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长林反应了好久,才明白贺迟在问什么,他想了想,点头:“有点饿。”
    男人眉心一跳,手上力度不由加大,“想吃什么?”
    “我想吃的你肯定不让我吃。”郗长林低声道,眼皮重新耷拉下去。
    “想吃什么?”贺迟有些紧张地重复了一遍。
    隔了好久,郗长林才说:“你这样问,是不管我要吃什么都给我买的意思吗?”
    贺迟的声线低沉:“当然不。”
    “那我不说了。”青年扬起的眉放下去,面无表情道。
    贺迟坐进床边的椅子里,将郗长林的手放在脸侧,轻轻吻了一下指尖,说:“乖,告诉我,有什么是你想吃的?”
    郗长林在被子里缓缓挪动,一翻身,将脸埋进枕头里。
    浅浅的呼吸声传来,就在贺迟以为他睡着了、不会再说话时,因为脑袋蒙在枕头里而使得有些发翁的声音响起:“吃你好不好呀?”
    和梦中的经历不一样。贺迟望着被子中那坨起伏,长长舒了一口气。
    现在是凌晨两点,贺迟在椅子里坐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松开郗长林的手。正打算起身时,这人忽然抬手往上摸了两把,圈住他的手腕。
    “迟迟。”郗长林慢吞吞地说,声音很轻,几乎要被淹没在窗外的雨声中,“怕再做噩梦的话,你可以和我一起睡。”
    *
    翌日上午八点,加急忙碌了一整个晚上的机器终于吐出了郗长林的检查结果,医生拿着这几张片子感到头疼——大碍是没有任何大碍,但鉴于那位前不久才轻微脑震荡,昨晚又说自己头晕眼花耳鸣恶心想吐,几位专家商讨一番后,决定延续上次的检查结果。
    于是郗长林迎来自己人生中第二次“轻微脑震荡”的确诊,得到了多喝热水多静养的遗嘱。
    隔壁的宫酌唉声叹气,很是不满意这样的结果。
    “那你不是在这里住不了几天了?”宫小少爷望着站在自己床头,正慢条斯理吃手撕面包的人说。
    郗长林眼带笑意:“宫少爷好歹毒的心肠,别人都祝我早日康复,只有你,希望我在医院里长住。”
    “这不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共患难才能见真情。”宫酌一脸正直,并且伸出了手,“我能不能借一下你的手机?我想点个外卖。为了杜绝我利用现代人的生活方式食用那些令人快乐的食品,我哥把我手机收走了。”
    郗长林拖长调子一“哦”,扭头找贺迟要自己的手机。
    “宫酌的早餐已经在路上了,有饭有菜有汤有甜点,营养均衡。”贺迟坐在沙发里,正用平板处理事情,余光瞥见郗长林的动作,放下翘起的腿,头也不抬道,“至于你,也别想趁着这机会吃垃圾食品。”
    “看吧,我的条件也很艰苦的。”郗长林朝宫酌耸肩。
    宫酌换上一副严肃表情:“兄弟,那我们就更应该联起手来为自己创造一片天了。”
    “比如?”
    “比如咱们把贺哥骗过来,你负责蒙住他的眼,我负责偷他兜里的手机。”
    贺迟抬手抓住郗长林放到他面前的爪子,没忍住“啧”了一声。
    “迟迟……”郗长林想了一会儿,兀然俯下身去,掀走贺迟另一只手上的平板,分腿跨坐在他腿上,笑眯眯地望进他的眼睛,“迟迟,我牺牲色相的话,你愿意把手机给我吗?”
    他向来说做就做,不管别人会如何回答,话音刚落,就凑过去碰了一下贺迟唇角,同时手极不老实地顺着他腰线下滑,一阵摸索后,来到裤口袋边缘,不过没伸进去,而是轻一下、重一下地打着圈试探。
    “郗喵,你又皮了?”贺迟挑起半边眉梢。
    “没有呀,我很乖的。”郗长林弯眼一笑,又在贺迟唇上啄了一下。
    贺迟眯了眯眼,不再忍了,近乎粗暴地抬起郗长林下巴,在他下唇咬了一口后,用舌尖挑开唇缝,深深吻进去。
    吊着一条腿、在床上不能挪动的宫小少爷狠狠朝天翻了个白眼,等腻在沙发上的两个人分开后,才清了清嗓子,说:“我饱了,吃不下了,谢谢你们两位为我做出的倾情表演。”
    “你可不能这样啊。”郗长林靠在贺迟肩头,偏转视线,对宫酌笑道,“我为了我们两个人的幸福未来,可是牺牲很大啊。”
    “那下次请先拉上隔帘,谢谢。”宫酌倒回靠枕上,冷冷一哼,“现在可以把手机给我了,我想吃蒜蓉扇贝麻辣小龙虾以及泡椒烤鱼,你呢?”
