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此事不能提啊。”
    “孤不能提?那是孤的太子妃, 现在呢?成了他人的贤贵妃,哈哈,多么可笑!”
    嘉宁手里的食盒掉落在地,立刻惊动内殿的人。
    “谁在外面?”一个太监跑了过来, 看见嘉宁三个,顿时神情有些紧张, “谁让你们进来的?”
    嘉宁没理会这个太监,直接走了进去, 那个太监还想拦着,立刻被那两个探子拖住还捂住了嘴。
    “小余, 谁在外面?”
    嘉宁看见了说话的人, 那人面对着她,一身素雅的长袍, 过于消瘦的身体, 长发散落在肩头,苍白的面容, 唯独眼睛有颜色。
    那人看清嘉宁的那瞬间,眼睛微微睁大, 放在身旁两侧的手猛地握紧了。他似乎是因为激动, 竟然咳嗽了起来。他弯下腰用手摁着自己的胸口, 方才还苍白的脸色一下子涨红了。嘉宁见状连忙走上前, 伸手在那人的背上拍了拍, “皇兄。”
    不过一声“皇兄”竟让两人都红了眼。
    太子努力克制住自己, 他直起身抓住了嘉宁的手,眼神里全是不敢置信,唇瓣抖得厉害,他想说话却仿佛又说不出,看着嘉宁,眼睛越来越红,最后说出来的声音几乎是气音。
    “阿宁?”
    嘉宁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她心疼地看着自己的皇兄。他怎么可以瘦了这么多?原来那么丰采风雅的一国太子现在居然成了这个样子。
    “是我,皇兄。”
    太子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嘉宁看,“孤没有在做梦吧?”
    嘉宁抬起手擦了下脸上的泪,今日她前来,对容貌也稍作了些改变,但是太子看着嘉宁长大的,怎么会认不出。
    “皇兄,我没有死。”嘉宁平复下了心情,“皇兄还记得金陵邬家,邬相庭他救了我。”
    太子听到这个名字愣神了下,“邬相庭?他吗?”
    他顿了下,随后就拧着眉,“你被他救下,那可是一年前的事情,这一年你都在他身边吗?”
    嘉宁听到这句话顿时有些尴尬了,她咬着唇不知道怎么回话,太子倒吸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问:“他可有?”
    他没说完的话,嘉宁听懂了。她脸红了下,只能点了下头。
    她这一点头,把太子气得不行.
    “好一个邬相庭,竟敢乘人之危?他现在在哪里?孤要打死他!”
    “他现在在天牢。”
    嘉宁这一句话顿时让太子沉默了下来,他抿了下唇,眼神微变。嘉宁不想自己的皇兄对邬相庭印象太差,只好尽力解释道:“他因为救了我的事被那狗贼发现了,就被关进天牢里了,而他被抓之前派人把我送走了,所以现在我才能进宫见到皇兄。”
    嘉宁把新帝叫做狗贼。
    太子闻言,表情落寞了些,但他很快又说:“阿宁,你怎么进来的?”
    “李永忠大人送我进来的。”嘉宁看着太子,“皇兄,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说到这个,太子只是苦笑了一声,“阿宁,虽然你今日是混进了锌德宫,但把孤救出来何其难?”
    嘉宁听到太子说这种丧气的话有些生气,“皇兄,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况且大不了就是一死。我死过一回也不怕死,难道皇兄怕死?”
    “不。”太子立刻反驳。
    嘉宁眼神多了一分正色,“那就是了,既然皇兄和我都不怕死,那么为什么不去一试?姜国的命运现在就在皇兄手里,若是皇兄愿意,我拼了这条命也要将皇兄送上皇位。”
    太子有些怔怔地看着嘉宁,这长达一年的囚禁,不禁囚禁住了他的肉.身,还囚禁他的精神,把一个意气风发的太子变成整日躲在宫殿的病痨鬼。
    这一年里,他已经饱受了痛苦和折磨。
    他总是午夜梦回之时想,若是他当年死在那宫门下,会怎么样?
