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善解人意地回答:“人是没有,但树倒了一棵,而且地面积水退不下去,楼下已经淹了。”
    “……”
    “‘欢迎到平海城来看海’,这句话已经成为微博热搜了。”系统又说,“这场雨是从周边区县往市区转移的,好几个区县已经遭受洪灾了。”
    “那楼下的勇士被水冲走了吗?”郗长林眨了下眼。
    系统跑去查探了一番,好几分钟才回答郗长林:“贺老板的车,性能还是挺好的,这点水应该能安全淌过去,不过如果在这里待一晚上,明天的情况就很难说了。毕竟老大你楼下是个低洼地带,水能积很深很深很深。”
    闻言,郗长林靠在沙发上的背挺了一下,脚也从盘着改为踩到地板上,但仅仅只有一瞬,又恢复了先前那副窝着的咸鱼姿势。不过手指却是在平板home键上戳了一下,退回桌面,然后戳开微信,点进和某个人的聊天框。
    —我可不想明天在新闻上看见你。
    对方秒回:
    —我让emi去了一趟盛铭制药厂,拿到了些东西,初步判断盛铭制药厂在做的实验包括两部分,一是引导x病毒变异,制成危险性不那么大的其他病毒,二是杀死这种“其他病毒”的方法。
    郗长林:“……”
    简直牛头不对马嘴。
    他瞪了这条消息起码三分钟,对方的状态又一次显示为“正在输入”。
    —贺迟:联系起来可以推测出,宫倾他们可能想将这种病毒投入公众场合,让人普遍受到感染,接着再推广药品。
    郗长林没忍住,戳了戳输入栏,开始打字:
    —果然,资本家的行为都是利益驱使的。但这前期投入是否太大了?
    —贺迟:他们的实验室起初规模很小,是近几年才扩建到这么大,算下来时间成本不高,但人力和金钱就不知道了。不过一旦利用这种病毒打开市场,占据绝对份额,那么今后盛铭制药厂的地位将不可撼动。
    —郗长林:只是为了以后奠定基础?
    —贺迟:是的,奠定基础,但如果x病毒还有其他用途,可能性就不止这个了。
    郗长林“啧”了一声,手指轻快地在平板边缘敲了一下,一团乱的思绪豁然开朗。不过他没忘记主动开启这段对话是为了什么,指尖在虚空画了几个圈后,重新落回键盘上。
    —贺先生,你现在是不是该顺着水“漂流”回去了?
    对方直接弹来了一个视频,郗长林拒接。
    又是一个视频,又一次拒绝。
    几次三番后,贺迟终于放弃,改为了发语音。嘈杂雨声中,他声线低沉,带着些许哑和倦意:“积水太深,车熄火了,没办法发动。”
    郗长林十分不检点地回了个“屁”,接着又跟了个“滚”字。
    劝人回去的话到此为止,郗长林熄灭屏幕,不再管贺迟是不是会被雨淹没。他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一番,将面碗拿去厨房清洗,又冲了个澡,吹完头后,把脸埋进枕头里就睡着了。
    翌日早上,郗长林被上门的贾国平叫醒。
    青年思来想去,只能想到是贺迟把他出院的消息告诉给了这位经纪人。
    郗长林半眯着眼睛,接过贾国平递来的挤好牙膏的牙刷,动作机械地开始刷牙,好一阵子,才问系统:“暴雨里的勇士昨天被冲走了吗?”
