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直的手勾了勾崔洛的手指头,对她使了眼色,“小白别怕,我有在。”
    崔洛腹诽:有你在,才更可怕。
    汪直离京时带了十来个随从,这些人都是东厂的探子,武艺自是不必说。破庙不大,两队人马各自生了火堆,沉默着烤火。
    外面雷声轰鸣,水雾弥漫,虽已入夏多日,但仍有阵阵的凉意卷着水汽刮了进来。
    古月拿出了窝窝头出来烤着给崔洛吃,到了荒郊野外,这点果腹之物已经很奢侈了。
    蓦然,一声不太明显的铁器滑动之声传了过来,崔洛发现古月与尧羽二人又同时顿止,一动也不动的听着动静。
    崔洛啃着窝窝头,往北侧的过路之人那边看了一眼,这些人虽在烤火,在身上的斗笠蓑衣都没有摘下,而且都是体格健硕的成年男子,单看清一侧的黑色鞋履,也知他们不是老实的庄稼汉。
    汪直从崔洛手里夺过窝窝头,在上面的一排小牙印上咬了一口,道:“小白想不想吃肉?”他眼神示意了对面正在火上烤着的整鸡。
    崔洛不想大动干戈,她初来冀州,不欲惹上任何麻烦。
    此处是西王镇的地界,很快就能到冀州镇了。到了冀州衙门,便有差役供她使唤,还用怕几个小贼么?
    然,这个世上,不是你不找麻烦,麻烦就不会来找你。
    斗笠蓑衣的男子几乎是顷刻间都做出了防备的动作,其中领头的一人终于露出了整张面孔,确切的说他是少了一只眼睛的野蛮之人。
    这男子的目光贪婪的在尧羽与古月身上来回扫视,笑声/猥//琐,“哈哈!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老天竟把这等容色送上门来了!你们几人可以滚了,两个姑娘留下!”冀州穷苦,稍微有点姿色的女子也早早嫁人了,古月与尧羽的出现让这些男人眼前一亮。
    不是劫财的!
    崔洛还以为这群人是穷怕了,当起了强盗,她始终不能明白美人在男子心目中的地位,就如她不明白为何萧翼会看上她一样。
    崔洛不高兴了,她的两个‘女人’,肯定是她护着,“不好意思,要滚的是你们!对了,滚归滚,烤鸡留下!”
    汪直斜睨了崔洛一眼,桃花眼中透着溺宠,“这才是我的小白!”
    独眼男子这才注意到了一身男装的崔洛,他眸色突然一闪,像泛着贼光的野狼,“呦!这个小公子是哪里来的?吃的什么竟长成这样?!爷今日高兴,你也顺道留下吧!爷会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爷们!口气不小,生的倒是白嫩。”
    独眼男子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众人也起哄大笑了起来。
    崔洛不甚喜欢旁人用这个眼神看着她,对汪直道:“汪兄,你有多少把握?”
    汪直将窝窝头啃的一丝不剩,“小白把眼睛闭上,一会我怕吓着你。”
    崔洛大约明白了,东厂的人各个嗜杀成性,有汪直在侧,她还真是不会怕了几个毛贼。但思及一事,崔洛道:“那劳烦汪兄手下留情,正好衙门里缺乏苦力,这个时候又赶上芒种,百姓家中哪会有闲置劳动力?不如让这几人充当苦力好了。一会不要伤及性命,将这些人囚住即可。”
    崔洛说的风轻云淡,谈笑之间,眉目中隐露一股子当官者的深谋远虑。
    汪直爱极了她这一点,若非众人在场,真想捏一捏崔洛粉白的脸颊,他立刻吩咐道:“你们都听见了么!按崔大人的意思办!”
    独眼男子脸色突变,后退了一步,用手势吩咐了身后人做好进攻准备,阴笑道:“崔大人?!可是新科的状元郎?原来你就是新上任的冀州知州!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日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等入了阴曹地府别怪我等毒辣!”
    此言一毕,两队人马就开始打了起来。
    崔洛却是陷入沉思了。
    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
    有人想让她死!
    会是谁呢?
