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听筠满意了,她迫不及待的拉着公仪疏岚往膳厅跑,用完昼食就能吃糖糕了,想想就心欢。
    艳阳午日,长长的游廊上,少女满脸欣悦的小跑在前头,还不忘拉扯身后慢吞吞的俊朗男子,后者一眼的纵容和宠溺,配合着她的步伐。浅浅清风掠过廊间,碰响竹幕玉玲,一路叮叮当当彷如泉水琤琤悦耳,又如情人间的嬉闹。
    膳桌上,公仪疏岚柔声轻语哄着她吃了不少,直到小姑娘捧着肚子,一双水眸几欲滴出水来,可怜巴巴的说撑着了,他才作罢。
    许是吃了不少,人也懒惰了,他们刚走了一刻散食,慕听筠就赖着不愿意再走。公仪疏岚半拥着她又走了一刻,才带着她回内室容她午睡,待她呼吸绵长起来,他亲昵的用拇指轻抚她红润的唇珠,慢慢起身离开。
    “看着夫人,糖糕用两块即可,莫让她多食,银耳绿豆汤里少放些糖和碎冰。”他细细叮嘱完后,又进内室看了一会儿,方才叹息着准备回官署处理公务。
    战是不用打了,但连带着事情更多了,毕竟之前的准备都要安置妥当。未免席罗国有阴谋,还得时时刻刻关注着他国动向,一封封信笺传进枢密院、宰相署,不时有大臣进宫觐见。席罗国使臣进京前的这些日子,整个朝堂都繁忙不堪。
    起初,公仪疏岚还会挤出少许时辰回来与她一起用饭,再急匆匆赶回官署。即便两处相距不算远,总是奔波来去也不免会让人疲累,更何况公仪疏岚夜间也不停歇的批阅公文,鲜少能睡好觉。
    他没说什么,慕听筠却看不下去了,直接命人送昼食过去,并将前后门都关死了。不过一日,公仪疏岚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既是不舍又是感动,而后心安理得的享用小妻子让人送来的饭食来。
    于是,宰相署的下臣们,在忙碌之后,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家大人一人独享满桌珍馐,而他们只能吃着宰相署厨房里不能说难吃却绝不好吃的饭菜。这日子真的是没法过了!他们十分期盼席罗国使臣们的到来,能让繁杂的事务消停些时日,好回家左拥右抱妻妾们。
    这时候,宁国公府的四姑娘也要出嫁了,只是令人啧啧称奇的是,这位慕四姑娘所嫁之人并非夙京城内哪家王公贵胄或是世家大族家的嫡庶子,反倒是河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商贾,据说是两人一见钟情、情比金坚,宁国公府无奈之下只能允婚,并给慕四姑娘添了很多嫁妆,毕竟河西离夙京城少说也得十来日的车程,往来不便,只能多多添补钱财为她傍身了。
    宁国公府,慕听芮愣怔的望着面前蕃庑大树,苍白的脸色较之宴饮时消瘦了很多,纤弱的身姿几乎撑不起身上崭新的裙裳,不过更令白姨娘胆寒的是,小女儿的眼里毫无生意。
    她呜咽着将褚玉居的那位夫人骂了一通,见她始终呆呆愣愣忍不住扑过去哭嚎,“我的女儿啊,你莫要这样,你这样为娘害怕啊,芮儿……”
    慕听芮眼睛轻眨,哑声道:“娘,帮…我。”
    “你要娘做什么?娘什么都帮!”