    “你睡下后不久,贺老板就走了,走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丝毫看不出他那辆车打不燃火。”
    青年“哦”了一声,敛下眸光,继续刷牙动作。
    贾国平站在卫生间门口,大嗓门语速飞快地对郗长林说:“我已经向秦导报备了你今天就能回剧组的消息,你的戏份依旧被排在最后那天,不再作调整。不过舞蹈课被提上了日程,今天下午开始第一节 课……哦,还有一点,舞戏加了一段新的,是剑舞,花魁易清波与国师牧奚北在月夜下对剑,也就是你和楼阳两个人的剑舞。”
    第47章
    易清波与牧奚北在月夜下对剑, 是以回忆杀形式出现在《幻日》原著中的情节。这两人曾是师兄妹,在门派中一同习武练剑, 度过了鸡飞狗跳的少年时光。后来一人成了花魁, 一人成了国师,曾经的同门关系变为上下级。
    《幻日》的主角吕啸归对易清波产生过爱慕之情,不过于易清波而言, 如花开谢般的短暂一生中,真正喜欢过的, 恐怕只有牧奚北一人,虽然易清波最后却是为了吕啸归而死。
    易清波是个复杂又纯粹的人, 但为了电影的整体效果,她的感情线被砍得分毫不剩。与牧奚北在山间月下对剑比试,与吕啸归在芦苇生长的湖畔边对酒至天明, 这些戏份都没改编到电影中去。
    现在却对剧本进行调整,加了一段月下剑舞, 那么势必会加相应的回忆情节, 虽然不会太长, 却会令这个角色产生质的变化。要知道在主讲家国仇恨这样的大情节电影中, 小人物的爱情故事更是容易让观众动容。
    这样一番改动,无异于直接推了郗长林一把, 让他站上迈向高峰的台阶。
    不过在这时候微调剧本, 郗长林总觉得背后含有深意,是剧组受到了某个人的利益驱使。不过没多久,他又忍不住想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 毕竟加这么一段感情戏,能够为整个片子的剧情带来缓冲,稍微对低沉悲怆的氛围和硬朗的画面进行中和。
    短短的几分钟洗漱时间,郗长林心念转过千百回,不过拉开洗手间的门时,面上的表情已经收拾好了——眼角微垂,带着七八分睡意倦意,看谁都是一副“你欠了我钱”的眼神,一脸起床气未消的烦躁——完全本色出演。
    青年按着贾国平的肩膀让他别堵在门口,然后到衣帽架前薅来干净衣服换上。
    “早餐我带了粥和春卷,你要吃哪个?”贾国平来到他身后,手捧着两个餐盒,问。
    郗长林挑眉:“什么馅儿的春卷,什么味道的粥。”
    贾国平:“粉丝香干牛肉馅和糯米馅的春卷,粥是虾蟹粥。”
    以往贾国平都是给他带三明治之类的西式简餐,这次不仅出了新花样,还完美避开不太喜欢的猪肉馅与甜粥,郗长林正在系领带的手微微一顿,缓慢地撩起眼皮,转过头去直勾勾盯了贾国平起码有半分钟,才说:“豆浆油条。”
    贾国平表情一僵,随即露出为难神色,这时郗长林轻轻笑起来,又道:“开玩笑的,我吃春卷。”
    他从贾国平手里接过装春卷的木质餐盒,慢悠悠坐进沙发里。
    “舞蹈课下午才开始,所以不用急着过去。”贾国平找了张椅子坐下,双手交握,手肘抵在膝盖上,说,“前天看你脸色还十分不好,怎么昨天就出院了?真的是医生允许,而不是你不喜欢医院、强行跑出来的?”
    某个混账夹起一根精致玲珑、金黄酥脆的春卷,咬了一口咽下,睁眼说起瞎话来:“我是那种不遵医嘱的人吗?当然是医生认为我的情况不用再留院观察了,我才离开医院的。”
    “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当时看上去实在是太严重了,而且你伤在脑袋上……”
    贾国平絮絮叨叨在对面说着,郗长林放下筷子,把另一只餐盒打开,推到他面前,干脆利落地叫停即将发表的长篇大论:“你吃这个,不要浪费。”
    无奈的经纪人抿了下唇,知道郗长林是不乐意自己念叨他,暗暗叹息一声,拿起勺子喝粥。
    虽然说着不用立马回剧组,但郗长林没有耽误,吃完饭就叫贾国平开车送他去清名山。
    青年在车上补了一觉,到达的时候终于不那么困了。他背上包,慢条斯理地边撑伞边下车,驾驶座里的贾国平也跟着下来,砰的一声关门,将车落锁。
    “你的身体状况实在是令人担忧,这段时间我都会陪在这边。”贾国平绕过来,把郗长林的包接到自己手里,又拿过他的伞,替他撑着。
    郗长林说了声“随便你”,提步便往点翠楼走。
    上午的戏正在进行拍摄,郗长林来到场边,往内一瞧,不出预料,果然是楼阳和陈思明的对手戏。
    在《幻日》中,吕啸归是跟随了牧奚北十年的徒弟——朝夕相对,隐忍十年,为的不过是刺向心口的最后一刀,这份情仇不可谓不深。
    晃神的功夫,郗长林忽然想到自己饰演的易清波,也是死于插入心口的一把刀。
    施洛本在另一边站着,脸色不太好,看见郗长林过来了,一把挥开助理,提步朝青年走来。
    郗长林察觉到他的举动,偏头瞥了他一眼,继而扭头将视线移回正在拍戏的两人身上。
    “你不是住院吗?怎么又跑回来了?”没过几秒,施洛的声音在郗长林耳旁响起。
    青年“哎”了一声,有些不是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问你呢——”施洛抬高音量,拖长调子。
    郗长林十分明显地蹙了下眉,紧接着往旁挪了两步,拉远和施洛的距离。
    这位太子爷顿时被气得不轻,手紧紧捏成拳头,大概是想往郗长林肩上砸一拳,但提到了半空,又想起这人刚从医院出来,脸色还有一点点苍白,旋即泄气似的垂下手。
    郗长林又是一声“哎”,终于从楼阳和陈思明身上移开目光,偏头看着身边的人:“施小洛,你又被导演训了?”
