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饼干垫了垫肚子,站起来去公交站坐五路车。
    ——
    集训营白天体能训练,负重、越野、端枪……晚上军事理论课,从早上六点一直到晚上十点,除了吃饭睡觉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在校国防生到底和真正的军人还是有区别的,初来乍到体验部队的生活,任是训练了三年一时也适应不来。
    杜杰每天都在反省,自己是多么想不开才挤破头来报训练营。如果早知道这么累,别说三分的综测加成,就是给他三十分都不会来。
    上午训练结束,吃饭加午休只有一个半小时,刚在泥潭里滚过,身上脏兮兮的。
    明野回宿舍拿上脸盆和换洗衣物,去澡堂洗澡。
    “你今晚打电话吗?”明野洗澡的时候突然问杜杰,“不打借我用用。”
    集训营是全封闭的,不可以随便离开,手机在来的第一天被没收了,教导员给国防生发了电话卡,但是时间非常有限,明野要攒好几天才能和西稚打一通电话多说几句。
    杜杰没有女朋友,作为男生大大咧咧的不会没事和父母聊天撒娇,顶多报个平安发发牢骚报告一下儿子每天都在泥浆里打滚,两分钟的事,他搓着头上的泡沫:“不打,你用吧。”
    明野三分钟洗完了身上,杜杰热水开得最大想冲冲乏,还想磨蹭一会,水管里突然倒进了一股凉水。
    “我靠。”杜杰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到洗澡超过五分钟之后冷水的爱抚,动作麻利地溜出来,“这群狗日的,要整死人吗?”
    同浴室还没洗到五分钟的国防生在热水下面哈哈笑他:“你以为在学校,爱洗多久都行?”
    明野在柜子旁边穿裤子,也笑:“你们别得意太早,说不定一会吹紧急集合哨,大家一起死翘翘。”
    “老大别乌鸦嘴。”同伴说,“这地方虽然狗了点,但还不至于狗成这样,我不信教官连洗澡的时间都不给……”
    浴室外的喇叭忽然疯了似的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所有人都愣了,明野反应最快,打开杜杰的柜子把毛巾丢给他:“快。”
    杜杰低声咒骂了一句,把头伸进水龙头下也不管水凉不凉了,洗干净头上的泡沫,抓起计时卡冲了出去。
    男孩子们七手八脚冲干净身体关上水龙头,一边跑一边穿衣服,t恤啷当在外面,皮带只扣一半。
    五分钟后,集合点排起整齐的队伍,八十个男孩子一个不落,但全部身上湿漉漉的,衣服鞋子穿不整齐歪歪扭扭。
    一人顶着一个大湿头,有的头上泡沫还没洗。
    教官姓谢,是个国字脸的中年人,是赵阳当年部队上下铺的战友,也是有这层关系,h大这次训练才能分来这么多名额。
    他冷着脸问:“集合时间是多久?”
