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漪并不知道有人在背后说她,此刻一名宫女来到关氏和她面前,两人才知道萧泽在宴会时不小心被人将茶水泼在了衣服上,去偏殿换衣裳去了。
    苏清漪心中一凛,她所看的宫斗文中,类似情节层出不穷,多半是陷害,她顿时就急了,连忙看向关氏,关氏自然也想到了一些阴私事情,脸色严肃起来,便将此事告知皇后。
    皇后久经宫斗,显然不比她们想的少,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只是她是不可能同她们一起过去的,便派了商婉盈和她们一起过去。
    三人带着几名宫女太监悄悄地离了席,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一离开众人视线,几人的脚步便快了起来,苏清漪心急如焚,关氏也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只是多年修养,尚且还能维持面上不露出分毫罢了。
    只是当几人走到了那处偏殿时,才发现那里并不如她们所想的那般,殿门大开,且门口还有两名太监把守着。
    关氏皱了皱眉,正欲上前,却见里头有两个人一同走出来,其中一人正是萧泽,而另一人则是当朝太子殿下。
    关氏一惊,连忙带着苏清漪等人朝太子行礼。
    太子态度温和,叫了她们起来,才打趣道:“孤原本还想着借自己的常服给你,既然萧夫人都赶来了,想来也不需要孤了。”
    萧泽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太子拱了拱手,又走到了苏清漪旁边,见她神情焦急,便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稍稍安抚。
    苏清漪这才发现萧泽身上穿着的依然是早上那件衣裳,胸前一滩暗色的茶渍显得极为碍眼。
    关氏都有些糊涂了,只是此刻并不是发问的好时机,太子也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不过离开之时,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看了一眼最边上的商婉盈。
    关氏让丫鬟拿了更换的衣裳给萧泽,让他在里间换了,双方又各自回了宴席上。
    冯皇后的安排十分周到,只是苏清漪却再也没有心情吃喝,只希望宴会尽快结束,好找到萧泽问清楚心中的疑惑。
    待到回了武安侯府,萧泽夫妇没有立刻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留在主院里,关氏屏退了仆役,厅中只有家里的几个人。
    几人脸色都有些凝重,只有李氏有些莫名,当时在宴席上,她的座次离关氏和苏清漪比较远,所以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萧衍便低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李氏露出震惊的表情。
    “是谁要对付咱们武安侯府?”
    她这话也正是在场众人心中的问题,虽说因为太子及时赶到,所以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但那个倒茶的宫女也被太子给带走了,在场众人没有人相信她会是不小心,但她究竟受何人指使却没人知道了。
    武安侯这些年简在帝心,却也是帝王手中的那把刀,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这些人不敢对他怎么样,倒是将萧泽当成了一个突破口,自从萧泽回来这一年多,类似的事情也遭遇过不少,但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对方会丧心病狂在宫中使出这些鬼蜮伎俩。
    不说这些仇家,即便是宫中,皇后、方贵妃,甚至是出手相助的太子,也都是有可能的。
    谁知萧泽却突然插嘴道:“我觉得不像是太子。”
    “为什么?”
    萧泽拧起眉头:“太子若要这么做,又何必及时赶过来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你怎么知道太子不是故意施恩,好让我们站在他那一方。”武安侯摇摇头,“就算与太子无关,他为何不将人送到慎刑司,反倒带走了呢?这其中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萧泽没有说话,在关氏等人还没来之前,他便与太子坐在偏殿中聊天,他能够感觉到太子温和谦逊的外表之下,内心的骄傲。他并不是觉得太子不会用计谋,只是觉得以太子的为人,用计也当是在朝堂,而不是小妇人一般使这种下三滥的阴招。
    只是他并没有反驳父亲,反而苏清漪看见他的沮丧之后,偷偷地握了一下他的手,轻轻地做了个口型——“我信你。”
    其实这么多年,萧泽已经习惯了父亲这样的态度,他知道自己人情世故方面不够练达,所以早就接受了这个现实,但苏清漪毫无保留的相信却如温泉一般熨帖了他的心,若不是现在不合适,他简直想要把苏清漪抱在怀里。
    第109章
    东宫, 太子坐在主位,其下跪着的就是之前将茶泼到萧泽身上的那个宫女,而在她的旁边, 是詹事府的司直郎,此刻正匍匐在地不住喊冤。
    太子神色不辨, 只是问道:“你说这是怀卿让你做的?”
