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都不要过量,你最近有些依赖咖啡了。”
    他见秦非然揉了揉额头,眉头仍然有着散不开的愁绪,轻声问道:“可是头疼?”
    “来,我帮你摁摁。”他将秦非然扶到一旁的躺椅上,力道适中地替他揉按着穴位。
    “泰和的股价彻底无力回天了,秦非鸿准备在做完这一季度的财务结算后,宣布破产。”
    柳雁欢愣住了。
    他没有想到,泰和就这样被人掏空了底子。
    在他第一次看到泰和的门店时,觉得门前那几根大理石柱子无比坚固,力大无穷地撑起了一个商业帝国。彼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不过短短两年间,曾经的辉煌就变成了水中的倒影。他一度以为不可能倒的商业巨无霸,在秦非鸿的折腾下彻底没了生机。
    “现在泰和债台高筑,就连被收购的价值都没有了。”毕竟是自己曾经付出过心血的地方,尽管秦非然掩饰得很好,可柳雁欢还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怅然。
    柳雁欢放轻了手中的力道,轻声问:“那大丰呢?郑鹏程抛出的橄榄枝,你接还是不接?”
    秦非然闭眼沉默良久,反问道:“你觉得,我会接么?”
    “现在银行业不好做,股价再这么疯狂地跌下去,上位者肯定坐不住,到那个时候银行业怕是个个都要休业整顿。大丰是行业翘楚,自然也不例外。”
    “其实除了大丰这一条路,你手头还有梦三生的大头股份,眼下做实业还是比做银行的风险小。”
    秦非然含笑听着柳雁欢的分析,从头到尾既没有反驳也没有打断。
    第74章 无关“风月”2
    柳雁欢看向躺在自己身前的人, 俊俏的眉眼和还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锋芒,构筑了他独特的气质。明明他现在已经不是宁城叱咤风云的秦三爷了,可他身上有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让人觉着他就是与旁人不一般。
    “可是, 你是秦非然啊。”柳雁欢一句感叹般的话砸在了秦非然耳边。
    秦非然睁大眼睛,目光直直地看进柳雁欢眼底, 哑声道:“什么意思?”
    “很多人都以为你是借了秦家在宁城的权势才得以叱咤商场的, 可我知道你不是。你书柜里那些金融类的书籍, 都快被你翻烂了;你投资的股票十分稳健, 对大市的判断也非常准确。单凭这些, 就算你赤手空拳也能在宁城闯出一片名堂来。”
    秦非然笑了:“所以呢?”
    “所以就算前路像我方才说的那样艰险,你也不会放弃。我猜,你是想接管大丰的。”
    “这些日子我明明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存了那样的心思?”
    “虽然没有出门,但你还是在关注局势。人们都说旁观者清,我想你也一样, 只有让自己跳出局面本身, 才能看清楚一些事情。”
    秦非然唇边的笑容越来越深, 他拉过柳雁欢的手:“知我者, 莫若雁欢也。”
    忽然,他正色地瞧着柳雁欢,轻声问道:“我一直没问过你, 你的字是什么?”
    柳雁欢愣了一下,这个他还真的不清楚。
    秦非然看着他的脸色,又问:“家里没帮你取字?”
    柳雁欢咬咬牙,没有答话。像柳家这样的传统人家,一般都会给孩子取字,若是贸然回答错了,只怕要露馅。
    秦非然却没有纠结这个,只是笑道:“若是这样,我便替你取一个如何?”
