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坐在桌旁,开头还认认真真地谈生意,郑卓说话半真半假,姚家这时候不会买船,但是还真有买船的需求。所以说的那些要求等也不是信口胡来,不过价格却咬的很紧,那外国主事一个劲的摇头。
    不过这样他们反而来了兴致,‘嫌货才是买货人’,正是他这样锱铢必较的样子,才让人觉得这是真有需求的样子,或者谈一谈,总是能成的。
    争论了一会儿,那主事已经被郑卓的坚持快逼疯了,只得投降,算是半放弃了这笔生意。不过这不代表就要送客了,在他眼里,郑卓坚持的价格是不可能买到他想要的船的,无论是南下去广州,还是北上去太仓,甚至去接近这个帝国的心脏——天津也有造船厂。这样,弄不好他将来还是要回到这儿的,这时候交好是没有错的。
    气氛舒缓活跃起来,大家不再说起造船的事儿,反而说起海上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儿。这主事是个外国人,又在造船厂工作,所以洋面上真有什么新闻他是灵通的。不然就是说些欧罗巴哪里的事儿也足够了——他很了解,这个帝国的客人都把他们那里的故事当作天方夜谭一样来听,虽然了解很粗浅,但是却很爱听。
    他不停地往自己的茶杯里加糖,道:“真是让人气愤佛朗吉人可以在你们尊贵的皇帝陛下的允许下载台湾得到一小块小小的港口,为什么我们葡萄牙人的要求总是遭到拒绝。哦,你们或许都不知道我们葡萄牙,该死,恕我直言,你们帝国的臣民并不太关心大陆的另一头发生了什么。甚至把我们也认作佛朗吉。”
    宝茹微微一笑道:“这也是当然的,您这样了解我们的国家,就应该明白,很久以来我们就是这一片地域的主宰者。不只是我们自己的国家,也包括周围的国家,他们是臣服于我们。这样的国家,怎么会关心万里之外,面积和人口只有我们一个小小省份不到的国家呢?不过您放心,我是分得清你们的国家的——我知道他们甚至把西班牙也认作佛朗吉,他们是大佛朗吉,你们是小佛朗吉。一样的遭遇您是不是心里好过一些?”
    这时候的葡萄牙和西班牙关系十分紧张,不只是国界相邻争端多,甚至海外开拓也是利益竞争者,宝茹的话确实不是无的放矢。
    宝茹顺着自己前世的记忆,以及这一辈子特意收集的一些外国传教士带来的书籍和一些信息。立刻就能和这位葡萄牙朋友聊的很好,她和他说葡萄牙、西班牙、法兰西、奥地利、意大利、大不列颠。
    甚至兴致勃勃的说起尼德兰的风车与奶酪、西班牙与葡萄牙的海鲜、匈牙利的红焖牛肉......最后宝茹还要嘲笑一番俄罗斯国的伏特加就是高度烧酒掺水——这时候没有‘酒精’这个名词。偏偏他们看的性命一般。
    然后又和他争执法兰西哪个省份的葡萄酒最好,很多后世公认的地方其实在当世名声不显,不过已经有些关注。偏偏宝茹这样说显得更是行家了,毕竟这就是像是问你爱哪一出歌剧,你回答《罗密欧与朱丽叶》并不能显得多少格调,要是说《西贡小姐》之类就有范儿的多了。
    到最后竟是越说越投契,交换了姓名,宝茹这才知这洋人还有个马成功的汉名,马成功诚恳道:“尊敬的夫人,我敢保证我拿出的价格已经是最有诚意的了,您只管和您的丈夫环游这个帝国各个造船厂,不管怎么说比我们好的,没有我们便宜。比我们便宜的,没有我们好。”
    宝茹笑着保证道:“好的,谢谢您,我一定记住这些。我与我的丈夫要是最后依旧没能有个满意的选择,一定会在下回来泉州时再来拜访您!”
