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没有刻意跟对方亲近,当然也没有刻意疏远,顺着五皇子的话聊了聊论语上的几处问题之后,便各自坐在一边,看书的看书,发呆的发呆,谁都没有想挑起话题的意思。
    等到晚上扎营住宿的时候,两个人聊起的闲话都能用手指头数出来。
    方之平的帐篷离五皇子不远,但守夜的事儿有侍卫和禁军在,自然用不到方之平,他也总算是有时间能歇歇了,白天在外边骑马的时候不舒服,但进了马车以后,也没舒服多少,毕竟皇子面前不能失仪,腰得要挺着,脖子得要直着,屁股还不能全坐到座位上,半天下来哪里还能舒坦。
    本以为躺床上能立马就睡着,但身体的确是累,脑子里却总想着府里的妻子和孩子,他不在身边靖嘉会不会不适应,像他现在一样睡不着,长乐今日的功课不知道完成的怎么样,长安前几天有点拉稀,昨天的事情况有所好转,不知道今天怎么样了……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方之平真的觉得自己属于那种特别儿女情长的人,没多大的抱负,多大的志向,就适合和家人一起过平平淡淡的生活。
    今夜难眠的人不止方之平一个人,靖嘉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太习惯黏在一起了,以至于分开的第一天便开始想念。
    ****
    这次围猎众皇子里除了年仅五岁的六皇子没来以外,其他的五位皇子都到了,大皇子还带来了自己的八岁的庶长子。
    建业帝的武力值算不上高,他本人也不爱这个,若不是皇家每年围猎的规矩是当年开国皇帝定下来的,延续至今,他可能早就把这个规矩给废了。
    刚登基那几年,建业帝还会在围猎一开始,射个彩头出来,给众臣和众皇子做榜样,但谁都知道,那射中的猎物不过是猎场的人养废了的,特意撵出来,给皇上充面子,所以等政局稳定了以后,建业帝一般也就不会再下场,围猎的这几天都只在高台上看着。
    “今日,众皇子、众爱卿,谁得到的猎物最多,朕就赏他一柄玉如意。”建业帝将拿出彩头来说道。
    玉如意有‘吉祥如意,幸福来临’之意,而建业帝拿出的这一柄玉如意有两尺长,是用整块的青玉料雕琢而成的,无论是做料还是做工都十分难得,其价值也是不言而喻,当然更重要的是拿出这彩头的人是皇上。
    看来皇上今年也不准备下场打猎了,众人虽然并不意外,但心里也还是松了口气,尤其是几位皇子,毕竟若是父皇下场的话,他们得到的猎物多了,恐伤了父皇的面子,得到的猎物少了,又怕被其他人抢了风头,所以父皇还是在上边待着的好。
    众人摩拳擦掌下去做准备,毕竟皇上都把彩头拿出来了,他们也得积极表现才是,尽管这猎场的潜规则就是不能抢了几位皇子的风头。
    方之平被皇上安排来照顾五皇子,所以他是不能单独出行的,而是跟五皇子一队,当然取得的猎物也划在五皇子身上。
    说实在的,皇家猎场里的猎物真的是方之平见过最好打的猎物,数量多不说,活动的速度也慢,大概可能是被喂的太饱的原因,几乎每一个都肉嘟嘟的,皮毛亮的发光,真是再好不过的猎物了。
    五皇子虽然年龄小,但已经学了好几年的骑射了,虽然座下的马匹是半大的马,手里的弓箭也特制的,但五皇子确实使得有模有样,还猎到了三只兔子、一只黄羊。
    当然他的猎物可不止这些,周围侍卫的再加上方之平的,足足有十几只黄羊、三头鹿、二十几只兔子和野鸡。
    一行人的马背上几乎都是满满当当的,这才打道回去。
    他们到的时候,出去围猎的人已经回来不少了,五皇子的猎物在其中算得上是多的了,引得不少人称赞。
    五皇子宠辱不惊,丝毫让人看不出来他是第一次出来围猎,方之平却是难得的红了脸,不是羞愧的,而是憋笑憋的,都是人才呐。
    等几位皇子都回来以后,方之平才知道刚刚都是小儿科,更多的溢美之词全都用在大皇子和二皇子身上了,夸的跟仙人下凡一样。
    不过,这二位的带回来的猎物的确厉害,黄羊、麋鹿这些就不说了,大皇子的猎物有一只老虎,二皇子的猎物里有一头熊。
    甭管这里头有多少水分,但老虎和熊一拿出来,绝对镇的住场面,据说这都是两位皇子亲手射死的。
    相比这二位,剩下的人就不够看的了,已经成年的三皇子带回来的猎物里最大也就是一只狍子而已,比不得老虎和熊,四皇子就更不用说了,他那里出彩的是比旁人多出了两只狐狸。