    “卧槽,你怎么知道?”施洛眼皮一掀,颇为愤怒地往旁边的立柱上踹了一脚。
    “这是明代的仿唐式建筑。”郗长林幽幽笑道,“你这一踹,是想赔钱吗?”
    “啧,老子又不是赔不起。”太子爷语气很是不满,眸眼一转,瞪着郗长林说:“买下这栋楼都不在话下!”
    郗长林似笑非笑地鼓了几下掌,为施洛鼓气加油:“去跟贺迟讲,让他把这楼卖给你。”
    听到“贺迟”这两个字,施洛心里的不爽又多了几分,他的脚往虚空踹了两下,注视着郗长林大概有十来秒,深吸一口气后,说“不说楼不楼的,你真的是心甘情愿跟贺迟的?”
    “谁说我跟他了?”郗长林没好气地说。
    “那他成天和你在一块儿?连不经你同意把我拉入黑名单这事业做得出。”施洛一脸看傻子似的看向郗长林,理所当然认为郗长林在骗他。
    郗长林平平一“啧”,盯着施洛思索了片刻,微微一笑:“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其实很单纯。”
    “怎么就单纯了?”
    青年一摊手,“没有你想象的那种成年人之间的交易,就是十分简单、十分纯洁的……”
    郗长林本想说是朋友关系,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贺迟和他似乎算不上朋友。
    不是朋友,不是恋人,更不是钱色交易,那该是什么呢?点头之交这样的形容太浅,但相熟之人也不太合适。
    一时之间难以确定出恰当的名词,郗长林话音顿住。
    也是碰巧,这时摄像机前的楼阳和陈思明完成了拍摄,导演高喊一声“过”,旋即猛地转头,抬手指着施洛,高声说:
    “施洛你小子给我滚过来,刚才对你说的想明白了吗?想明白了就接着拍!如果没想明白——”
    秦导的声音顿住,目光在施洛和郗长林身上来回数次后,接着说:“那就让郗长林给你做个示范!”
    此言一出,不仅是郗长林和施洛怔住,连带刚从摄像机旁走开的楼阳和陈思明也露出了惊讶之色。
    点翠楼内骤然安静,只余还没关闭的鼓风机呼呼作响。
    多数人都以为是秦导口误,叫错了名字,但没想到他又重复了一次。
    施洛神色复杂地盯着郗长林看了一会儿,唇张合几次,不过终究没说出什么,只是抓住了郗长林手臂,带着他往之前布置好的场景中走去。
    “就他?一个什么作品都拿不出手的人,还能给人做示范?”角落里倏地传出一个声音,轻飘飘的,回荡在偏暗的室内。
    施洛脚步微驻,郗长林却是哼笑一声,不置可否。
    这条戏的拍摄地点在东苑,柳霜清、牧奚北和吕啸归三个人的戏。
    柳霜清与主角吕啸归一样,是被大国师牧奚北夺取了家国的人,同样是背负血海深仇,他的形象却被《幻日》原作者塑造成得温柔稳重。
    单就这一点,与施洛的性格与形象着实不符。但作为一个演员,不可能永远演自己所擅长的那一面,要敢于用擅长去挑战不擅长。
    施洛虽然是来娱乐圈里玩票的,却也不是个固步自封的人,否则不会接下柳霜清这个角色来挑战自我。演不好自己不擅长的角色,他比任何人都着急。
    在镜头下,施洛和楼阳、陈思明又一次重演那条ng了不下二十回的戏,监看monitor的秦导再度紧锁眉头,在进行到一半时,喊了停。
    “施洛,你的眼神不对。这个时候柳霜清虽然对牧奚北产生了杀意,但那杀意是深藏不漏的,隐藏在温和之下,眼神依然平静如水,甚至带着点笑,而不是像你这样,跟见了抢你老婆的仇人似的!”
    秦导一脸怒容,拿着喇叭大吼,声音就这么砸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施洛在这场公开处刑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死死捏着袖摆一角,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
    郗长林不动声色给了施洛一个眼神,再从杜崎手中接过那杯给秦导泡的咖啡,塞到走过来的施洛手里。
    施洛将咖啡端到了秦导手上,后者怒其不争,瞪了他一眼,然后冲郗长林一扬下巴:“这场戏,你应该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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