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虽面上疏远徐三,可周文海却心知,徐氏在他心中,有着极重的分量,三年五载内,绝不会脱离权力中心。只要把控住了徐挽澜,他一定能带着光朱残部,东山再起。
    更何况,徐三可以算是周文棠的女人。他向来厌恶这同胞弟弟,如今弟弟的女人,就躺在他的怀中,予取予求,任其亵玩,自然是再快活不过。
    周文海只当大局在握,可当徐三醒来之后,他望着怀中女人,却不知为何,未曾自揭身份,更不曾提及中蛊之事。而徐三只瞥了他一眼,便眉头紧皱,拢着衣衫,背过身去,周文海见此,心上立时发怒,只又扯她入怀,使了狠力,云雨一番。
    他暗暗告诉自己,眼下时机未到,若是早早自揭身份,以此相逼,依着徐三的性子,保不得又想出甚么法子对付他。可他却未曾料到,他如此毫无节制,几乎是日日纵欲,以至于不过两个月后,便枝节横生。
    这日恰是休沐,宋祁来了徐府。男人登基将满两年,已比从前沉稳许多,喜怒也已不形于色,便连徐三看他面色,都难以揣度他心中所想。
    二人屏退下人,坐于院中,正要议事,岂料便是此时,徐三忽地掩口作呕。宋祁眸色一沉,召来御医,那御医却是连连道喜,说是徐三已然有孕。
    御医此言一出,房中二人,以及藏在暗处的周文海,皆是心上一沉。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的字数超出了预估
    第250章 番外:理想国(二)
    番外:理想国(二)
    徐三当年被常缨伤及下腹,为此请过不少名医, 可几乎每个大夫, 都连连摇头, 说她今后再难受孕。周文海早知此事, 故而才会如此纵欲,可他如何能够料到, 不过月余, 徐三就怀上了他的孩子。
    ……孩子。
    他久孤于世, 向来不近女色,或者说,是不屑于让那些庸脂俗粉, 玷染自己的身躯。上回云雨,已不知是多少年前,还是他十几岁时, 将身下之物, 缩为正常尺寸之后,为了试试能用与否, 找过几个女人。
    他独来独往, 从未考虑过子嗣后代之事。然而如今, 就在这个女人的腹中, 孕育着他的骨肉。
    周文海眯起眼来, 心绪复杂,又朝着房中窥去,只见徐三听得那御医所言, 也是一惊,先瞥了那妇人一眼,这才缓缓看向榻侧的帝王。
    而宋祁闻言,却是面色如常,稍稍一顿,便让那妇人退下领赏。待到一众奴仆,皆已屏退,他才抬起眼来,看向徐三。
    男人唇角微勾,分外轻柔,为她掖了掖被角,口中则低低说道:“原来,三姐的身子已经好了,可以要孩子了。朕本打算让那些个御医,给三姐好好调理身子,如今看来,倒也不必了。”
    徐三睫羽微颤,垂眸不语,只见宋祁那微带薄茧的指尖,缭绕过她的发丝,轻拂过她右手的瘢痕,接着又隔着锦被,一路向下,待到他的指尖,游走至她的下腹处时,方才遽然止住。
    宋祁的指尖,若即若离,并无太大动作,甚至可以用温柔来形容。可徐三却是屏息凝气,不敢妄言。
    如今的陛下,已非昨日少年。她看不破他,猜不透他,只能小心应对。
    房中寂寂,良久之后,她只见宋祁的手,缓缓向上,忽而在她的右腕止住,轻轻揉压着她腕上瘢痕。
    这腕上疮痕,乃是由他所伤,其中藏着的,是百种相思,千种苦恨。多年过去,这疮痕已凝作一朵红梅,好似绛萼初蕊,骨中香彻。只消一眼,便让他心悸难忍。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这红梅开得太久,也是时候一举采下了。如若不采,多半要梅山失火,祸及己身。
    宋祁勾唇,揉着她的手儿,轻轻说道:“三姐既已有孕,朕便给三姐,指派些清闲差事。再过数月,便是祭天祀地之时,往常这祭祀,都是要到宫外去,朕如今打算,将这典仪改在宫中。如此一来,便须得兴建斋宫。”
    他忍着心中亢奋,紧盯着她,轻声说道:“这督工之事,便交由三姐来办。兴建斋宫,至少得要半年多,以后这半年,三姐就宿在宫中。”
    言及此处,他那令人悚然的视线,正凝在她的小腹处。徐三见此,锦被之下的手,不由死死攥紧。
    待到宋祁去后,房中昏暗,她倚在榻上,久久无言。不多时,便有一人骤然掀帐,好似猛虎,腾身而入,周身泛着冷意,面上却带着笑容。只是那笑容阴恻恻的,若是常人见了,定是凉意渗骨。
    徐三垂眸,把玩着他颈上所戴的佛珠,故作哀伤,轻声道:“上人为了渡我,破了清规戒律,日日与我‘修行’,修出了我肚子里这‘恶果’。我知道,上人六根清净,心无杂念,亦无尘缘,我这‘恶果’,你不会认,也不能认。”
    周文海静静无言,却见徐三忽地泪下,决绝道:“我如今在官场上,很不得志,而陛下待我,迟早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恶果’便是生下来,多半也要受我牵连,凄凄惨惨,倒不如趁着尚未足月,赶紧找个郎中堕掉。”
    徐三说要堕掉孩子,这妖僧不由眯起眼来,疑心乍起。
    他忍不住揣度起来,这小东西,是在作戏诳他?还是当真生了此念,不想要这孩子?