    同宝茹一起的除了郑卓还有木樨菡萏,他们是一起眼看着宝茹这一通交流的。木樨菡萏就罢了,至多更加崇拜自家小姐了,觉得她可真是博览群书,不出门就能知天下事。但郑卓就陷入了沉思,宝茹同那西夷人说话的时候他就一句话也没说。
    等到从船厂里出来,几人又绕着作坊走了一圈,能看到的东西不多,郑卓才对宝茹道:“我才知你能与西夷人这样说得来,这可是个本事——这一回来泉州你愿不愿意试一试。”
    宝茹头一回对着郑卓摸不着头脑,疑惑道:“这是个本事?是吧,我承认是有些用的,刚刚‘马成功’不是就说愿意给咱们最低折扣么。我说啊,真等咱家要买船的时候咱们还是选他们家罢,虽说有些吹牛,但我瞧他家船厂果然是不错的。”
    郑卓神色有些认真道:“不是这一点,而是泉州,泉州这有许多西夷人做生意。他们的货色好,可是我们的生意不够大,总是拿不到多少好东西。我们可以试着一起去找他们谈生意,要是是宝姐儿你的话,只怕白老大、赵四哥、罗小官和我绑在一起也比不上你。”
    宝茹被郑卓说的话一愣,的确是这个道理,虽然生意人重利,但是做生意的时候一个会谈生意的人也是很重要的。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了一下——她是真的很高兴。
    她在自己找到事业做后越来越发觉了人要实现自身价值,成就感这东西很虚,但是又很需要。而现在,不只是她自己会去挖掘自己的价值,郑卓还会发现她的价值,并且想办法运用起来。对于一个这时候的男子,多么难得,他们往往不会觉得女子该有什么用,但郑卓不是这样的人。
    正在宝茹爽快应下,心里喜滋滋的,牵着郑卓的手走的时候,气氛却被一阵喧哗打破了。原来他们已经走出了北角,来到了外头的一处闹市区。一群人正闲闲散散地围着,不远不近,不算热络。但是又不离去——这种看热闹的方式倒是少见了。
    也是拜这闲散样子所赐,宝茹一下就看清是个什么事情了,看清后宝茹就是一阵错愕——竟然是‘卖身葬父’的戏码。可不是错愕,虽然这戏码是电视剧里常有的,但是宝茹来到古代十余年,这才第一回遇上。
    宝茹往四处瞟了瞟,并没有什么富家公子要出现的样子。这才正常,哪有富家公子随便买人的,大户人家的丫鬟其实也不是想当就当的呢!总归要身世清白,买卖手续干净,绝不可能有纠纷的那一类吧。而且往往会避免买良为贱——也就是只会在人伢子那里买已经卖身入贱籍女孩子。虽然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分别,但是这时候的人看重这个。
    不过这时候宝茹最大的好奇还不是这个,她晓得自己江湖经验少,于是先扯了扯郑卓的袖子道:“卓哥,这是真的,还是有人在做局?”
    不是宝茹没得同情心,而是在这个时代生活了这许多年,她已经了解这时代的一些脉搏了。虽然她看不出什么来,但至少本能地觉得有些古怪。
    郑卓带着她进了旁边一间茶楼,找了二楼临着窗户的位子,这才指了指下头道:“自然是假的,你看那边,有人一直不走,却也不看这场面,反而看着周遭,这就是有人盯着。”
    在郑卓的解释下宝茹才知道,这以女色为诱饵,主要有两种骗术。或者仙人跳,或者放白鸽,刚刚那个正是放白鸽。
    仙人跳是什么宝茹倒是知道,只因这也是常常听说的了,不过放白鸽是头一回听说。原来这‘卖身葬父’的女孩子就是白鸽——当然也不定是‘卖身葬父’,或者其他情形。总归是有人贪恋美色,给少少的钱,打算把这女孩子娶回家。
    等到女孩子入了这家门,摸清楚这家财物,就要趁着这家人不备,卷款跑路,掌握这个女孩子的团伙就会接应她。这女孩子是白鸽,入别人的家门就是放白鸽了。不过这些团伙也看她看的很紧,只因很多女孩子是半胁迫做这些事情的,有时候遇到一个好人,弄不好就有了‘上岸’的心思。这样联合老公逃脱了,行里人管这叫白鸽‘飞了’。
    宝茹站在茶楼二楼,看着底下这一幕,更加认识了这个时代——这些好的不好的,都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第115章 有惊无险
    白家铺港口, 一处离着苏杭颇近的港口, 虽然只是市镇, 但也很是热闹繁华。自郑卓宝茹一行人自泉州处理完生意,开始回程, 这一路走走停停。到了这白家铺, 准备好这是到达苏杭前最后一回停港。
    船一停稳当, 郑卓就自提了食盒下去,择了一个干净的港口小酒店, 先要了一卖肘子, 一卖板鸭, 一卖醉白鱼,再让做三分银子的汤。看着这样子,想起宝茹这几日胃口不好, 于是又要了四个碟子来,是一碟香肠, 一碟盐水虾, 一碟水鸡腿, 一碟海蜇,好好装进盒子里。
    郑卓提着食盒回船上,正好看见忙完的水手们下船找吃食,一个劲地找旁边卖小食的船要酒,大声道:“勿那船家!给打二斗糯米酒,再给里头兑二斗烧酒,一点儿水也不许掺!”