    大皇子和二皇子不分高低,这玉如意的归属也就成了问题,也不知道皇上会怎么评判,不过这场面每年都应该经历一次,方之平可不觉得皇上会被为难到。
    这场博弈里头,傻的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局面全都由皇上控制着呢,当然傻也得有傻的资格才行。
    第119章
    “质量上老大、老二不分伯仲, 那不如就看数量,谁的多, 就算谁获胜。”建业帝语气平淡的提议道, 不管谁获胜都无所谓,左右一柄玉如意而已,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争的。
    底下人当然没有异议, 皇上每年判别输赢的标准就没固定过, 兴致的好的时候会让两位皇子加赛一场,兴致不好的时候就比数量、重量,甚至比被一箭致死的猎物的数量, 反正皇上怎么高兴怎么来, 左右这输赢也决定不了什么事儿。
    二皇子以微弱的优势战胜了大皇子, 赢得了那一枚价值不菲的玉如意, 建业帝也象征性的赞了几句,但敷衍的很, 一点实际内容都没有, 但这也阻挡不了二皇子的意气风发和大皇子的恼怒。
    打完猎,晚上自然就要享用猎物了, 凉菜、小酒都摆上, 烤肉边吃着边上,虽然没有方之平吃惯的孜然, 但御厨毕竟是御厨,不管是调料,还是火候都掌握的恰如其分, 那滋味绝对赞。
    这样的场合,大家基本上不是在观察别人,就是在努力结交人脉,再不然就是表现自己,总之谁的心思都不在吃上,除了方之平。
    吃相倒也不粗鲁,速度也没比其他人快出多少来,但就是吃的香,吃的满足,单是看着,五皇子就觉得自己嘴里的烤肉也变美味了。
    反正他年纪还还小,不管是结交人脉,还是彰显存在感,都轮不上他,还不如跟方大人在这边吃吃喝喝呢。
    得,享受美食的从一个人变成两个人了,酒过三巡的时候,两人桌子上就已经有一堆啃过的骨头了,跟周围的人比起来特别的明显。
    本来这两个人的座位就离建业帝不远,不提桌子上的那一堆的骨头,就是这二人满足的吃相也足以引起他的注意,毕竟是真的下饭呐,这吃了几十年的烤肉,滋味居然也还变得不错了 。
    不过,身为一国之君,肯定不能表现的像方之平和五皇子一样,毕竟前者很多想法和做法都跟普通人不太一样,而后者还是个七岁的娃娃,他们不在乎威严,但是建业帝在乎,所以虽然他用的膳食比他平时多出了三分之一,但除了随身的太监以外,硬是没有人察觉。
    一场宴会下来,真正酒足饭饱的满场也没有几个人。
    把五皇子送回去之后,方之平才出来找魏楚一起出去溜达,围场里边是不能去的,也就在外围转悠转悠。
    “第一次过来感觉怎么样?”魏楚坏笑着道,虽然人人都争着跟过来,但还不如自己出去打猎痛快呢,光是见面行礼就让人足够让人烦闷了,更别提要时时刻刻谨言慎行了。
    早年他也不像如今一样年年都跟过来,但这几年皇上已经完全掌握了朝堂,祖母年迈,之前的那些关系都有意无意的跟这边疏远了,这几年永安长公主府的地位在京中越发尴尬,无它,没有顶事儿的人,祖母以前就是再厉害,现如今也是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的老人家了,他再不来这儿刷刷存在感,旁人还真会当他们永安长公主府没落了。
    都是没法子的事儿,哪怕来了,一个正五品的武官座位也不靠前,但好歹也能跟着御驾出来不是。
    方之平以手抚额,“你说呢,肯定没有在家里待着舒服。”真心是不自在,特别是还得跑前跑后的护着五皇子,天知道两个人这几天都没多说过几句话,独处的时候别提多无聊了。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就没见过这么恋家的男人。
    两个人也算是同病相怜了,都没什么上进心,但又不得不应付这些些事儿,不同是方之平在府里能顶事儿,但魏楚却不行。
    有时候看着方之平,魏楚都觉得这大概是魏然长大以后的模样,科举入仕,一步步的撑起一个家来,也都是他这个当爹的没用,不然孩子也不至于这么辛苦。
    如果重来一回,他大概不会像当初一样散漫,不图别的,至少有个实权的职位,也不至于让人小瞧去,不过现在再努力,太迟了,太晚了。
