师回家。”赵北武说。
    “不用。你先回去吧。”韩远说。
    “那我就不管你,先走了。”赵北武等两人进了楼道,驱车而去。
    两人进了屋,韩远从鞋柜里拿出了棉拖鞋,放在沈因的脚下。
    他看向沈因。沈因面沉似水,但嘴唇依然红得异样,眼睛也里氤氲着潮湿的水汽。
    他沉默地转身到厨房,一会儿端了杯琥珀色的水出来,放在沈因面前。
    “我去冲个澡。”韩远说。
    韩远看起来有些狼狈,嘴唇上破了一块不说,漂亮的脸上也乱七八糟,血痕和汗迹混在一起,像被画了七七八八的颜色。
    沈因点点头。
    “那你先坐会儿。”韩远边走边脱衣服,把运动外套与里面的短袖体恤扔在了沙发沿上,向浴室里走去。
    刚才在擂台上时,沈因心里只悬挂他的安危,都没怎么留心他的躯体。
    现在,放松下来,韩远健康漂亮的背部鲜明而强烈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韩远背部的肌肉与黄一诺完全不同,每一寸都刚好够用,够看。没有多余的夸张与招摇。肤色也没有黄一诺那么黝黑,呈淡淡的小麦色。
    随着他的移动,肩胛轻微地起伏,背上的脊沟也跟着深深浅浅。神秘而充满诱惑。
    沈因一直目送韩远进了浴室才收回了目光。
    沈因端坐在沙发上,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才发现自己早已口渴难耐。水带着花香的甜蜜。韩远为了给他醒酒,在水里加了蜂蜜。
    和黄一诺吃火锅时喝了三四两药酒,现在从他的腹部一直烧他到嗓子。
    他不禁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喝了大半。但依然觉得口干舌燥,身上也燥热难当。外套他已脱了下来,他伸手把衬衣的两粒扣子解开。
    韩远几分钟出来后,已换了干净的体恤与卫裤。
    可能是新淋了水,韩远嘴角的伤口又再度裂开,迸出了新鲜的血渍。洗净的脸颊上,两处青紫色的痕迹更加明显起来。
    拳王的拳头看起来还是很重的。
    “把药箱拿出来,我给你涂点药。”沈因注视着他的嘴唇。
    “也没那么急。一会儿吧。”韩远随意地说,走过去靠在墙上,两只腿伸了出去。他似乎很喜欢以这种闲散的姿态与沈因交谈。
    “问吧。”韩远说。他清楚,沈因跟他回来的原因。
    沈因皱了皱眉头,“像今天晚上这种场所,你经常去?”
    “以前打过两年拳。次数不多,一开始,就是想挣点钱什么的。不过,现在已没做了。”
    “你需要这么多钱?”沈因逼视着韩远。
    黑市打拳的行情,沈因也略知一二。以韩远的学习支出,打个两三次就可以远远满足他的学费与日常开销。
    “小橡皮有先天性心脏病,需要做手术,我师父走得挺意外,梁鹤家里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我就在外面打打拳凑手术费。”
    沈因一时半会儿没吱声。这个不到19岁的青年,肩上担负的担子远比他想象的要多。而他作为他的老师,不仅没有给他一丁点的帮忙,甚至对这些事情没有丝毫觉察。
    “小橡皮的第二次手术还差多少钱?”沈因问。他相信这点钱自己还是可以拿得出的。
    “钱已凑得差不多了,你不用操心。”韩远说。沈因的用意,他还是明白的。
    “那个天然卷……”沈因又问。
    “赵北武?”
    “嗯,有一次我看他给你塞了很多钱。”沈因单刀直入地问。
    “他叔是地产商,经常组织一些比赛。我打过几次拳,一来二去,就熟了。”韩远说。
    “抱歉,没有早点知道这些事情。”沈因说。
    “为什么要抱歉。你做的已很多了。”韩远淡淡地说,“倒是我应该抱歉。把你们的约会给搅了。”
    沈因拿着杯子,过了一会儿才说,“没什么。”接着补充了一句,“也不算是什么约会。”
    沈因不明白,怎么一个不留意,又绕上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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