    这时,一阵疾风而来,破庙外马蹄嘶鸣,与阵阵雷声交织,形成了十分诡异的旋律,正当崔洛猜测来人是敌是友时,七八个蒙面锦衣的男子走了进来。
    这些人皆是锦衣劲装,身上没有其他任何看出身份的标志,崔洛一时间没法判断,但她总觉得这次凶多吉少。
    汪直见势就抓起崔洛,将她拉到自己身侧。
    蒙面人中,有一人径直走了过来,其余几人对付汪直,五六个人困住了他,让他一时间顾不得崔洛。
    汪直愤恨,“谁敢伤小白,我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汪直连这话都说出来了,说明是输了?!崔洛怂了,内心无比的后怕。但面上依旧冷静,她问:“你们是什么人?”
    这人定定的看了她几眼,突然弯下腰,将崔洛扛在了肩头,一路疾步将她带出了破庙。
    当崔洛被人放在马背上时,男子随后也跨了上来,从身后搂住了她,边踢了马腹,便道:“是我!”
    是顾长青。
    崔洛大喜,一阵后怕变为激动,甚至有种劫后重生之感。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奉上,爱你们,么么。
    第116章 论人性
    雨势依旧很大, 骏马疾驰,雨串如同刀子一般砸在脸上, 让人睁不开眼。
    崔洛恨不能缩成一团, 她闭着眼睛,不去感受这又风又雨之下的颠簸。
    这时, 她突然发现自己落入一个结实的胸膛, 连风雨也骤停了。崔洛睁了睁眼,用手揉去眼中的雨水, 就看见顾长青将身上的蓑衣解开,让崔洛整个人落入他怀里, 之后蓑衣又系上, 他的胸膛与蓑衣之间形成了一个小而温馨的避风港。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蓑衣?明明方才就没见他穿上。
    直至此刻, 崔洛才能看清顾长青的脸,她有些日子没见过他了,似乎消瘦了一下, 但下巴处毫无胡须,显得干净又年轻俊朗。
    马背上依旧颠簸, 顾长青低垂着眼眸看了怀里的人一眼,见她眼眶微红,使劲在揉眼, 道:“别动,一会就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此时,雷声就在头顶不远处轰鸣,暴雨滴打在蓑衣上, 发出没有任何旋律的声响。顾长青身子突然前倾,如此两人靠的更近。
    黄土路极为不平,崔洛抓着顾长青的衣襟才能坐稳,这要是摔下去非得少了半条命不可。
    崔洛脑中有太多疑惑,但她这个时候没有机会问清楚,只能躲在这方寸空间,等着顾长青带她去所谓的安全的地方。
    在崔洛看不见的地方,顾长青一惯薄凉的唇角微微动了动,像是满足了。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比财富权更让人为之心满意足的东西。
    顾长青隐隐盼着这场暴雨不要停息,这条路永远也没有尽头。就像此刻这般,没有人跟他抢了。
    也不知颠簸了多久,崔洛只知道抓着顾长青衣襟的双手已经开始抽搐,马儿才渐渐缓下了速度,在一处私宅大门外停了下来。
    守门之人看清来人是顾长青,忙将大门敞开,上前恭迎道:“顾大人!”
    顾长青没有理会,他扶住了崔洛,自己先下了马,崔洛还没有虚弱到不能自已走路的地步,她自己正要下马,却是/腰/身一/紧,被顾长青打横抱了下来。
    “我自己来。”崔洛急忙道。她本来视顾长青为兄长的,但萧翼的话让她不得不提防一些,她不想欠了任何人情债,尤其是顾长青的。
    萧翼那边已经不知道怎么偿还了,不能再多一个。她甚至盼着顾长青早已成婚。
    然,顾长青自从上回梦见怀抱崔洛的骨灰坛之后,他如今已经不想憋屈着自己的真实所想,入了门庭,他低头看着她,“路滑,我先带你去厢房换衣。”
    两人都是浑身湿透,崔洛身上夏裳隐露出束胸的布料,顾长青不是没见过女子的身/子,他身为帝王的鹰爪,什么样的场面都见识过?!曾经面多诸多/诱/惑,也是不为所动。但这一次不一样,有什么东西驱使着他加速了脚步,待抵达一间事先备好的厢房时,他才将崔洛放下来,非礼勿视,只是盯着她的双眸,道:“里面有干净的衣裳,此行冀州没有带待女,你......自己去换,若是缺了什么,你过来跟我说一声。”
    言罢,顾长青转过身,站在回廊之下,眼前是无尽的雨帘与溅起的水花。他双眼放空,默念了几句武功绝学。
    崔洛打了个哆嗦,这个时候也容不得矫情,她道了一声:“多谢表哥。”转而就进入了屋子,将房门合上。
    这是一间不太大的屋子,雕花屏风隔开了床榻与外间。这时,崔洛就见圆桌上整齐的摆放着一叠干净的衣裳,是杏黄底团花锦衣,还有两件白色中衣与亵/裤,但没有她需要的束胸布料,最底层还有一件......白地撒朱红小碎花的小衣。
    崔洛冻得苍白的脸上突然涌上一层微红。
    她来这个世界三世了,还从未穿过小衣。
    “!!!”
