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长安城里的一些老人讲,那时候绥宫里的火,是从静安皇后的椒房殿开始,一直蔓延到怀帝的未央宫,最后熊熊地灼烧了整个绥宫。
    而这熊熊大火,只在一瞬间,便烧遍整个绥宫。
    那火光,让整个长安的空气都灼热起来,使天晋九年的夏,显得最酷热难耐。
    都说是匈奴人在那各个殿内都撒了沾了油的松木屑,所以那火,竟一时扑不灭。
    辛湄没有见过在众生眼中这火景该是如何地让人咋舌,但她却一直记得在大火中她惶惶如丧家之犬的落魄。
    火势还未蔓延开来的时候,她在椒房殿外看着殿门禁闭,连窗子都锁得死死的,根本没有一丝出口。
    偌大的椒房殿里,竟然没有一个侍女内侍能够逃出来,只有半夜偷偷溜出去扑流萤的辛湄被锁在门外,侥幸未曾置于大火中。
    但是她不认为自己是幸运的,至少那时候不认为。
    她在殿门口哭喊拍打,任浓烟熏到自己的脸,却只听到各种惊呼声。她似乎还听到了辛涯那愈渐无力的哭声,崔筠卿若有若无的狂笑声。
    猝不及防的一场火,那时快要丑时了,想必阖宫都睡熟了,才以至于如此猝不及防。
    因为大火烧得快,所以椒房殿的房梁有些都被烧得脱落了,直直地砸了下来。
    辛湄只是被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惊到了,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也不知道去躲着点那些坍塌的房梁。
    帝后都尚且被困在大火中的时候,纵然是身为帝后最为珍视的长宣公主,只觉得这些荣光是无法在生死一线时留得住所爱的。
    辛湄自然是哭得声嘶力竭,纵然殿内没有了人声却还用尽全力地拍打着殿门。
    “快走!”辛湄不知道被谁一把裹进斗篷中。
    辛湄企图看清来人,发现竟是赤着脚踝的颜知洲。
    颜知洲拉过辛湄,问她道:“你是傻了吗?这么大的火势,你还往前凑,是真的不爱惜自己的性命了吗?”
    辛湄努力挣脱颜知洲的手,一边挣扎一边问道:“我父皇呢?”
    颜知洲毕竟年岁长些,力气些大些,拖着她就走。
    “公主有要问的等会妾会一一同您讲,但是妾现在一定要保证能救您出去。”
    辛湄觉得颜知洲带她走的是从未走过的一条路,便警觉地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宫外,”颜知洲简短地答道,“这场火分明是存了心不让人有活路了,没有陛下,我们就算寻求任何一个人的帮助,也有可能坠入别人的圈套。所以公主千万要跟着妾走,妾带您从密道走出宫外。”
    辛湄毕竟年幼,不懂如今事态的严重性,问道:“为何说没有陛下,我父皇究竟是怎么了?”
    “陛下,已经葬身于火海了。娘娘,也应是一样。”
    颜知洲思考了很久该不该如此直白地同辛湄讲,但事情既然发生到这个地步了,她不得不如此讲。
    辛湄原已止住了哭,听到这儿,禁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他们都说你是妖姬,果然你就是,你为什么要骗我,我父皇母后一定没有事的!”
    说着,辛湄又要往回走。
    “公主,你听着,陛下原是与妾一同逃出来的,但是陛下说要替你拿回另一半的杜虎符,所以又折了回去……”
    “然后呢?父皇怎么了啊?”
    颜知洲抿了抿唇,努力说服自己现在要镇定:“陛下刚回头,便被雕梁所砸中。妾救不了,陛下奄奄一息时叮嘱妾务必要救出皇后娘娘,小皇子和公主。只是妾来的时候终究是晚了一步,再进那大火里,救不得别人还会葬送了自己。”
    颜知洲尽量不让辛湄觉得自己是同样的慌乱,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但是,她真的忘不了那堂堂天子竟被如此狼狈地困在大火中,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同她讲,快走。
    “可是我终究不会感激你啊,”辛湄说道,“我如此爱的人,父皇,母后和小涯,我看着他们葬身于火海之中,我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机地从大火中逃出来?”
    为什么要逃出来?颜知洲也在想自己为什么要逃出来,她看着辛戟生命的最后一刻,只是在想着,若能陪着他一起就好了。
    但是,她还是没有在留恋一眼地走了,甚至都没有替他阖上双目就直接离开。
    因为他向她托孤,她不得不狠心转头。
    从未央宫到椒房殿,一路上,她就是在一遍又一遍地祈祷,他的妻子与儿女千万要无恙才好。
    只是当她看见椒房殿的火势比未央宫还要猛烈时,心是彻底凉了。
    终究还是来不及了,她想不如冲进火海至少还能跟上辛戟的脚步,但是那个时候,她突然看见孤身在殿外哭喊的辛湄。
    那个辛戟最为雍容的嫡女,她见过的,一个有着七窍玲珑心的稚子。
    只是她再见她时她哭得不成样子,蓬头垢面的,茶色襦裙上也尽是烟灰。
    那么小的孩子,却要承受这般的负累,颜知洲只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
    颜知洲对辛湄说道:“公主,妾只求您一件事,随妾去清河。”
    “为何要去外祖家?”
    “因为如今只有你外祖可以救得了你。”
    “我不需要被救,绛娘娘,我真的不想要一个人活在这世上。”
    颜知洲用衣袖揩去她脸上的尘垢,柔声安慰她:“公主要听话,陛下临去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妾救得您的性命,公主不能让陛下失望。”
    “父皇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让我在这种时候乖巧懂事?他若不回头,他就可以好好陪着我了。”
    “公主,您听妾同您讲,我们之所以只能偷偷摸摸从密道走,是因为有人不仅要害陛下,还要谋害整个皇族。”
    “是何人要害我父皇母后和弟弟?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我父皇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他们怎么能够这样不讲道理?”
    辛湄又气又急,只觉得整个世界天崩地裂,但又想要拾起昔日里的傲气,以长宣公主的身份将那狠毒的人处以凌迟。
    “绛娘娘您快说啊,今日之事究竟是谁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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