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路迢迢,犹不见君来。
    笔直斜长的山间路上,一架驴车在缓缓前行。
    驾车的老杆子是个话痨,可能是因为车夫的职业关系,他总是喜欢和客人搭话。
    一来是为了路上少些枯燥感,二来是因为老杆子知道,想要从这黑山安稳的过去,可得嘱咐清楚了客人。
    拉客前不说清楚,是因为他靠这营生吃饭,拉上客人不说清楚,那便是人品有瑕疵。
    老杆子算是黑山渡口的车夫当中唯一一个实诚人。
    之所以实诚,是因为他年轻的时候吃了不实诚的亏,所以后来便发誓,余生定然要做个实诚人。
    老杆子和许仙搭个话茬。
    许仙也打蛇随棍上,和老杆子聊了起来。
    许仙道“老倌,这黑山上可有什么名堂?”
    老杆子道“客官一定是外地人,若是金华本地的,肯定知道这黑山的名头。”
    许仙道“那倒是,看来这黑山的名气很大啊。”
    老杆子道”客官莫要怪老杆子多嘴,只是这黑山上的确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若是客官不想受到什么损失,不如在车上睡一觉,一觉醒了,也就到了金华了。“
    许仙道“见不得人的勾当?难道是有山匪占山为王?拦路打劫?
    老杆子道“非是拦路打劫,而是在山上做买卖。”
    许仙笑了,道“这倒是奇了,做买卖为何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老杆子道“客官有所不知,若放在几年前,这黑山还算是太平之地,可是自从黑山出了个鬼母,这黑山上便有了些变化。”
    许仙道“鬼母?难道是鬼?”
    老杆子点头道“没错,便是黑山鬼母,真正的活在阳间的鬼。”
    “这黑山鬼母神通广大,她手下下辖数以万计的鬼众,还有妖魔。”
    “这黑山被她所占,凡过路的,定然会经过鬼母所建的鬼城。”
    许仙讶然道”鬼城?老倌,你不是吓我吧,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么会有鬼城?“
    老杆子道“老杆子从不骗人,想从黑山过,必定要路过鬼城。”
    “这十里鬼城,由黑山鬼母控制,凡人进出,皆可自由出入。”
    ”鬼城之中的妖怪,鬼众,也不会无缘无故的伤害普通人。“
    许仙一听,道“这倒是奇了,若真如老倌你所说,这妖怪不伤人,鬼众不吸人阳气,这鬼城岂不是和凡间城池一般无二?”
    老杆子苦笑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黑山鬼母建立的鬼城,的确和一般的凡间城池无二。“
    “但是,那鬼城又名鬼门关,进了里面的人,若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出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许仙闻言,不禁问道“哦?那是为何?”
    老杆子道“那鬼城中除了鬼便是妖,那些鬼众和妖魔在城中开设了赌档,妓院,还有各种各样的奢靡场所。”
    ”但凡是进城的,几乎很少有人能不被鬼城之中的种种给迷惑。“
    许仙闻言,道”我不好赌,也不好色,应该无妨吧。“
    老杆子道“客官若是信我,最好还是入睡为好,进了那鬼城之中,便不由人了。”
    许仙道“那老倌你为何不怕?”
    老杆子道“我都是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那些鬼对我没兴趣,我也对那些鬼没兴趣。”
    许仙不由说道“老倌看来还是有底气的很。”
    老杆子挺直了腰背说道“那是自然,不是我老杆子夸口,就在这黑山渡口,我老杆子是蝎子拉屎独一份。”
    “那些个年轻后生,哪个没进过那鬼城中妓院赌档的门,客官来时也看见了,他们一个个精神萎靡,那是被那些妓院里的女鬼吸了阳气,还没恢复过来呢。”
    许仙诧异道“难道他们不怕死吗?竟然去和女鬼欢好,那岂不是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
    老杆子道“嘿,客官这就不懂了,这鬼城中的妓院可是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妓院。”
    许仙道“哦?有何不同?”
