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战初裳惊叫了声:“酥宝儿!”
    她提起裙摆就要跑过来,然还有人更快。
    沐封刀大踏步,手往背后一抽,鲜少出鞘的重剑铿锵利落,在四月艳光里,潋滟四射,不可匹敌。
    他面无表情,一身气势如渊,双手握持重剑,剑尖在地面划过深刻的痕迹,然后只听他怒喝一声,重剑自下而上的一撩。
    “叮”的一声,剑背袭上薄薄刀刃,竟像是冰雪消融,东方姝的刀顷刻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碎。
    大小不一的刀片,洋洋纷撒,隔在两人中间,映出千千万万个东方姝和沐封刀。
    沐封刀眼睑下垂,侧脸看去冷酷无情极了,而东方姝却一脸难以置信。
    她似乎没想到,重剑一击,自个的佩刀竟碎成这样,就像是金剪遇上宣纸,又如鸡蛋和石头,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铛铛……”几声,破碎的刀片落地,错落有声,高低起伏,有节奏极了。
    沐封刀将姜酥酥拽到身后护着,他看着面前的两人,单手重剑挽了个剑花,再猛地插到身前,无甚表情的道:“明日午时,城郊十里,一决生死!”
    事情都到了这地步,他还顾忌着今个是姜玉珏大喜的日子,故而隐忍又克制。
    姜酥酥眼圈一下就酸了,她家五师兄虽说不擅表达,喜怒哀乐也不挂脸上,可心性比谁都温柔体贴。
    她娇娇地凑过去抱着沐封刀一只臂膀,软软的说:“五师兄,咱不要这种烂人,我给你找个更好的世家贵女。”
    沐封刀低头看着她,见她一根头发丝都没损,适才牵着她往担心的不得了战初棠走去。
    然,息扶黎可没那好脾气,他手握长鞭,鞭子末端还缠在东方姝手腕上。
    “哼,老四你就这般饥渴?都等不到宫里头给你选妃了?连这种水性杨花的贱人都瞧得上?”息扶黎微微偏头,手再一抖。
    那长鞭瞬间刚硬如利刺,松开东方姝的同时,暴起罡风,狠狠地抽在她妩媚的脸蛋上。
    “啊!”东方姝只觉脸上一痛,那一击她不知为何根本闪避不开。
    东方姝捂着脸,猩红的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来,顷刻间就染红大片胸襟。
    然而她穿着一身红衣,此时倒方便了,根本看不出来。
    她怨毒地盯着息扶黎,实在不曾料到,一个亲王世子竟有这样高深的内力,气机锁着她,竟是能让她无法动弹。
    四皇子息成贤从头至尾都没再吭声,他看着息扶黎忽然笑道:“你说的是,今日都是我不对。”
    这便是服软了,息扶黎蔑视过去,慵懒道:“自古朝堂江湖不两立,老四你是想挑衅皇伯父的威严了?你说要是大皇兄和二皇兄晓得了,他们会怎么做?”
    息成贤心头一紧:“瑾瑜,都是这贱妇拿武学秘籍勾引我的,你知道的,我醉心武学,没有旁的心思,见识也不多,故而一时鬼迷心窍。”
    息扶黎笑了起来,那笑声极尽的嘲讽,刺耳极了。
    东方姝愣愣看着息成贤,像头一回才认识他一般。
    沐封刀抿着唇,良久道:“这就是你看中的男人。”
    软弱、孬种、没骨气!
    东方姝咬牙,她手腕翻转,左手持剩下的另一柄刀,朝着息成贤就砍过去。
    息成贤侧身躲避,只守不攻。
    “够了!”冷不丁姜程远喝了声。
    他身后跟着闲鹤还有姜玉珏和姜明非,他背着手冷着脸,黑须抖动,一身怒意。
    起先的事,自然有下仆回禀过了,姜明非率先到姜酥酥面前,亲眼确定她没受伤才放下心来。
    “四殿下,这是当我姜家是什么了?”姜明非阴阳怪气的道,恨不得现在就一木仓戳死这对狗男女!