    他一言不发,思虑许久,又想着近两年来,观徐三言语行止,不像是看穿了他的身份;每回“修行”,虽总是紧闭双目,不去看他,可却也算是投入其中,不似作伪。
    男人瞥了她两下,又抓起她的腕子,不动声色,为她把脉。而他这一探,发觉此脉圆滑,虽是微弱,却也如按滚珠,看来徐三有孕,绝非作假。
    他是真的有了孩子。
    周文海眨了眨眼,不由勾起唇来,俯身吻着她的泪珠儿,含笑呢喃道:“三娘谬言。既是修行,如何能修出‘恶果’,实乃‘善果’也。更何况,佛经有言,‘诸余罪中,杀罪最重;诸功德中,不杀第一’。贫僧与三娘已种出善果,绝不可犯下杀戒,误了德行。”
    徐三闻言,仍是愁眉不展。妖僧见此,几乎是平生头一回,生出了忧虑之心,心仿佛被人攥住一般,眸色一狠,干脆又使出了锁梦术来。
    他一把钳住她的小尖下巴,紧盯着她,待她眸色渐渐迷离,面色骤然阴戾起来,挑眉说道:“小东西,日日气我,实在不乖。无论如何,这孩子,都得给我保住。嗯?可记好了?”
    徐三迷茫地点了点头。周文海见状,稍稍安下心来,顿了一顿,又眉眼发狠,冷笑着道:“还有,从今以后,若是再有别的男人,胆敢碰你的手。要么,你就砍他一条手臂,要么,我就剁了你这小爪子!”
    他捏了捏她的小脸儿,眯眼道:“可记住了?”
    徐三咬唇,又点了点头。周文海见此,嗤了一声,抬手点了下她的眉心,徐三这才清醒过来。
    她揉了揉眼,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身前之人,紧紧拥入怀中。徐三一怔,靠在他的肩上,只听得周文海沉默许久,久到她几乎要将他推开之时,方才在她耳畔,似是有些生疏,低低说道:
    “别怕。诸事有我。”
    人都说他智多近妖,好似千手千眼菩萨,洞察世事,无所不能。蛊术,幻术,易容术,锁梦术,所有邪术,他皆分外通熟。
    尤其是这易容术,无论是八十老妪,抑或顽劣少年,只要他想,总能扮得九成相似,模仿起言语举止,总是惟妙惟肖。
    然而,直至今日,他方才发觉,往常弄虚作假之时,自己甚么话都能说得,可如今真情一动,却竟说不出这私情密语。不过三五个字,竟着实难以启齿。
    他眼睑低垂,放开怀中女子,薄唇紧抿,盯着她看。
    他想,他是喜欢这小东西的,就如他喜欢养蛊,喜欢佛经,喜欢惑弄人心,他也爱她这嫩如玉,香如兰的身子,更爱她这腹中所怀的,他的孩子。
    但他也不喜欢她,她让他多了许多情绪,许多从前没有过的情绪。他厌恶这种感觉,只觉得她好似猫儿,恼人又挠心。每当这种厌恶之感涌上来时,他便想弃她而去,冷她几日。
    更可恨的是,他的冷落,她似乎全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他的眉眼,这副与周文棠一般无异的眉眼,或许也在乎他的身子,毕竟他也给了她十足快活。至于其余的,她似乎全不放在心上,实在让他隐有怒气。
    他不能自揭身份,便只能在她清醒时,呈现出一个虚伪的自己;唯有当她被魇住之时,他才能将他的乖戾与邪佞,如实显现在她面前。