    没人回答,他手里掐了一个秒表,随意瞥了一眼:“三分钟,只有三十二个人三分钟之内赶到。”
    所有人鸦雀无声,大气不敢出,谢有光说:“在铃声结束后到达集合点的人都给我站出来。”
    没有人动,他笑了笑,换了种说法:“铃声结束前赶到的人站出来。”
    还是没人动,大家都面面相觑,这是来集训营第一次紧急集合,大部分人没有太过在意,法不责众,况且又是第一次,料想谢有光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
    谢有光站了一会,忽然手指着明野:“一分二十三秒,你出来。”
    明野出列,他又指了后面一个男生,指一个人报一个数,一直数了三十二个人,报数期间他连手里的秒表都没看。
    队伍被他分成两波,一波迟到,一波没迟到,准确无误。
    谢有光说:“没能准时集合的人,下午都给我围着训练场蛙跳,一人八圈,跳不完别吃饭了。”
    杜杰眼前一黑,他也是剩下四十八个人之一,刚想哀嚎,谢有光又说:“你们这三十二个人一人去给我跳十圈。”
    有人忍不住问:“凭什么?我们准时到了。”
    谢有光点点头,温和地笑:“我刚才问的时候为什么不站出来?那么想有难同当,我就给你们点难尝尝。”
    教官再没说话,队伍恢复安静,都在等着听他的指示,他又气死人一般说:“解散吧。”
    杜杰把帽子摘下来,感觉这一刻已经想要日天日地了。
    ——
    西稚下了五路车,彻底迷路了。y城天气太热,她把身上的红棉袄脱下来围在腰间,四处找人问路。
    五路车终点站是全市最大的蔬菜批发市场,这里的人都知道部队的车每天会来这里采购食材,西稚打听一番等在路边花坛。
    两个小时后,一辆蓝色的卡车路过停车,车上下来几个穿迷彩服的兵哥哥。一只身穿红衣服的小白猫轻巧从草丛里跳出来,等兵哥哥将食材装好,盖上油纸布以后扒着卡车的边缘,跳到车后斗上。
    西稚一进车斗里,差点被鸡屎味熏死,车斗里装了一笼子活鸡,在她周围咕咕咕直叫,甚至还有一只正在排便。
    西稚往里钻,想避开这些讨厌的尖嘴动物,两筐新鲜的牛肉牢牢挡住了她,西稚撞在装肉的框子上面,毛上红通通粘了一脸的血。
    这到底是倒了什么霉。
    西稚悲伤地想。
    ——
    货车到军区已经是傍晚了,西稚闻着鸡屎味和血腥味,加上一路颠簸快吐出来了,身上的毛被熏得臭烘烘的,脸上不知道什么东西粘结在一起,如果一会这样子见明野,西稚连死的心都有了。
    还好,在见明野之前,她还有时间整理仪表。
    找个水塘跳进去洗一洗,冲一冲,回头还是一只干净漂亮的猫。
    车子停稳,西稚准备趁没人发现扒开外面那层油布纸跳出去,前面的油布忽然被人撩起一个缝,紧接着杜杰虚弱的声音传来:“那孙子比赵阳还狗,赵阳都没罚过这么狠的,罚完不算,还要来帮后勤卸货,我是脑子抽了才报这个狗屁的训练营。”
    明野把货车上的油布扯开,听他念了一下午,耳朵起茧子了:“你能不逼逼吗?再逼逼你已经来了也出不去……”
    下一秒,他和前爪扒在卡车后斗上浑身脏兮兮的小白猫对了个眼。
    空气仿佛凝滞一般,西稚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明野眨眨眼。
    杜杰不忿:“我怎么了我?好好说话,谁逼逼了?”
    明野忽然朝他的方向虚虚一伸手,杜杰以为明野想给他一拳头,侧身躲开,明野出手如电,捉住一只从车斗上窜出去的猫。
    杜杰反应过来,贫道:“军区就是军区,肉类齐全,伙食真好。”
    他打量着身上穿着红马甲的小猫,说道:“现在还流行给食材穿衣服的?”
    明野把又脏又臭的小猫拎到眼前,小猫轻轻挣扎,他改为抱着它。
    他不能分清猫脸和猫脸之间的区别,但刚一抱起这只猫,心里就涌起一股不知哪里生出来的温柔缱绻缠绕着他。
    一身的刚硬通通给缠成了绕指柔。
    西稚好像也有这样一件同样颜色的红棉袄,还是他看冬天她总穿一件,买给她的。
    “这猫有点眼熟。”杜杰说,“和咱们宿舍那只挺像。”
    明野当然比他先看出来,他感觉手下小猫不敢动了,连忙打着掩护:“这只比那只瘦一点。”
    他掂了掂重量,感觉确实轻了一些。
    西稚是不是没花他给的钱,没好好吃饭?明野心不在焉地想。
    他几乎能确定手里的猫是女朋友,抱住猫不想放手,怕放开西稚跑了。
    他看向食堂后面,那里是部队外圈的围栏,他想了想,对杜杰说:“隔壁医院的护士每晚下班都从那经过,听说里面有个特别漂亮的,你想不想看?今晚一起?”