    郑卓见惯他们这个样子了, 但依旧忍不住叮嘱道:“少喝一些,今晚大家轮着看船,明日一早也就要出行了。”
    那群水手依旧是笑嘻嘻的样子,毫不在意地回了一句‘晓得了’,就再没什么表示。郑卓知道这些人是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的,毕竟他们一惯是这样,再三说要小心谨慎,一开头还行,这几年一直没出事,自然也就懈怠下来了。
    不过郑卓也不能多说,一个是管着跑商的依旧是白老大,郑卓这样上纲上线,只怕下头就要有怪话了,而且不定白老大也会有芥蒂。另一个就是郑卓身份特殊,算是半个老板,但是赘婿地位多尴尬,反而还不如他原本伙计的身份能够弹压人。
    其实懈怠的不只是这些水手,郑卓自己也没有以前那么谨慎了,知道自己说下去没用,心里想着的不是想办法。而是有一种侥幸:他也认为不会这样倒霉,这都临着苏杭了,偏偏就遇上事儿了罢。
    郑卓皱了皱眉头,暂且不想这些。提着食盒到了甲板上,这时候宝茹也在甲板上,只因在船舱里很气闷,遇到这停港的时候,都是要上来散一散的。郑卓举了举食盒,道:“买了些吃食,我看着是合你口味的。”
    宝茹点点头,这就和他回了船舱吃饭,这些菜式,别的就罢了,倒是那香肠宝茹吃了觉得味入的好,下了好大一碗饭。郑卓在旁看着,总算放下心来。
    这一夜无话,等到第二日,港口上炊烟既起,一船人这才渐渐醒来。满船响动,各人都有自己的分内之事,只忙着出发之前的准备。只有宝茹和木樨菡萏十分悠闲,吃过自己拿小火炉熬的八宝粥后就只在甲板上,最后透透气,等到船开又要躺倒船舱去——宝茹虽然晕船不厉害,但是行船的时候,她并不是那一类可以站稳当的人。
    临出发之前白老大还看了看天色,与水手头子王歪头商议道:“看这天色有些阴阴的,只怕待会儿还有风雨,打不打紧?要不要在这白家铺在停一日。”
    王歪头也看天,看了会儿,谨慎道:“并不用,都到这节气了,就是有风有雨,能大到哪里去,咱们这船虽然破破烂烂的,每年都要休整一回,但也不至于这点儿都经不住的。”
    在王歪头那里得了一个安心,白老大又领着伙计几个监督做事去了,等到一切都妥当了,姚家货船也就缓缓驶出了港口。风鼓住了船帆,有人在调整船舵,只一会儿功夫,船速就起来了,离白家铺越来越远。
    果然就像是王歪头和白老大说的那样,不见太阳,天色昏昏,雨打下来,站在甲板上视线也被水汽所阻挡,见不得远了。但是船倒是好好的,没有一点不对的样子,这时候水手和伙计心情都是放松的,毕竟这样的风雨大家都是经过好多回了。
    这风雨不大,但是却一直断断续续,直到晚间。白老大又去找王歪头道:“这还是有些风雨的,不能随意找个靠岸的地儿泊了,需得看着来。”
    王歪头只看着海上,点点头道:“我心里晓得,你只管放心,我喊人去料理!”
    本来事情就该这样的,王歪头特意叫了水手里一个眼睛最好的,诨名小刀子的去看有没有合适泊船的地儿。平常谁去看都差不多,只是今日有雨,一般人看不清。小刀子接了活儿,放下手上事儿就去甲板了。
    王歪头便不再管,只督促着水手们做事,但是一会儿就见小刀子慌手慌脚地跑回来,还在他身前摔了一跤:“王老大!王老大——不好了——不——好了!东北面上有水匪的船喱!”