    周文海嗤了一声,闭上双目,暗暗告诉自己——
    他已给她下了蛊毒,她已沦为他的掌中之物。这小东西还怀了孩子,这辈子都逃不出他手掌心。眼下无须烦心这些,还是尽快除掉宋祁为上,为了他的复仇大计,顺便也为了他的妻子儿女。
    他却不知,待他合上双目,徐三背过身去,却是勾唇冷笑。
    鸟穷则啄,兽穷则啮。
    她如今前狼后虎,已是无路可投,为今之计,便是下一招险棋,成则翻身,败则认命。为了她的理想与抱负,也为了她这腹中胎儿,她甘愿放弃与牺牲。
    转眼已是建始二年的五月,绿杨带雨,榴花艳烘。
    徐三怀孕将满四月,已然渐渐显怀。此时的她,入宫已有月余,白日里去斋宫督工,也就忙上三两个时辰,晌午过后没多久,便会被宫人请回宫中。
    她只觉自己,宛若笼中娇鸟,白日里由人盯着,放飞几个时辰,不多时,便又被擒回樊笼。待到黄昏月上,那人处理完了政务,便会来她的宫苑,好似主人一般,问她吃睡得如何,督工可还顺利,身子可有不适。至于朝堂种种,却是一字不提。
    待到她一一应答罢了,宋祁便会倚在榻上,斜瞥着她,笑容之中,带着几许玩味,亦有几分自得。
    自她入宫之后,他从不曾直言挑明,可他的眼神,却向来不加掩饰。徐三没少和男人打过交道,自然知道他的眸中,藏着的是深深的欲念。这既是男人对女人的征服欲,亦是上位者对于下位者的掌控欲。
    如此朝夕晦明,日甚一日。
    渐渐地,他的手也愈发不安分了。起初还只是揉揉手儿,到了后来,他故作无心,开始抱她,搂她,甚至有那么一回,她正低着头,看着督工文书,忽觉颈间一松,猛地回头一看,却竟是他凑近她后颈处,狠狠咬住她肚兜儿系着的红线,使力将它扯了开来。
    她动了气,嗔他恼他。宋祁却勾唇轻笑,推说这不过是一时兴起,玩笑而已,让她莫要放在心上。
    徐三看得出来,对于这种暧昧,宋祁无疑很是享受。他对她甚至还有些不该有的误会,以为这窃玉偷香般的暧昧之情,便连她也沉溺其中。
    他却不知,徐三纵是受困宫闱,也绝不是无计奈何。便是没了周文棠帮她,她也不缺人手,为她收买宫人,暗通消息。朝中大小事宜,她皆知悉于心,便连宋祁缉捕了近两年的崔金钗,也已被她暗中派人除去。
    她心知,宋祁贪欲如狼,嗔猛似虎,对于这种点到为止的暧昧,终有一日,不复满足。很快,她这身孕将满四月,按着御医所言,便可以孕中行房,到那时候,她定是难免受辱。
    徐三立于窗下,思及此处,不由深深吐了口浊气。她告诉自己,若是最坏的情况发生,她就使出最狠的手腕。她可以输,但绝不可丧失意志,束手就擒。
    转眼到了五月底,这夜里徐三一回宫中,一众宫人便含笑围了过来,将她摁在鸾花镜前,又是为她浓抹胭脂,又是为她巧画娥眉,言辞之间,颇有讨好之意。
    徐三虽暗然心惊,却不动声色,假作顺从。旁人见她乖顺,这才对她如实托出,却原来今日朝上,宋祁竟然颁旨,说徐三腹中所怀,乃是龙种,因此要将她册封为后。
    徐三一惊,垂眸一思,暗自有了猜测。多半是朝中老臣,又借宋祁无子说事,宋祁情急之下,才将她搬来救急。只是认子倒也罢了,说要立后,实在荒唐!