    老杆子道“其余地界的妓院,都是男人进去给女人钱,这鬼城里的妓院则是不同,只要他们进了那妓院的门,被那妓院里到底女鬼给看中了,不但能和那女鬼欢好一晚,还能得到一笔钱。“
    “虽然这钱不算多,但也不少,足以让很多苦哈哈心动。”
    “而且那妓院里还有个规矩,普通男子一个月最多只能进那妓院五次,一旦超出五次,便拒不招待。”
    许仙道“这倒是奇了。”
    老杆子哼声道“谁说不是呢,老杆子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是头一遭见这等营生。”
    “据说这些规矩都是黑山鬼母定下的,凡人能从鬼城来去自如,还多亏了鬼母的规矩。”
    许仙道”这黑山鬼母是什么来头,怎么能有这般大的本事。“
    老杆子道“这个老杆子我便不知了,那黑山鬼母出现的时间也不过三四年,寻常人没见过鬼母的真面目。”
    “只知道,城中有鬼兵妖将,尊称一声鬼母。”
    许仙心中默然,没有出声。
    却是想到,在扬州之时,碰到的那女鬼王香草,她曾言,离开之后要去往黑山。
    想来,便是到了这处地界了吧。
    许仙心中暗自嘀咕,这黑山鬼母到底是什么存在。
    竟然敢大摇大摆的在这人间界的地头上,建起了什么鬼城。
    还井然有序的制定了规矩,难道真打算人鬼和平共处?
    许仙是不大相信的。
    鬼和人不同。
    人有,大多数人都能控制住自己的。
    而鬼则不同,没有了的束缚。
    鬼魂的胆子和也在无穷尽的增长之中。
    也许初时,还会因为曾经为人,而有许多桎梏为伴。
    但一旦时间长久,面对活人的阳气,十之的鬼是过不了这一关的。
    除非他们另有方法存世。
    黑山鬼母这一套规矩倒是打的好算盘。
    女鬼和男子苟合,给钱也就罢了,还搞了个什么,一个月不允许超过五次。
    这难道是怕那些女鬼将那些男子给吸成人干,才制定了这规矩的吗?
    许仙猜不透这黑山鬼母的心中是怎么想的。
    既然猜不透,许仙也不打算继续猜下去。
    待到了鬼城之中,他倒是要见识见识,这鬼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老杆子见许仙不说话了,还以为许仙是吓坏了。
    在一旁连忙劝慰道“客官也不必太过害怕,只要客官守规矩,其实这鬼城,也没什么好怕的。”
    “鬼城当中的鬼和妖也不会强拉硬拽,客官若是实在不放心,就照着老杆子和你说的那般,直接蒙头大睡,待到了金华,我再叫醒客官便是。”
    许仙闻言,却是笑道“听老倌你这么一说,我对这鬼城的兴趣倒是更大了一些,我走南闯北的,还从未见过这样稀奇的地界,睡就不必了,我进了城,还要仔细瞅瞅这城到底有什么奇特。”
    老杆子闻言,不禁微微皱眉。
    胆子大未必是件好事。
    听这书生的意思,还想着仔细观摩观摩鬼城,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呢吗?
    虽然说那些鬼和妖不会强拉硬拽。
    但是他们有更高明的手段。
    那些女鬼,一个个的勾人心魄的很。
    老杆子在这黑山上来回了不知多少趟,但凡是听他的话,安安生生睡过去的,都毫发无伤的到达了目的地。
    可凡是那些胆子大的,好奇心重的,都难免被鬼城之中的鬼众和妖魔摆上一道。
    总归是要留下些东西,才能从鬼城之中安然离去。
    老杆子也不会多劝慰,徒增烦恼之事,他是不会干的。
    劝人只劝三分,余者自明。
    老杆子只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毕竟他只是一个拉客的,多的事情他也管不了。
    该说的都说尽了,余者便是客人自己的选择。
    老杆子只是觉得,这一趟,恐怕又要便宜城中的那些鬼了。
    老杆子倒也没有什么鄙夷的心思。
    老杆子见惯了那些女鬼的模样,男人嘛,无非就是好权,好色,好钱。
    那女鬼的模样,若不是他早年间因为某些原因去了势,没了那命根,恐怕这把老骨头也早给那些女鬼给吸干了。
    这当年的憾事,如今反倒是成了保性命的原因。
    老杆子自然也看开了。
    进入深山之后,密林丛生。
    好在这山间的路还算平坦,一路之上也没有什么颠簸之意。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老杆子目测一下,然后还是有些不死心,回望一眼许仙,道“客官真不睡?”