    王歪头也是大惊,手上的酒囊也打翻了,还以为是自己听差了。只因这朝廷大力整治的关系,远洋上还有许多海主龙头,但是这近海却应该是个平安的。姚家的货船来来回回这许多回,没出过一回事,这就是明证。
    突然这来了一回,可不是把安稳惯了王歪头吓住了,好在他以前是跑海上的水手,虽然好久不做了,但是这时候有经验,也不至于立刻乱了手脚。回过神来就立刻大声吼道:“还愣着作甚赶紧调帆转舵,咱们往南边跑!”
    着这就去指挥大局,让小刀子去通知船舱里头的人来帮忙。这时候虽然天色已经黑了,但是还早的很,总之是都没睡的。所有人都惊住了,就是白老大也没经过这些事情,只能带着人去甲板上一起听王歪头布置。
    宝茹还好——或者说她根本不理解这是多大的事儿。在宝茹的世界里,就是有海盗也不会随意杀人的,还要留着人要赎金呢!但是她很快意识到这可不是现代,这时候的海盗水匪如何行事,她虽没见过,但也听过。
    那可真是赶尽杀绝,往往就是杀人抛尸,然后就连船一起做了战利品,扬帆远去回自家老巢——按着这时候政府的控制力,当场没有拿下,事后就无法可想了。
    想到这些宝茹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再坐不住,心如擂鼓,只能和更加害怕的木樨菡萏互相安慰——郑卓已经去甲板上帮忙去了,这时候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生机。不过宝茹三人就算了,她们去只怕是帮倒忙。
    不过宝茹在舱房里是坐不住的,只能去靠近甲板的地方,至少听到上头的动静。这时候王歪头调遣还算得力,船立刻掉头,因为发现的早,倒是离那水匪船还有些距离,暂且可以放心。
    但是王歪头的脸色却越发严峻了,他清楚的很,自家船本就不行,还是货船,对上人家水匪海盗全然没有胜算。这时候有些距离,但是很快就会被赶上的。事情也不出王歪头所料,那水匪船果然更近了。
    这时候小刀子已经能看清那船上模模糊糊的情况了,他大声道:“这好似是一些吃了败仗的,我看船舷上有些破损。”
    王歪头这才明白这近海怎会有这些煞星,只得暗道自家运气坏。这一定是哪位海主之间火拼,或者就是内讧了。其中败了的往外突不过,只能撞进近海了。海主们守着底线,不会触怒朝廷,自然不会追来。
    所以这些落败的才能逃出来,只是人少少,船也有些不好。不要说打劫岸上的,就是遇到些大船只怕也不敢近,偏偏遇到自家,可不是就见了腥儿了,咬着不放。
    王歪头又看了看形势,估摸着自家人弄不好和人家人数还差不多,而且自家还兵强马壮一些——只是他依旧不敢拼!就是人数一样又有什么用,那些人可是海上的亡命之徒,哪一个手上不是攥了无数人命,正是杀人不眨眼。这时候又在绝路,更加敌不过。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那就是他们的船有些破了。难怪到如今也没追上,要是正常的海盗船,这时候就应该已经迫近了。
    这时候就该拿出决断来,他找来白老大,又找了郑卓,道:“才知道这伙贼人的船是有些破损的,咱们拼命跑起来说不得能走脱!只是——只是——船上压舱的货物难得保住。”
    两人明白他的意思了,这正是要抛掉船上的载重,这就跑的快了。难怪还要找到郑卓,他那半个东家的身份起效了,怎么说他算这货物的半个主人,有他首肯,大家也安心些。至于宝茹,平常就算了,这种紧急时候,王歪头是不会信任一个女子的,还怕她顶不住帮倒忙呢!
    那些货物——那可真心疼!因为有宝茹去和那些西夷人谈生意。他们本钱虽然不多,但是依旧挤进去了,这一回可选了好些宝货!这就要往海里倒,自然是心疼的。白老大他们还好一些,也就是一趟的抽成没了。但是郑卓,说过的他是半个东家,那可不就是他的钱。
    但是郑卓没有一点犹豫,立刻斩钉截铁道:“既是这样,赶紧大家下船舱搬东西!先把那批铜锭抛掉,再扔那些大木头!”