    她心烦意乱,暗自恼恨,却又不好此时生事,唯恐宫人生出疑心,再向宋祁禀报了去。待到众人为她梳妆罢了,她斜眼一扫,只见身边只余两名宫婢,皆已被她收买多日,实属可信。
    徐三眉头微蹙,正要起身,可就在此时,忽见一柄匕首,泛着凛凛寒光,自檐上骤然飞了过来,直直插在了她身前的桌案上,离她不过一指之距。
    徐三见了这匕首,却是勾唇轻笑。她将那匕首拔下,缓缓回身,只见来者戴着斗笠,手执佛杖,一身白衣,立在她的身后,整个人阴恻恻的,泛着肃杀之气,无疑就是她想引出的那条毒蛇。
    金阙宫中,男人抬袖,缓缓抵起斗笠,眼神虽是阴冷,唇角却是微勾。
    他站立不动,眯眼看向徐三,只见金莲烛下,她穿着分外轻薄的绛裙,樱唇红小,半胸酥嫩,倒比往常更为勾人。因有孕在身,她比先前丰满许多,脸儿也圆了,肚子也鼓了,便连那凌厉的气质,也随之软了几分。
    见他过来,徐三笑吟吟地看着他,朱唇轻启,唤他道:“上人。你来了。”
    檀香四起,其余宫婢,虽仍立在一旁,可眸色皆已迷离。周文海缓步上前,虽紧盯着她不放,却是一言不发,但笑不语。
    徐三见他如此,也懒得再与他周旋,把玩着手中匕首,垂眸对他笑道:“上人,我听人说,女子若是中蛊,生下胎儿,这胎儿身上,自然也带着蛊。这小孩子啊,可比不得大人,一旦受蛊,便连几个时辰也活不得,一生下来,便要夭折。”
    周文海闻言,微一挑眉,随即沉沉笑了。
    他虽怀疑已久,可始终未见破绽,今夜方知,她早已看破自己的身份。只怕便连她腹中胎儿,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她一旦有孕,他便不得不为她解蛊。且在她生子之前,他都不能再给她下蛊。好一个小东西,心知中蛊已是在所难免,竟敢如此舍命一搏。
    他弯下腰来,揉着她的发髻,状似温柔,含笑轻语道:“好。给你解蛊。”
    言罢之后,他那修长手指,缓缓向下,轻轻拂过她的耳鬓,在她的锁骨处骤然止住。他眸色一冷,遽然挑起她系在颈上的坠子,眯眼一看,只见她颈上所坠,赫然正是那香筒的内芯。
    却原来,自始至终,她都不曾中过他的幻术,她一直在欺他骗他,引他入局。
    她迷离的眸色,是假的;她帐中的娇吟,是假的;便连二人初夜,她骤然清醒,将他推开,也是在逢场作戏!
    好一个徐挽澜。这骗人的勾当,可谓是他立命之本,未曾想如今竟被一个女子骗了去,骗得他动了心,失了魂,不惜亲自冒险而来,入宫相救。
    只是便连他也讶异不已,他心中竟然一丝怒气也无,甚至还有几分狂喜,唇角都抑不住地勾了起来。高兴,实在高兴,他从不曾被人骗过,如今被她骗了,倒让他难得亢奋了起来。
    他目含痴迷之色,笑意渐深,徐三看在眼中,只觉得分外渗人,皱了皱眉,又狠声道:“我不止要你给我解蛊。别以为我不知道,先帝崩殂之前,生下的那个女婴,如今就在你的手中。我要你,把她给我。你若不给,你这孩子,今夜就得作鬼!”
    周文海受她威胁,眯眼道:“是,在我手中。你若想要,给你便是。连带着柴荆,也一并给你。”
    徐三见他应下,仍是不信,又拿来纸笔,令他写下帝姬如今何在。周文海嗤了一声,也不推托,当即挥笔写就,徐三瞥他一眼,匆匆走至窗下,飞鸽传书,将消息递去徐玑处。
    她才一抬袖,将那白鸽送出,便觉腰上一紧,却是周文海牢牢将她锢住。紧接着,那人便靠近她耳畔,温热的鼻息,挟着危险的意味,不住渗入她的耳中,搔得她很是不适,眉头紧拧,伸手欲推。
    周文海见她蹙眉,眯起眼来,狠咬了下她耳垂,又轻轻问她道:“两个月不见,想我了没?”
    徐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我对你,那是朝思暮想。你若不来,我岂不是赌输了?”
    周文海轻哂道:“你怎知我会来?嗯?你如何敢赌?”
    徐三挑起凤眼,勾唇笑道:“你一定会来。你忍了一年,方才对我下手,可见你对我,不止有欲,更还有情。你给我下了蛊,却仍不自揭身份,那是因为你怕了,怕我对你翻脸。之后我说要堕了孩子,你瞧瞧你,当即就发了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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