    “我打听过了,这趟随行的人里头并没有五皇子外家的人,也难怪皇上会让你去照顾。”魏楚道,毕竟方之平的‘不求上进’众人都知道,把五皇子交给之平,也就不用更担心会和成年的皇子牵制的一块去,至于五皇子第一次出来围猎,外家却没有捞到一个名额的事儿他就不清楚了,左右跟他没关系,等魏然入仕的时候,下一任皇帝的人选就应该尘埃落定了。
    “我说呢,皇上怎么突然把这个差事交给我了,不过也没事儿,五皇子还小,现在掺和不到那些事儿里去。”就算真掺和进去了也没事儿,他只要立场不变,皇上就不会拿他怎么样,至于其他人,还真不一定有能力把他当炮灰,这几年他在兵部也不是白干的。
    方之平一脸的淡定从容,这几天他也想明白了,一味的躲事儿也没必要,左右他已经不再是当年仰人鼻息的侯府嫡次子,也不是半分根基都没有的新科状元郎,入仕八年,他也算是小有所成了,已经没必要怕事儿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虽然不争,但也没有人可以轻易把他废掉。
    第120章
    围猎时间比方之平想象的还要短, 来时的路上花了五天, 但是却只在这边停留了三天, 也就是说来回路上花费的时间是他们围猎时间的三倍还要多。
    但是皇上对这个没有兴趣,不愿意多待, 他们也没有法子,更何况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战战兢兢的留在围场打猎。
    “这一路上多些姑父照顾。”分别前,五皇子拱手给方之平行了个礼, 难怪父皇这么看重、宠信方大人,单看这一路上的妥帖、谨慎,就知道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只不过就是为人死板些, 样样都照规矩来, 跟教他的那些夫子一样, 迂的很。
    方之平侧身避开,“殿下言重了, 这本就是臣应当的。”
    看,就是这样, 说话办事儿都跟内阁里的老头子一样,既谦虚又谨慎,没有上赶着跟他套关系, 也没有自鸣得意 ,跟长兴侯完全不同,年前的时候,对方可是结结实实受了他一拜。
    这也就难怪, 一样都是嫡亲的姑父,父皇干嘛不用年长又有爵位的长兴侯,而是费力提拔勋贵出身的方之平了。
    五皇子挥一挥衣袖走了,赶着回去找母妃,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小舅舅会突然从随行名单里剔除下去,对方虽然性子洒脱,但却不是会惹事儿的那种人,别是被旁人算计了。
    ****
    出去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但方之平这会儿已经是归心似箭了,还好他当初选择从文,不然若是从武的话,万一被派到边疆打仗,能不能带着家眷过去都是一回事儿。
    一手把扑过来的长乐抱起来,一手牵着靖嘉往里走,之前空落落的心总算是安稳下来了。
    “还有几个月,老夫人的孝期就算是过了,侯府那边送过来拜帖,十五那天要过来拜访,还是要商量长生的婚期。”说完自家孩子的事儿,就得说说这个大侄子的事儿了。
    “应该的,都耽误这么久了,婚事是该预备起来了。”嫡长孙也不是好当的。
    这事儿方之平和靖嘉也没有聊太多,毕竟侄子的婚事,他们做个旁听的就是了,也算是参与了,至于插手那就不必了。
    不过十五那天,一见侯府过来的人,方之平就知道自己是想岔了,若是真讨论长生的婚事,那他本人就不会过来了,而且小崔氏也一定会露面,但实际情况却是方之铭和长生两个人过来的。
    “这两年多长生也没少下功夫,想着成婚之前再下场试试,若是能取得秀才功名,也算是两全其美不是。”方之铭道,也能让女方那边高看一眼,毕竟勋贵这边已经大不如前了,而女方的哥哥又往上升了一级,他们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这是好事儿,离出孝还有几个月,这段时间得好好准备才是,这是有问题的话可以休沐日到府里来问我。”方之平干脆应承道,大哥自是跟他提这个事儿,差不多就有这个打算,与其等人家提出来,还不如他自己先应承了呢。
    “那敢情好,你能抽时间指点指点,比他自己苦读强多了,再说那府里的先生也不是很靠谱,一把年纪了都没考上进士。”方之铭乐呵呵的道。
    这话方之平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人家要是考中了进士,哪还会去当教书先生,肯定去当官了好不好。
