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献一根木头?”我难以置信。
    “飞,怎不动脑!”蒲先生苦笑道:“你与魏槐兄二人,明日各挑一根扁担,首尾系上两箱财宝如何?”
    槐兄惊呼:“妙,妙!扁担以麻绳拴牢,便可令两片木头合紧。仲业,你看如何?今夜可能备置妥当么?”
    武仲业如梦方醒,忙道:“恩公机智!请恩公将两枪与我,我这就差人连夜为恩公打造扁担。保管看不出破绽。请恩公先上楼歇息。”
    将大枪托付与武仲业,我三人纷纷与他道声“有劳”,便出了地窖,踏上血染的楼梯,回客栈二楼寻房间睡下。
    第二日醒来,天色已经不早,我四下查看,不见蒲先生与槐兄踪影,忙一骨碌下床,罩上衣衫“噔噔”跑下楼。才下了楼梯,只见蒲先生一扭头,将手中竹篙抛来。我一把接过,正要问,蒲先生早道:“大枪已藏进竹篙。飞,你看如何?”
    我就势将竹篙在手中一转,只见首尾两根麻绳将竹篙绑得紧,竹上条条纹理把裂痕藏得巧,看不出一丝破绽。我就势将竹篙对地上一杵,对武仲业抱拳道:“有劳仲业兄,此担完美。”
    话音刚落,只见柜台后走出两位村民,正吃力搬动手中木箱。正要问,槐兄也肩扛两箱,绕过柜台,将木箱放在地上,与我道:“今日便将这四箱财宝绑在担上带走。飞兄,午时不远,我三人在此饱餐一顿,便随仲业去码头,点烽火上岛。”
    言毕,槐兄招呼我、蒲先生与武仲业上桌,道:“我三人登岛,一来可焚毁战船,二来可寻海贼嫌隙,引他彼此攻伐。仲业,昨日被海贼掠走村民,有多少人?”
    武仲业抱拳道:“共有一十九人。妇人一十二,男子七。请恩公……”见他欲言又止,槐兄与武仲业拍拍肩膀,道:“我等必趁隙救出令妹,无须担忧!”
    “万事拜托!”武仲业说着竟跪倒在地,“不只舍妹,本村各家老小,文登百姓,也尽数托付给三位英雄!”
    我三人将他扶起,异口同声道:“定不负所托!待我屠贼与诸位报仇!”
    话音刚落,村民纷纷端饭食上桌。我四人便不再言语,一心进食。尽情饱餐一顿,我与槐兄两人相互一点头,双双起身,分别将担挑起。
    武仲业见状,抱拳道:“时机已到。我即刻转告各户村民紧闭门户。请恩公先往码头稍候。”
    出了客栈,见街边站满村民,与我三人流泪行礼。正欲还礼,只见武仲业早上前相劝,恭敬请众位村民回家。我三人继而行至码头,等不一时,见武仲业急打马而来,拱手道:“村中已准备妥当。只听三位恩公号令。”见我三人一点头,他甩手将火把扔进一座烟墩。不一时,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我面向大海,闭了目,暗暗在心中祈祷得胜而归。一时间,只听得海浪拍击岸边,以及火焰噼啪燃烧声响。
    再睁眼时,只见蒲先生正眺向远方大海,双手合十,低声道:“娘子,待我凯旋而归。”
    我凝望浩瀚无际的大海,不禁出神:想来在两日前,我与蒲先生二人才拍马赶到文登与槐兄相聚,不想今日却正准备登岛与海贼决死。原本打算与槐兄共探成仙奇谈,竟演变为三人共入虎穴拘贼。短短二十四个时辰,竟发生如此之多变数!我一时感慨,扭头与蒲先生和槐兄二人苦笑道:“天有不测风云,要追查成仙之事,看来唯有先登岛斩贼,待回文登再议了!”
    话音刚落,槐兄答道:“此事倒是不必。飞兄,上岛便可见分晓。”
    我一惊:“什么分晓?”
    “周海龙与成仙二人曾在此落草的分晓。”槐兄面不改色答道。
    “什么!”我登时失声惊叫。
    “但,我想成、周二人当是早已丧命。”槐兄道,“唯有去岛上一探究竟了。”
    “等等,槐兄。”我瞪大眼睛问道,“此事何以见得?”
    冷不防蒲先生忽惊叫道:“魏槐兄!竟是当真如此,我懂了,我懂了!”嚷着他又转与我道:“飞,你可记得周天年曾道周海龙与成仙二人常常外出经商,数日不归?实则当是来此指挥众海贼,”蒲先生说着摇摇头,目光如炬:“不。当是来此集结起义军才是!”
    槐兄点头搭话道:“正是。想是自周寿慈遭旗人毒打而死之时起,周海龙便立志斩旗人报仇,遂与成仙二人假托经商之名,在岛上纠集人马,劫掠来往商船,时刻准备起兵。”
    听闻蒲先生与槐兄二人之言,我将信将疑,试将周海龙作海贼一想,登时叫道:“莫非周天年家中金器,实是周海龙暗中差人送去之物?难怪在问起此事时他神色怪异!”
