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城那边的客栈生意不错。”
    还在想这日子过的是越来越没辙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这么一句,温如意的心突突猛跳了起来,转瞬她又自我安慰,不可能罢。
    一心准备要离开定北王府,温如意自然也为自己铺了后路,借着莞城那客栈,之后在脂如嫣里认识了几个客人后,她就托了人沿着洛河选了几处热闹的地方用别人的名义盘下了几间铺子,加上那些七七八八的额外入股,算起来也有不少,这事儿别说林管事,豆蔻都不清楚,为了以防别人知晓与她有关,除了入股外,旁的事她都没有参与。
    这么隐秘的事,不应该被他察觉的,即便是有人暗中跟随,也得她与人接触,她都没有出面如何得知。
    温如意越想越不对劲,蓦地起身。
    厉其琛噙着那抹笑意。
    过了会,思虑过后,温如意特别认真的看着他道:“立个字据吧。”
    “……”
    一刻钟后,温如意坐在桌前,放下笔,将他的手掰过来,压在印泥上按了手印,随后按上自己的手印,满意的点点头。
    厉其琛看到那行“用了多少银子皆双倍奉还”时,失笑:“还怕本王耍赖?”
    “王爷为人顶天立地,一诺千金,自然是不会食言,只不过借还总要有依据。”温如意笑眯眯的奉承他,将那字据折了又折,小心翼翼的放到了自己的绣囊中。
    厉其琛坐在那儿,微眯着眼,看着她将绣囊藏好,微匐着身子,敞开的衣衫内无意露出了白兜儿,厉其琛的视线落在她平坦的腹上,眼神微黯了几分。
    ……
    隔天大早,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样,将军府那儿还派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上好的布料,名贵的药材,还有十分直截了当的一小箱子银锭。
    温如意觉得,这更像是赔罪用的,因为那些药材都是女子滋补之用,就像是对昨日宋小将军无理行为的道歉,这些东西内,还有两副面饰。
    东西送过来之后,接连几日,将军府那儿都没再派人来,厉其琛带着温如意走遍了邵都,正当温如意想着在这儿能谋些什么生财之道,到邵都的第八天,入夜时,收拾过行囊,一行人悄无声息的从府宅后门离开。
    第二天,邵都内突然来了一群钦差,这些人与温如意当初在清水镇看到的一样,只不过是直奔他们住过的府宅,随后这些人往将军府前去。
    而此时,距离邵都百里路远的一个沿河小镇内,破庙中,三个男子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嘴里塞着布条,看云阳和云束的眼神里有惧意。
    就在昨天深夜,他们奉命跟着定北王他们出城,没行几里路就被察觉了,八个人跟踪,到如今就剩下他们三个,后半夜经历了什么唯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在外探查回来的范延皓走进来,看到他们醒了,扔给云阳一袋馒头,像是有意要说给他们听:“喂他们吃下去,上路做个饱死鬼。”
    三个人口不能言,面面相觑后,额头上都逼出了汗,云束将塞在他们嘴里的布条取了后也没人敢说话,粗暴的一人塞了个馒头后,云束跟着云阳走了出去。
    破庙内就剩下这三个人,等了片刻,确定外面的人走远了些后,其中一个靠在柱子那儿的,视线盯着门口,身子朝旁边挪动,绑在身后的手在地上摸索着。
    其余两个人的神色比他还要紧张,张口无声的说着什么,在门口传来脚步声后,三个人即刻恢复了原来的姿势,那个靠着柱子的则装出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恹恹靠在柱子上,掩饰自己身后的双手。
    范延皓瞥了眼他们咬了一半的馒头:“行了,那边挖的差不多了,带走。”
    这三人十分清楚他们所说的挖是什么,因为昨天夜里,他们亲眼看着另外五个同伴被绑住手脚埋在了地上,只露出一个头来。
    没要他们的命看起来是运气好,第二天有人经过还能救他们,但可怕的是在后头,埋人的地方是邵都郊外野狼出没最多的地方,昨夜将人埋下后,离开那地方时他们还听到了狼嚎声,不用几个时辰,那几个人就会被野狼找到,从地里拖出来啃咬致死。
    而现在,他们三个恐怕也是这样的下场。
    将人扔上马车后,一行人往镇外出发,傍晚的时辰,这个位于邵都南面的小镇,聚集了许多前来赶集做买卖的人,不甚宽敞的路上满是摊子,他们只能从外面绕行而过,出了镇后,约莫半个多时辰的路,马车进山了。
    山路修的有些窄,平日里走动的人很少,越是往深处,马车行的越慢,车内的人明显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开始泛冷,那是入了树丛遮阳之处,常年阴凉。
    三个人被绑在一起,愣是吓的背后发凉衣襟湿透,越是深入山林就越佐证了他们的想法,天黑之后,他们就会和那五个同伴一样。
    又是半个时辰的内心煎熬,马车骤然停下,不等他们缓过神,云阳和云束冷着脸将他们拉了出来,往树林里面押去,一路满是灌木荆棘,几乎是无人会来这地方。
    等将他们押到之后,正对面的,就是三个已经挖好的坑。
    范延皓一声令下,三个人被推下了坑,很快填下去的土没过了肩膀,只露出脑袋。
    这时天色已暗,林子内暮沉沉的还要黑,初秋,树丛间满是虫鸣声,在这种地方,一到夜里,蛇虫鼠蚁都还是小的,再晚一些出没的便都是些要人命的。
    将人埋下后,范延皓三人很快撤离,远远的能够听到马车离开的响动。
    周遭彻底寂静。
    “他们走了!”
