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打算在镜头前露面,秦清越依旧抽了点时间去做了个造型。罗渊像是劝诫储君用工读书的老太傅一样, 怀里揣着一堆文件默默跟着他。
    两人都不用走红毯,抵达颁奖典礼后台时比直播开始还早了半个小时。秦清越签字时手指不小心沾了点墨水,让罗渊先去休息室, 自己则折去洗手。
    他刚在水池旁站定, 就能听到了隐隐的说话声。一偏头, 才发现不远处男卫生间的门半掩着。
    “陈哥,这不行吧?”一道听起来很年轻的男音率先响起,语气间满是犹疑。
    “不行?怎么不行!”另一道男声呵斥,“你知道今天的这张观众票是我花了多少钱才从黄牛手里买来的吗?这可能是你唯一的机会了, 行不行你都得给我上!”
    年轻的男声气势明显更弱了:“可是……可这样不道德……”
    “道德?”被称作陈哥的人嗤笑,“你每个月拿着公司的基本工资却一点产出也没有怎么不觉得不道德?”
    “……”里间顿时安静下来。
    秦清越漠然移开眼,随手打开了水龙头。细细的水流落下,他垂下眼仔细清洗手上的墨迹,说话声却又伴着水声响起来。
    “这圈子就这样。”似乎年轻人依旧不乐意,陈哥不耐烦地开始威胁,“你不愿意的话现在回去,我叫别人来。”
    “别,我答应……”小年轻终于妥协。
    莫名旁听了一段逼.良.为.娼的现场版,秦清越关掉水,扯了张擦手纸。
    里间陈哥的声音轻快起来:“哎这就对了,你盘正条顺是没错,可人家长得又不差,这事你又不吃亏……再说只要你发挥本事让人家喜欢上你,别说现在那个还要试镜的男五号,以后男一男二不都任你挑。”
    擦干手,把纸巾丢到纸篓,秦清越理了理袖口,抬脚往休息室走。罗渊生怕他找不到地方,正站在休息室门口东张西望,见到他从拐角走回来才算松了口气。
    “老板,”罗渊喊道,“我刚要了直播号,再过几分钟颁奖典礼就开始了。”
    秦清越点点头,走到沙发旁坐下,给顾北音发了几条微信后抬起眼:“先把线上会议接过来,你去要下红毯次序,等音音出场了再把直播打开。”
    “好的。”罗渊回答。
    作为国内最具含金量的奖项之一,金凤奖的评委都是业内有口皆碑的权威,每年入选的影片都质量过硬,入围各类奖项的演员更是大多在圈内极有名气,即便其中掺杂了些新人演员,获奖后也能一飞冲天。
    说金凤奖是一年一度的圈内盛事,一点也不为过。有网友甚至戏称,守在金凤奖直播镜头前随便一切没准都能截下来三五个影帝影后。
    也正因为受邀者大多圈内地位都很高,有不少小新人会找寻机会拿到入场的门票,试图和一些人脉广、资源好的前辈套套近乎。
    秦清越虽然不太关注娱乐圈,却对这种做法有所了解——毕竟在商圈中也有类似的人,更别提,他刚刚还在洗手的空隙听到了一出现场规劝的版本。
    只是他没想的是,这类似于拉关系、套近乎的事情也会发生在顾北音身上。
    方才开完线上会议,罗渊就卡着时间打开了直播频道——冠世高层多少猜到了秦清越的心思,特意开辟出了个单独的直播号从红毯一路跟拍顾北音,力争一个镜头都不落下。
    秦清越看着自家未婚妻在场外粉丝的尖叫声和媒体的闪光灯下走完红毯,思绪不由飘到了还没影的婚礼上,一时间有点失神,待他再抬眼,就看到顾北音已经进了内场,正在和陈正说话,而在她身后不远处,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长相俊秀地男孩正脸色微红地观察着两人,最后目光落在了顾北音身上。
    罗渊察言观色的功力已经登峰造极,见秦清越脸色一沉就立刻开口解释:“应该是入围的小演员,可能是顾小姐的粉丝。”
    秦清越轻声“嗯”了下。
    巧的是,电话正好响了起来。看到屏幕上跳动的“顾大傻”三个字,秦清越揉了揉眉心,接通了电话:“什么事?”
    顾寒声就像是安装了探测雷达一样,被他不耐烦地语气噎得一怔,又迅速反应过来:“哟?谁惹秦总生气了?”
    “没事?那我挂了。”秦清越眼睛盯着直播屏幕,语气冷淡里带着威胁。
    “别别别——”顾寒声不再刺激他,老老实实说出了打电话的意图,“这次直播是冠世负责的吧?你个特权阶级有没有给音音开单独频道?”