    不过方之铭也不需要弟弟回话,自顾自的往下说,“还有个事儿想请你帮忙,自从老祖宗过世以后,爹就越发爱淘换古玩玉器了,你也知道,这都是需要往里砸钱的东西,稍微玩玩没什么,但若是隔三差五的就去古玩街走一趟,再多的银子那也经不起耗呀。”
    虽然用的都是他爹自己私库里的银子,但他爹的私库差不多比得上大半个侯府富裕了,先头那三位老人的私房钱基本上都给了他爹,想想就知道得有多丰富,总不能把这些银子都折腾进去,怎么着也得为后边的子孙想想,府里的爵位越降越低,若是连银子也剩不下多少的话,后辈还指着什么过活。
    他也不是没劝过他爹,但是人家不当回事儿呀,觉得花的是自己的银子便理直气壮,但他的银子还不是从长辈那里继承来的,这都得继续传承下去才行,哪能为了那点爱好就都折腾进去。
    老祖宗去了也就没人管着他爹了,他既然说话不管用,那就得找个说话管用的人出来,他爹不是疼之平吗,那就让志平来说。
    那么大一笔银子,爹百年以后,拿大头的肯定是他和之平,想来若是之平知道爹这么挥霍的话,心里也不舒服。
    方之平心里的确是不太舒服,倒不是为了那些银子,反正他如今也不差钱,够用就行,多少才算多啊,是觉得有点悲凉,若是他没有选择读书入仕的话,可能也在府里巴望着这点儿银子,斤斤计较,从长辈手里抠算。
    “爹都这把年纪了,他喜欢玉器古玩,那就让他淘换呗,别说他是花的自己的银子了,就是没银子了伸手问咱们要,咱们还能不给不成。”多少银子都是老人家自己的呀,又没有吃喝嫖赌,淘换玉器古玩也算是正经的爱好,做儿女的又何必阻拦。
    哪把年纪了,不是才刚刚才五十出头吗,老祖宗活到八十多岁,那他爹也起码还有三十多年好活呢,照这个花法,私库的银子都不知道够不够,保不齐真的会像他们这些儿女伸手。
    方之铭心说读书面皮儿就是薄,而且还挺虚伪的,故作清高,他就不信对方不在乎爹私库里的那些东西,可能就是不想沾手,等着他去把问题解决了,自己好捡漏去爹那里卖乖,到时候他却卖力不讨好。
    “你说的是,爹都这把年纪了,有个爱好咱们应该支持,但那些东西都是祖上留下来的,是让咱们一代一代往下传的,让爹换成那些不知道真假的古玩玉器,祖宗在地下都不安宁。”方之铭道。
    方之平吞了吞口水,这话说的狠呀,不过花银子怎么就扯到这个高度上,“爹不就是花银子吗,没这么严重?”别弄得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一样啊。
    见方之平还云里雾里呢,就知道这个弟弟看来是没有关注他爹是怎么处理那些产业的,“爹卖了城外的一个庄子。”
    第121章
    “卖了庄子?”方之平重复道, 应该不至于山穷水尽到这个地步, 不说旁的,就是老祖宗分给他爹的那份私房就足够丰厚了, 这才多久哪至于就到了要卖庄子的程度。
    “就西郊那个庄子,现在已经改名换主跟人家姓了,不是卖了难道还是送了!”方之铭气呼呼的道, 西郊的那个庄子是祖父当年留给他爹的,面积倒是不大,但珍贵在里面有一个小的温泉,没有几千两银子是拿不下来的。
    但这么一个庄子说卖就给卖了, 他爹不心疼, 他心疼还不成吗。
    西郊那个庄子方之平也是知道的, 小时候还跟着过去泡过温泉呢。
    “会不会其中有什么误会,手里就是差钱了,也不至于卖那个庄子呀。”方之平道, 讲道理,他爹手里可不止这么一个庄子,更别说那些田产、铺子了, 不管先卖哪一个都不至于动西郊那个庄子呀,他爹绝对没有不通俗到这种程度。
    方之铭急躁的翻了个白眼儿,他起初也是这么想的,还跑过去跟他爹亲自求证了,但人家当场就承认了的,难道还有假。
    “他自己承认了的, 谁又没逼他,要不是真的他干嘛要承认。”
    这话也有道理,方之平只能尬笑着不出声,他总不能为了一个庄子杀到他爹那边去。
    见方之平油盐不进、不打算出手的样子,方之铭劝道,“什么样的玉器古玩需要花这么多银子,别是沾上赌了,家里就是有金山银山都得败落了。”
    本来是拿出来吓唬方之平的话,但他越说就越觉得有道理,买什么样的玉器古玩需要花这么多银子,再说谁会为了几个摆件就把祖上传下来的温泉庄子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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