    现在的百姓们一定嘲笑他太子无用,不仅国家被灭,连自己的太子妃都保不住。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段宏程把他的太子妃抱走,而他只是被人摁在地上。
    “阿宁,你说的对,孤要把孤的东西一点点抢回来。”太子眼神变得凝重。
    嘉宁连连点头,而这时方才的两个探子上前来,“太子殿下,公主殿下,时间不早了,我们要走了。”
    听到探子说的话,嘉宁根本就不想走,可是她也明白,若是在殿内呆的时间过久,一定会引起外面侍卫的怀疑。她定定地看着太子,“皇兄,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我要亲眼看着皇兄坐上那把龙椅的。”
    说完嘉宁就转身离开,她实在怕自己再看皇兄一眼,就不愿离开。
    她的皇兄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她一定会杀了那个狗贼,把她的皇兄送上龙椅,重现姜国的繁华。
    嘉宁跟着那两个探子出了锌德宫,刚出宫门,外面的侍卫便出声了:“怎么在里面呆那么久?”
    一位探子恭敬地答:“回大人,那位说御膳房送来的点心好吃,便问奴才这是怎么做,奴才多答了几句,还望大人饶恕。”
    那侍卫拧着眉看着他们三人,半会才松口道:“走吧,下次再这样仔细你们的腿。”
    “是是是。”
    嘉宁跟着那两个探子走,她低着头,就怕被人看清她的脸。他们现在要回到青华宫,然后等宴会结束,李永忠就会把嘉宁带出去。在期间,嘉宁可以一直呆在青华宫,李永忠特意打点了一间空殿,让嘉宁可以在里面躲避。
    眼见着就要到青华宫时,前面走来一群人,为首的人一身华服。
    探子立刻拉着嘉宁跪在了长廊的一侧。
    嘉宁低着头,心里有些紧张。
    她看着一双锦靴从她眼前经过,然后停了下来。
    “你们,哪个宫的?”
    嘉宁听到了一声略低的男声,对方似乎感染了风寒,声音还有些嘶哑。
    第70章
    那瞬间, 嘉宁只觉得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她跪在红色的长廊下,看着那双锦靴微微一动, 脚尖转了过来。
    “奴才们是御膳房的。”
    旁边的探子说。
    “哦。”那个男人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嘉宁感觉到好像有道目光直直地放在她的身上,她动也不敢动,直至那个男人转身离开。
    她看着一双双靴子从她的面前走过, 才抬起头往了过去,为首的男人的身影已经完全被后面的太监挡住了。
    探子连忙扶着嘉宁起来,身影压得很低,“公主殿下, 我们快走。”
    嘉宁点了点头,但他们又行了一段, 却被几个太监拦下来了, “你们御膳房?怎么还在这里?御膳房都忙疯了,快走!”
    一个探子连忙说:“我们得了李大人的吩咐, 要去青华宫帮忙做事呢。”
    “什么事能比伺候主子们的事重要?你们仔细你们的人头!”那几个太监不论分说, 直接拉着嘉宁几个人走。嘉宁突然被一个太监拽住手, 那瞬间头皮瞬间发麻, 她连忙重重地甩开了对方的手,这倒把那个太监吓了一跳。
    那太监扭过头看着嘉宁,“你怎么回事?居然还敢甩你爷爷的手。”
    嘉宁皱着眉不吭声, 旁边一个探子往嘉宁前面一挡, “他新来的, 不懂事。”
    “哟, 还护着他呢?我倒看看是个什么金贵的人,连手都不能碰。”那个太监不依不饶,往探子身后一绕,强行要拖着嘉宁出来。嘉宁躲避对方之时,头上的巧士冠掉了下去。
    那瞬间两个探子都摸向自己袖口里的刀。
    倒没想到太监看清嘉宁的相貌愣住了,竟然还莫名地脸红了一声,说话都结巴起来,“你……你倒是……生得还不错,但又不是主子,碰一下都不许吗?”
