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愣,还没来得及明白这话意思,就看赵轶抬起手,拇指指腹擦向她眼下泪痕,一边轻轻动作,一边唉声叹气:“那早知道不买了,还不如直接用手呢。”
    许怀诗浑身一僵,等反应过来,一把拍开他,蹬蹬腿起来:“当然是你手更糙……”说着捏着裙摆急匆匆跑下看台,临到最后一级台阶,一个不稳差点绊了一跤。
    “哎你不是夜盲吗,瞎跑什么!”赵轶长腿一跨追上去,三两步拽住她胳膊,“干什么去?”
    她甩开他,觉得脸颊被他擦过眼泪的地方一阵火辣辣的烫,捂着说:“洗脸,你这手糙死了,我都要毁容了!”
    “……”
    赵轶眼看她拐进了看台下的女厕所,只好在门口止了步,转头要走,又想到大半夜的,学校里这么多社会人士,不太放心,于是在阶沿坐了下来。
    这一坐,倒想起第一次在这儿遇见许怀诗的情境了。
    高一上学期文理没分班,他和她还不是同班同学。
    当时他班上男生多,又皮又闹腾,有次体育课打球起了争执,下课后来这儿打了场群架。
    他是打赢的那边,但太能打了拉仇恨,脸上挂了彩,完事后气得一个人闷坐在这级台阶上,一抬眼,看见女厕所的门被拉开一道缝,一只眼睛探出来,见他凶神恶煞坐在这里,又迅速缩了回去。
    他愣了愣,明白过来,这女生是听到了隔壁男厕所打架的动静,一直躲着不敢出来,没声了才探头。
    他于是冲女厕所喊:“同学,慌什么?这都散场了!”
    隔着门板传来一个壮着声气的女声:“散场了还不走,杵这儿当门神呢!”
    他觉得好笑,起身上前反问:“怎么,不行?”
    没想到她一听他声音近了,“啊”地惊叫起来:“你别进来,女厕所三把拖把,你敢进来我抡死你!”
    他被气笑:“同学,我不打女生的。”
    “那你还不走?”
    “你先出来我再走。”
    “你走了我再出来。”
    “你先出来。”
    “你先走。”
    两人僵持不下,他没了耐心,握上门把:“你出来,我保证不打你,我就看看你长什么样。”
    她死死往里拽着门不松手:“你以为我傻啊,被你看到脸,我以后还有活路吗?”
    “……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
    他开始大力推门,她也开始大喊:“救命啊,有没有人,救命啊——!”
    这下引来了附近的体育老师,他只好放弃,转头灰溜溜离开,那时还真不知道,里面的人就是许怀诗。
    之后会知道,纯粹是她自己露了马脚。
    一礼拜后,又是同一个星期三,同一节体育课下,他抱着篮球一路从操场回教室,在看台附近碰见一群叽叽喳喳的女生,在聊什么明星八卦。
    为首的一个女孩子讲得滔滔不绝,眉飞色舞,一眼看到他,却突然住了嘴。
    一旁几个女生催问她:“然后呢,你识灿哥哥怎么回应的?”
    她闭嘴不答,见了鬼似的脸色煞白,加快脚步从他身边经过。
    他就奇了,回头望了一眼,正好对上她也转过来的眼。
    四目相接,他恍然大悟,怕是上次女厕所里那个女生,怕他认出她的声音。
    可他当时其实已经完全把这事抛在了脑后,更别说记得她的声音。倒是这下,把她脸看了个清楚。
    人挺有趣,长得也不赖。
    他回去后就开始打听她,知道了她的名字。再过不久分班,又晓得她选了文科。
    他想自己反正也不爱念书,读文说不定轻松点,笔一勾,跟着选了文,决定去跟这个有趣的灵魂碰一碰。
    下学期开学,刚巧如愿以偿,跟她分在了一个班。
    班主任是语文老师,而她刚好语文拔尖,头一天就被老师分配了点名任务。点到他的时候,她一身浩然正气,铿锵念出:“赵,铁——!”
    班上没有人应。
    三秒钟后,他咬着牙举手:“同学,你是语文课代表你不识字?那是轶,车失轶。”
    全班哄堂大笑。
    她从点名册上抬起头来,看清他的脸后显然吓了一跳,却又壮着声势说:“不允许语文课代表近视啊?”
    想到这里,赵轶“嗤”地笑了一声,又记起因为她,被班上同学喊了两年“赵铁”的遭遇,叹了口气。
    接着,他就看见女厕所的门移开了一道缝。
    听见他笑声的许怀诗探出头来,问:“哎,你没走啊?”
    他站起来:“怎么,你这半天终于磨蹭完了?”
    “不是,没完呢……”她声音低下去,左看看右看看,“赵大,你带手机了吗?”
    没事就喊他“赵铁”,一有事就改叫“赵大”,赵轶也习惯了,远远答:“带了,怎么?”