    “东西还在不在?”
    “在。”
    约莫两刻钟的时间,埋在最中间人艰难的从土里伸出一只手,有了第一只手的伸出,第二只就容易许多,待双手都自由后,他还要用力撑着地面,将无法用力的下半身从土里□□。
    这需要更大的力量,他脖子以下都在土里不便使劲,只能扒开些埋着的泥土露出肩膀,再用力往上拔。
    这个过程整整持续了快有半个时辰,此时已然入夜,周围的声音中掺杂了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不待休息,他很快将他们挖了出来。
    都是习武之人,解开手上的绳子之后,再离开就容易很多,山林内的环境由不得他们多停留,三个人朝着被押送过来的陆迅速离开,最初停马车的地方就剩下了车轱辘的痕迹,定北王他们早已离开多时。
    “赶快回去禀报。”
    “快。”
    仿佛后面有什么在追他们,三个人跑的飞快,一刻钟后,更高处的地方,温如意从暗处走出来,看了眼空荡荡的去路后,转头看跟随走出来的人,语气有些得意:“怎么样。”
    厉其琛没作声,眉眼却都是放松的,嘴角噙着笑意,眼神专注,有些宠溺。
    温如意起初还是求夸奖的表情,接触到他的目光后,昏暗下,脸颊微微发热,正好范延皓从坡上走下来,温如意赶紧扭头朝他们看去。
    昨天夜里发现这八个人后,范延皓和云束他们各个击破,将人绑起来后打算使计,带他们往南行走,中途放几个逃离回邵都报讯,这样就能诱的那些钦差以为他们是去了昶州,温如意便想了这么个办法。
    格外要求这样的环境,比起那些光秃秃的荒野之地,树林内腐木的气味,虫鸣声,还有从山林里传来野兽的吼叫,这时吹过来的风都像是冤魂在哭,气氛营造的相当恐怖。
    埋之前那五个人时他们就吓得不轻,加上刚才那些举措,这三个人只会庆幸自己是死里逃生,毕竟是耗尽了力气才从那泥坑中爬出来,要不是他们有些身手,体格比一般人壮实,根本没有爬出来的希望,又如何会想到破庙中不起眼的瓦罐碎片都是有意安排的。
    范延皓和云束进林子查看过后点了点头:“明日一早他们能赶到邵都。”
    温如意朝下走去,催促道:“那我们赶快下山吧,入夜了,山上多虫蚁。”
    范延皓看着往前走去的温如意愣了愣,昨个儿给他们说计划的时候胆子还很大啊,难道是怕了?他转身看厉其琛:“侧妃这是怎么了?”
    厉其琛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她可能怕黑。”
    声音不轻不重,走在前面的温如意感受到他的“好心帮忙掩饰”,脚步微顿了下,走的更快了。
    范延皓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昨天绘声绘色讲着鬼故事的人可是她啊,说起那个无头女尸的故事,昨天后半夜他就没睡好,就这样还会怕黑?
    “下山,明早过河。”
    ……
    “死里逃生”的三个人,回到邵都后就将定北王的行踪禀报给了宋小将军,闻讯的那些钦差很快南下朝昶州追捕而去,而实际上,他们是往京都城方向走的,并非南下。
    这天夜里,他们又回到了之前歇脚过的村落。
    临近十月,越往北,天越冷,温如意端了烧好的热水进屋,外面传来了云束的请示声,拉开垂帘,云束端着一碗药站在那儿,还热腾腾冒着烟,是刚煎好的。
    温如意看着这药碗愣了愣:“大夫不是只开了三天的药?”