    “我想……再见一面公子。”她只想看看他,就算那人对她露出厌恶,甚至羞辱与她,她都想再见他一面。
    白姨娘想劝又不敢劝,生怕她又有死意,只好擦去眼泪道:“我去跟老爷说,说要出府买些物件儿,芮儿,你在家好好的。”
    “就说要为我添置些嫁妆,爹爹会允许的。”慕听芮自嘲一笑,目光又落在庭院中的那棵大树上。
    褚玉居,宁国公夫人听完文嬷嬷小声禀报后,眼神淡漠道:“骂就骂吧,她也就能扯扯嘴皮子了。夕华苑的人想做什么都莫要拦着,只一样,莫要让四姑娘没了。”
    “是,奴婢已经吩咐下了。”
    宁国公夫人颔首,眼神落在手里的物件时才显出柔意,这是昨儿兜儿遣人送来的平安符,特地为她的平安健康求来的。将那装有平安符的香囊系在腰间,她思索着送些吃食到宰相府去,虽说知晓女婿会好好待她,但也挡不住她拳拳爱女之心。至于夕华苑的事,已被她抛之脑后。
    她不是心狠的主母,但对白姨娘的两个庶女,生不出一丝好意,当初若不是为了磨炼自个儿孩子的心性,她也不会允许白姨娘生子,如果她们母女安分守己还好,但将主意打到兜儿身上,是她万万容忍不得的。
    她不会让这个庶女坏了名声,有个慕听璃就已经够了,她不想再有什么损害她一手打理起来的宁国公府。这个宅院与她来说,与宁国公无关,这是她与孩子们的家。
    没有宁国公夫人的可以阻拦,白姨娘行动出乎意料的容易,她按照小女儿的法子见到了小女儿心心念念的人,原以为要费些口舌,哪知此人很容易就答应了见面。
    两日后,在一座破败的寺庙前,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住,晚秋扶着慕听芮走下马车。
    慕听芮在庙门前驻步许久,才颤着手推开门,随着‘吱呀’一声轻响,她撞进日思夜想的男人那双古井般毫无波澜的眸子。
    “公子……”果然还是被厌弃了么,慕听芮眼睛酸涩,泪如雨下。
    她迷糊间听到一丝轻叹,男人走近她,将她带进庙里,还如以前一般替她整理被风吹乱的衣裙,柔声道:“这不是你我所想,但……”
    “我知道,事已至此,我若是嫁给公子,只会让您为难,”而她怎会舍得让公子为她为难,她难过揪心的扣着手指道,“我只是想再见您一面。”
    男人手指拭去她眼角湿润,面目温柔,“小鹿儿不愿嫁往河西?其实有宁国公府庇佑,你会过得很好,比在我身边好多了。”
    “不,在这世间,唯有公子身边才是我的神往之处,但是我已经没了资格。”慕听芮情绪低落,几乎忍不住要哭出声来。
    “乖,莫哭了,”男人似乎很是心疼,凝视着她的眉眼道“你若是不愿,那就不嫁了吧。”
    慕听芮震惊的看着他,嗫嚅:“公子…您刚刚说什么?”
    小半个时辰后,寺庙归于平静,从庙梁上飞身下一个人,恭恭敬敬的地上一方丝帕,男人接过仔细擦拭手指,脸上带着微不可查的嫌恶。
    慕听芮、慕听筠,虽然是姐妹,性子却完全不一样呢,可惜了,若是慕听芮自小在宁国公夫人膝下长大,或许还能与她再像一点儿。
    第60章 失踪
    八月六是慕听芮出嫁的日子, 恰逢这两日休沐,公仪疏岚赋闲在家, 慕听筠便想让他陪着同回府门, 哪知坏夫子折腾了她一夜, 腰酸腿软, 压根起不来床。
    她不高兴的推推面前精壮的男体, 想从他有些汗湿的怀里挣脱出来,孰知男人揽在她腰间的大掌收的更紧了。
    “夫子, 快放我起来。”推了半天他仍毫无动弹,反倒是她自个儿累出一身汗,慕听筠干脆放弃了, 恨恨的在他肩上咬了口。
    公仪疏岚依旧闭着双眸,放在她腰上的手指无意识的围绕那精巧的腰窝摩挲打转,也不管肩上微痒, 只安抚的顺过她的发丝。
    “莫要回去了, 午后我带你去裕辰街逛逛。”
    “真的?”慕听筠闻言立马将慕听芮的婚事忘却了,翻身伏在他裸露的胸膛上睁大眼睛盯着他。
    柔若无骨的娇躯就这么趴在他身上,任何一个正常男子恐也把持不住,更何况这是他心尖上的人儿。公仪疏岚喉结微动,修长的手指悄无声息的解开她背部的肚兜细带, 另一只手则缓缓顺着那姣好的曲线下滑。
    “夫子?当真能出去玩?”