    就算西稚听不懂他话里的深层意思,光凭话的表面意思,也足以让这只小心眼的猫如临大敌,醋海翻腾了。
    明野感觉手里小猫肚子不是是气得还是怎么了,鼓鼓胀胀的,心想:很好。
    ——
    西稚废了好大劲才把自己整理干净。
    部队旁边有条街,街上有个小旅馆,西稚开了个房间洗澡,晚上杀气腾腾冲到了明野下午说可以看到漂亮姑娘的围栏旁。
    明野今晚没训练也没课,早早吃过饭拖着两条半残废的腿跑到食堂后面等着,他嘴里咬着一根狗尾巴草梗胡思乱想。
    白天那只猫真的是西稚吗?说不定只是长得像而已。
    西稚真的听懂他说什么吗?她万一生气不来了怎么办?
    西稚真的是猫吗?如果只是他脑洞大开,西稚和那只猫一点关系都没有……
    明野把嘴里的狗尾巴草翻来覆去汁水都嚼干了,耳边忽然传来西稚“惊喜”的声音:“明明?你怎么在这里?”
    明野心想:演技真差,还能演得再做作一点吗?
    他吐掉嘴里那根草,实力向西稚演了一出什么是影帝级别的演技,他表情放空,呆愣了三秒,一副极度震惊和不可思议的样子从地上站起来:“你……你怎么在这?”
    西稚得意的表情在脸上一晃而过,全都收在明野眼底,明野心底宠溺地想,看这个傻姑娘。
    “我想来找你,刚刚过来,就在这看到你了,我们可能是心有灵犀吧。”西稚一副温温软软的模样,朝栏杆里伸出手,“我想你了。”
    明野握着她的手,滑滑嫩嫩的,心底一阵温柔:“怎么来的?”
    西稚使劲朝里面伸胳膊,可是她胳膊太短,抱不住明野:“坐火车。”
    明野皱眉:“怎么不坐飞机?”春运期间临时买票肯定没有卧票,一想到小姑娘是买了站票或者坐票跑过来的,心里一阵发酸。
    “不会坐飞机。”西稚傻乎乎地笑,她又朝旁边张望,“我刚才路过隔壁,看到好多漂亮的女孩子,那边是干什么的?”
    明野就知道她会这么问,摸着她软软的脸,说道:“军区医院的实习生,杜杰喜欢漂亮妹子,我今晚陪他来看。”
    小猫精不信任地问:“只是陪他吗?你自己有没有想看呢?”
    明野长久看着她,怔怔不说话。
    西稚抬起头,撞进他温柔的眼睛里。
    “西稚,靠近点。”明野忽而压低声音,调子优柔暧昧,他把脸靠近栏杆处。
    西稚将脸伸过去,以为明野要对她说悄悄话。
    栏杆的夹缝宽敞,凑近了可以闻到淡淡的铁锈味。
    女孩穿着红棉袄站在漂亮的月光底下,明野凑近,呼吸打在她柔软的脸颊,他轻声问:“火车累不累?”
    “不累,可以看见你……”西稚没弄懂这旖旎的气氛,以为明野问她话只是想问她话,认真地回道。可只答到一半,明野隔着一道栏杆把脸卡进一半,嘴唇印上她的。
    鼻子里除了铁锈味之外还涌上了一点明野身上微微的汗味。
    两个人就这么卡着一层栏杆接吻,傻兮兮的。
    西稚推开明野,就着月亮的清光看着他脸上被栏杆卡出来的红痕,她摸了摸自己脸上,还有点氧化了的红铁粉子。
    明野没亲够,伸手捞住她:“来。”
    西稚突然狡猾地笑了笑,她两手扒着栏杆,轻巧地将整个脑袋侧伸入里面,她身子在外,脑袋在里,笑嘻嘻朝明野撅着嘴:“还要。”
    明野忍不住笑了,摸着她的头发,倾身亲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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