    “我手机没在身上,你能借我打个电话吗?”
    “能啊,你出来呗。”
    “你先借我手机。”
    “打电话干嘛非在厕所?你出来啊。”
    “我就是……哎呀你借不借,不借就帮忙把我嫂嫂喊来!”
    赵轶愣了愣,琢磨了下:“怎么了你?”
    她跺跺脚急了:“我就是找我嫂嫂有事!”
    他摸摸鼻子,“哦”了声,好像隐隐约约猜到什么,掏出手机,解锁后递给她,退后了说:“那我坐门口等你。”
    许怀诗也没应,转头匆匆回了厕所,背不出阮喻号码,只能拨了许淮颂的:“哥,你还在学校,嫂嫂跟你在一起吗?”
    她这改口改得挺快,估计把许淮颂叫高兴了,他的态度不错:“在,怎么了?”
    “你把电话给她。”
    阮喻接通后“喂”了一声,她压低声问:“嫂嫂,你带姨妈巾没?我例假来了……”
    “啊,没带呢,我去买了给你送来,你在哪儿?”
    “看台楼下厕所。”
    “好,你等我会儿啊。”
    那头挂了电话,许怀诗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等在昏暗的厕所,过了好半天也没见人,百无聊赖之下,指纹解锁了手机。
    然后看见一张完全陌生的手机壁纸。
    她一愣。
    哦,痛经痛糊涂了,这是赵轶的手机,不是她自己的。
    她于是又摁上了锁屏键,但摁下去的一瞬却忽然呆在了原地。
    不是她的手机,那为什么她的指纹能解开锁?
    第69章 番外二
    许怀诗背靠墙面捏着手机,很久没有动,直到隐隐听见门外传来许淮颂的声音:“我在外面等你,黑灯瞎火当心台阶。”
    接着是阮喻的:“知道了,这里我熟。”
    她离开墙面站直,看见阮喻拎着包进来,冲她挥手:“嫂嫂,麻烦你了。”
    “你哥才是真麻烦,”阮喻压低声,把姨妈巾递给她,“我说去小卖部买点东西,也不出校,他非要跟着。”
    许怀诗笑了笑,也压低声:“那我同学还在门口吗?”
    “你说赵轶?在跟你哥聊天呢。”
    “哦,你看,也是个麻烦的。”
    阮喻稍稍一滞,从她语气里听出几分不寻常的味道,刚张嘴要问,就看她朝自己招了招手:“嫂嫂,手借我一下。”
    她伸过去,被她捏着大拇指去给手机解锁。
    显示解锁失败。
    许怀诗又拿自己拇指摁了一次,依然成功。
    她“嗤”一声:“幼稚。”说着把手机交给阮喻,去隔间上厕所了。
    阮喻捏着手机,略一猜想串连就拼凑出了完整的前因后果,过了会儿,走到隔间门边:“怀诗,你……”
    “我没早恋。”许怀诗脱口而出,说完打开隔间的门,又补充强调了一句,“才没早恋呢……”
    阮喻朝她笑笑,把手机还给她:“那走。”
    她点点头跟她出去,临到门边突然顿住脚步:“嫂嫂,我就不去当群演了,反正少我一个不少,你不在片场没事吗?没事的话,陪我去小卖部吃个关东煮。”
    阮喻“嗯”了声,到门口好说歹说打发了许淮颂和赵轶,跟许怀诗单独去了小卖部。
    前半程路,许怀诗一直没开口,临近小卖部才说:“嫂嫂,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阮喻偏过头:“猜到什么?”
    “赵轶喜欢我呗。”她低头朝掌心哈了口气,搓搓手,“我俩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跟你和我哥那种三年说不上两句话的情况不一样,他喜欢我,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啊。”
    要是不喜欢她,他一个连扫把都懒得拿,开电风扇“扫垃圾”的人,怎么会在她值日的时候帮她擦黑板,吃了一嘴的粉笔灰,还说“这粉笔什么牌子,味道不错”。
    要是不喜欢她,他一个语数外政史地作业“祖国江山一片白”,连抄都不屑抄的人,怎么会在知道她漏做英语卷子后,厚着脸皮跟人求来答案,还说“那姑娘是不是暗恋我,硬把这答案塞我手里,拦也拦不住”。
    要是不喜欢她,他一个校运会跳高冠军预备选手,怎么会在发现跳高项目跟她的1500米长跑时间冲突后,直接弃赛来给她陪跑,还说“这届裁判是我死对头,这跳的不是高是命,不玩了不玩了”。
    但她也的确够迟钝了。
    就因为他在擦黑板的时候嘲笑了她矮,给她答案的时候损过她“你也有今天”,为她陪跑的时候说她脸白得像鬼,她就忽视了这些行为本身的含义,长久以来把他的好意当成“无聊的挑衅”。
    直到半年前,她和李识灿被狗仔偷拍,班上起了流言,他为她跟人打了一架,她才真正有所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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