    柳雁欢看着他期待的眼神,情不自禁地应道:“好。”
    “那便叫明非吧,明白的明,非然的非。”
    “噗。”柳雁欢笑了,“美得你。”虽然笑着锤了秦非然一通,却也认下了这个字。
    两人又亲吻了好一阵,秦非然才正儿八经地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想接管大丰,大丰眼下情形虽然比泰和要好,可也是在走下坡路。我原以为经过此次事件,大概不会再涉足银行业,可已经养成的职业习惯,仍让我时常关注金融消息,冷眼旁观地久了,总有一种磨拳擦掌的冲动。我可能比自己想的,更热爱这份职业。”
    柳雁欢抱紧他,低声说:“我懂,我都懂。”
    虽然他不是太明白股价的起落和金融的大势,可他看得出秦非然对职业的热爱。他尊重这份热爱,就像秦非然尊重他的调香梦想一样。
    三日后,柳雁欢约见了兴德皂厂的老板裴寂衣。
    裴寂衣是个儒雅的中年人,戴着一副眼镜,和那些有着啤酒肚的富商大贾不同,他的身材十分消瘦。
    他人如其名,有些沉默,笑起来的时候,镜片后的眼睛会弯出柔和的弧度。
    “裴老板,你好!”柳雁欢与裴寂衣握了握手。
    “柳先生,好久不见。”
    两人落座后,裴寂衣将热水从铜嘴壶里倒出来,冲进茶壶里。不一会儿,清澈的茶汤散发出阵阵清香。
    “难为你还来看我。”裴寂衣将茶递给柳雁欢,有些落寞地看了眼身后的工作间。
    柳雁欢笑道:“工人们都休假了?”
    裴寂衣叹了口气:“不瞒您说,出了那档子事儿,我也没有信心了,不知兴德还能走多远。原本以为,只要研发了制碱技术,就能够在国内市场立足,没想到……”接着,裴寂衣又无奈地说,“想来还是我的技术不到家,才平白害得人家姑娘过敏。”
    柳雁欢沉默片刻,轻声问:“裴老板就这么肯定,那爆料人是用了兴德的肥皂而过敏?”
    裴寂衣有些愕然:“什么意思?”
    “兴德与利华之间的事情我多少也听说过,如果两者不存在竞争关系,我或许不会这么想,但是在竞争的关键阶段,爆出这样的消息,很有可能是利华或者其他竞争对手的阴谋。”
    裴寂衣悚然一惊。
    柳雁欢继续道:“每个人的体质各不相同,那位姑娘的过敏到底是不是由兴德肥皂引起的还未可知。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兴德肥皂引起的,肥皂中的酸碱性,本来就有可能会对皮肤造成影响。”
    裴寂衣感激地看了柳雁欢一眼,随即又颓丧开来:“即便如此,现在再追究这些也没意义了。”
    柳雁欢笑道:“裴老板,真相到底如何人们的确不关心,可您不能放弃啊,从哪儿跌倒就要从哪儿爬起来。实不相瞒,我今天来找您就是为了这件事。”
    “哦?”裴寂衣挺了挺腰背。
    柳雁欢心知他有了兴趣,便继续道:“我方才说了,对肥皂过敏是很常见的事,只不过不是所有过敏人士都会在事发之后找到媒体曝光。既然外界已经对这次事件进行了曝光,我们索性就利用好这次机会。争取开发出一种温和的、不刺激的、适合过敏肌肤的洗脸皂。”
    裴寂衣眼睛一亮,不过这一丝光芒转瞬即逝:“您的想法相当好,可我并不懂得其中的门道,如何开发?”
    柳雁欢一见合作有门路,便笑开来:“这个您放心,添加香精方面由梦三生负责,贵厂只要以人的脸部环境为试验对象,把肥皂的酸碱强度控制在一定的配比即可。如果产品投产成功,收入所得按五五分成,您看如何?”
    裴寂衣常年浸淫于商场,眼光自然是独到的。他心知这样的洗脸皂一旦问世,必定会引爆这个肥皂市场。这相当于从本质上对肥皂产业的结构进行了升级,如果兴德和梦三生这两个本土品牌真的能够联合,利华则很难从他们手上抢市场。
    于是,裴寂衣欣然点头。
    由此,梦三生和兴德站在了同一战线上。由兴德生产弱碱性的白皂,再交由梦三生加工。
    柳雁欢放弃了时下备受推崇的化学工业,转而向华国的古法搜寻温和的清洁配方。
    在梦三生高端线停产后,原本在他实验组里的成员纷纷学成出师,各自负责不同的产品研制。
    这洁面的方子,芸笙是最有发言权的。
    他头一个给柳雁欢建议:“从前在戏班,我下了戏就要卸油彩,那些油彩好生霸道,戏班子里许多人都对那玩意儿过敏,卸了妆就知道,脸上覆了油彩的地方是坑坑洼洼的,所以戏班行里都有一副专属的洁面方子。”
    柳雁欢饶有兴致道:“那你可曾记得?”