    姜玉珏只说了一句话:“沐五师兄不用择日,府上明非院子里就有校场,要决一死战现在就可!”
    许是担心沐封刀会放不开,他又补充道:“便是见血死人了,我也只当是给大婚添点红,喜庆!”
    沐封刀眼底爆发出光彩来,他重新抽出重剑,挽着剑花往前一指,气势如虹的道:“来战!”
    四皇子息成贤已经心生退意,他正想拒绝,熟料,东方姝清冽刀光从后缠绕上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应战!”她逼着他应下。
    沐潮生思虑周全,他板着脸提醒道:“各自写下生死契。”
    这生死契通常用于江湖中决斗之时,生死各安天命,怪不得谁,但在府衙,生死契却是不合规矩,也是无效的。
    可目下,谁还能管那么多?
    息越尧淡淡吩咐长随青岩:“去,吩咐蛛网那边管事,将百晓生找来。”
    沐封刀讶然,江湖百晓生自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由他做见证,再是合适不过,但这名字从一个皇族宗亲嘴里说出来,颇为违和。
    息越尧笑了下解释道:“多年前身体不济,闲着无事的时候捣鼓了些小玩意,养了些人丢江湖上,他们也争气,挣了点人脉。”
    其实何止是挣了人脉,蛛网就无孔不入,江湖、朝堂,遍布眼线暗桩,还有一些人,如今地位超群,这些在息越尧嘴里就成了小玩意儿。
    姜明非院子里,有一处颇为宽敞的校场,校场上摆着兵器架子,此时一行人过来,沐封刀往校场中间一站,双手环胸,居高临下。
    到如此地步,四皇子息成贤是不上也得上,东方姝也是狠人,她随意将脸上的鞭痕一擦,扔了自个的刀,重新在兵器架子上选了一对短双刀,她还扔给息成贤一对拳套。
    百晓生恰在京城,来的很是及时,他甫一到,校场中三人就缠斗在一块了。
    姜酥酥目不转睛地看着,息扶黎凑到她身边,轻轻捏了捏她软耳朵。
    小姑娘偏头蹭了蹭,不解地看着他。
    息扶黎低头,小声道:“姜酥酥你不要命了?自己一个人就冲出去,我要没及时来呢,你是不是就真让人杀人灭口了,嗯?”
    纵使他口吻无波,姜酥酥还是听出了蛰伏的怒意。
    她这会才心虚起来:“我晓得你肯定在周围,不会让我出事的。”
    息扶黎让这话给顺得来少了几分怒意,他惩罚地掐了她小脸蛋一把:“再有下回,看我怎么教训你。”
    存心让她吃个苦头,可又舍不得真下重手,那一掐他使了三分力道,饶是如此也将小姑娘小脸掐的来红彤彤的。
    姜酥酥抽了口冷气,抬手揉了揉。
    息扶黎表情一凝:“你的手怎红的?”
    他边说边捉过她的手摊开,软软的手心,同样红彤彤的,稍稍使力,姜酥酥还觉得有点发麻。
    息扶黎眼底已经蹿起杀意,他盯着校场中的息成贤和东方姝,杀气腾腾的道:“他们欺负到你了?”
    姜酥酥老老实实的回答:“没有,是我太生气,他们还说五师兄坏话,我一个没忍住,就抽了息成贤一耳光,我也不晓得抽人耳光自个手也会痛……”
    她在息扶黎的注视下,越说越小声。
    息扶黎没好气地低头给她吹了吹:“劳你自个动手了?你不会等着我来么?”