    他还主动捡起嘉宁掉在地上的巧士冠递给嘉宁,“快把帽子戴好,被人瞧见要罚了。”
    旁边两位太监瞧见这一幕,倒不客气地笑出声,“阮福,你真是看见一个稍微好看的人就往上贴,但别忘了你们都是没根的东西。”
    那个被称为阮福的太监往地上唾了一口,挑着眉,他本来五官就生得小气,小小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小小的红嘴巴,白白的脸,他挑眉看人,更显得他的小家子气。
    “你们不也都是没根的东西,你们笑话我,仔细我跟总管告状去。”他骂完那两个太监,便又对嘉宁说,不过声音顿时温柔许多,“你们跟我们一起去,免得总管生气。倒时候我想护住你都没法子。”
    他话一出,又惹得旁边的两个太监笑成一团。
    嘉宁长这么大,从没收到过太监的献媚,在反应过来之后,她的脸一下子涨红了。阮福见嘉宁脸红,面上还显露几分得意,他倒是不知道嘉宁是气的。
    无论两个探子怎么说,阮福都咬死要嘉宁他们一起去,还带着他们去了御膳房。嘉宁虽然在宫里长大,却从来没有来过御膳房,这种地方只有奴才才呆的地方。
    她一进去就愣了,阮福飞快地钻进了太监的队伍里,过了一会,他左手右手各拿着两个盘子,走到嘉宁的面前,“喏,快接着啊。我都要拿不稳了。”他尾音还微微上扬,脸上挂着不明意味的笑。
    嘉宁从没被男人撒娇过,虽然对方也不能说是个男人,但她那瞬间的心情十分复杂。她嘴角抽了抽,只能接过对方手里的盘子,又听阮福说:“你是不是还没参加过这么大宴会?待会别怕,跟着我走就是了,今天是喜宴,主子们心情都会很好的。”
    嘉宁没理他说的话,而是看向那两个探子,那两个人手里也拿着盘子,他们表情略显沉重地对嘉宁点了下头。
    现在只有去送了食物,然后再找机会走了。
    可恨的是那个阮福实在话多,一路对嘉宁叽里呱啦,快到举办宴会的玉艺殿时,阮福忍不住对嘉宁说:“你怎么都不说话?是哑巴吗?”
    嘉宁只想把盘子砸在这个太监脸上,这太监不仅毁了她的事,还话如此多,真是小鬼难缠。阮福见嘉宁不说话,更是盯着嘉宁看,他也是锻炼出本事,不用看路也不会摔跤。
    到了玉艺殿门口,最前面的太监让他们都两两一排,排成队伍,一个探子立刻挤开阮福,站到了嘉宁身边。
    阮福一愣,只能恨恨地瞪了那探子一眼。他可不敢在玉艺殿门口闹事。
    一站在玉艺殿的门口,嘉宁已经听到里面的丝竹声。她咬着牙,待会会是她最接近敌人的时刻,她越接近越能想起,自己的母后是怎么死的。里面的那些人,都是她的仇人。是他们毁掉姜国,而如今还囚禁她的皇兄,虐打邬相庭,对她赶尽杀绝。她虽然明白成王败寇,但是她也明白,家仇国恨必须偿还!
    嘉宁低垂着眼,敛去眼里那瞬间的杀意,她跟着前面的太监慢慢走进玉艺殿。嘉宁进了殿之后便一直低着头,听着指挥往前走。她在一张桌子前面停了下来,刚把手里的盘子放下,却听到一个声音。
    “斟酒。”
    嘉宁顿了下,她犹豫了下准备离开的时候,对方又说了一声,这一声比上一声不耐心了些,“斟酒!”
    嘉宁只好拿起酒壶,她当初在芍金窟的时候,掌事娘子光针对这斟酒一事就训练嘉宁许久。
    这芍金窟里的斟酒讲究的是一个赏心悦目,花娘斟酒的时候必须让客官感觉到美,甚至让客官要觉得这斟酒的花娘也像酒一般,徐徐倒入酒杯里。嘉宁斟酒的时候十分紧张,不免地带上芍金窟的习惯。她左手微微撩起右手的袖口,右手拿着酒壶,高高抬起,酒壶倾斜,酒水从壶口成一条小溪流出,准确无误地流入酒杯中。
    这宫里的太监为了怕斟酒的时候酒液溅出来,从没人敢高抬酒壶的,嘉宁这一手直接引起她面前的人的注意。
    “你斟酒手艺很好。”这一回对方话多说了几个字,嘉宁突然听出来对方就是她方才在长廊下遇见的那个人。她连忙把酒壶放下。
    “叫什么名字?”对方又说。
    嘉宁张了张唇,只能努力低着声说:“小霜子。”
    “什么?声音大一点。”
    “小霜子。”嘉宁声音稍微大了一些,也不知道对方是听清还没听清,反正他没有继续问她名字这个事,但却要她站在他身后,待会继续给她斟酒。
    嘉宁心里是又紧张又焦急,她低着头绕到桌子的后面去,悄悄抬起头找了下那两个探子,那两个探子已经放完食物,要跟着队伍出去了,嘉宁心里更是焦急,她咬了下牙,低头看了下坐在自己前面的男人。从她的角度,并看不清对方的脸,她准备偷偷溜出大殿,反正这殿里的人那么多。
    嘉宁刚走动两步,那男人却突然转过头。一转过头,两人就对视上了。嘉宁看清那个男人的脸之后就愣在原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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