    四天前在外留宿时,温如意受了凉犯了咳嗽,在镇上看过大夫过抓了三帖药,到昨天就该喝完了,怎么还有。
    云束回道:“这是大夫开的固本方子。”
    厉其琛的这俩侍卫,面部工程和他们的主子一样,完全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温如意接过碗闻了下,味道的确是没那三天的药这么冲,便问:“开了几天。”
    云束短暂停顿了下:“药是范大人抓来的,七天。”
    “这么多。”温如意嘀咕了声,当着他的面将药喝了,原本是怕苦,到最后舌尖尝味道才发现是甜的,随口问了句,“这是补药罢。”
    也亏得云束一如既往就这么一个表情,他点点头,接回碗后退了下去,温如意抿了下嘴唇有些疑惑,用的都是些什么药,之前她醒来后喝了半个月的固本方子,也没这么甜啊。
    温如意也没往别处去想,出了屋后朝厨房走去,将灶台下的火闷小了些,从篓子内捡了几个番薯压倒灰堆底下,起身查看灶台上炖着的鸡汤时,紧挨着灶台的墙壁传来咚咚的闷响声。
    温如意拿着勺子的手一顿,厨房内安静下来,墙壁那边也跟着安静,隔了几秒后,又传来咚咚的撞击声,像是有人在隔壁敲,确认自己没听错,温如意等了会儿,面朝着那堵墙壁:“谁?”
    听到她回话后,那咚咚咚声音更急促了,温如意走出厨房朝隔壁望去,这是一件柴房啊。
    走近看,门并未上锁,温如意手才挨上去呢,吱呀一声,不太严实的门朝里面开去,正对面露出了数捆柴火。
    没人啊。
    温如意下意识抬头看,青天白日,太阳高挂呢,吓唬谁,再说云阳和云束都在。
    温如意抄起棍子支向那门,还没等她走进去,只听见咚的一声,有东西从门内一侧滚出来,是手臂粗细的一根树棍,撞在柴火堆上停了下来。
    温如意没有进去,只朝侧边站了下往里望,很快,她看到了个被五花大绑在角落里的男子。
    “……”温如意看着那张快赶上她貌美,还冲着她流眼泪,即便是一副狼狈相都遮掩不住他容颜的男子,一时无语。
    而在看到温如意之后,这男子的神情看起来更惹人怜了,虽然是被堵住了嘴不能说话,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温如意还是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他想说的话。
    救他。
    ☆、124.前因
    秋日的午后阳光还是暖人的, 这边屋檐下, 被照亮的地方与柴房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柴房内有这么个不容忽视的存在,所有的注意力, 也就只能在他一人身上, 为他所吸引。
    但过了许久,温如意看归看,始终是没有动作。
    或许是他心中太急切了, 不愿意放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看温如意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被绑住了手脚的他,硬是朝一旁的墙壁撞去, 脸颊撞在了墙上, 生生把塞在嘴里的布给敲松了,舌头得以活动,将布给顶了出来。
    这又费了些功夫,待那布从嘴里脱出时,已是疲的满头汗, 他看向温如意求救:“姑娘, 我不是坏人。”
    就算是现在这样一幅狼狈相, 放在人群中也是瞩目的那个,更别说收拾干净后的模样,皮肤如她一样白皙,五官俊秀, 有几分柔美感,一双眼眸格外好看,没有什么侵略性,反倒是会让人生出亲近感来。
    再加上他这比常人要动听数倍的声音,让温如意想起一个词来:声控。
    但她依旧是没有说话。
    男子更着急了:“姑娘,我真的不是坏人,我是被人带到此处的,姑娘若是不信,就请劳烦姑娘帮在下一个忙,到附近的衙门里替在下报个案。”
    早前去邵都前他们在庄子内住过几日,前前后后就这么些屋子,温如意还是很熟悉的,再加上他虽看着狼狈但并非脏乱的模样,他到这儿应该不长,而他们到这儿也不过两日而已,看情形,他到这儿的时间更短一些。
    焦庄距离清水镇这儿起码得半个月的行程,厉其琛抓这么个人过来,总不能是觊觎人家的美色吧。
    许久都没等来回复,男子静下心来,整个人朝门口这儿挪了几分,发现用处不大,放弃后倚着柴木问:“姑娘,你可知道这是哪里?”
    温如意一愣:“你不知道?”
    男子摇头,只是简单的动作就显露了不凡的仪态:“我早上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了此处,等了一上午看守我的人才离开,听他与别人的话,似是都进城去了,适才我恰好听到厨房里有人,就想试一试。”
    所以他不仅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还不知道这庄子里有哪些人,要不然他怎么会向她求救,虽然王爷和范大人都出去了,但云束和云阳都在啊,他根本逃不出去。
    于是温如意试探:“谁抓你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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