    许仙笑道“自然不睡。”
    老杆子听了,长叹一声。
    “前面不远便是鬼城了,客官还是小心为妙。”
    说罢,老杆子不再多言,驾着驴车,快速的朝着山间进发。
    待月色出现之时。
    斑驳树影,夜凉听风。
    许仙坐了起来。
    他看到了远处的山岗之上,一道道灯火,仿佛如万家点亮。
    一道巍峨雄城出现在了许仙的眼帘之中,那城池依山而建,长达十里,又称十里鬼城。
    那鬼城城门高耸,城门上书“鬼门关”三个大字。
    颇有几分许仙曾经见过的真正鬼门关的气势。
    不过比起那真正的鬼门关来。
    这黑山之上的鬼门关到底还是稍逊一筹。
    许仙不禁暗自嘀咕,这黑山鬼母光明正大的在这黑山之上建了城池不说,竟然还敢唤作“鬼门关”。
    当真是不知死活。
    闹出这么的大的动静,难道就不怕地府来寻她的麻烦?
    虽然地府对人间的掌控有诸多疏忽的地方,但是黑山鬼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地府若是还不派阴兵来,那许仙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若是被东岳大帝知晓这事,估计会勃然大怒吧。
    许仙微微摇头,感受到那城中滔天的鬼气和妖气。
    当真是一处险地。
    先前许仙对老车夫所说的话还有些不太相信。
    毕竟手下有数万鬼众和妖魔不是一件小事。
    可是当许仙真正看到那鬼城之时。
    便知道老车夫所说是半点不掺假。
    没有数万的鬼众,决然没有如此磅礴的鬼气。
    到了夜里,便是妖鬼的狂欢之时。
    鬼门关的城门缓缓开启。
    老杆子赶着驴车,进了鬼城之中。
    一进城,许仙便感觉到扑面而来的阴煞气息。
    若是普通人长期呆在这城中,即便没有女鬼吸食阳气,恐怕也要折寿。
    单单是这阴煞之气,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得了的。
    此时的鬼城之中正是热闹刚刚开始之时。
    鬼到底是鬼,不能在白天肆无忌惮的出没。
    即便是有着鬼母照应的鬼城,也不敢造次。
    所以平日里很多过路人,都是白天从鬼城经过。
    因为白天的鬼城较之于夜晚的鬼城来,要不知安多少。
    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鬼城之中的鬼众们,开始纷纷出动。
    许仙细细看去,发觉这鬼城建造的和人间城池一般无二。
    就是两侧的商户显的有些多。
    但看起来也有不少民宅。
    还有鬼在摆摊卖东西,街上的鬼有结伴的,有独行的,见到许仙和老杆子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和见到普通人一样,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了生人进出。
    街道两侧卖东西的鬼商贩不少,也不知道卖什么。
    又前行了一段路。
    许仙又看到一个头上裹着头巾的男子,看起来像是个书生。
    正摆着一个摊子,还不时的喊两声,道“替鬼写信,价钱公道,童叟无欺!”
    许仙见状,不禁乐了。
    朝着前面的老杆子问道“老倌,这还真是奇了,还有替鬼写信的。”
    老杆子不以为意的说道“这还不算什么,毕竟不是哪个鬼都识字,鬼在阳间也是有亲戚的,写一两封书信,托鬼城里专门跑信的人寄回去,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许仙疑惑道“这鬼城中还有专门给鬼送信的人?”
    老杆子道“那是自然,但凡是进了这鬼城的鬼,都记录在册,没有鬼母的允许,不准私自出鬼城,回阳间去找亲人。”
    许仙闻言,不禁陷入了深思之中。
    这鬼母竟然将这些鬼都给编造在册,她是想做什么?
    难道她想在此地建一个小地府?代替地府行使职权?
    许仙愈发的糊涂了。
    这鬼母的所作所为,已经不是一般的鬼王所能做出的事情。
    许仙倒是对这黑山鬼母越来越感兴趣了。
    他倒是真想见见,这黑山鬼母到底是个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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