    “正是。”
    “如此算计孤,竟然还说是为了孤好?”
    那人咽了一口口水,才道:“十二少知道您一定不会选择袖手旁观,如此一来武安侯府便欠了您一个人情, 这对您来说不是一件大好事吗?”
    “既然是好事, 又何必不告诉孤?”不等那司直郎说话,太子便自己接道, “那是因为你们知道孤不会答应, 所以先斩后奏。若孤袖手旁观, 武安侯府必然会得父皇斥责, 若君臣有隙, 你等自然也有法子趁虚而入, 而孤若是不忍, 自然也能卖好武安侯府,且孤也绝对会帮你们隐瞒。这环环相扣、考虑周全的行事手段的确很像孤的那位表弟啊!”
    明明太子的反应正是他们所期望的, 但听着他那略带一丝嘲讽的语气, 司直郎的额头上还是渗出汗珠, 呐呐不成语。
    太子叹了口气:“只是这一切算计都只不过是为了你出现而做铺垫罢了, 你是孤亲近的, 自然知道孤最厌烦这样的阴私诡计,且又最恨旁人瞒着我,这一招表面上是为了孤好,却条条都冲着孤的死穴来,你们所期望的,应当是孤知道真相后,根本不听你辩解,便直接恶了谢怀卿,对吧?”
    不祥的预感成真,司直郎只觉得手脚都有些发麻,他抬起头想要辩解,却看到太子垂下的眼眸中那一丝冷酷,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太子淡淡道:“这一招的确高端,将孤的性子也算计进去了,再加上京城与江东相隔千里,便是误会也没法澄清,就算孤再信任谢怀卿,也多少会生出芥蒂,你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这一切的算计可以说是完美,但却留了唯一的一个破绽……”
    司直郎瞪大了眼睛,看着从屏风后走出来的谢怀卿,震惊道:“你为什么会在京城,你不是在荻州养病吗!”
    谢怀卿轻笑一声:“你都说是奉了我的命令,竟然连我在哪里都不知道吗?既要骗人,怎么不再多下点功夫?”
    那人意识到事情败落,转身就要逃出去,却被早早守在门口的卫士给拦住,满脸灰败地束手就擒。
    卫士将他带了下去。
    谢怀卿这才有些支撑不住,身子摇了摇,太子连忙扶住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叹气道:“你我相交多年,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吗?何苦要不顾安危跋涉千里?”
    谢怀卿脸色苍白,喘息了一会才好一些,他的确是生病了,不过病的并不算严重,只是当时他一直在整顿谢家,便将计就计弄出了重病的样子,好让某些人放松警惕,却不想还真的钓出了大鱼,能够使得动太子这里的司直郎,只有谢家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对方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谢怀卿苦笑着摇摇头:“这却是我疏忽了,之前虽然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他们这么多年经营下来,总有一些残余势力根深蒂固,没想到这么一会功夫,还被他们钻到了空子。”
    “这人对你我都非常了解,这行事手法简直和你一模一样,若非你早早到了京城又与孤见了面,只怕孤真会被他蒙蔽也不一定。”太子问道,“你对对方的身份可有猜测?”