    公仪疏岚心不在焉的‘嗯’了声,几乎全部的心神都落在指尖滑腻的肌肤触感上, 夏末暑热未消, 怀里的人儿却仍是冰肌玉骨, 让人舍不得挪开。
    他眼神越来越暗,很满意小妻子终于发觉到不对劲,想从他胸膛上退下,不过他又哪里会准呢。
    慕听筠只觉下身敏感处被硬热顶着,仿佛随时都能戳开那层薄薄的裘裤,她刚一动,颈项间的视线瞬时滑落,已经发育完好的双峰就这么直直的对上公仪疏岚的眸光。
    她惊呼一声,刚想扯过薄被,就被男子覆身压在身下,系着裘裤的丝带也被男人扯开,早已熟悉她身体秘密的手指灵活的触上让他魂牵梦萦恨不得永不抽身之地。
    “夫子,”慕听筠面色嫣红,她咬牙忍着羞意道,“你昨晚不是已经,嗯……好麻。”
    公仪疏岚低笑,俯身咬上她娇嫩的樱唇,顶开贝齿任意肆虐她的唾液,纠缠着柔滑的小舌许久,才放开她嫣红的唇,在她耳边低语,“听,好多水儿。”
    慕听筠又羞又恼,却使不出半分力气,只好紧闭着眼睛不去看他。公仪疏岚在她颤动的睫毛上落下细碎的吻,逐渐划过鼻尖向下,含住她下唇的一瞬,扣着她腰的手掌微微缩紧,下身已经被裹进柔软濡湿。
    两人在房内又厮混了一个多时辰,公仪疏岚方面带餍足的唤人备水。他抱着沉睡过去的娇人儿踏进浴桶,动作轻柔的替她揉捏腰部,染了情.欲的视线落在她胸前白腻如玉的隆起上,下身一紧。
    “真是个小磨人精。”喟叹一声,公仪疏岚用软巾裹住她,抱到床上安置好,用剩下的水随意洗了洗,就转到屏风后自行更衣。那个有洁癖,不喜与人接触,性子冷清的公仪疏岚,在如愿娶回心里的小妻子后,仿佛初春日照下的冬冰,渐渐消融,只是他的似水柔情,都付诸给了慕听筠一人。
    宁国公府一年嫁三女,一直让夙京城百姓津津乐道,不过是个人一看皆知,唯有福宜郡主的婚礼才最盛大轰动,就连宝和公主出嫁的喜仪都比不上。
    宁国公府内,白姨娘近乎哭成了泪人,她是姨娘身份,不能到前堂去,也不能亲眼看着女儿出门,只能坐在夕华苑抱着小女儿的衣裳默默的哭,她这一辈子就两个女儿,一个与她离了心不认她,一个却要远嫁河西,相见很难了。
    宁国公夫人面色平淡,一面盯着仆婢做事,一面与来府上道喜的夫人寒暄,倒是宁国公,眼眶红了一圈,时不时问上一句‘四姑娘在做甚’,很有‘慈父’风范。
    慕听芮平日里没有什么交好的闺秀,嫡母家兄不亲,于是面貌平凡的于宥几乎没得到什么阻拦就进了院门。他心底暗暗思索,按理说,娘家拦门的越是厉害,越代表着重视,怎的他今日要娶慕四姑娘,却没受什么为难呢?
    他是商贾出生,家宅内母亲把握大权,对于后宅的勾心斗角不怎了解,那日出现在女眷休息的院子他也是昏昏沉沉的。虽然过后慕家说四姑娘是遭受了算计,他也欢喜的很,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宁国公府的四姑娘,娶回家去那可是有了不薄的脸面!
    但宁国公府众人中,除了宁国公外,旁人似乎对这门婚事都冷漠得很……
    于宥甩甩头,打消了顾虑,管他呢,有宁国公这一家之主的爱护,不久足够了,想到以后有妻子娘家的支持,他半夜都能做梦偷笑出来。
    可惜他的美梦注定要破灭了。
    慕听芮的婚嫁仪队刚走了两日半,就有消息传来,说是四姑娘与新姑爷乘的船被水匪毁了,新姑爷是寻到了,四姑娘却下落不明!
    白姨娘一听闻这消息,翻着白眼晕了过去,宁国公夫人蹙眉,迅速吩咐家仆护卫去寻人,又遣人将白姨娘送回夕华苑,免得她醒来哭哭啼啼吵得她头疼。
    不管如何,慕听芮毕竟是宁国公府的人。宁国公夫人拧眉想了许久,决意进宫见长女,求一份恩赐。
    公仪疏岚比宁国公府还要先一步得知这个消息,挥退斥候,他捏着信纸慢慢往云栖院行去,一路上下仆都紧张的行礼,不敢抬首看他。有夫人在场的公子,和无夫人在场的公子,气场简直判若两人。
    他踏进内室,慕听筠还靠着软榻凑近冰盆有滋有味的看着话本。公仪疏岚走过去抽出她手里的话本子,将她抱到腿上,伸手揉捏她的耳垂道:“别看了,有事要与你说。”
    “好事坏事?”慕听筠打了个呵欠,下巴搭在他肩上打瞌睡。
    公仪疏岚顿了顿,“与我们无关。慕四姑娘,在嫁往河西的船上,被水匪伏击,下落不明。”
    慕听筠一个呵欠硬生生的停住了,惊讶的抬头瞪着他。
    “是真的。”公仪疏岚允吮去她眼角分泌出的眼泪,手指在她后颈轻捏。
    “能找到吗?”慕听筠静下心,觉得这水匪不对劲,沉吟片刻后询问道。
    公仪疏岚眼神轻闪,他的小妻子当真是聪明,“不能。”