    铜锭沉重,价值单个也是不高的,至少没有船上同等重量的其他货物贵,大木头也是一个道理,都不是名贵木材,虽然也是好建材,但同等重量下算不得贵物。
    于是大家立刻下船舱抬装铜锭的箱子,宝茹虽然不知他们商量了些什么,但是这时候也明白是要抛掉载重的意思。她并没有多心疼,无论再贵的货物都比不上人命重要。这时候她只暗恨自己不会泅水,不然还有跳船这一条出路——虽然这也不定跑得掉。
    一箱一箱铜锭往下扔,大家都是可惜的,这些铜锭可是想尽了法子才换到的。毕竟铜虽然不贵,却是稀罕货,有这样东西,与人家做生意不知会多多少便利。或者可以换到有钱也买不到的难得物件,或者可以借此打包出售,然后脱手自己手上难出手的货物。
    正当大家没时间惋惜,反而要加紧往下丢的时候,有人大喊:“有船,有大船!前头有大船!”
    王歪头赶紧抢上船头的位置看,果然是一艘大船,更让人喜出望外的是看形制是一艘兵船!这可真是兵遇上贼,可不是得救了。晓得这个消息,全船上下立刻精神一振,立刻就往那边大喊起来。
    那兵船有前后两艘,都十分高大,这时候也不到睡眠时候,立刻就有人发现了姚家货船。然后就朝他们靠过来,离得近了准备喊话,这时候有个主将样子的中年人扇l那卫兵一耳光。
    没得好声气道:“你个戆头!这么近了都看不见!人家这是叫贼追了!还喊个鬼!还不快快开船,迫近一些,不然跑了他们,老子的功劳到哪里着落!”
    这时候那伙海盗也应该看见兵船了,这还说什么,跑的立刻不是姚家货船,而是他们自己了。只是这些兵船虽然巨大,但却是极好的船,跑起来竟然快速的很,等到近一些的时候,居然还开了炮——这样的兵船自然都是带炮的。那伙海盗越发不自如如了,很快被两艘兵船逼住了。
    这时候姚家货船上的一众人都陷入到劫后余生的喜悦里,一个个都站在甲板上看这一幕‘官兵追贼’,看着那伙海盗狼狈逃窜的样子,都哈哈大笑,别提心里多解气了。
    就连宝茹都带着木樨菡萏站到了甲板上,看着那兵船始终不把海盗船打沉,立刻想起了原因:这是为了防止一些官兵‘杀良冒功’,当初朝廷扫平近海海盗水匪是下了重手的,功劳也大。就有些官兵有了打劫过往商船,最后还说是海盗船的做法,反正认死了,随他们怎么说。
    所以如今要是抓到海盗水匪,最好不要打死,有活口的话功劳很容易申请,不过有些情势危急的时候是顾不上这些的。不过今日游刃有余的样子,显然是轻松的很,自然不必那般,只管像猫捉耗子一样慢慢来就是了。
    结果已经一目了然了,宝茹便不再看,只和郑卓道:“你去安排船上的伙头,竭尽船上所能,先整治几桌像样的饭菜来——算了,那伙头是不成的!只让他给我打下手,我来治几桌饭菜。待会儿给兵船商量将军们送去。”
    郑卓晓得事情还不算完,要看这些军爷们是个什么章程,若是清廉的自然好,自家稍稍劳军也就是了,这可是救命之恩。若是有节制的贪婪,也还好,人家讲规矩,按着你船上情况,抽一批货物就是。最怕是狮子大开口的,那可真是要大出血了,这一回可就是巨亏了。
    不过无论如何性命之忧是没有的了,这就叫人放心多了。宝茹心里还有些乱,但总算能带着人去整治酒席。就连木樨菡萏两个吓的脸色煞白的小丫鬟也缓过来了,跟随着宝茹要去帮忙。
    宝茹看了看船上剩的菜蔬,倒是还好,只因才从白家铺补给完,各色蔬菜、肉类都是齐全的,只是没有那些稀罕的而已。宝茹只管卸下钗环,又挽起袖子,让菡萏给她找了件围裙来围上,这就去料理。
    宝茹的手艺除了甜点以外,自然是比不上大师,不过在这船上,她算是最好的了。况且她又几道菜肴颇拿的出手,这时候正是要尽力了——若真是遇到一群不好打发的,这就算是讨好了。
    宝茹只让伙头先收拾出来半腔羊、两只鹅、两只鸡、两只鸭、四尾极大的鲜鱼,又抬出两对肘子、一只猪头,以及好大一块五花肉,最后还从货舱里找出一对火腿——这原是货物来着。另外还有一些蔬菜。