    这是顾长青准备的?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崔洛花了半刻钟火速将衣裳换好,没有束胸的东西,只能暂时穿着小衣,但总觉得胸口空落落的,感觉十分古怪又别扭。
    她将自己的脏衣物收拾好,才开了门扉。
    顾长青闻声,顿了顿才转过身,就见崔洛已经‘玉树临风’的站在他面前,俊颜如玉,风姿楚楚,难怪黄梁孟想让她当女婿,晋晓悠已为人妇还在念着她!
    也不知道为什么,顾长青波澜不惊的内心突然涌上一种占/有/欲。
    她面色如常,可以说是肃严稳重,接着便公事化的问:“衣裳还合身么?”
    崔洛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件,对于一个不曾当过女子的人来说,小衣是非常的不合身,她含糊道:“尚可。”
    一语毕,崔洛立即转移了话题,“对了,表哥怎会在此地出现?你是不是事先就知道有人埋伏在路上,就等着取我小命?”
    顾长青的视线终于从她脸上移开,那抹似有若无的粉红是因为害羞?顾长青不能笃定,他始终认为崔洛与旁的女子不一样,她不拘小节,一叠衣裳而已,应该不至于这般娇态。
    顾长青道:“你跟我过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一会你就会明白了。”
    崔洛跟在顾长青身后,两人沿着长廊往厅堂方向走去。
    雨还在下,雷声依旧轰鸣,崔洛每走一步,心都会给跟着颤一下。
    顾长青察觉到了异样,在转入横墙时,侧身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了束胸之后,崔洛总觉得身上少了点什么,随着她的步子移动,她能明显感觉到胸/前的怪异晃动,而且她这般模样,很容易让别人看出了她的真实身份,崔洛咬了咬牙,“表哥,我可能需要束胸的布料,你看.....能不能帮我弄一匹棉布过来?”
    棉布透气,又是入夏了,布料选的不好,很容易长痱子。
    顾长青喉结滚了滚,又顿住了,他身边从来没有过女子,他哪里知道那些事?!崔洛现在所穿的一身,还是他今日不久之前亲自去集市买的,小小的一件衣裳花了他半日功夫,才终于走进了成衣铺子!原来她是要裹胸布?早知这般容易,他也不用在成衣铺老板面前纠结良久!
    顾长青皱着眉看着满目的雨帘,很为难的样子,道:“好,我尽快去办。”他声音低沉。
    这种事他肯定不会假他人之手。目前也没法子立即去弄一匹上好的棉布过来,而且料子总得挑最好的才成.........
    其实,崔洛所需的无非是寻常的棉布,她并不知道这事落在顾长青头上,变成了棘手之事。
    崔洛道:“多谢表哥,你若觉得为难,可让人将古月接过来,她会......”
    未及崔洛说话,顾长青打算了她的话,“这点小事.......不为难。”
    言罢,他继续往厅堂的方向走,崔洛默了默又跟了过去,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虽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些年,可她一直是以男子的身份立足于世,没法像这个时代的闺阁姑娘家一样,娇羞内敛。
    但她的要求无疑让顾长青如被电击。
    不过,他依旧很希望去办那件事,最起码,崔洛这是信任他的表现,否则那样贴身的物品,她怎会开口劳烦他呢?!
    两人心思不一,各走各的。
    顾长青的步子原本很快,亦如他往常一样。但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放慢了脚步,等到能瞥见崔洛的衣角,才继续前行。
    少顷,崔洛在厅堂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这人不是旁人,正是朱明礼。
    他一身鸦青色暗纹番西花的刻丝袍子,玉冠墨发,腰上插了一把折扇,隐约之间已经有上位者的气度了。
    太子朱明辰像个心智不全的孩子,怎会是他的对手呢!
    崔洛站定后,行礼道:“三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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