    一道漂亮的弧线划过半空,被郗长林从贺迟口袋里摸出手机准确无误地落在宫酌手边,接着,青年想了一下,道:“我要一份麻小和一份蒜香的就好了。”
    宫酌二话不说,点进外卖app搜索店铺。
    下单没多久,一阵高跟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来人是emi,敲门过后,她走到贺迟面前,将一个口袋交给他:“先生,有人让我务必将这个东西转交给您。是一只逗猫棒,而且撒了猫薄荷。”
    贺迟眉心一跳,只见郗长林在他之前,将口袋里的东西给取了出来。
    这根逗猫棒上上绑的线呈红色,鱼口咬在线头上,鱼尾插着几根色彩亮丽的羽毛,轻轻一晃,便听得清脆铃响。
    第42章
    “还挺好玩的。”盯着不断旋转的鱼和羽毛看了一会儿, 郗长林将视线移向贺迟,轻声开口。
    他的目光落在后者身上时轻飘飘的, 透着股说不出的凉。
    “我没让人送这东西过来。”贺迟蹙着眉心对郗长林解释, 接着又问emi:“是谁让你交给我的?”
    “我收到了一条短信,说附近的丰巢智能柜中有您的东西。”emi的回答一如既往严肃刻板,但紧接着, 下一句话转为了与贺迟直接以脑电波的形式沟通:“那是我无法拒绝的指令,主人。”
    贺迟不着痕迹地眨了下眼, 用同样的方式问她:“是主神?”
    “是,系统是神的造物, 无法违抗神的命令。”emi的声音由清冷的女声转为电子音,语气平淡无波,“神无处不在, 神无所不是,他一如既往关怀着我们。”
    这一瞬间, 贺迟了然昨晚的梦境。
    贺迟问:“你无法违背, 但如果我不愿意照做呢?”
    emi的回答没有半点犹豫:“主人, 您以前和神做过交易, 应该清楚按照他所说的去做,是最有效的方法。”
    男人在心底笑了一下。
    郗长林清楚贺迟与emi转换了方式交谈, 虽然不至于认为这两人是在打鬼主意, 但仍是有些好奇内容。
    他眸眼悠悠一转,用逗猫棒上的羽毛扫了扫贺迟手心,凑到男人耳边问:“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
    “出去跟你说。”贺迟瞥了郗长林一眼, 牵起他的爪子往外。
    旁边吊着一条腿、瘫在床上的宫酌已雷厉风行选好了菜品,但不知道郗长林支付密码,正打算让这人把爪子伸过来摁一下,谁知这两人竟要走,当即不满地大叫:“喂,不就是一根逗猫棒吗?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逗猫棒难道始终很神秘的东西吗?”
    郗长林和贺迟谁都没理他,一前一后离开,后者还让emi啪的一声把门关上。
    小少爷再一次被气成河豚,郗长林拎着逗猫棒,靠上走廊栏杆,笑着望向贺迟:“说吧。”
    “这件事说起来很简单,但依照你的观念,可能不会相信。”站在郗长林身前,撩了一把这人刘海后,贺迟才压低声音开口。
    铃铛又是一响,清脆悦耳,郗长林用木棒戳上贺迟胸口,不满地眯起眼睛:“你直接说,不许拐弯抹角。”
    贺迟花了几秒思考遣词造句,“不管今天去哪,都带上这根逗猫棒。这是神的……眷顾。”
    郗长林看向贺迟的眼神瞬间变得古怪,片刻后,竟噗嗤一声笑出来,“神为什么要眷顾我?”