    扫了眼直播间左上角的直播号,秦清越快速报了串数字,刚要挂断电话,就听对面语带疑惑的“咦”了一声。
    顾寒声总算知道刚才那股子若有若无的酸气从哪来的了:“这小伙子是谁?和音音站在一起倒是挺配的。”
    这句话成功触动了雷点,秦清越扯了扯嘴角,有力反击:“你还是先把程烟追到手了再来关心别人配不配吧。”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指尖一动把这串号码拖进黑名单,丝毫没给顾寒声继续说话的机会。
    而特权阶级单独增开的直播间里,年轻俊秀的少年正紧张兮兮地把签名本递过去,小心翼翼地提出请求:“顾、顾老师,能帮我签个名吗?”
    陈正笑了笑,打了声招呼,自觉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三人交谈变成两人独处,少年激动地脸色都开始红了。罗渊瞅了眼直播间,又冒死探头看了眼秦清越,发现自家老板果然黑了脸。
    “罗渊。”一道冒着黑色怒气的声音突然响起。
    罗渊一激灵,磕磕绊绊开口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您、您说。”
    “找安保把这人带下去查一查。”秦清越手指无意识用力,只听“咔嚓”一声,他手里签字笔的塑料笔杆从中间折成了两半。
    罗渊抖了抖,一贯灵活的脑回路却怎么都和自己老板的重合不到一起:“啊?啊?可是他只是想签个名啊……”
    秦清越偏头看了过来,一字一顿地好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我刚才去洗手,听到这人正在和他经纪人商量要勾引音音。”
    罗渊总算反应过来,余光正好扫见直播间里那少年趁着顾北音低头签名的功夫凑近了些。他狠狠一抖,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先前他自动把这小年轻代入了粉丝,只觉得脸红紧张都是见到偶像的反应,现在再看才发现这人眼神有点飘忽,明显惊慌心虚。
    急急应了声,罗渊抬脚往外走,同时在心里给这年轻人点了根蜡烛。
    干什么不好,没事非得捅马蜂窝,还正好捅到蜂王的眼前来,这不是活该找教训呢么?罗渊在心里感慨了几句,找了个冠世的工作人员委婉地提了两句,那工作人员也是人精,没惊动其他人,只是礼貌地把那年轻人请出了会场。
    罗渊守着后台入口往外张望了两眼,确认人已经被弄出去,才把心揣回肚子里晃回了休息室。
    五月初的天气不算太热,还远没到开空调的程度。秦清越倚坐在沙发上,嗖嗖往外放冷气,一个人就成功把室内气温拉低了好几度。
    罗渊缩在墙角以防冻伤,半晌回过味儿来,不由同情地看了眼他们老板孤零零的背影。
    虽然他没听到那小年轻和经纪人究竟商量了什么,但看秦清越气成冰块的样子大概也猜到了一点儿。仔细想想,他们秦总也是辛苦:心上人一大堆粉丝,他整天要和粉丝们斗智斗勇,宣示主权地抢老婆也就算了……偏偏心上人还是个不啻于霸道总裁的存在,背地里指不定还有多少小伙子肖想着。
    爱操心的罗特助脑子里信马由缰地想着些有的没的,丝毫没有为上司分忧解难的良好思想觉悟。
    秦清越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也没想着迁怒他,反而自己坐在那越想越生气,余光扫到桌上的饮料,他随手拧开一瓶喝了两口压了压心里上蹿的火气。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秦清越手里的饮料很快就见了底。但他心里的那点邪火也越拱越旺,就又随手打开了一瓶。
    等到罗渊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为时晚矣。
    金凤奖最佳女配最终花落顾北音,罗渊琢磨着老板应该挺开心的,这才出声:“恭喜老板。”
    秦清越端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罗渊提高了些声音,就见秦清越似乎有点迟钝地慢慢转头看了过来,眼里的醉意把那点警告的含义都削弱了不少。罗渊瞬间头大,挪到沙发旁拎起空瓶子看了眼,恨不能抽自己两个巴掌——
    品类:酒精饮料。
    酒精含量:8%。
    作为一个喝半瓶5%酒精含量的啤酒都能醉倒的人,这次却整整喝了快两瓶!
    罗渊眼皮一跳,劈手夺下秦清越手里还剩下一个浅底儿的瓶子,又如临大敌一样把剩下的几瓶挪到远远的地方,这才看了眼格外冷淡、似乎和外界切断了联系的秦清越,苦着脸给顾北音发微信。
    罗渊:顾小姐,抱歉打扰了,老板在颁奖典礼的后台……喝醉了,您一会儿能不能过来接一下他?