    就着这些材料漂漂亮亮整治出来两桌酒席,一桌是十六碗热热的好菜肴。就这宝茹还嫌不够,又架起两口大锅,只拿没刮干净肉的羊骨头架子熬汤,别的不加,只放鲜姜等,然后熬煮,知道那肉都脱了骨,最后锅里煮些馄饨。另一口锅上则是上了蒸笼,蒸笼上蒸着极大的馒头——这些就是给那些吃不上酒席的兵士准备的。
    这时候甲板上还有人在看‘官兵捉贼’。事情自然已经到了尾声了,那伙海盗很清楚,他们这般的捉住了只有死路一条。没得念想了就只管下饺子一般往海里跳,只是那兵船上的人有人拿了鸟铳对着射,只要往海里去,就是几声□□响,然后就是水里浮起一阵暗色。
    这群官兵自然是要活口,但是却不在乎死几个。这场面出来到底震慑住了海盗船上的残兵败将,从败落逃亡,到如今遇到官兵,他们的勇气一步步磨掉。这时候已经没有多少血气了,只有求生本能,‘好死不如赖活着’,至少能多活一阵是一阵。
    于是姚家货船上的人就见到了海盗船上的有人把武器扔了,然后跪在甲板上,晓得这是投降了。看到这一幕,水手伙计也都忍不住欢呼起来。
    那面有没有听到他们欢呼就不知道了,他们只是按部就班地收缴兵器船只,押解这群海贼。其中打头的将军还亲自看了一眼,直道晦气:“这也特么的是海盗?竟然穷成这样,只怕是在海上漂了几日的饿殍罢!不仅没得好处,还要倒贴这几个人几日饭食。”
    旁边的副手劝道:“把总不必动怒,想来这就是一伙内讧落败的残兵败将,不然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往近海来。这样的哪里有油水,况且有了这些海盗俘虏,把总只等着升官喱!”
    这时候旁边有个亲兵就小声道:“把总哪里要愁油水,您只看那儿不是还有个货船,我看他们虽然已经开始抛货了,但是剩的依旧不少,咱们只照着规矩抽成,他们自然乖乖奉上,只怕还要谢您仁义!”
    这话才说完,那把总脸色就已经难看的可怕,只拿了鞭子往那亲兵身上抽,道:“我竟不知我身边有你这样一个伶俐聪明,倒是能出好主意!”
    那亲兵自是被打懵了,他跟着这位把总不久,是因为机灵聪明才混到亲兵的位子。他平日看这把总也是匪气十足荤素不忌的,这几日大家是监督运粮,他还夹带了私货呢!怎么也不该是个不偷腥的啊!
    那副官本在一边看着,只是看把总手下的狠,只怕真会出人命,这才劝道:“把总息怒!这小子新来的知道什么,犯了忌讳也不知道,可别下死手,哪有兄弟不是死在沙场上,而是死在自己人手上。”
    那把总这时候依旧不解气,但有了些理智,只把鞭子一扔,还狠狠地瞪着道:“哪里来的兄弟,我可不敢有这种兄弟!这时候是打死了还能保存名声,我只对外说他是死在海盗手上了,算是英勇杀敌,他老娘孩子还有人养活呢!”
    这就是气话了,副官如何不了解,便只让他发泄不满,半蹲下,对着被打倒在地的亲兵道:“以后少有些这种主意,在咱们把总手下做事,你有些小心思可以,就着便利,夹带货物,或者发些其他外财。但只有一条,把总最见不得鱼肉百姓的!但有一次,严惩不贷——这才船上这兵皮几日,就忘了自家原来是什么了?”
    这时候有一个卫兵过来说话道:“把总,现在如何?我恍惚听到那货船上有人喊着要谢谢咱们,还为咱们整治了菜肴。兄弟们现在可都饿了。”
    把总余怒未消,也瞪了他一眼,本来这种吃个饭的好处他还是会拿的,这时候也只粗声粗气地道:“吃什么吃!咱们这是督粮船,难道还少你饭食?既然饿了,就去问伙夫要宵夜,找我做什么?吩咐下去——开船!别在这么个地儿歪缠了!”
    而另外一边的姚家客船不知道自己的叫喊声那边听到没有,然后就见到那两艘兵船直直地往前头开去,竟然不像是要停的样子。
    甲板上的人面面相觑,还真没见过这样秋毫无犯的,就是‘劳军’也不肯受的样子。不过这是好事,几人很快就喜气洋洋了,毕竟遇到这样的军爷自然是最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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