    “神一直眷顾着你。”贺迟的眼神认真。
    “神一点都不眷顾我,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欢喜与苦痛,都是自己得来的。”郗长林偏转目光,注视着不远处的观赏绿植,漫不经心地说,“不过既然你想让我带着这根‘幸运物’,我就勉为其难答应吧。”
    “哎,老大。”系统喊了一声,却欲言又止。
    不用猜也知道系统这一声的含义,郗长林语气平淡:“你说。”
    “算了,不说。”系统声音轻轻的,说完就沉了下去。
    很久以前,系统不是没和郗长林辩论过关于“神”的问题。
    主神是系统的创造者,系统对神崇敬万分,信奉‘神无处不在,神无所不是’。但郗长林自有一套理论,什么“你说神无所不是,那么难不成路边那坨狗屎也能被叫做神?”之类,讲得头头是道、有鼻子有眼。
    到最后,一人一人工智能,谁也没办法说服谁。
    室外的风柔和微凉,拂在面上尤其舒服,郗长林仰着脸享受了一番,才晃着这根逗猫棒回到宫酌的病房。
    宫小少爷可怜巴巴地捧起手机望向郗长林。后者远远一瞥屏幕,发现宫酌除了他之前说的那些,还七零八碎点了好几样别的。
    “你猪啊。”郗长林好笑地走过去,就着宫酌的双手捧手机的动作,摁下拇指完成支付。
    手机屏幕上是微信外卖的界面,不过左上角的返回键,却指向了备忘录——在将手机交给宫酌之前,郗长林根本没将备忘录点开。
    看清这一点,郗长林笑眯眯地把自己手机拿回来,顺便薅了一把小少爷脑壳上的毛。
    时间将近九点。
    宫酌的病房从不缺访客。除了宫家、与宫家交好的那些,这几年他将大把大把的钱洒在娱乐圈里,有过交情的人有多少,把郗长林和贺迟两个人的手借给他,都数不清。这下他住院了,这些人跟赶趟似的涌过来。
    现在早高峰渐渐结束,新一波的探病潮也刚好拉开帷幕。
    郗长林晃着他的今日幸运物回去自己的病房,本打算看一看宫酌在备忘录里写了什么,并拉上窗帘睡个回笼觉,谁知系统告诉他贾国平的车到医院楼下了。
    “这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郗长林皮笑肉不笑地对系统说。
    系统又“哎”了一声,“不过到现在为止,都没发现他有任何异常举动,也不见他联系谁。”
    “这说明是对方单方面联系他,他没办法主动联络。”
    “是的哦。”系统点点头,“那你让他在这里多留一会儿,我趁着这个机会给隐形摄像机充电。”
    郗长林哼笑一声,不置可否。
    贾国平是从《幻日》剧组得知郗长林在电梯事故中受伤的,具体严重程度,又是通过几张以清奇角度拍的照片得以了解。
    当时郗长林使用了道具,脸色惨淡如同旧墙纸,白里透青,如果不是抱着他的贺迟及身后酒店装修,恐怕会让人误以为拍的是黑白照。
    因此,即使昨晚那通电话中贺迟告诉他郗长林没什么大问题,这位经纪人依旧坚信自家艺人处于垂危状态,身体状况很不理想,不仅从家里煲来了大骨汤,还准备了好几道合郗长林口味又营养均衡的清淡小菜。
    贾国平推门而入时,郗长林坐在病床上,额上贴了快崭新的纱布,身后垫着靠枕,柔弱得跟窗边瓷瓶中的小白花似的,而贺迟正蹲在壁挂电视前,为他安装ps pro,旁边的emi为大佬递各种插头和线。
    “贺先生,长林……”经纪人被这幅画面惊得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张着嘴茫然注视眼前一切好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
    回答他的人是emi,这位高挑漂亮的女性冷着一张脸,说:“你可以把桌上的垃圾拿出去丢了。”
    那是一个从隔壁顺过来的果盘,以及几块蛋糕的包装盒,手撕面包的包装纸。贾国平放下手中的东西,便将这些残骸理好、丢到走廊尽头的处理室中,回来时,贺迟已经占了郗长林床边的椅子,他只能站在一旁。
    “医生怎么说?”贾国平小心翼翼瞟了贺迟一眼,问郗长林。
    青年笑了笑,眼眸映着窗外天光,明亮又清澈,不过说出口的话就听起来不怎么令人愉快了,“医生说是脑震荡。”
    贾国平一惊,忙道:“又是脑震荡?上次是轻微,这次看起来很严重,需要静养是不是?剧组那边我去……”
    “让秦导帮我把戏份往后挪一挪,脑震荡不算什么事,我过两天就能回去了。”郗长林晃着逗猫棒,铃铛轻响间,平静地说。
    “不行,身体为重。”贾国平连连摇头,“你的角色虽然都是文戏,不用吊威亚,但依旧……”
    “贾哥。”郗长林打断他,口吻异常严肃,“《幻日》于我而言,是一块很重要的跳板和奠基石,所以我不能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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