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岩小孩子一般别转脸,嘻嘻地笑着,“放心什么啊?我缓过来了,就少不得给你添乱。快快快,给我好好儿哄哄你儿子,再去给修衡那小子捣乱去。”
    “行啊。”怡君笑着点头,带好友去了婆婆房里。
    程夫人真有许久没见到徐岩了,这次见她主动登门,很是欢喜,顺势态度坚定地邀她午间留下来用膳。
    徐岩就笑,知道这位长辈私下里很开得起玩笑,就道:“瞧您说的,这是没打算留我用晚膳的意思吧?”
    程夫人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也顺着她的话开起了玩笑,“是啊,你还不知道我啊,能省就省。”
    徐岩和怡君都笑出声来。
    午后,暖风徐徐,修衡想要放风筝,徐岩拍手说好,程夫人和怡君当即应允,蒋映雪则亲自和下人去了库房,找出了不少样式精美的风筝。
    这回事,程夫人和怡君全无经验,徐岩却是驾轻就熟,因此,教修衡放风筝的差事就落到了她头上,她自然是只有欢喜。
    一大一小一时凑在一起叽叽咕咕,一时又欢声笑语地跑在芳草地上,不论是怎样的情形,都是赏心悦目。
    程夫人抱着天赐,站在树荫下,笑着对怡君道:“这孩子,总算是缓过神儿来了。”指的是徐岩。
    “是么?”怡君笑问,“您也这样看的话,我真能松口气了。”
    程夫人腾出一手,拍拍她的手臂,“你们两个结缘,都有福了。”
    怡君笑着点头,“应该是吧。”
    天赐则纵着小身子想下地去找修衡。
    程夫人忙笑着哄道:“天赐乖。你这会儿着急也没用,那可不是你玩儿得了的。”
    蒋映雪笑着摸了摸天赐的头,“人小,就是这点儿吃亏。”
    天赐眨了眨大眼睛,转头看着怡君,小胖手指着修衡所在的方向,咿咿呀呀起来,像是在一本正经地诉说什么事情。
    怡君满心笑意,面上却是认真地捧场,嗯啊哦地应声。
    天赐说完了,便投入到母亲怀里,不改初衷:要去找修衡。
    这样的情形之下,程夫人和蒋映雪自然要出面打岔。
    这会儿,怡君真觉得自己的天赐可怜兮兮的:想抱怨都抱怨不出,被一帮大人哄得晕头转向。何时才能像修衡一样啊?人小占理,也真吃亏。
    正是这时候,款冬上前来禀:“蒋大夫人和蒋家二少奶奶来了。”
    “哦。”怡君淡淡地应了一声。
    程夫人把天赐接回臂弯,道:“去吧,黎王妃不是外人,你失陪一会儿也没事。”
    蒋映雪附和地点头,“大嫂只管放心,我会帮着娘照顾好天赐。”
    怡君笑着说好,回到静香园,一面命款冬请姑母和姐姐过来,一面找出了商陆当初交给自己的那份字据。
    这凭据,姐姐亲自保管的话,应该会更安心吧?如果姑母已经知晓以前那些事,那么,让姑母保管最为妥当。
    至于她,没必要再帮继续帮姐姐这种忙了,到底,姐姐对她是不能全然放心。以前不知道,什么事都自作多情地大包大揽,现在知道了,失落归失落,倒也乐得轻松。
    就这样吧。这样也很好。她想。
    第80章 荣华路
    080 荣华路 4
    见到姑母、姐姐, 怡君神色如常,笑盈盈地让丫鬟上茶点, 道:“黎王妃过来了,在后花园跟修衡放风筝呢。”
    廖书颜笑道:“王妃总算肯出门走动了。等会儿你带我们去给她请个安。”
    怡君笑着说好, 随后与姑母说起家常。
    碧君一直默默地坐在那里,歉疚地望着怡君。
    怡君似是浑然未觉, 只偶尔用眼神照顾到姐姐,示意她尝尝茶点。
    忽然间就生分了。碧君懊悔得低下头去, 脸色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打着转儿。
    怡君见状,暗暗叹了口气,摆手遣了服侍在一旁的吴妈妈和款冬,出声问道:“姐,你这是怎么了?”