    “正是。”槐兄答道,“周天年以点石成金之爪甲作为托辞,又辅以周海龙、成仙二人出家成仙之怪谈,掩盖金器真正来源。故此,我等请周天年展现点石成金之时,他只得出言搪塞。另外,飞兄岂忘周天年曾有言,周海龙少时豪爽大气,少年争相攀附?此人定有集结众人共图大业之魄力。”
    “如此说来,周天年是早有所知?莫非他是海贼在城中内应?”我连连问道。
    “非也!”槐兄与蒲先生异口同声道。
    话音刚落,两人相视一笑,槐兄与蒲先生拱拱手,蒲先生便率先答道:“周天年若对此事知情,绝不会将周海龙少年时广交游侠之事挂在嘴边。更不提他在文登留守数年间,文登始终风平浪静。而周天年也是个本分人,我等问起点石成金之事尚且慌乱口吃,怎做得了内应?”话毕槐兄接道:“如今起义军改头换面做了贼寇,对治下苦心经营的李村、来往商队出手,掠夺压榨。便可断定原先首领成、周二人早在海贼中失势,为郑家四兄弟所代,想必下场凄惨。周天年又怎肯作为仇人内应?”
    “槐兄又自何处推定周、成二人必是首领?若只是喽啰……”
    “若非头目,大张旗鼓将真金白银寄往文登怕是极难。何况周海龙在乡里素有人望。他若不是起义军头目,还有谁人能做?”槐兄胸有成竹道。
    蒲先生听罢点头道:“周海龙败亡后周天年没了靠山,便自己做起白事生意至今。”
    我连连点头,试将来龙去脉串起:由于父亲被害,周海龙立志复仇,召集众多伙伴在海上寻着据点准备兴兵而反。其后,他与来往商船以及李村居民交好,扩大势力。但在厉兵秣马之际,他家中却生了变数,在与黄吏部纠缠间被押进大狱。过几个月,好友成仙助他脱困,并劝他……“槐兄,蒲先生。成仙假借‘修仙’之名暗示周海龙上岛,想是怕节外生枝,劝周海龙断绝杂念,一心筹谋起兵之故?”
    “飞兄说得是。既有前车之鉴,又怎能重蹈覆辙?只是周海龙在内陆仍有放心不下的生意,一时无法脱身罢!因此……”槐兄话音未落,蒲先生幽幽开口道:“不对!魏槐兄,此处论断,我狐鬼居士难以苟同。”
    见我与槐兄二人不解相看,蒲先生只是撇嘴长叹,却不答话。
    见蒲先生许久不答,我忍不住催促:“蒲先生且将此处道明,何必在此面露难色?”
    蒲先生却只是苦笑,又仰天长叹,道:“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分桃之爱,可有所耳闻?”
    我大惊:“此三出典故,皆是不伦之爱,蒲先生怎突然提起?”
    槐兄登时惊道:“莫非蒲先生所指,成仙与周海龙二人是……不成?”
    蒲先生道:“‘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也。’断袖之癖,我诚然无法苟同!所谓:‘迎风侍月,尚有荡检之讥;断袖分桃,难免掩鼻之丑。’不想此行前来,竟撞个正着!”
    我心中惊疑不已,但想来此类不伦癖好,时下却也并不罕见。想蒲先生曾与我讲,扬州有一官绅斥金千两,误买一妆作女子的男妾。此人苦恼不已,对友人诉苦连连。不想友人闻言大喜过望,竟当即以原价将男妾赎去。
    正想,蒲先生又叹道:“周海龙与成仙当早有所染。黄吏部案时,成仙步入周府,见周海龙宴请姻亲大怒而去,幸被周海龙请回,此事可见一斑。”
    槐兄面露尴尬神色,道:“当天成仙曾紧抱周海龙臂膀,以阻止他出门,此中……不必多言。何况成仙之妻曾言成仙丝毫不与她亲近,却每日与周海龙相聚,这恐怕……”
    我却不解问道:“成仙见周海龙姻亲,却为何而怒?”
    蒲先生忙摆手道:“断袖之事,我怎晓得?若揣测,我想成仙素来与周海龙相好,定以周海龙正室自居。想必对名义上‘正室’早妒恨有加。但周海龙却不解风情,竟擅请姻亲至家中相聚,成仙怎能不气恼?此怨怒,岂不正似因皇帝终日流连西宫,遭冷落的皇后一般?”言罢,蒲先生又摇头叹气,道:“成仙娶妻,竟连子嗣都从娘家过继,恐怕是一心想与周海龙二人共图大业。只是苦了独守空房的成仙之妻,实在可怜!”
    我听了一时语塞,竟不知怎样回答方好。而槐兄不依不饶,呢喃道:“成仙出家在外八年,回文登竟不返回家中与妻子相见,却先寻周海龙共聚,甚矣!不但如此,竟被周天年起夜时撞见成周二人同床共枕,成仙裸伏于周海龙胸口,此是更甚!”
    蒲先生手捂双耳大叫:“魏槐兄,可否不再提此处?那情景怎敢想象!”
    我则问道:“成仙与周海龙二人虽有龙阳之好,却有何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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