    “那是谁,竟然敢打宁国公府人的主意。”慕听筠双手扒在他肩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磕着下巴,冥思苦想。
    “无事,莫要劳神,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再过两日,席罗国使臣进城,你千万莫要乱跑,想做什么都跟夫君先说一声,知道吗?”公仪疏岚深知她凑热闹的习性,就怕她好奇偷溜出去遇见什么事儿。
    慕听筠思路被打断,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知道了,又往他怀里缩了缩,想专心思考慕听芮的事。
    被小姑娘嫌弃了,公仪疏岚唇角微勾,顺着她意不再扰她,抱着她从榻上躺回床上,一边抚着她的乌发,一边看公文,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时辰。
    他垂首一瞧,小姑娘已经睡着了,手指还紧揪着他的衣襟不放手,想了想,公仪疏岚索性将公文随后扔到床外的小案几上,拥着她躺平。
    慕四姑娘失踪的事儿被皇家和宁国公府严压下来,暗地里连搜两日,不仅没搜出慕四姑娘,就连信报上的水匪也杳无踪迹。宁国公府刚加派人手,不过半日就在城外的后山崖底见了几具尸体,据于宥指认,这些尸体就是‘水匪’。
    公仪疏岚得知讯息后冷笑,这些人并非水匪,估计是私兵。他们是要借由这件事表明,在背后筹谋诡计的人坐不住了,他们迫不及待想要向天下昭告他们的存在。
    席罗国的使臣在这日进城,礼部侍郎立在宫城接见他们。原以为席罗国来使当时五大三粗的异域人,孰知一行人皆是身材修长、皮肤白皙的淡发年轻人,从马车里走下的一位女子更是容颜妩媚,艳光四射,举手投足间魅力十足。
    礼部侍郎暗自掐手心,默默想到家里的虎夫人,登时从美色中挣脱出来,一本正经道:“欢迎各位来到北霁国夙京城,但陛下正在国庙祈福,请各位使臣暂先下榻驿馆,择日进宫觐见陛下。”
    这些人面色未变,立在最前的一人握了握拳,右手放下心口行礼说:“席罗国此次是为和平交好而来,自然听从贵国安排。”
    礼部侍郎满意颔首,还略带一丝失望,要是这帮使臣闹事就更好了,他们身后看似平和的大街上,可是有不少武臣修容打扮虎视眈眈的盯着观察他们,就等他们挑事儿,好能趁机冲上去酣畅的打一顿。
    使臣们都被带去了驿馆,在大街上晃荡了半日的武臣们垂头丧气的打道回府,暗叹失去了一个光明正大跟席罗国打架的机会。
    第61章 枫林
    晚间, 勤政殿。
    霍伯霖伏案批着奏章,静默无声的夜里偶然听得几许烛火爆开声。远远近近的, 打更声传进殿内, 他合上奏章, 捏了捏眉心。
    一盏茶后, 方元乖觉的端着放置着绿头牌的木托进来, 低头请他翻牌子。
    “就她吧。”霍伯霖托着腮,漫不经心的翻过‘舒嫔’的牌子。
    方元应声, 脸上闪过喜色,立在霍伯霖身后的方俅看到了,微微摇首。这个徒儿还是锻炼不够, 他自以为舒嫔圣眷优宠,却不知皇上这是不把舒嫔放在心上,否则怎会这般毫无忌惮的宠幸她, 这是在为后宫平衡立靶子呢。
    待皇上寻得真心爱待之人, 舒嫔失宠指日可待,皆是这个徒儿可如何是好?也许,是时候培养他人了。
    芳华殿,舒芳蔼得知传旨内容后,让贴身宫女打赏了些银两, 静静地坐在八宝桌后沉思。
    荷香抱着一身崭新衣裙过来,福身道:“娘娘, 您该更衣了。”
    “先放那儿吧, 离陛下过来还有些时辰。”舒芳蔼进宫三月余, 已了解枕边人一二,这位少年天子远比表面还要深沉,看似不管后宫事务,实则后宫的一切瞒不过他的眼睛,当然,对于陛下的心意,她也了解甚多。
    这两个月里,因着陛下的恩宠,她不知不觉间已经树敌颇多。久而久之,她忽然有些不甘心,难道她就这样等着陛下恩爱她人,而她则成为长久的箭靶子,任由她人暗地里磋磨,自己的孩儿也要活得胆战心惊么?为今之计,是为自己寻得一位靠山,而目前最合适不过的人,唯有福宜郡主。
    打定了主意,舒芳蔼深吸一口气,起身换上素净兰花丝绸烟裙。刚换好宫裙,就听见‘陛下驾到’的动静,她抿唇垂眸,姿态柔婉的福身行礼,被霍伯霖扶起后,羞涩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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