    碧君立时站起身来, 对怡君深施一礼, “二妹, 对不起……我昨日说了好些不中听的话……我是来给你赔礼道歉的。”
    “这是说的什么话?”怡君忙走上前去, 扶起姐姐, “姐妹之间说话,本就该随心所欲。我根本没当回事。昨日是家里事忙,就没留你多待一阵子。你这样说,该不是挑我的礼了吧?”
    越是说没当回事, 越是放在了心里。姐妹之间, 根本不需要这般客套。碧君落了泪。
    怡君扶着姐姐坐回原位, 语气轻快:“快把眼泪收了,等会儿还要去见黎王妃和我婆婆,你眼睛红红的,她们岂不是要以为我欺负你了?”
    碧君心里难受得厉害,泪落得更急了。
    怡君叹息一声,回身落座,望着姑母。
    廖书颜这才道:“怪我,这么久了,也没把她教好。”
    “真不算什么事。”怡君笑道,“而且,那件事,我是后知后觉,事先就该想到这一步。您也是,早该敲打我一番的。”她的确有错,错在意识到程询对亲友中的人有偏见的时候,该做的是多思多虑,而不是经他胡闹一场、解释几句就搁置在一旁。
    廖书颜笑起来,“我就知道,你要把错推给我。”悬起的心却是真的落了地,小侄女半真半假地埋怨、耍赖,意味的是仍把她当做最亲的姑母。
    怡君眨了眨眼睛,“我本就是这样的人,没理也要搅三分。”
    廖书颜一笑,道:“以前那些事,我都知道了。”
    “这样更好。”怡君顺势取出商陆的字据,“您帮姐姐保管着吧。您也知道,我现在跟前有修衡、天赐两个孩子,天赐还让人抱着呢,就最喜欢在房里翻腾东西,等会走会跑了,怕是什么都藏不住。”
    “行啊。”廖书颜明知小侄女是随意找了借口,面上却点头附和,伸手接过字据,妥当地收起来。
    怡君便又把商陆那件事的原委仔细告诉姑母,末了道:“您帮我想想,有没有疏漏之处。”
    “没有。”廖书颜拍了拍她的手臂,“你办得很妥当。”
    “二妹……”碧君哽咽着唤怡君。心里明白,二妹再不会管她的事了。
    怡君对姐姐一笑,“我从主持中馈开始,总有分/身乏术之感。往后你有什么事,跟姑母商量就行。”随即扬声唤款冬进门,让她服侍着碧君洗把脸,好生打理妆容。
    廖书颜与怡君说起别的事:“我听伯爷说,吏部侯尚书正在想法子,让你家大爷换个地方。”
    怡君讶然,“这是为何?”
    廖书颜就笑,“还能为什么?怕他程知行后来居上,过些年抢走他的尚书。侯尚书才四十多岁,不想早早赋闲养老。”
    怡君也笑起来,“知行才二十出头,仕途再顺,也不可能年轻轻的成为朝廷大员。”
    “这可说不准。”廖书颜笑说,“连中三元的奇才,兴许几百年才出一个,皇上又有意提携,只要照着如今这势头为官,早早入阁拜相也是情理之中。”
    姑母这是完全认可程询的意思,怡君深觉与有荣焉,明艳的笑容徐徐绽放,眼睛熠熠生辉。
    廖书颜拍拍小侄女的脸,和声道:“侯尚书是想着,让知行到兵部行走。知行本就一直很关注兵部那边,账目烂熟于心,对各地武官的履历也是门儿清。兵部的尚书、左右侍郎才能有限,皇上一直颇有微词,只是始终找不到能顶替他们的人而已。侯尚书跟伯爷算是有些交情,刻意提及,就是想让蒋家跟你透个底,你跟知行说说,他要是不反对,侯尚书过段日子就会向皇上大力举荐。”
    怡君欣然点头,“我记下了,今日就跟他说。”
    待得碧君转回来,廖书颜打量她片刻,见款冬已经用脂粉巧妙地掩饰了碧君微微发红的眼眶,放下心来,起身道:“我们去给黎王妃请安。”
    .