    “记得,那方子叫八白方。配料是白丁香、白附子、白牵牛、白茯苓、白蒺藜、白僵蚕、白芷和白芨。我这张脸也是敏感肌,后来用这方子洗脸,病症就再也没犯过。听前辈们说,那是宫里的太医拟的方子,非常管用。”
    柳雁欢看着方子,在此基础上又加入了绿豆和皂角。第一期试验过后,俞非就对这款洗脸皂爱不释手:“头儿,我试用之后感觉真的好,不仅没有普通皂子洗脸的干涩感,连带着皮肤都变好了许多。”
    林立也赞同道:“用的都是常见的药材,成本也不高,确实适合大量投产。”
    梦三生和兴德联合推出洗脸皂的消息,并没有引起利华足够的重视,毕竟洗脸皂和肥皂针对的消费领域不同,肥皂的应用范围也比洗脸皂大很多。
    柳雁欢在饭局上却笑着对裴寂衣道:“裴老板,这次只是一个思路,我们的范围可以更广,用途可以更多样。除了洗脸,还有杀菌的硫磺皂、去污的洗衣皂,只要将肥皂的作用逐渐细化,做到各个击破,利华的传统肥皂,很快就会失去它的竞争力。”
    裴寂衣笑着与柳雁欢碰了碰杯:“我明白,我们要做的不是和它拼价格,而是在利华还未察觉的时候,就抢占掉它的优势市场,等它醒悟的时候,华国市场上已经没有它的容身之地了。”
    “完全正确。”柳雁欢喝了一口酒,“这就叫麻痹敌人,兵不血刃。”
    在柳雁欢为梦三生业务奔走的时刻,秦非然也答应了郑鹏程的邀请,正式到大丰银行出任总经理一职。
    大丰的内部早就收到新总经理要上任的消息,秦非然一来,就有前台的接待人员殷勤地将他引到郑鹏程的办公室。
    郑鹏程见秦非然进来,脸上难得地显出几分柔和的笑意:“你能答应来大丰,我很高兴。”
    “我在银行呆了太久,已经呆成了习惯,现在倒是有些舍不得。”
    “大丰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刻,爹,你留下吧,我也知道你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
    一个称呼,让父子俩都愣了一下,仿佛不想气氛冷场一般,郑鹏程朝外头招了招手。
    一个壮实的青年走了进来:“总经理。”
    “来,非然,我给你介绍,这是王磊。他先前一直在我手下的产业工作,现在我让他成为你的特助兼保镖,你需要什么帮助就尽管开口。”
    第75章 无关“风月”3
    秦非然看着王磊壮硕的身躯, 点了点头。
    下一刻就听到一声气沉丹田的招呼:“总经理好。”
    “你好。”
    见彼此打过招呼,郑鹏程很是满意,便把空间留给了两个人。
    “王磊, 郑总说你资历老, 先前是在哪里干的?”
    秦非然的话让王磊一愣,随即道:“先前在波利拳场, 郑总到了宁城后, 我就被选入大丰。”
    “波利拳场?”这个回答着实让秦非然有些吃惊。
    “对, 我原本便是保镖出身。”
    “原来如此。”秦非然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我不管之前你是谁的人, 从今往后,你只听从我的指令行事。”
    “看到我手头的这杆笔了么?”秦非然转着手中的笔杆,猛地一用力,笔杆就变成了两节,“我的身边,容不下吃里扒外的人。”
    王磊脸色微微一变:“郑总既然吩咐我跟随您,我自是一心一意,绝无二心的。”
    秦非然喝了口桌上微凉的茶水, 并没有多说什么。
    随着秦非然的走马上任, 大丰所有的事务都要有一个过渡和交接。
    秦非然从早忙到晚, 既要听取内部的各种报告, 又要查看各个项目的进度状况。对比起前些日子的闲适,现在的秦非然连睡眠时间都少得可怜。
    这一日,在大丰银行的卫生间, 两个穿着制服的职员正冲着镜子整理发型。
    只听其中一个职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这些日子忙死老子了,瞧我这黑眼圈,走到外头去简直跟黑白无常一样吓人。”
    另一个职员笑道:“还不是上头那位空降兵的功劳,新官上任三把火,老哥你且忍过这段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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