    理所当然的,对方没回复。
    罗渊看了眼直播间屏幕,又看了眼直愣愣盯着屏幕不挪眼的秦清越,敲了敲自己的头站起来接了杯清水,又让人找了点蜂蜜兑进去搅了搅,充当临时的解救药放到了桌面上。
    更理所当然的,醉酒的秦清越看都没看一眼,更别提喝上一口。
    半个小时后,颁奖典礼终于落下帷幕,而罗渊也终于等到了顾北音的回复。顾北音和肖纹匆匆赶过来,一眼就看到秦清越抱着抱枕好像在生闷气的样子,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
    “这是怎么了?”关上门,顾北音小声问。
    “秦总无意间听到一个小艺人和他经纪人商量着……”想了想,罗渊找了个相对委婉的词,“嗯,攀高枝,一转头就在直播间看到那小艺人找上了您,可能心情不太好。”
    顾北音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沙发上的秦清越就好像听到了动静一样,转过了头。对上他的眼睛,上一次被他醉酒支配的头疼感觉又涌了出来。
    她脚下不过一顿,秦清越却好像敏锐感觉到了,委屈地别过了头。
    “怎么了?谁惹你了?”顾北音走上前,轻声询问。
    醉酒的人毫无形象包袱,秦清越看了她一眼,委屈巴巴:“你嫌弃我。”
    顾北音有点头疼,肖纹和罗渊则对视了一眼,两人齐齐忍笑。半小时后,顾北音好说歹说,终于把秦大总裁哄上了回家的车。刚把人塞进车,顾北音关上车门还没坐稳,腰间就被身边人的手臂一揽,整个人被抱着坐到了他腿上。
    肖纹自己先开车走了,只剩罗渊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地往别墅开。顾北音悄悄扫了眼,升起驾驶座和后排之间的隔板,发热的脸颊这才降了温。
    相比上次醉酒,这次秦清越堪称安静,只是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什么话都不说。
    晚高峰早已过去,车子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抵达别墅大门前。向罗渊道了谢,目送他开车离开,顾北音这才牵起秦清越的手往屋里走:“先喝点蜂蜜水,不然该头疼了。”
    秦清越没反应,只是看了她一眼。
    顾北音换完鞋才发现他还在那傻站着,不由抬手戳了戳他的脸:“怎么不说话?嗯?”
    约莫片刻时间后,秦清越低头换上拖鞋,嘴唇动了动:“不想说。”
    顾北音无奈,将人推上楼找好睡衣,又拿出了之前的一套:“先去洗澡,不然不理你了。”
    和上次一样,这次的威胁依旧有用,醉酒的秦总可怜巴巴地“哦”了一声,老老实实被推进了浴室。
    顾北音想了想也先去洗了个澡换掉礼服,又下楼煮了杯解酒茶端上来。秦清越屋里的灯暗着,只能模糊看到了他正耷拉着头坐在床尾,不知道在想什么。
    摸黑打开壁灯,将还滚烫的解酒茶放到桌上,顾北音摸了摸他还湿着的头发,皱了皱眉:“怎么不把头发吹干,着凉了怎么办?”
    她松开手就打算去找吹风机,却突然被人握住了手腕,一拉一扯就倒在了床上。还没来得及说话,秦清越就吻了下来。
    蒸腾的热气在两人间发酵蒸腾,令整间卧室都显得逼仄狭窄起来。顾北音有点透不过来气,脑子里被突然的亲近逼得昏昏沉沉的,一时间觉得好像有点快,一时间又觉得顺理成章。
    秦清越却突然停了下来,他勾着顾北音的腰,因为潮湿而有点发凉的发丝在她颈上划过,掠过一丝酥.痒。酒后发烫的喘息落下来,直砸得顾北音有些七晕八素。
    “可以吗?”
    好半晌顾北音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一抬眼对上秦清越几乎烧起来的眼神。她忍笑耍流氓,摸了摸他因衣服卷起而露出来的一截腹肌。
    接收到这近乎默许的信号,秦清越眼睛“蹭”地一声亮了。
    亲吻落下,昏沉间壁灯被随手关上,顾北音只觉得整个人就好像一片轻飘飘的叶子,晃晃悠悠荡了半夜才消停下来。
    半睡半醒间,她听到秦清越有点模糊的声音:“音音,我爱你。”
    这语气太郑重,就好像是把整颗心都剖在她面前了一样,顾北音倦极地把头抵在他怀里,轻轻地“嗯”一声。一个吻慢悠悠落到她的头顶:“我们结婚吧。”
    近在咫尺的激烈心跳声被夜色放大,顾北音闭着眼倚在胸口上,缓声答:“……好呀。”
    (正文完)
    第61章 番外一
    八月十七, 恰好是传统节日七夕节, 更巧的是,还是一个宜嫁娶的黄道吉日。秦清越“恨嫁”心切, 眼巴巴翻遍了黄历,最后就选择这个既能够给他充足时间筹备婚礼, 又能够尽快娶到人的好日子。
    和第一次结婚时几乎是策划公司和两家长辈一手操持不同, 这次的再婚婚礼秦清越尤为重视,他特意休了年假, 整天泡在策划公司。大到场地确定,小到请帖式样,一条条掰开了揉碎了和负责策划的人商定,每样都敲定两种方案后再拿回家让顾北音选喜欢的。
    策划公司派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一个性格果断的小伙子,几乎被秦清越折磨成了个选择困难症的重病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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