    姑侄三个到了后花园,徐岩把手里的线轴交给素馨,过来与廖书颜、碧君见礼。
    程夫人引着几个人去了就进的水榭。天赐不肯去,蒋映雪将他接过,“我哄着他看修衡放风筝。”
    程夫人和怡君俱是点头说好。
    一行人到了水榭,落座后闲话家常。
    廖书颜问起徐岩学画的事:“跟怡君打听过两回,学的怎样了?”
    徐岩笑道:“这得问怡君啊。她是我的小师傅,把诀窍、心得都教给我了。”
    怡君就笑道:“这个人学得太快,我就快没得教了。姜先生看过几次她的画,说每次看到都是大有长进,画真是像模像样的了。”
    徐岩开心地笑起来,握了握怡君的手,“这样说来,你这徒弟还算争气?”
    “那是自然。”怡君笑着点头。
    程夫人则道:“这事儿对谁都好。先前怡君把作画扔到一边儿了,拿画笔的时候都是描花样子,实在是可惜。这一阵,帮衬王妃之余,自己拿画笔的时候也多了起来。”
    “我看她就是懒。”廖书颜笑着瞥怡君一眼,“每日总能腾出一半个时辰作画吧?”
    “能。”怡君点头,“往后就跟习字似的,每日好歹画几笔。”
    廖书颜满意地点了点头,“到我生辰的时候,送我一幅画吧。”
    “行啊。您不嫌弃就行。”
    程夫人笑着接口,“我要一幅猫图。你画的猫活灵活现的,我瞧着特别讨喜,我们修衡、天赐也喜欢看。”
    怡君失笑,“这容易。过几日就给您好好儿画一幅。”
    徐岩笑着凑到程夫人跟前,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肩,“瞧瞧,这做祖母的,何时都忘不了自己的孙儿。您就不怕儿媳妇吃醋啊?”她打心底尊敬面前这位长辈,原由之一,便是程夫人把两个儿媳妇当做自己的女儿一般疼爱、呵护着。
    “怕也没用。”程夫人笑吟吟的,“就这样儿了。”
    几个人都笑起来。
    徐岩留意到,碧君一直显得很沉默,坐在一旁,只是应景地点头、微笑。她没有探究的兴致,只当做没留意到。
    碧君、怡君是亲姐妹,但性子相差太多了。
    怡君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日子里,碧君也去看过她几次,总是尽力宽慰,但是言辞让她很不舒服。
    碧君总是说,不为谁,也要为了王爷快些好转起来,毕竟,像王爷这样明里暗里宠爱发妻的人,在京城可不多见,她要是只顾着为父亲离世伤心黯然,迟早会惹得王爷失去耐心。到了那地步,不就鸡飞蛋打了么?
    她也知道,碧君说的大概在理,可她就是这样的人:亲情、知己情、儿女情,在心里的分量不相伯仲。
    她会努力好起来,是为他和亲友对自己的担心、呵护,而不是只为了劳什子的宠爱——他是把她当做携手过日子的妻子,先有爱,才有宠溺。
    她那一段时间脾气暴躁,每次听碧君说那些都会心生反感,也控制不住情绪,当即就皱眉冷脸。
    碧君看了她几次冷脸,未免觉得自己费力不讨好吧,显得很失望,说她性子越来越孤僻了,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她见彼此说话越来越不投机,坐在一起简直是浪费时间,一次索性任性地说:“我现在脾气不好,有自知之明。你也不必放下家里的事情来看我了。最要紧的是,我还在孝期,你总见我,少不得惹一身晦气。”
    话说的真是挺刺耳的,碧君当时很恼火,当即起身道辞。
    这一阵缓过劲儿来了,她跟怡君说自己那一阵就跟个刺猬似的,真得罪了不少人,碧君是其中一个。怡君问明原委,笑说没事,各人有各人的性情、处世之道,随缘就好。
    她可以随缘,怡君却不能。偶尔仔细想想怡君的处境,挺为好友觉着心累的:婆家、娘家、姐妹,包括她这个知己,好些人都不让她省心。幸好,怡君的性子跟程知行很有些相似,凡事都能从容不迫地应对,护揽的人再多,于夫妻两个也是微末小事。
    廖书颜没久留,叙谈一阵子,便带着碧君起身道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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