    谢怀卿顿了顿,他脑中顿时想起了一个人,若仅仅只是谢家内部的事情,他也没有必要拖着病躯千里迢迢赶来京城,但之前他派出去探查的人回报说,似乎在京城见到了谢谨的身影,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他都觉得自己必须来一趟。
    谢怀卿对于谢谨这个人从来都是不敢小看的,能够从一个不受宠的旁支庶子一步步走到了谢家商道总领的位置,他的手段和心机都不可小觑。
    当初两人相争,虽然谢谨落败,但谢怀卿也从未因此轻视他,只是还未等他想好要如何安排谢谨的时候,他却被程川所害,之后他的父亲又因为不愿意得罪方贵妃所以决定放弃谢谨。那时起,谢怀卿就知道他绝不能让谢谨东山再起,否则以他对谢家的恨意,绝对会不惜一切毁掉谢家,但紧接着就传来谢谨自尽的消息,只是没有见到尸体,谢怀卿始终不相信这个结果。
    谢怀卿去谢家的时候,正好遇上谢谨的岳父要将女儿接回家,然而杨如珊却不愿意,她也不相信谢谨已死,执意要留在谢家。谢怀卿同她谈过之后,便做主将她留了下来,并提出以谢氏供养她,但杨如珊还是拒绝了,仅靠着谢谨留下的微薄产业和嫁妆生活着。
    因此,哪怕所有人都认为谢谨已死,但谢怀卿还是一直不惜人力物力打探他的消息,也因此,他会在听到谢谨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危机,赶到了京城。
    太子并不知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从谢怀卿的口中也意识到了这个谢谨并不简单。
    “你觉得这件事是谢谨的手笔?”
    “不好说,但可能性极大。”
    谢怀卿虽然对太子说的保守,但在他心里却已经确定了真凶,能够说动谢家长辈,对太子和他的了解又如此深,更重要的是,这个计谋表面上看只是想让太子与他离心,但归根结底何尝又不是让太子与谢家离心?况且,这件事还给武安侯府与太子之间埋下了隐患。
    有能力又有动机这么做的人,谢怀卿只能想到谢谨。
    而除了谢谨,更令他在意的却是那个将谢谨带出江东,又使程川死的那般离奇的真正的幕后黑手,这才是谢家与太子最大的对手。
    不过眼下对方没有露出半点马脚,谢谨和太子商量了之后,暂时也只能以防备为主。
    说完了正事,太子便和谢怀卿开始闲聊,聊着聊着,话题便转向了萧泽。
    “孤本以为他与其父一般冷肃无趣,没想到言谈之中倒挺对孤的胃口,也算是这如染缸一般的京城中难得的一抹干净颜色了。”
    “只可惜京城中容不得这样的干净颜色,否则当初武安侯也不会将人送到临江。”
    太子见谢怀卿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忍不住开玩笑道:“听说萧泽的妻子苏氏在江东极为出名,甚至连你都对她赞誉不已另眼相待,可是真的?”
    谢怀卿皱了皱眉,才道:“我只是不忍见一名天才为污言所累,所以秉公直言罢了,便是换做旁人,我亦会如此做,并不似殿下口中所谓的另眼相待。”
    “孤又没说什么,你何必这般急着辩解?”
    “她毕竟已经嫁做人妇,名声清白极为重要,这些话若是传了出去,只怕被有心人误解,这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太子无奈道:“如今也只是你我私下里说说罢了,这里外都是孤的心腹,怎么会传出去?”
    “既是私下里更不该随意调侃,此非君子所为。”
    看着谢怀卿一板一眼的样子,太子差点无趣地要翻个白眼,在他的印象中,谢怀卿一直都是指挥若定、成竹在胸的样子,还从未见过他慌乱的模样,本以为能借此撕掉他平静的面具,谁知还是他棋高一着。
    而此时,在皇宫另一头的玉藻宫,容慎也得到了结果,本以为十拿九稳,谁知道谢怀卿居然来了京城,让他功亏一篑。
    他原本是计划让太子与谢怀卿疏远,没了太子的支持,在谢家想要扳倒谢怀卿便会容易许多,而他们两败俱伤之后,他自然会出手,没了谢怀卿的谢家要容易对付的多。只是他没想到算计了一切,谢怀卿居然还是逃过了这一劫,这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了。
    在面对谢怀卿的时候,容慎总是会出现这种力不从心的局面,每一次,在他即将要碰到胜利的果实时,都是因为谢怀卿而功亏一篑。他自认计谋、能力都不比谢怀卿差,但却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谢怀卿就像是上天的宠儿,他的人生与谢谨完全就是相反的两条路。
    谢谨与母亲在后院被人欺负的时候,谢怀卿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谢谨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去争去抢,但谢怀卿却事事都有人捧到他的面前,甚至……
    当初如果得罪程川的是谢怀卿,只怕程川连个屁都不敢放,又怎么敢那么对付他!