    粉红粉红的颜色,小姑娘的手嫩的很,半点茧子都没有,滑腻腻软绵绵的,要不是周遭还有其他人,他都想舔几口。
    息越尧瞥了身边一直黏糊的两人,默默从袖袋里摸出一小鸽蛋大小的白瓷小瓶砸过去。
    息扶黎一把接住,旋开盒盖,从里头抠出一大坨晶莹药膏给小姑娘抹上。
    那药膏上手清凉,香味极淡,抹上十分舒服。
    息扶黎细细的将指缝和指头都抹了一层,力道很轻,粗糙的茧子剐在指缝软肉皮上,麻麻痒痒,姜酥酥不自觉抽了抽手。
    察觉到她的反应,息扶黎瞄她一眼,指尖落到她手心,轻之又轻地来回打圈。
    痒意上浮,姜酥酥条件反射的就想捏紧手,但息扶黎不让,他拇指指腹还剐蹭过她手腕,不轻不重,就像是轻羽搔过,让小姑娘反应大地跳起来挣脱他,躲战初棠身边瑟瑟发抖。
    息扶黎低笑了两声,所以小姑娘的手心和指缝很敏感?
    息越尧实在看不过眼,不动声色抬脚踹了他一记,示意他收敛些。
    息扶黎轻咳一声,将药膏还给兄长,抬眸看向校场,凤眸蹿过冷光,又是一脸正儿八经。
    校场中,四皇子息成贤和东方姝运用合击之术,正同沐封刀战了个势均力敌。
    兴许这世上真有所谓的心有灵犀,但见这两人一手扣在一起,拳套和短刀,罡风和刀光,纠缠混合,再是步伐一致,竟有浑然是一人之感,可那打出的力道却根本不是两人累加那样简单。
    沐封刀只一柄重剑在手,他面容肃穆冷凝,目光坚韧卓绝,没有因遇上劲敌就退缩,反而有一往无前的斗志在他身上升腾起来,遇风化龙,就成磅礴如山的气势。
    那重剑在他手里,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大巧若拙,起和大开,硬是一力降十会,凭借绝对的力量碾压,任东方姝和息成贤招式再凌厉刁钻,只管一剑破之。
    “轰”重剑横扫,疾风迅猛,狠狠地拍在息成贤的拳套上,将之震退两丈远。
    东方姝咬牙,她手腕翻转,刀身回旋,人几个后空翻,缓解了力道。
    待站定之时,她看向沐封刀的目光带着惊骇,她认识他足足有三年,却不晓的他竟能将重剑练到这般极致的地步。
    “喝!”沐封刀随之而上,他舍东方姝而专攻息成贤,或拍或顶或砸,皆用剑背,一连眼花缭乱地打击下,息成贤不断后退,竟是不知不觉就远离了东方姝。
    离得太远了,两人的合击之术不攻自破。
    沐封刀最后一剑,重剑旋转,人随之旋转,黑金点光从剑身上散落开来,看似美轮美奂,实则杀机十足。
    息成贤心头一惊,再顾不得其他,狼狈的就地一滚,想要避开。
    然,沐封刀抡起重剑,手背青筋鼓起,沉重的剑身往后倒,从后往前,狠狠劈下去。
    “刀下饶命!”息成贤大叫一声,已然没有任何斗志。
    “噗”那一剑,正正落在息成贤腿间,距离他的命根不过仅仅几寸,再往上一点,就能将他劈成两半。
    沐封刀仍旧面无表情,似乎不管是输赢,都不能让他有半分的动容。
    他慢慢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东方姝。
    东方姝口舌发干,在沐封刀冷然的目光下,头皮发麻。
    她暗中扣紧了双刀:“封刀,我……”
    话还未完,沐封刀拔起重剑,飞扬的尘土中,扬手朝东方姝甩过去。
    速度太快,东方姝避无可避,她咬牙抬刀格挡。
    没成想,那重剑挟裹劲风,从她发髻上掠过。
    她只听得“叮”的一声,发髻一松,丝缕青丝飘落,伴随碎成两截的云鬓花颜金步摇,铛的落地。
    “我不杀你,你我从今往后江湖陌路,永不相见。”沐封刀如此说。
    东方姝怔然,她低头看着脚边的金步摇,有瞬间的恍惚,这步摇,是沐封刀送的,他当时说,自己没有父母,唯有这一样东西。
    沐封刀一步一步走过来,他和东方姝擦肩而过之时,指尖一动,就将她腰间的荷包扯了下来。
    那荷包,赫然是战初棠那一回送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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