    归根结底,不过是他的身份不如对方,从一出生就确定了,所以不管他怎么去争取,他始终不如谢怀卿,便是老天,也永远只眷顾谢怀卿。
    这样的认知,让他的心都扭曲起来。
    比起要报复谢家,他更想要报复谢怀卿,只因为他的存在,让自己活得就像一个笑话。
    第110章
    荻州的长信书坊, 在颜亭书这个名字火遍江东之前, 一直是江东第一书坊, 然而后来颜亭书横空出世,璇玑先生又封笔之后, 可以说是每况愈下。但是谁都没有想到, 风水轮流转,文昱书坊放弃了颜亭书, 竟然让长信书坊又捡了漏。
    一开始,长信书坊的东家还担心会有人拿颜亭书的身份来做文章, 谁知健忘的百姓早就忘了这遭事情, 而失去了颜亭书与璇玑先生的江东小说界实在是如死水一般波澜不惊。虽说也有不少出色的小说出现,但总是不如之前两位大神一般具有统治力。
    在这种时候, 颜亭书的新书《一梦浮生》哪怕没有得到很好的宣传, 依然靠着精彩的内容与口碑,靠着人们口口相传,硬生生火遍了整个江东。
    长信书坊众人都安了心,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打出了“颜亭书新书”的大横幅,印厂更是不停歇,版都印坏了几块。只是随着苏清漪成婚,《一梦浮生》第三册 似乎变得遥遥无期,每日都会有不少人在长信书坊门口等着, 却不知长信书坊的东家也和他们一般焦急, 大把大把地掉头发, 本就不多的头发越发地稀疏起来。
    好在苏清漪成婚之后没有忘记自己的主业,长信书坊的人在京城等了一段时间后,居然真的等到了《一梦浮生》第三册 ,顿时喜不自胜,快马加鞭回了江东。
    书被送到了谢芷凝那里,长信书坊的掌柜却等不及了,带着几名奉书一同上门求见。
    谢芷凝也是哭笑不得,但看他们如此急切的模样,还是满足了他们。
    几个中年男人的头靠在一起,小心翼翼地翻开了第一页。
    第三册 中,韩云洲开始真正接触这个世界,这一切令他感到神奇的东西背后,却只是平平凡凡两个字——科技。
    比如房屋能够高耸入云,并非是仙人施法,而是因为建筑材料的改善,地基加深,使得房屋承重变大,才能一层一层往上加高。
    所谓“电视鸡”、“手鸡”也是因为动力一代一代地改善,有了稳定的电力,才有了如今方便人们生活的东西。
    再往深了说,水稻品种的改善,还有一些新型粮食作物的发现让人们不再挨饿,人口增长。武器的发展,让国家强大不受欺负,医学的发展,让人类的寿命更长,交通的发展,让一切变得便捷。
    这一切的共同作用,才有了如今韩云洲眼前这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
    韩云洲这才知道,原本被人认为是玩物丧志的东西,在这个世界竟然这么重要,而更重要的是,这个时代的人并不敝帚自珍,他们会将自己的知识与他人交流,甚至会有持有不同意见的人互相辩驳,而真理越辩越明,对这个世界的发展也就越发有利。
    而此时,他与许娜的感情也逐渐产生了变化,即便隔着一千年的时间,但两人还是逐渐被对方所吸引,然而韩云洲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离开,所以并不敢投入真情,他将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了学习一切新事物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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